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少年的模样,几位阁老都大惊失色,同时站起身来。郑成也与他们一样,表现得既震惊又激动。

皇帝招手,将苏钰仲叫到身边,对几位重臣说:“他是太子遗孤,当年太子妃所出的嫡长子。那时候朕还来不及给他赐名,就遭遇意外。朕以为自此天人永隔,却没想到太子在临终之前安排好一切,让朕特意赐给他的侍卫带着孩子逃出火海,辗转找到了朕。朕为防意外,派人将孩子送到苏爱卿处,托他抚养。如今仲儿平安长大,就可记入皇家玉牒,认祖归宗。当年朕送走他时为他赐名极,如今他便回复本名。不过,苏爱卿抚育大皇孙十余年,此恩不可忘,便以‘仲’为小名,仍叫仲儿吧。”

苏东辰连忙跪下,“臣能得陛下与太子殿下信任,委以重托,是臣三生有幸。奋死效忠,以报君恩,乃臣之本分,万万不敢当一‘恩’字。恳请皇上收回此言,臣万死不敢领受。”

皇帝笑道:“苏爱卿不必过谦,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苏东辰却坚不肯受,“安国公府世代沐受皇恩,忠君报国乃为祖训。臣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万不能受此过誉之赞,否则臣宁愿一死,以谢皇恩。”

皇帝再说下去就是逼他去死了,此刻自然不能如此,于是一笑改口,“既如此,那便罢了。‘仲’字却不可少,身为嫡长皇孙,却不得不在宫外长大,这段时光不可忘…嗯,仲儿虽未及冠,却也可以先给个表字,等他长成时再用。郑爱卿,仲儿是你外孙,你给想个表字,如何?”

郑成热泪盈眶,却心思缜密,先推辞了一番,方对其余阁老说:“我与诸位大人共事多年,既蒙皇上不弃,不若众位合力,给大皇孙殿下想几个表字,再请皇上斟酌。”

阁老们此前本以为宁王必会上位,谁知大皇孙横空出世,再看皇上的态度,便都心知肚明。北晋皇朝自开国伊始,便非常强调嫡长继承制。当年的太子是元后嫡出长子,而大皇孙是元配太子妃所出嫡长子,乃是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血脉,多半皇帝打算立皇太孙为储君。这时交好大皇孙,既让皇帝对他们更增好感,又在大皇孙心中有了份量,对自己的地位和家族前程有益无害。大家顷刻之间就想得清楚明白,随即一起答应。

皇帝让苏东辰起身,坐到一旁,然后拉着孙儿的手,一起笑着看阁老们旁征博引,口若悬河,争执半天,才起了个最合适的表字“元仲”。皇帝也很满意,苏东辰和苏钰仲自然都表现得很喜欢。

皇帝在安国公府盘桓了半日,用过午膳便要回宫。起身前,他微笑着说:“朕明日便接仲儿回宫,苏爱卿给仲儿准备一下。以前一直跟在仲儿身边的人都跟着进宫,暂时在仲儿身边侍候着。其他一切都不必仲儿操心,朕会命人办理妥当。”

苏东辰和苏钰仲一起领旨谢恩,然后恭送皇帝出府。

等到君臣一行全部离去,苏钰仲跟着父亲回到书房,眼圈便红了,“爹。”

苏东辰将他拉过去,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仲儿别难过。你为太子嫡亲骨血,本当认祖归宗。以后,你要在皇上面前代父尽孝,还要强大起来,为父母报仇雪恨,更要保护自己,长命百岁。如此,方对得起太子和太子妃殿下,以及那些为你出生入死、对你寄予厚望的人。”

苏钰仲连连点头,有些哽咽,“是…孩儿明白…孩儿只是…舍不得爹爹…还有哥哥…爷爷…”

苏东辰温和地笑道:“过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出宫建府。即便在宫里,咱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少。以前,每个月逢十我才能回来,以后也同样如此。过去咱们是在府里见面,将来可以在宫里相见。皇上很可能会带着你听政,咱们不就能见着了。”

“嗯,孩儿明白。”苏钰仲的心情顿时好起来,挂着泪水笑起来。

父子讨论着要带哪些人进宫时,皇帝在御书房颁下旨意,命工部修葺东宫。

朝中顿时哗然,大家都猜测,是不是皇帝终于下了决心,打算立宁王为储君。有人观望,有人召集幕僚密会,有人与同阵营大臣相商,有人赶着去宁王府送礼表忠心,皇城动荡,后宫也不消停,都在打听皇上的确切心意。

