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肚子比一般人还大些,生的时候怕是会很辛苦,还有危险…”晶繁微微皱眉,没注意到叶初蝶的面容里带着一丝愁苦。

静瑞送茶水入屋之后又退了出去,晶繁为叶初蝶斟了杯茶,“听说你等了我许久,有什么急事吗?”

叶初蝶极浅地笑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收到一封信,我爹他…我爹他出了点事,娘如今已经赶来清云,要让我出宫去商量点事。”

晶繁对叶初蝶家里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定西叶家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这样的大家庭里,纷争想来也是不少的。

他向来不多嘴过问别人的事:“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蓝了?”

“嗯,”叶初蝶垂着眼眸,“娘并不知道我在清云,一直是住在皇宫里。况且…我的家族之所以能立足江湖,也是因为正邪两方面的势力对我们叶家都敬畏三分。苍蓝的身份特殊,不能让她和家族里的麻烦事儿扯上关系。我这次出宫,大约两三天就会回来。”

叶初蝶简单交代了一声,便匆匆离去了。晶繁望着他不曾动过一口的茶杯,猜想可能是叶家发生了什么大事,犹疑着要不要私下告诉了苍蓝去。他站起身走了几步,轻轻将窗户推开,初秋的晴热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是那样刺眼。

微风拂过,他的长发微微曳动着。从上往下看,已经有一半发丝化作了青丝,并正在继续向下绵延着。

自从他体内的毒清了之后的几天,他忽然发现,他的一头白发正在渐渐变黑。想来再过两三个月,他便能有一头乌黑的发了吧。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发色,但想到如今自己能看得见这个美丽的世界,看得见最心爱的她,甚至还能重新拥有一头青丝,他便觉得,这莫大的幸福皆是从那一天,雪莲山上的花丛中,与她初次相遇开始的。

第二天晌午,叶初蝶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偷偷溜出了宫。而这个时候,苍蓝正下了朝行至御花园散步,恰巧被她撞见一幕有趣的场景:

莫小草和柳玲珑一前一后地走着,都是左张右望的,不知在寻找着什么。柳玲珑的小厮泉真急急地跟在他们后头小跑着,已经是一头一脑的汗。远远地,看着他们你追我赶,模样甚是滑稽。

苍蓝才绷着面孔面对完各路朝堂精英,回到后宫,竟然看到十君们孩子似地嬉戏着,仿佛自己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咳。”她故意干咳一声,果然柳玲珑闻声回头,见是苍蓝,立刻飞奔了过去:“皇上,你快来,来帮我们一起找。”

“玲珑和小草在找什么?”她低下头轻轻地问道,仿佛在帮他们保护着,他们水晶纯粹的世界,不许被任何外物破坏。

“就是那种,翅膀金色,嘴巴是红色的小鸟。”柳玲珑努力描述着,跑热的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里满是星芒。“它的尾巴是黄色,可最尾端却又是全黑的。”

“是金翅雀。”莫小草让柳玲珑胡乱形容了一通,在最后替他总结道。小小的年纪却有着忧伤的眼神,不善言辞的他,居然和柳玲珑成了朋友,这倒稀奇。

“是啊,就是金翅雀!”柳玲珑点头,“小草坚持说,花园里有金翅雀,我不相信,于是我们便打了个赌。”

“据我所知,金翅雀是属于极南方的鸟,一般在定西国出没,我们清云怎么会有金翅雀?”苍蓝也不太相信。

“我听到了,它的叫声。它从北方而来,在这里稍作停留。很快,它就要离开去更南的地方了。”莫小草闭上眼睛,仿佛在静静聆听的模样。在宫里养了近三个月,他如今的身形比之刚认识他时候的瘦小,已经丰实了不少。那充满灵气的脸孔,也微微有了些许红晕,这样看来倒也是清秀可人。

苍蓝知道莫小草很少说话,但每次预言都必定灵验,所以对他所说的话,也不由自主地想去验证。

“那我便同你们一起寻找,看看我的御花园里,是否真的会有金翅雀?”

