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与张柬之都是活了七十余载的智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了这样的情形不禁陷入回忆中,努力在脑海里翻找曾经读过的书、听过的奇谭杂论、见过的奇人轶事。过了好一会儿,狄仁杰看向高仙鹰,犹豫着问:“高将军这是来自血脉的力量吧。”

高仙鹰含蓄地说:“我的力量来自血脉与灵魂,缺一不可。”

“对,对,高侯之言甚是。”狄仁杰、张柬之、姚崇、宋璟等重臣名士都连连点头,“血脉与灵魂彼此相依,的确是缺一不可。”

李恪的长子李仁已经年过不惑,与高仙芝的年龄差不多,此时看着高仙鹰俊美脱俗的脸,更觉得他的气质犹如神仙一般,不由得笑道:“高家有子如此,实乃我大唐幸事。”

高仙芝连忙谦逊地道:“殿下过奖。”

李隆基的内里对高氏父子的重视度已经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已经排在了很靠前的位置。他亲切地微笑着,略带好奇地问:“不知密云郡公的夫人出自哪家高门?是否也有类似高大郎这样的血脉?”

“这个…”高仙芝想了想,眉宇间有些困惑。他撒不来谎,编不出像样的来龙去脉,只得看向儿子。

高仙鹰编起瞎话来自是毫无压力,立刻恭谨有礼地说:“殿下,我的母族如今已经势微,不过祖上乃是楼兰王的公主。楼兰国王族一直有石板书传承下来,其中有记载,先祖中的一位公主曾经嫁给禁域雪原中出来的某位神人,留下了子嗣,便是我母族这一支的开宗始祖。我的母族中以前出过类似我这样的子弟,但是极少,到我这一辈,大概只有我一人开始觉醒。因为先祖的血脉与灵魂都很强大,所以觉醒起来非常困难,嫡支、旁支、分支、庶支,无数族人遍布西域,却是每一代人中最多能够觉醒一、二人。我的灵魂天生强大,又自小随父从军,血战数年,在生死之间辗转无数回,如今才能觉醒先祖血脉。”

“原来如此。”房间里的人都是恍然大悟,连高仙芝也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他的夫人出自西域大族,在当地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但比起禁域神人的赫赫威名,现在确实算是势微了。他根本没有听说过妻族有过那样神奇的先祖,但是多年征战在外,与夫人聚少离多,即使回家也多是讨论家事与儿女的教导与嫁娶之事,根本没时间闲聊妻族的历史。既然现在儿子说是这样的,那就是这样的,他自然不会拆台。并且,儿子现在的神奇表现便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人人亲眼目睹,证明儿子的血脉与灵魂确实不俗,那么有着如此的来历倒是顺理成章了。

他恍然大悟之后立刻点头,激动地说:“我以前确实听过一些,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本觉醒实在太难了,根本不必抱有希望。谁知我儿居然能有如此气运,能够觉醒先祖血脉,真是祖宗保佑。”

高仙鹰见耿直的父亲也会做戏了,不禁莞尔,连忙配合着解释,“儿子其实也不确定,只是进入长安后才若有所觉。本想派人送信回去,问过母亲族中的长老,得到确定回复后再告诉父亲,以免父亲失望,所以儿子才没有告诉父亲。如今到了吴王府中,竟有如此变化,儿子方才确定,大概是真的觉醒了先祖血脉。”

他们父子二人这么一搭话,在场众人全都深信不疑。许多人的心里都浮现出那句流传了一千多年的谶语,“国有妖孽,神人现世。”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0章 变化莫测(2)

此时此刻,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野心勃勃的人对高氏父子忌惮不已,李氏皇族却大多额手相庆,狄仁杰、张柬之、杜构、宋璟等深忧国运的忠臣良相更是笑逐颜开。

既然说是先祖,众人都没有把那位传下后嗣的神人想成是传说中协助太祖开国的那一位,因为从李渊建唐到如今也不过百年,如果真的有神人存在,应该如今还在世,也称不上“先祖”二字。

据说在汉朝中叶,曾经有过类似本源历史中的王莽出现,在一位妖孽的帮助下收揽人民,废汉帝而自立,做了一任皇帝。后来,有神人现世,匡扶正统,助废帝的亲弟弟刘岫诛杀叛逆,夺回汉家江山。

唐太宗登基后,下旨修《汉书》,将这位不知姓名的神人浓墨重彩地写在了正史中。此时房间里的颇多文臣都知道此事,还有一些人的父祖辈曾亲自参与修史,因此都知道那一位,因此也就本能地将高仙鹰口中的先祖定位成了那个人。

高仙鹰并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即将出山的神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他觉得以自己为靶子,转移幕后妖孽的注意力,对燕漓肯定更加有力,于是一直笑而不语,随便他们怎么脑补。

