店里只有石耘在。一见他,石耘很惊奇:“钟哥,你是来找老板?”

钟恒没应,问:“他人呢。”

“吃饭去了。”他话刚说完,往外一看,小声说:“喏,回来了。”

外头,一个瘦瘦的身影绕过门口的高架子走进来,他灰衣灰裤,穿一双老式绿球鞋,一只手背在身后,瞥见店里的人,他脚步一顿,额头上的皱纹动了动,上下扫视他:“你跑这做什么?”

钟恒语气不善:“我不能来?”

石耘一见这又有杠起来的趋势,立刻打圆场:“叔,钟哥这不是来看看你么。”

这时,外头有人喊:“拿货了。”

石耘赶紧跑出去:“来了来了。”

店里只剩父子两个。钟守平也是倔脾气,没理这个儿子,自个往里走。

钟恒突然说:“我结婚了。”

钟守平一震,回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我就是告诉你这个。”钟恒转身往外走。

钟守平从震惊中回神,顿时气大了:“混账东西,你给我站住!”

钟恒还真的停了下来,回头说:“你有什么要骂的赶紧骂。”

钟守平嘴唇哆嗦,气得不行:“你这个臭小子!”

他指着钟恒,手指抖着,除了这一句,也没骂出什么,只是胸膛剧烈起伏,脸也黑沉,显示出他气得不轻。

钟恒站着没动。

“你就是故意气我,”钟守平腮帮子咬紧,深陷的眼窝微微发红,“我晓得你,你妈走了,你就怪我。你三婆婆给我讲对象,你更恨着我,你就没拿我当你老子!你这臭小子!”他骂道,“你懂什么?你妈没了,我就好受?我就不后悔?有屁用!你妈能回来?”

钟恒皱着眉,默不作声。

钟守平眼睛更红,头扭过去盯着墙边的瓷砖,气得胡子直晃,又骂:“臭小子!”

钟恒看着他,发现他的背影已经有些佝偻。

父子俩都沉默地站着,气氛很僵。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恒低声开口:“我领证了,和许惟,就是我高中的女朋友。我姐也知道。”停顿了下,说,“晚点我带她见你。”

他说完扭头就走了。

钟守平一愣,回过头,已经看不见钟恒的身影。

“这浑小子!”他又忍不住骂道。

*

尾声

一场雨过后,天气更凉了。

两天后的中秋节,阳光旅馆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

一大早,钟恒和许惟就过去了。赵则为迎接他们,特地备好了早餐。

早饭后,钟琳带着女儿沈平安赶回来。

可怜巴巴的泥鳅少爷终于蹭上一趟顺风车,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小窝。只不过,它没料到小窝被刷成了很娘炮的淡粉色,和他勇猛大帅逼的气质一点也不符。

泥鳅为此气得要哭,疯狂地作怪求关注,可惜在它第N次扑到许惟身上之后,钟恒难得的好脾气也消磨殆尽,给它一个球就算打发了。

“……”

单纯的泥鳅根本不知道它做错了什么。

除了泥鳅,平安也受到了一波冲击。她很久没见到许惟,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称呼直接从“许姐姐”跳到“小舅妈”。

幸好她是个适应性极强的小朋友,喊了两声就顺口了,换来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钟琳早已得到消息,她把许惟拉到一旁,塞了两个大红包,说:“一份是我的,一份代我爸给你的。他那守财奴还在做生意,又越老越不合群,估计要到晚上才来吃个饭,他昨天特地打电话给我,别别扭扭说了这么个意思,你可不许退。”

许惟受宠若惊,只能好好收着。

午饭后刚好有空,赵则提议包饺子,钟恒和面剁馅,大家一起上手,包出来的成果各不相同。许惟轻易就能分出哪些是出自钟恒之手——他捏出的饺子褶最漂亮。

收尾工作也交给钟恒,他独自待在厨房蒸饺子,勤劳得像个男版海螺。

许惟提着一挂葡萄过来找他。

两人蹲在灶台边吃着。

钟恒吃完,洗了手,从裤兜里摸出个小盒。

“手给我。”

“嗯?”