苍蓝将厚重的外袍脱下,交付到身后的莲幻手中,便轻轻一跃飞到旁边的矮树上,四处观望起来。

“皇上,我也想站到树上去!”柳玲珑找了半天的金翅雀,头仰得脖子都酸了,现在一看苍蓝轻易就直接飞到树上,他立马就不依了。

“树上危险,玲珑乖乖的,呆在下面,嗯?”

柳玲珑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倒不是个任性的人。他失望地略略嘟着小嘴,转头却瞥见莫小草也是一脸向往地抬头望着苍蓝——至少在他看来,小草应该是同他一样想的。于是他用手肘支了支他:“喂,你说皇上会不会带我们一起飞?”

莫小草愣是没回答,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柳玲珑也并不在意,继续对他道:“你不是一向说话都很准的吗?你不让皇上带我们飞,怎么找到金翅雀,怎么证明验证你的预言呢?”

莫小草看了他一眼,眼眸淡淡的,嘴唇紧抿。

过了片刻,他站到苍蓝下方,作揖道:“小草求皇上带我们一探究竟。”

紧接着,他见到树上的女子低下头来,对他们翩然一笑。那时候,有一片树叶恰好被风吹落,在天际飘飘扬扬地,停留在她的肩头。她浅浅地笑着,随手拈起那片叶,将它送回风里。那份洒脱、从容而又唯我独尊的气度,让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会不由自主地时常会想起她的笑,想起她…

他几乎是有些怔仲,没听清她的话语里在笑着他:“就等你这句话呢!沉默寡言的小草都按倷不住,这才有趣!”

话音刚落,莫小草只觉自己身体一轻,又在同时听到柳玲珑一声欢呼,两人瞬间就凌空而腾起了。苍蓝一手揽住一个,借着树干的力,一鼓作气踏上了枝头。

御花园的美景在他们眼前一览无遗。初秋的红枫艳丽如火,衬着满园绿意葱翠,显得分外飒爽怡人。

“哇,这样看御花园,果然别有一番景致。”柳玲珑睁大了眼睛,兴奋地说道。

莫小草依然沉默着,可此刻,他的脸却犹如枫叶般霞光漫天。从刚才开始,苍蓝便一直紧紧揽着他们,生怕他们跌落下去。那于腰间温热有力的手掌,紧贴在一起的身躯,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近在咫尺。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不肯定,因为关于他自己,他从来没有过预感。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感觉,是预感吗?这样不确定,却又隐隐有所期待…

“玲珑、小草,你们看那里!”

循着苍蓝的声音望去,一只金光闪闪的小鸟从他们眼前一略而过。虽然只是瞬间,但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它金色的翅膀、鲜红的喙、黄黑双色的尾翼。

“是金翅雀,御花园里真的有金翅雀!”柳玲珑开怀大笑着,苍蓝不得不加大力气揽紧他,免得他太过兴奋跌了下去。

“小草,你真是太神奇了!”柳玲珑看向莫小草,后者却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我早说了,你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以往你所说中的,绝不像他们说的,是巧合!”

苍蓝看了看柳玲珑,他就是这样,别看平时大智若愚,在关键之处还是颇有几分敏感的。

“小草,你们拿什么当赌注了?”

“这…”莫小草见到柳玲珑在一旁拼命地挤眉弄眼,随即垂下眼眸,“秘密。”

“好一个秘密!好,我也不强迫你们说出来。”苍蓝看向远方,“觉不觉得老是小草小草地叫,特别不顺耳?这样吧,我另外赐你一个名字…”

苍蓝寻思着,左右环顾了一周。“有了!既然眼前枫叶色泽光鲜、如火如荼,你的性子又这么沉默,就取个红火的名字吧!就叫锦枫,莫锦枫,如何?”

“莫锦枫…还不错哦,小草——不,锦枫,好名字呵!”

莫小草低下头去:“莫锦枫,多谢皇上赐名。”

就像荒野里自由自在的动物,第一次寻找到主人的时候。若然主人将它征服抚摸了它,还为它改了名字,那么这个人在它的心里,便会成为,最特殊的人。

182、第一八一话 未满 ...

午后的静庭轩里,只得苍蓝与楚惜寒二人,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皇上,你说此事是否来得蹊跷?若不是那陵园的小兵细心,恐怕这件事会就此罢了,谁也不会知道!”