皇帝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第二天便在朝会上讲明太子嫡出的大皇孙南宫极依然健在,十余年来由苏东辰抚养,如今已经长成,将回到皇宫,享受他应得的荣耀。苏东辰为救大皇孙奋不顾身,数次遇险,几乎丧命,又有十余年教养之义,以及在南方杀寇守土之功,因此赐爵武宁侯,袭三代。苏东辰长子苏钰孟封为安国公世孙,将来袭国公爵。苏东辰若有次子,可袭侯爵位。安国公教子有方,然御妻不利,因而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旨意一下,众臣大哗,还没等反对者想出妥当的理由,皇帝派人接到宫中的大皇孙南宫极就被宣上殿来。

南宫极身着尚衣局赶制的皇孙衣冠,沉着稳重,大步进殿。那些老臣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位皇太子,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如朝阳东升,手握无限未来。

南宫极走到丹陛之下,行礼如仪,“孙儿南宫极参见皇祖父,皇祖父万安。”

皇帝愉快地笑道:“好,好,起吧。”

“谢皇祖父。”南宫极站起身来,走到宁王所在的一边,对他行了一礼,“二皇叔。”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他的侧后方。

皇帝乐呵呵地转头看向特许上朝的苏东辰,“苏爱卿,你为了朕的大皇孙,十余年不肯再娶,忠心可嘉。如今大皇孙已经回宫,你也该考虑亲事了。你正当而立之年,膝下仅有一子,未免有些冷清,不若朕来做个大媒,你看如何?”

苏东辰心里咯噔一声,却不能推却,只得出班行礼,“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之前说过不给他赐婚,却没答应不做大媒,此时想着自己的机智,心里十分得意,捻须笑道:“朕的崇安公主比苏爱卿小几岁,正是天作之合,朕瞧着再般配不过。”

北晋皇朝没有驸马只能担当闲职的规定,反而还会多得几分看重,因此皇帝有意将孀居的崇安公主指给苏东辰,在群臣看来,这也是变相的恩典。

苏东辰很无奈,却不能不知好歹,只能作惊喜状谢恩,“臣尺寸之功,何足挂齿?蒙公主殿下不弃,是臣高攀了。臣磕谢陛下。”说着,他恭敬地跪下,满脸诚恳地磕了个头。

皇上大悦,哈哈笑道:“好,好。”

群臣凑趣,纷纷恭喜陛下得一贤婿,也恭喜苏大将军既封侯又尚主,双喜临门,地位更上一层楼。

苏东辰在回京途中遭遇刺客袭击,为救小儿子差点丧命,此事早就有不少大臣得知,以前还以为是他在南方结下的仇敌所为,现在才恍然大悟,只怕是因为大皇孙殿下。类似的事情恐怕不只一次,这个侯爵也算是他用命拼来的,虽然有人嫉妒有人羡慕,但大部分都能冷静看待,不至于视他为敌。至于三位皇子背后的势力,虽然对他极为厌恨,却也不敢贸然动作。之前皇帝的大清洗让他们吓得不轻,好容易才保住自己,此时自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天属于苏东辰。他的名字响遍京城,并迅速向外扩散,几天之间只怕就会传遍整个皇朝。

对于接踵而至的压力,无论是捧杀还是棒杀,苏东辰和安国公都有所准备,并提前敲打府里的所有人,切不可骄横跋扈,仗势欺人,必须谨慎再谨慎。

接下来,就要紧锣密鼓地操持苏东辰与崇安公主的婚事,这让苏东辰头疼不已。好在公主出嫁都由礼部操持,内务府配合准备许多东西,安国公府只要跟着走仪程,不需要自己劳神费心。

晏斐天天与苏东辰“通话”,对他尚主之事不断叹气。计划没有变化快,他们之前做的许多铺垫都白费了。以前他们想着慢慢“暴露”出龙阳之好,就可避开女色,现在却一个字都不敢提,否则便是侮辱公主,欺君罔上,有杀身之祸。