屋外,平安探头探脑,一手扒着墙,一手搂着泥鳅,眼见那戒指套上许惟的手指,她两眼放光,激动不已:“该亲亲了呀,怎么还不亲亲?哎呀,舅舅好傻呀,快亲。”

她念叨个不停,简直操碎了心,憋着一泡尿死死盯着,又等了两分钟,总算看到厨房里那两个脑袋凑到一块儿去了。

泥鳅在她怀里瞪着一双懵懂的狗眼。

平安兴奋得使劲拍它的狗头:“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泥鳅: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1.番外要晚点,我还没决定好,可能下周。

2.近期有更新提示请忽略,都是在修文。

3.专栏里挖了个存稿坑《他的城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4.非常抱歉,我总是很晚。

最后,照例,十分感谢你们的陪伴。鞠躬。

☆、第46章 番外高中篇(01)

十二年前, 丰州一中还没有新校区,只有位于城西的初中部和城中的高中部, 这座百年老校抠抠搜搜地占着城区挺好的一块地皮, 虽然面积不大, 但已经足够令那些脑筋活络的开发商垂涎。

有人说一中要建新校区了,就在那鸟不拉屎的城东郊外,毗邻烈士陵园。

第一次听到这传言时, 许惟还是个高一新生。一转眼, 她上高二了,传言依旧是传言,唯一的变化是文理正式分科了, 她和林优离开了高一四班, 从校园最南边的逸夫楼挪到了最北边破破烂烂的博爱楼。

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中的变态分班制度。

作为丰州最好的省重点,一中在重理轻文这事上不甘落后, 每个年级前三个班都是理科重点班, 文科重点班却只有一个四班,新生进校先排名次,前两百名直接分进这四个班, 许惟和林优的好运气全喂了狗,三个理科班愣是没沾上, 偏偏两人都是一心要学理, 分科后重新选班就只能在普通班之间调整,毕竟理科重点班跟香饽饽似的,除了那些家里足够厉害的, 其他人压根拿不到多余的名额。

随机分配的结果总是令人无语。

“这个十班简直乌烟瘴气,妖孽横行。”开学的第一晚,林优的鄙夷顺着电话线传到许惟耳里。

许惟正在吃饺子,嘴巴塞着,没有说话。

普通班和重点班差距明显,生源和师资都有区别,听说每个普通班都有一小半人是交了择校费才进来的,因此混进了不少问题少年。

其中十班的风评最差,班级平均成绩垫底就算了,但凡是校内有名的斗殴事件十班必在榜上。

许惟生活简单,社交狭窄,高一一整年,以座位为圆心,半径超出三米的她都接触不多,对别班的事更不关注,所有八卦全来自林优。今天是转班的第一天,她算正式见识了十班的风采,这才刚开学,后排就缺了好几个人,中午两拨男生还打了一场,垃圾桶都给踹翻了,教室里弄得乱七八糟,六七个大男生全被叫进办公室训话。

而林优之所以这么愤怒也是有原因的。

下午自习课,因为一张凳子,林优和后面两个男生发生了冲突。

说起来和许惟也有关。

今天排完座位许惟就发现凳子不稳,一条凳子腿摇摇晃晃,班主任说后勤总务处的老师今天忙的不行,人都找不到,让她先将就一下,明天再去申请换新的。许惟勉强坐到下午,林优看她坐着别扭,直接从后面空座位拿了张个凳子给她换了。

谁知道后面几个男生看见,硬是要她放回去,林优向来彪悍,本来就对这个班看不顺眼,这么一激双方就杠上了,要不是许惟拦着,旁边的班长和学委又过来劝阻,林优真要撸袖子动手。

最后,凳子是拿到了,梁子也算结上了。那个叫许明辉的男生直接放了话:“钟恒的凳子你也敢坐,你们重点班来的姑娘都这么有种?行,那就等着吧。”

林优想到这个觉得可笑至极:“那个傻逼是皇帝吗,他凳子是龙椅?一个靠美色换了点小名气的混混而已,你瞧瞧哪个学校的扛把子是刷脸刷进校草排行榜的?搁我这充什么大王,哪回升旗仪式批评名单里没他?人都不来报到,还有走狗给他护着座,简直有病!指不定是退学不来了呢。”

许惟说:“你不要跟他们生气,明天我换了凳子就还过去,反正他还没来。”因为这点事跟人起冲突没必要,那个钟恒她不了解,但要是真动起手,林优毕竟是女生,就算是跆拳道黑带恐怕也要吃亏。