“可是延翡翠死的时候,我也曾去看过,确实是断了气的…莫非她真的有什么法术,造成假象来蒙蔽我们?若真如此,枉我还给她留了全尸!”

也难怪她如此难以接受。早在前日楚惜寒获知延翡翠的陵墓是空穴的时候,讶异程度丝毫不逊于现在的苍蓝。负责看守陵园的小兵无意中发现,延翡翠墓碑前的泥土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起初她以为是有盗墓者来过,在她探究地轻轻刨动下,表面的泥土竟然悉数陷落下去,露出整个空穴来!

那里头根本都不曾有过尸首!她连忙将此事报告给上头,再一路通报传达到楚惜寒耳中,人人皆是不明所以,胆战心惊。

“她们都说…是延翡翠死而复生,化作了鬼怪,所以才会从墓穴中逃脱…”

“可笑!恶人如厉鬼,倒是比那真的妖魔鬼怪更可怕。当时负责给延翡翠的入葬的人,找着了没有?”

楚惜寒摇摇头,“据说延翡翠入葬之后没多久,那两人就先后借故请辞了。其实本来疑点重重,我们不可能不发现,可偏是那时南方疫病爆发,皇上无暇顾及她那点小事,等到现在再要追查起来,那两个人早就没了影踪了。”

“莫非…这一步,也早就在她的计算之中?”苍蓝大胆假设着,“先告诉我闵国将有大难,再来一招金蝉脱壳。大难之时,也就是她脱身之日…”

“看来,我们真真小看了这个国师。”楚惜寒也随着她微微叹息。

“罢了,无论她想玩什么花样,我都奉陪到底。”苍蓝袖手回身向龙桌走去:“对了,南方三城的那些贪官污吏惩治得如何?”

“皇上放心,兵部和刑部已经联合起来对她们进行审问了,这些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要让她们一次全部吐出来!”楚惜寒微露笑意,“她们一定到现在还在出奇,好端端的,怎么她们的罪行就忽然被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蓝低头批阅着奏折,“朝廷不会养米虫,更不会放过欺压百姓的豺狼。”

“若说到这次惩‘贪’除奸,有个人的功劳甚大,不得不提。”

“谁?”苍蓝抬起头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孟长昭。”楚惜寒故意将那个名字说得慢些。

苍蓝略想了想,“我记得了,是她,玉岩城庆姐的女儿。当时我质问她做什么为虎作伥,她还抵死不认。怎么,她良心发现了吗?”

“眉欢在那里处理善后,据她来信所说,孟长昭本来确实是去赤骁城打工的,没想到中途遇到了歹人,抢走了她仅有的盘缠。潦倒之际,是钱县令的女儿钱晶救了她,虽然她知道钱府不是好人家,但她为了报滴水之恩,便一直留在钱晶的身边。

然她留得越久,便知道越多钱家母女所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甚至知道了,原来连当初抢劫她的歹人,竟然也是钱晶派去的,为的只是找个死心塌地的奴仆。所以待到朝廷派人去抓钱县令时,知根知底的她便成了我们最大的助力。”

苍蓝放下手中的笔,陷入沉思:“我对这个孟长昭印象很深。我记得当时,她虽然只是一个下人,却气度不凡,让我误以为她才是钱家小姐。她的样子生得很耿直,眼神…很坚毅,很不错的反应和谈吐。”

楚惜寒听得分明:“要不要我写信给眉欢,把她带回来?”

苍蓝笑道:“你知我是求才若渴之人,这样的人才,我必定是不想错过的。不过,还是让何眉欢先征求一下她本人的意愿吧。朝廷场上风云变幻,残酷艰难,若她不愿意,也不要强人所难。”

“遵旨。”楚惜寒应后,苍蓝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惜寒,这向我的身子也大好了,你和湛翔的婚事也该选个日子了。”

楚惜寒一惊:“皇上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事…”

“不突然,哪里突然。”苍蓝笑眯眯的,“早就该给你们办了,也省得你们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互通书信都不方便。要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说不定这会儿你们都已经成了亲了。”

楚惜寒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跪下行了礼:“微臣谢皇上圣恩。”

严肃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两人正说笑着,却听莲幻在门外通传道:“皇上,雪君求见。”

晶繁?苍蓝站起身来,楚惜寒见状道:“那臣先告退了。”

苍蓝允了,楚惜寒推开门去,见莲幻和晶繁候在门外。苍蓝对他们道:“你们俩都进来说话吧。”

待到莲幻将大门关上,晶繁才焦急地望着苍蓝:“蓝,我想来想去,这件事非告诉你不可了!”