“尚公主总还是有好处的,以后再也没人敢送美妾给你了。”晏斐调侃道,“你还得想办法让公主生个儿子,好继承你的侯爵位,不然公主不会放过你的。崇安公主是大皇孙的嫡亲姑姑,性情刚直,果断坚毅,有她守着,你就不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帝大概不会再想杀你了吧。”

“或许。至少皇上让我娶的是与我年貌相当的崇安公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若是把我当卫青,让我娶一个比我大十岁的二嫁公主,那才要命了。”苏东辰叹气,“让公主生个儿子,对她对我都是一个很好的羁绊,也算是一种手段吧。”

在现代,有的是办法生孩子,而且生儿生女可以控制,并不需要提供基因的双方进行亲密接触。因为是隐密进行,所以这种技术不会改变历史进程,TASA允许特警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于异时空悄悄使用,只要不让当地人知道就不算违规。苏东辰和晏斐提起来时便很坦然。

晏斐有些心酸。他和苏东辰执行过好些任务,在异时空几生几世,现实中也始终相伴,却直到今天还是处男,元阳未失。看着喜欢的人被迫与别人成亲,他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却不想影响苏东辰的心情,于是努力控制自己,开朗地笑道:“你成亲那天,我来帮你挡酒。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苏东辰愉快地答应,“好啊。”

第2卷 常规任务:北晋皇朝 第45章 秋狩(1)

崇安公主的前夫是十二年前的探花郎,出身名门望族。她挑选这个丈夫,一半是因为他俊美儒雅,令她心折,一半是想拉拢清流名士,为嫡亲兄长太子殿下拓展人脉。

这位驸马才华横溢,胸有大志,入翰林院三年后打算外放,有嫡公主提携,未来很可能做到封疆大吏,到时候再回京城,就容易入内阁。这条路相对来说是捷径,比在京城苦熬日子要好得多。

他有想法,公主也有。崇安公主本就强势,刚愎自用,不可能离开京城,远离太子兄长,因此自作主张,掐断了他的青云路,不许他外放,只让他在京中做官。

在京城里,公主其实算不得什么,长公主、大长公主多得很,都是公主的长辈,她们的驸马、子女及其亲戚也都要争取官位。斗来斗去,崇安公主并不能事事如意。她的驸马壮志难酬,想要寄情山水,被公主阻止,想要红袖添香,美人被公主打死。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这些磋磨,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驸马的父母悲痛欲绝,又不敢明着责怪公主,只与她断了联系,从此不再来往。

崇安公主膝下有一子一女,都不满十岁,按照族规,孩子都必须留在父族,再嫁时不能带到夫家。公主再强势,也不能挑战宗族规矩,但她有自己的公主府,可以把孩子养在府中,不带到安国公府去,别人也就不好诟病。

崇安公主本就爱慕苏东辰英雄本色,眼下又知道他为了保全太子兄长的惟一血脉几历生死,对他很是感激,因此表示愿意陪他住到安国公府。苏东辰投桃报李,不忍她与幼子幼女分离,答应住到公主府去。他儿子苏钰孟仍然住在安国公府,承欢于祖父膝下。至于新得爵位武宁侯,苏东辰表示暂时不必建府,也为朝廷省下几万两银子。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如今,安国公府中馈由苏南辰的妻子冯氏打理,四小姐苏沁兰与五小姐苏惜兰跟着学习管家理事,内院管事曾妈妈和韦妈妈从旁协助,把偌大的安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国公府外院仍由原来的老管家和沥泉掌总,各处管事各司其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始终没有乱过。

安国公很清楚,这桩婚事就是儿子的保命符,因而给聘礼的时候非常大方。崇安公主是二嫁,不似初嫁时那般规矩严谨,聘礼不是抬至午门,而是直接送到公主府。崇安公主看过后非常满意,对苏东辰更加心仪。

她已经见过嫡亲侄儿南宫极,乍一看仿佛见到了太子哥哥,让她泪如雨下。问起南宫极这些年来的生活,她对苏东辰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她是聪明人,在皇帝隐晦的话语中听出端倪,父皇想立南宫极为储君,却怕苏东辰未来势大,南宫极压不住。若是苏东辰成为权臣,又手握兵权,他们南宫家的江山社稷就危险了。皇帝想杀了苏东辰,又有些投鼠忌器,因此希望崇安公主看住苏东辰,让他一生都是忠臣,而不是权臣。崇安公主肯定会力保侄儿的皇位,不让苏东辰掣肘,同时她也暗下决心,定会做个好妻子,不负苏东辰的一片忠心。