林优在那头哼了声。

许惟一手握着电话手柄,一手拿筷子往嘴里塞饺子,一心二用地安抚林优。她很清楚,普通班和重点班肯定有不同,这是客观现实,适应嘛,适应就好了。

但暴躁的林姑奶奶显然不这么认为。

“适应个毛啊。劣者集中的环境,适应就是被同化,就是屈服,没种的人才会屈服。”

“……”

一个地图炮就把许惟轰进了没种的行列。

“他们最好别惹我。”挂电话前,林姑奶奶丢下这么一句。

九月初的天气依然炎热,虽然已经立秋,但温度不减。

午后更是闷燥。

午休过后,高二(10)班的教室里渐渐嘈杂起来。这时候还不是智能机的时代,高中生也还没有成为低头族,一到课间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都可劲儿地闹,嬉笑乱吼的声音穿过门窗,在走廊里回荡。

也许是昨天被老班训狠了,后排的男生有所收敛,没再继续切磋拳脚,有的在后头拍篮球,有的坐在桌上吹牛逼,好几个昨天没来报到的上午也陆陆续续来了,只有垃圾桶旁的那个座位仍是空荡荡的。

林优到小卖部跑了一趟,回来时往许惟桌上丢了瓶雪碧,许惟刚睡醒,迷迷糊糊瞥见一方衣角,一抬头,林优的爪子伸过来,在她脑袋上一揉:“做啥春梦呢。”

许惟对这人的讲话尺度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冲她笑了笑,“几点了。”

林优说:“二十了,我上厕所去。”

“哦。”许惟安心地闭上眼,脑袋又耷下去,半长不短的头发盖住白皙的脸庞。

还能睡个十分钟的回笼觉啊。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几声乱叫把许惟的回笼觉吵得支离破碎。

“那个重点班的!”

“哎,穿白衣服那个!”

“美女!”

后座的女同学蒋檬好心地拍许惟的后背:“他们在叫你。”

许惟不太清醒地半眯着眼,转过头时还没什么实感。

蒋檬小小声地提醒她:“那个……钟恒来了,你还坐着他的凳子呢。”

“……”

哦……对,凳子。

许惟往后一看,立刻就清醒了。她上午忘了去总务处领新凳子。

垃圾桶旁边站着个高个子男生,穿着夏天的校服衬衫和黑色长裤,左手抱着个篮球,右臂上挂一个皱巴巴的黑书包。

他扣子没好好扣,锁骨往下的一片都敞露着,袖口胡乱卷作一堆。

隔着四排桌子,他掀着眼皮朝许惟的方向看去。

教室里的气氛古怪起来。

女生全在看热闹,男的更闲,不知是谁好整以暇地吹了声口哨。

许明辉吊儿郎当地转着笔,一双老鼠眼要笑不笑,凑到钟恒身边说:“长得挺正吧,四班来的,我昨天还真没狠下心。不过她那同桌很**哦,跟个男生似的,彪得很。”

赵则一肘子把他推开:“滚滚滚,瞧瞧你这双色眼。”

旁边几个男生饶有兴味地笑起来。

钟恒左手一抛,篮球直接砸进墙角的储物格中,砰地一声响。

他人站在原处,眼皮没动,漆黑的眉略微上挑。

那副表情还真像个太子殿下,等着人麻溜地滚过去给他磕头请罪。

蒋檬有点担心地揪了揪许惟的衣角,小声给她支招:“哎呀,你快把凳子给他搬过去吧,他脾气有点坏的。”

许惟回过神,点点头。

她搬起凳子,穿过过道走到最后一排,放到那张空桌子旁边。

垃圾桶旁的那道身影走了过来。

淡淡的汗味儿混着衣服上的肥皂香。

许惟停顿了下,直起身,正对上他的视线。

近距离看,他那双眼睛更黑,好看是好看的,只是眼尾细细的,一看就像个小心眼子。

这人应该不太省事。

“我的凳子坏了,昨天没法领新的。”许惟解释了一句。

那身影没让开,白球鞋又挪近一步,堵在她身旁。

肥皂香盖过了汗味儿。

“凳子坏了?”略低的声音,没什么语气。他个高,半垂着眼,有那么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许惟点头:“嗯。”

静了几秒,他嘴唇动了动,慢悠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