苍蓝携了他坐到一边:“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惶无措?别急,且慢慢道来。”

晶繁的蹙着眉头,垂下眼眸:“前日下午,小飞蝶忽然告诉我他爹出了事,而他娘亲已经到了清云城。他要急着出宫一趟去和他娘见面,两三日便回来,让我什么人也别告诉。可眼瞧着这就两天了,他依然音讯全无,我担心他的安危,不得不背弃承诺向你求助。”

“怕是也只有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宫里,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了…”苍蓝叹道,“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也便是不想让我担心。都城乃天子脚下,他功夫底子又好,我想多半不会有什么事,你别太担心。这样吧,我先派些人暗中打探一下他的行踪。”

倘若他的娘亲真的来了清云,或者自己该去会一会她。叶初蝶虽然喜欢自由自在,可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公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自己宫里,实在是说不过去。此番恰好他的家人远道而来,自己便能尽了地主之宜,若他们遇上什么困难,她也能伸手相助。顺便…也一并向他们提了亲去。

苍蓝在计划这些的时候,并不曾料想到,叶初蝶和他娘亲早已经不在清云了。以至于手下人来回报根本就没有叶初蝶和叶起云的影踪时,她才想到,叶家此番并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来带儿子走的!

是夜,又到了秋高气爽凉风习习的时候。可苍蓝的心却丝毫没有此刻夜的静谧安宁,思绪翻滚着的,全是与叶初蝶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前后统共救过自己三次;他为着她,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他是如此桀骜洒脱的少年,敢于大胆表明自己的心迹,也甘于为了感情,留在她的片隅天空下…

记得那天夜里,他们并排坐在房顶上赏星。风拂动衣袖,也拂动着少年的长发,他望着天空的眼睛里,星灿迷离…

“幻儿,我要立刻出宫一趟,你想办法帮我瞒住。倘若两日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再出来找我。”

她忽然说要独自离开宫里的时候,莲幻当然是阻止的。可那个时候,她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幻儿,你知道我的。我一直压抑着自己,告诉自己当明君,甚至是做人都要学会隐忍…这些年来,我已经很少任性妄为。可这一次…你就纵容我这一次罢!”

她的眼眸在银色月光下,宛若黯黯星辰。莲幻的唇形动了动,最终出口的却不是阻止的话:“路上定要小心,两日一到,我便会来寻你。”

苍蓝对他潇洒一笑,便转身上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那颗在胸腔中怦怦跳动的心,仿佛又回到了冲动热烈的少女时代,那些关乎悸动与热情的感觉,也像是悉数回到了她的身边。人生能得几回,不计得失、不较后果,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完成一件事?叶初蝶能为她做得到的,她也能为他而尝试!

等我,小飞蝶。你一定要等我。

据手下最后的回报,能查到的是叶初蝶一行于两日前已经出了清云,一路北上往定西国而去。苍蓝来到清云以北的第一个城市瑞河,却失去了叶初蝶的消息。

叶家是江湖山有名的武学世家,莫非他们的轻功真是如此出众,仅两日脚程,已经到了下一个城市丘吕?如此说来,她岂不是无论怎么快马加鞭,也永远无法追上他们么?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辆奇怪的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本就不甚宽阔的街道上,忽如其来的一辆宽大马车,扰人去路。马车并不奢华,却奇怪的是做得特别宽大,约摸能坐上十来个人。一般来说,有这样大马车的人家非富即贵,马车的装饰也必定富丽堂皇,可是这车却像是才造好似的,只是简单的木件拼接,行路时,轱辘甚至还发出着奇怪的“咚、咚”声,路上百姓无一不是避让一边,为这只庞然大物让道。