南宫极进宫后,就没再出来过。皇帝天天把他带在身边听政,同时还请来大儒名士给他授课,对他悉心栽培。

宁王及其势力急得不行,想尽办法扶宁王上位,可是皇上圣心独断,不听任何人的劝说,而且对南宫极的防护严密得滴水不漏。

初秋,皇帝正式下旨,立南宫极为皇太孙,入主东宫。

尘埃落定,大臣们反而无话可说了。皇帝占着大义,立嫡立长,乃是祖训。南宫极是元嫡一脉的嫡长孙,成为储君乃是正统。皇上的身子骨还硬朗,再当十年皇帝不在话下,到时候二十余岁的南宫极登基,正是少壮之年,不会有“主少国疑”之患。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南宫极成为皇太孙都很光明正大,无可挑剔。

储君之位一定,京城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

对峙的松了弦,观望的有了目标,保皇派找准了方向,各方势力暂且偃旗息鼓,三位皇子亲王也不再着急,都安下心来努力生儿子。

大家忽然都友好起来,不再剑拔弩张。皇帝也松了口气,暗中加紧布局,同时全力培养皇太孙。

转眼间,便是秋狩的时节了。

皇帝带着后妃,随行的皇子王孙、勋贵大臣也带着家眷,浩浩荡荡地前往北方的皇家猎场。

京师三大营将军各率两万精兵,先去围场布防,整修宿营地,驱逐闲杂人等,探查猛兽行踪,确保围场安全。皇帝直属的亲军京卫有一大半随行,护卫着长长的车队。

皇帝带着皇太孙,后面跟着宁王、敬王、端王及其王妃和十二岁以上的女儿,再后面是诸王、公侯等勋贵及其家眷,还有内阁一半的阁老、六部众臣及其随员,他们主要是跟随皇上办差,大部分都没带家眷。

如此迤逦而行,晓行夜宿,十天后才到达围场。宿营地已搭好帐篷,皇帐巨大而华丽,诸王公和阁老们的帐篷也比较舒适,都类似于草原的蒙古包。官职品级越小,帐篷越简陋,但也比军帐豪华,无碍居住。

每年秋狩,离围场不远的几个藩王都会奉旨前来觐见。

这些藩王都是三代以前的皇帝分封的,可袭五代。封地都不大,离边关较远,物产不丰也不薄。他们与当今皇上的血缘不算远,说起来都是堂兄弟或叔侄。他们无旨不能出封地,不养私兵护军,不截国家赋税,自生自养,对皇帝毫无威胁。除了遇到巨大灾害之外,他们从来不向皇帝伸手要钱要粮,每年还会进贡一些珍奇物品。皇帝如果有旨意过去,他们都会遵照执行。百余年传承下来,这些藩王都很安分,与皇帝的关系算得上和睦,所以每年秋狩,皇帝都会传召他们离开封地,带着家眷过来,一起打猎玩耍。

到达营地的第一天,主要是休整。皇上带着皇太孙接见了赶到这里的藩王,都不谈政事,只笑着闲聊了一会儿,气氛很融洽。

第二天,大家跟着皇上去了围场,正式开始围猎。

武将家的一些女眷巾帼不让须眉,还有一些公主、郡主,也穿着骑装,骑着性情温顺的马,在大批侍卫的保护下,上山射猎小动物。

苏东辰、姜元武和石青都没有参与狩猎,也没有跟在皇帝身边,而是守在山上,注意监控整个围场的情况。

除了宿营地所在的围场入口,他们三人率军各守一方,晚上会带着军中的精英下山,守卫营地,忙得不可开交,连睡觉都是抽空打个盹。

崇安公主也跟来了,却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根本没有机会与他说话。苏东辰是守礼君子,更加不会往女眷居住的区域去,连借机送礼讨好的事情也没干过。这段时间往公主府走礼,都是苏南辰的妻子冯氏张罗,他只看看礼单,平时基本不过问。

即使苏东辰对亲事的表现很平淡,崇安公主的手帕交仍然很羡慕。她即便是嫡公主,也是寡妇再嫁,能找到苏东辰这样的乘龙快婿,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像苏东辰这样的人才,论家世,论背景,论自身官职品级,都是一等一的俊杰,又立下不世奇功,想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便是豆蔻年华的嫡出小公主,他想要求娶也是一句话的事。现在他居然被皇帝“做媒”,不得不娶这位嫁过人、生过孩子、已是而立之年的崇安公主,确实太吃亏了。他虽遵旨求娶,但表现淡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家都认为可以理解,崇安公主也就没觉得气恼,反而对他更加热络。他能在夫人亡故后守身如玉十几年,可见自律极严,将来婚后也就不会像她前夫那样迷恋美色,屡屡让她难堪。这般出色的夫婿,便是不会风花雪月,哄她开心,她也喜欢。

围猎进行了三天,诸王孙公子们皆有斩获。因猛兽都被提前驱离,挡在围场之外,所以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有人骑术不佳,不慎落马,受点轻伤,也不过增加一些笑谈,无伤大雅。

晏斐在通政司当个芝麻官,却也跟着来了围场,明面上是做做跑腿打杂的差事,实际上暗中调遣人手,密切关注各种消息,严密保护皇帝和皇太孙。

三位皇子也都来了。如今储位已定,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明争暗斗,忽然表现得团结友好,白日一起出去游猎,晚上回来后一起用膳,喝茶聊天。

宁王离大位仅有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心里极为不甘。

敬王毁容,听太医说已查遍古医书,配制出特效药膏,只要日日涂抹,并注意饮食,便有望在两年内让疤痕变淡。心里有了希望,他的性情好了许多,也就不着急了。

端王的腿几乎无计可施,基本已成跛足。既已绝了这条路,他反而心头敞亮,不再蝇营狗苟,决定做富贵闲王,平安到老。

第2卷 常规任务:北晋皇朝 第46章 秋狩(2)

秋天的北方已经很冷,夜晚更加寒凉,所有帐篷都燃起了炭盆,轻微的噼啪声不时响起,让夜晚更显宁静。

苏东辰躺在地铺上,盖着一张毛毯,睡得有些沉。这几天累得厉害,好在最初的混乱已经过去,诸事都上了轨道,他才轻省一些。秋狩要持续一个月,他不可能这么熬着,因此趁着夜晚无事,立即进入深眠,想要尽快恢复疲劳。

帐篷周围有亲兵站岗,里面有杜漓监控方圆十公里的所有情况,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不过,他防谁也不会防晏斐,于是这人在深更半夜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帐篷。

他是锦衣卫暗部的统领,自小就跟着老师安排的几位师傅学习各种小技巧,借着夜色,像影子一般溜进没有门闩的帐篷,完全是小菜一碟。他事先又跟杜漓沟通过,让杜漓不要惊醒苏东辰,此刻如一溜轻烟般飘进来,苏东辰根本没有察觉,仍然在熟睡。

晏斐走到地铺旁边,盘膝坐在床前铺的地毡上。黑暗中,他看着床上人隐约的轮廓,发了很久的呆,忍不住把头低下,轻轻贴在他的肩头。

苏东辰猛然惊醒,正要出手擒拿,随便察觉到身边的人是晏斐,于是放松下来,低低地说:“怎么突然来了?”

“累得够呛。”晏斐的声音也很轻,“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苏东辰没有多问,也没说什么“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之类的废话。他往里面挪了挪,微微侧身,让出一个空位,“上来。”

晏斐大喜,伏身一滚,便躺到他身旁。

苏东辰把身上的棉被拉过去,给他盖上,懒懒地问:“有什么动静吗?”

“没什么异常情况。”晏斐轻声道,“现在是秋天,动物很多,猛兽跟着食草动物走,都很正常。草原上草木丰盛,遍地是牛羊,牧民们都很高兴。几个牧群都离这里比较远,看上去没什么可疑迹象。”

“嗯。”苏东辰有些迷糊地说,“快睡吧。”

晏斐只觉得心里都是喜悦,抬手搭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进入了深沉的睡眠模式。

等到黎明来临,苏东辰醒来,晏斐已经悄然离开。苏东辰起身穿好外袍,自己扎好发髻,带上头冠,勤务后拿上铜盆,跟着他去外面小山上的溪流边。

在本源世界,最早的牙膏由古埃及人发明,最早的牙刷是中国皇帝明孝宗在1498年发明的。在这里,北晋皇朝的开国皇帝“发明”了牙刷牙膏香皂等等日用品和陶瓷抽水马桶、浴缸等等,贵族的生活是很有水准的。在野外当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苏东辰找到干净的水,洗脸刷牙后吃过早膳,与姜元武和石青开个短暂的碰头会,然后就带着队伍上山了。