苍蓝不露声色,远远地跟在马车后边。她已经避开了很远,可赶车的车夫却似乎依然很警觉,在瑞河的大街小巷里绕着圈子,有的地方甚至路经了两次,却不停下。要不是这车实在目标明显,以苍蓝的轻功,竟也差点跟丢了去。

终于,他们在一间名为“溪味”的客栈停了下来。马车停下,那奇怪的咚咚声却没有停,听起来更清晰了。两个车夫中的一人下车入了客栈,须臾,出来四五个带刀的女子,一看就都是个中高手。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马车里应该不是空的,他们却愣是让客栈老板将大门全开,好让车缓慢艰难地通行了过去!

趁着马车卡在大门的时候,苍蓝一个飞跃到马车上,用力推开车门——

一个少年浑身被捆绑着,连嘴巴都被封住了,还在用力地撞着车门,拼命挣扎。

一瞬间,苍蓝便觉得心痛极了。

“小飞蝶——”

少年晶莹的眼泪同她动容的呼唤一起,顷刻间奔泻而出。

183、第一八二话 考验 ...

“小飞蝶——”

随着苍蓝的一声唤,少年晶莹的眼泪顷刻间奔泻而出。苍蓝见到叶初蝶被绑住手脚,还拼命努力挣脱的辛苦样子,忍不住心痛万分。

她双手攀着车门蹿进车厢里,叶初蝶晶莹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看她为他解开手上的绳索。然她的动静早已被那四五个女卫看在眼里,她们纷纷向她扑去,将她从车厢中拽了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苍蓝抵抗无力,于是瞬间就被摔到了地上。

“呜呜——”被封住口的叶初蝶见状连连摇头,仿佛是在让她们住手。苍蓝爬起身来,蹭地抽出腰中剑,与那几个女卫缠斗起来。她力大无穷,即便三四个人同时挥剑而来,她也能将她们的攻势悉数推开了去。而那几个女卫也正如她所料,绝不是泛泛之辈,双方顿时陷入苦战之中。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吼一声:“你们退下,让我来!”

苍蓝还未看清来人面貌,手中剑已经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双剑碰撞间擦出火花,她只觉得来人也是力气不小,竟能将她震退一步。

“年轻人,好身手!”打斗中女子的说话声中竟然带着笑意,“能接下我的招而不被震飞的,你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人!看不出你个子不大,力气倒不小!”随着苍蓝用力的反扑过去,她哈哈大笑道:“好家伙!”

这个奇怪的女子一到来,那四五个女卫果然乖乖站到一边去了。莫非她就是这次绑架小飞蝶的主谋?苍蓝将眉头一横:“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为何要绑架叶公子?”

“绑架?”那女子又笑了起来,“我做什么事与你何干?要我向你报上名号,你还不够资格!”

“放肆!”

她的话惹恼了傲气的年轻君主,两人皆拿出实力决战起来,一时间打得天昏地暗,招式让人目不暇接。但渐渐的,苍蓝开始觉得手中剑越来越重,喘息也是愈发急促起来,连续几招都被对方逼到危险境地才勉强挡回,情势显然开始对她不利。

莫非自己真的敌不过眼前女子?她咬紧牙关,跃动间洒下晶莹的汗水连连,却没有一丝妥协的兴味。

“好一个年轻人!够胆魄,够毅力!”到了这个时候,那女子也再笑不出来了,看得出她的体力也被消磨殆尽。两人却还是谁都不肯先松懈下来,就连眼神也都是紧紧地咬住对方。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在车里挣扎扭动的叶初蝶。适才苍蓝上车时才为他解开了一个绳扣,就被女卫拉了出去,他就着那一点点松动扭了半天,绳索终于被他挣脱开来。他一把撕掉嘴上的封带,大声叫道:

“你们别再打了!蓝儿,快住手,你打不过我娘的!”

听到他的声音,那缠斗中的二人终于停下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她是你娘?”苍蓝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先不问为何做娘亲的要将儿子这样五花大绑运送出城,就单凭她肆意妄为的作风,就比她的任性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她原本是打算向叶初蝶娘亲提亲的,现在亲事还没谈,战事却一触即发,这可怎么办才好?