在皇帐门口,洗潄完的南宫极站在那里,看着朝阳中远去的矫健身姿,眼中掠过一抹孺慕与思念。

他进宫前,苏东辰悄悄塞给他一万两银票,大小面额的都有,方便他花销,另外还有各种金珠银花玉佩等等,供他打赏内侍宫人。苏东辰叮嘱他,只管在宫中上下打点,万不可为省钱而受委屈。

进宫以后,皇帝和皇后赏赐给他许多东西,各宫妃嫔也送来颇多礼物。他被立为皇太孙后,更是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厚礼。可是,只有苏东辰暗中给他的这些东西才让他感觉格外温暖。

自他进宫后,苏东辰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要见他,即使在宫中撞见,也执礼甚恭,半点不以养育之恩居功。他对苏东辰仍然亲近,却谨守君臣之仪,没有表现出对他太过看重,并且把时间都放在学习大量知识和陪伴皇祖父上面,显得理智而稳重。皇上看在眼里,很是满意,他的日子也过得比较顺遂。

看他站在帐篷门口不动,皇帝走出来,笑呵呵地问:“仲儿,在看什么呢?”

南宫极抬头看着他,开心地说:“看草原上升起的太阳,真是壮观磅礴,让人的心境都变得辽阔许多。”

“是啊。”皇帝瞧着旭日东升的壮丽景象,颇为感慨,“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南宫极清亮的声音响起,“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皇帝朗笑出声,“说得好。”

在稍远的地方,郑成负手而立,含笑眺望,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姿,心里无比满足。他的嫡次子跟来服侍,这时站在父亲身旁,看着远处皇太孙的英姿,轻声说:“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郑成微微点头,低声吩咐,“心里有数就行,别主动上前,注意保持距离。”

“儿子明白。”儒雅的中年人十分精明,不必他叮嘱,便知道应该怎么做。

郑成的目光从皇太孙身上移开,投向已经没入山林的苏东辰。对这个年轻人,他相当赞赏,本来也有心与他结亲,以保他一命,可惜被皇帝抢了先,命他尚了公主,不过,尚主之后,他的命也基本算是保住了。听说崇安公主性情暴躁,不敬驸马,不孝公婆,不守妇道,在公主府一直养着面首,十分不堪,实非良配。虽说皇上“做媒”,让两人定下亲事后,公主就遣散了府里的面首,但是到底有没有全部赶走,谁知道呢?他没办法搅了婚事,只能暗示在都察院做御史的几个门生盯着这位大公主,只要发现她的劣行便上折弹劾,督促她改正,总不能让她有损安国公府的脸面,让苏东辰蒙羞。

不只是他暗地里为苏东辰操心,安国公的姻亲们也是操碎了心,都怕大公主在婚后仍与面首有染,从而混淆子嗣血脉,让个野种冠上苏东辰的姓氏,袭了他的侯爵位,那简直是在打全天下勋贵与望族的脸面。

崇安公主也听自己的手帕交隐晦地提起朝中大臣的议论和京中贵妇圈的流言,恼羞成怒之余有些担心苏东辰对自己不喜。这段时间,她梳理了公主府,不仅将所有面首送走,就连外貌或英俊或秀美的侍卫、长随、小厮等等都换成面目普通、性情稳重之人。规矩也重新立了起来,内院与外院之间门禁森严,不许婢仆乱蹿。有私情的下人都找出来,或让他们成亲,或送到远郊的庄子里。如此一来,公主府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不会让苏东辰见了烦心。

她是真心想跟苏东辰好好过日子,对这位俊美无俦的贵公子、英风远布的大将军非常倾慕,因此不想让他对自己有丝毫芥蒂。

这些事情,苏东辰都知道。他并不在乎崇安公主有面首,因为他从来不打算与公主圆房。如果要养育后代,他自然有现代化的手段,不需要触碰她的身子,就可以让她珠胎暗结,生育出有他这个身体和公主基因的孩子。因此,公主做什么,他都无所谓,对面首什么的没有提过一个字,听到流言蜚语也全当不知。许多人佩服他的城府和忍功,为了皇帝的脸面,连这般没有三从四德美好品质的二嫁公主也愿意接纳,于是纷纷赞扬他是至诚君子,胸怀宽广,忠君敬上,让他又增添了不少好名声。

晏斐每次在“通话”时向他复述那些赞美时都会忍不住调侃,现在也是如此。苏东辰坐在山腰的大石上,看着眼前的苍莽林海,听着晏斐用略带磁性的嗓声叙述那些贵女对自己的仰慕,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今天没事干了吗?这么闲?”他笑道,“这么好的机会,康王之类的势力反而没动静,简直不科学。”

“嗯,我也觉得有问题。”晏斐严肃起来,“我已经派出更多的人四处查探,可是这片草原连着辽北所在的蒙古高原,辽阔无边,派更多的人也像石落大海,根本无法覆盖全部区域。我在一百里外设置了警戒线,撒了不少暗探在那边,希望能及时发现异常情况,至少可以通知你们提前戒备。”

“好啊。”苏东辰看着几只猎鹰在高空盘旋,一只长尾红羽的美丽鸟雀在山林间低空滑翔,看着参与围猎的那些王公大臣带着大批侍卫、家臣、属下和猎犬,吆喝着冲进树林,冲向草坡,翻过山丘,越过山谷,努力杀死猎物,只觉得心静如水。

围场是蒙古高原的余脉,坡缓岭低,以藩篱隔开深山里的猛兽,因此并不危险。即使偶有骑术不精者滚下山坡,跌进草地,也不会受很重的伤。

苏东辰听到时而响起的惊呼和喝骂,只是抬眼看一看,却一直无动于衷。无非是些贵族纨绔不慎掉落马下,连伤筋动骨都谈不上,送回营地便是,他根本就不会关注。

在山上警戒的三大营之间不时有传令兵往来传递消息,斥候四处游走,观察情况,查探是否有破绽让猛兽钻入,杜绝可能发生的一切威胁。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帝精神焕发,几乎每天都会带着皇太孙进围场猎几只野物,有时是梅花鹿獐子麂子,有时是野鸡野兔狍子黄羊。晚上更热闹,内卫们将猎物点算清楚,确定当日狩猎的一二三名,就留下活的猎物,再将幼崽放回山林,然后把那些杀死的猎物送到厨房炮制了,或烧或烤。皇帝给狩猎的前三名颁发赏赐,褒奖一番,就与皇子王孙和众大臣围坐在草地上,一边饮酒进食一边看歌舞助兴。

欢乐的日子过了不到十天,晏斐就接到眼线的消息,附近的草原和山林出现异动,几大群野兽渐渐合在一起,形成了百年难遇的兽潮。

第2卷 常规任务:北晋皇朝 第47章 兽潮(1)

秋天,在蒙古高原上也有动物迁徙,大草原上也有牧群往冬季牧场移动,但这么庞大的兽潮却是前所未有的。

几个大的兽群主要是数以万计的野牛、驯鹿、驼鹿、马鹿、原羚,紧紧跟随左右的猛兽群有数以千计的豺狼、野猪群以及少量的豹、熊等等。

野牛力大皮厚,头上双角锐利,若是上万只撞过来,非常难挡。其他动物也是头上有角,四蹄有力,真要一起冲来,杀伤力也不小。十万野兽犹如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冲向皇家围场,目标就是营地。几个时辰便可奔驰百里,冲到这里来。

不单是草原上有兽潮,山林里也有许多动物向皇家围场冲来,若是数量多了,冲垮围场周边的藩篱并不难。

这是四面合围之势,当中肯定有马戏班子里驯兽师驯服的野兽作乱,驱赶着兽群的王者向这边行动,便带动着大批兽群迁移,到近处再弄鬼炸窝,让野兽们跟着头领狂奔,很快就形成一股大势,令大地震颤,尘土漫天。

这真是大手笔,而且很聪明。成了便是野兽作乱,伤及皇上、皇太孙、一干皇子王孙勋贵大臣及其女眷,苏东辰他们护主不利,罪在不赦。如果没成,也不过是白养了几个驯兽师,也不会暴露幕后之人。