“原来是叶伯母,刚才晚辈无礼在先,还望前辈你见谅。”为表诚意,苍蓝先行收剑入鞘,依着江湖人的规矩对她抱拳以礼。

“哎——”叶起云将手臂一横,“别忙着叫我,我怕我担当不起。”

“娘!”叶初蝶走到叶起云身旁,苍蓝暗自将他们细细比较,眉眼之间果真有几分相似的倔强。

“你究竟想怎么样?不管我们叶家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蓝儿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真的以为叶家天下无敌了?”

“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子,远走定西来到闵国,就是为着她?我自然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只不过她这么任性,偌大的国家都不理就跑来找你,刚才还和我兵戎相见以命相搏,这样冲动的女子真的靠得住么?你口口声声说要亲自寻找的幸福,就是这样的吗?”

你也是不遑多让呵。苍蓝在心中想着,表面上却还是顺了叶起云的意思:“晚辈之所以称你一声伯母,完全是出于对你和对叶家人的尊敬,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对小飞蝶的一片心意。之前有得罪之处,也是出于晚辈救人心切所致,还望前辈见谅。”

叶起云哼了一声,“少前辈前前辈后地灌迷汤了,我可不是这小子,不吃这套。以前我蝶儿虽然任性,也曾经离家出走你,但我想知道他近况的时候,总还能了解上几分。可自从他在定西国别苑遇见了你,他的心简直就像是插上翅膀了,不惜远走数万里来到你的国家,从此音讯全无。要不是我谎称他爹出了事,我千里迢迢而来,可能都没法将他带回去。”说罢她看向身边的少年:

“你也别暗自得意。就算你心上人找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跟她走的。娘已经在定西帮你找了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你嫁过去以后,定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我不要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我不要任何人,我只要她。”叶初蝶看向苍蓝,明媚的眸子里盛满了坚定。“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厌倦被打造成一个只识得绣花抚琴、深居简出的所谓大家公子。我是那么向往自由自在,希望能习得一身武艺,将来浪迹江湖,做一个有行侠仗义的人。

可即便我叶家在江湖上颇具盛名,娘你始终坚持不肯传授我武艺。几个姐姐可以日日习武,我却要被关在房中学习刺绣,这究竟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她们?所以我偷偷拜了师傅,学成之日我离开家里,就是想证明给你们看,我小飞蝶不一定要靠妻主,我不要你给我安排的任何归宿!”

“男儿家的天职是相妻教子,贤淑才是美德,纵然让你学了武术又有什么用?太刚烈的男子很难找到好的归宿,你怎么就不明白娘的苦心呢?”

“苦心?你总是自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也许正因为如此,爹爹多年来才一直郁郁寡欢,身体情况也欠佳。你喜欢替别人主宰命运,却从来不管别人心里的意愿!”

“臭小子!”叶起云被他说得来火,扬起手便要打下去。

“别!”苍蓝只手挡住了她,随即顺势道:“伯母,我是真心喜欢小飞蝶的,他跟着我,也一样会那么幸福安定。再说,我那里有各种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委屈了他的。”

“你确实富有不错,但我叶家家大业大,何时缺少过钱财?你宫里有这么多侍君,你又要繁忙于政务,你会有多少时间陪伴我的蝶儿?再说他的性格,我这个当娘亲的最清楚,他是只不愿意受到束缚的小鸟,你怎能忍心将他围困在你的一隅之地?”

“娘你都不知道来龙去脉,怎么又妄加独断?”叶初蝶急得连声质问。

面对叶起云掷地有声地责问,苍蓝想反驳,却发现她说的都是对的。自己有十君,有孩子,还有政务,倘若在无法陪伴他的日子,皇宫这个硕大囚笼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寂寞?

“蓝儿…”叶初蝶看着苍蓝的为难,略有些染上尘土的脸上,写着淡淡的不安。

“伯母今天的一番话,我受益匪浅。”苍蓝认真地正视着叶家母子,“当我认识小飞蝶时,我就对他的爽直、坚毅和倔强印象深刻,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