不过,谁也不是傻子,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情,而且用的是前人未曾用过的法子,显然既狡诈又狠毒,并有着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可用。在北方,就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实力,那就是远在辽北和林的康王。

皇帝得到晏斐的密报后怒不可遏,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必须立刻想出对策,全身而退。

勋贵重臣都接到通知,迅速赶到皇帐中。苏东辰、姜元武和石青也从山上纵马奔下,赶回营地。晏斐作为端茶倒水的打杂人员,也进了皇帐侍候。

皇子、王公、文臣、武将济济一堂,听到皇帝把情况一说,都皱起眉头。

英国公是武将勋贵之首,这时第一个开口,“事态紧急,臣以为皇上、皇太孙、三位皇子和未带家眷的青壮应率先撤离,由内卫护驾,往南到集宁城暂避一时。京师三大营分兵一半,护送皇上到集宁后再返回。集宁城离此不到百里,快马驰往,一个时辰就能到。”

信国公赞同,“对,皇上、皇太孙与三位皇子的安危至关重要,应当先走。”

安国公测算了一下,“女眷与老弱都跟随第二批队伍往集宁,能骑马最好,不行就只能乘马车,捡结实的车子,用壮实的马拉,轻装前行,当可在两、三个时辰内到达集宁。至于衣食方面的辎重,全部不能带,先往山里放一放,回头再来收拾。武器装备全都得带上,这部分由军队负责,各位大人们只要顾好自己便行了。”

郑成却有些顾虑,“对手花数年之功,引出这么大的兽潮,定不会看着皇上退往集宁,只怕必有算计。”

“嗯?”英国公立刻反应过来,“若是敌人先派兵乔装百姓潜入集宁,待皇上进城后突然发难,臣等措手不及,只怕不好办。”

信国公也皱眉沉思,“集宁城小,咱们这么多人进去,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很难,若被围困数日,情形会更坏,很容易出乱子。”

几位阁老纷纷献计献策。

“或可将此地人员分成三路,一路北上往净州,一路南下到集宁,皇上辛苦些,直接往热河,休息一夜,然后过长城,回京。”

“事不宜迟,皇上必须立刻离开,不可再耽搁。”

皇帝沉吟片刻,问道:“京师三大营分兵一半断后,不知三位将军有何高见?”

苏东辰与姜元武、石青对视一眼,知两人必然谦让于己,便没有浪费时间,“皇上,臣认为野兽不似人的军队,并不会见机行事,也不会行险诡诈。因此,臣琢磨着,或许可以将兽潮引走。当然,几位老大人的想法都非常好,臣没有异议。围场的人立刻分批向南,一路退往集宁,那里墙高壁坚,可以抵挡住兽潮的冲击,皇上这一路往热河。内卫与三大营的一半兵力重点在护送皇上这一路,到达后也不必返回,保卫皇上、皇太孙、各位王爷和朝中重臣们最重要。臣与石大人、姜大人一同断后,会相机行事,争取能将兽潮引开,不让它们南下冲击沿途城镇。”

“这次兽潮世所罕见,臣必与苏大人、石大人共进退。”姜元武神情坚毅,“敌人的铁骑我们尚且不怕,何惧区区野兽?”

石青言简意赅,“臣与麾下官兵誓死效忠皇上。”

皇帝大悦,“好好,有你们在,朕就放心了。传旨,一应防务由英国公指挥,围场众人撤退事宜由郑阁老负责,三大营断后事宜由苏将军掌总。通知所有人,全部轻装上路,只能带一个包袱。半个时辰内必须出发,去安排吧。”

“遵旨。”大臣们全都急匆匆地走了,独晏斐留了下来,一边假装收拾茶盏一边对皇帝轻声道,“目前为止,臣派出来的哨探尚未发现有大批人马活动的迹象。”

“嗯。”皇帝喝了一口凉茶,脸色凝重地说,“再探,务必保证我们回程的安全。”

“是。”晏斐答应着,拿着茶具退出皇帐,悄无声息地离开。

苏东辰顾不上家里,却还是抽个空跟父亲碰了个头。安国公没带胡氏过来,只带着两个小儿子和大孙子出来长长见识,这时要撤退,三个小子都能骑马,只苏钰孟武艺高强,但苏东辰不许他随军,要他照顾祖父和两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