他的目光、表情与姿态语言都太有说服力,淡淡地释放出精神力进行潜移默化式的引导更是作用巨大,连他父亲高仙芝都不由得相信了他的说辞。本来这个老实人之前是为了帮儿子自圆其说才随声附和,心里并没当真,可说到后来,他恍惚中真的认为自己的妻族确实是数百年前那位传说中的神人留下的后嗣家族,而自己的长子也的确成为了万里挑一的血脉觉醒者。

后续前来探望的客人越来越多,李恪突然危殆又突然好转的离奇事件顿时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尤其是高仙鹰发挥的作用更是传得神乎其神。在古代,相对于男子而言,女眷们更容易被未知的神秘的人与事与物所迷惑,因此她们对高仙鹰的印象直接从美男子、盖世英雄上升到了神仙中人。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安乐公主。她闻讯之后便勃然大怒,劈手砸了手里的茶盏,气势汹汹地冲出待客厅,带着一大群门客女官美婢姣童,直奔李恪居住的正院。

一路上都有人在试图阻拦她,态度也没有太过礼貌客气,反而说话间绵里藏针甚至夹枪带棒。李恪与她分别领导着不同的两大势力,都是剑指那个位置,本就是泾渭分明的敌人,双方就差刺刀见红了。在这种非常时刻,她如果是聪明人,就不该接近莫明其妙就病危的李恪,而是应该略坐一坐,表示一下关切便离开,可她现在却不请自来,直冲李恪的房间,一副生怕李恪死得太慢的架势,让吴王府中的大部分人都非常不高兴。

李恪的正妃是第三任吴王妃,出自博陵崔氏。她虽心高气傲,对李恪却非常敬爱,此时好不容易见丈夫死里逃生,却尚未苏醒,便有人在自己府里横冲直撞,似乎非要害死自己丈夫才肯罢休,心里顿时怒火中烧,倏地起身,带着贴身婢女和嬷嬷急步走出正院,拦住了安乐公主。

“公主请留步。”吴王妃板着腰,腰挺得笔直。因丈夫病重,她今天并没有盛装打扮,只穿着简单的常服,头上的饰物也比较简单,对着安乐公主的华服美饰却丝毫不落下风。

安乐公主一撩轻软的粉色披帛,轻蔑地看着她,抬手指向院中,倨傲地高声喝道:“我不是来找你的,你要拦着我,不让我探望伯祖翁也行,只把高仙鹰给我叫出来!”

吴王妃震怒,“不可能!”她丈夫现在全靠高仙鹰在身边方能保住性命,须臾不可离。

李恪的嫡长子李仁已经郑重拜托过,从现在起,高仙鹰的起居饮食一概都在李恪的房中进行,便是想要出去活动活动,也请不要离开正院。高仙鹰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让吴王府中的人都对他非常感激。

李恪的嫡长孙李禧已经命长随去调集精锐部曲,重兵守护正院,此时部曲还没赶来,这才让安乐公主有了可乘之机。但有吴王妃和李恪的那么多儿孙在此,怎么可能让她带走高仙鹰?

说话间,吴王府中的儿媳妇、孙媳妇们便都带着婢女、嬷嬷涌了出来,将正院的大门堵得结结实实。

这是女人的战争,聪明人都不敢随便掺和。安乐公主的人在旁边摇旗呐喊,却不敢带头做先锋。吴王府中的管家与下仆都在外围看着,只要自己的主人没吃亏,都不敢上前去多说一个字。

吴王妃看着气焰高张的安乐公主,冷笑一声,“高大郎乃是我王府贵客,又不是你家的奴才,你最好放尊重点!这儿是吴王府,可不是你的公主府。你既称呼王爷一声伯祖翁,便要真正有个晚辈的模样。此刻你伯祖翁病重,正是要静养的时候,你却来这里指手画脚,大声呼喝,是何居心?”

围在她身旁的儿媳、孙媳几乎都是郡王妃,也都出身世家大族,此刻同仇敌忾,一起怼这位令人厌憎的公主,个个言词犀利,如刀似剑。

“高大郎早就娶了娘子,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吾家阿翁喜爱高侯,要他陪着说话,公主难道还要来抢吾家阿翁的客人?”

“阿翁身体不适,须得静养,你带这么多人过来,大声喧哗,是不想要阿翁好吗?”

“简直居心叵测!”

“追男人都要追疯了,不成体统!”

“公主再尊贵,也要有规矩!这样疯魔,像什么样子?”

“简直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高侯是个正经人,与那起子不正经的人根本走不到一起去。”

“有那无耻之徒吹捧着,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唐第一美人了,也不拿镜子照照。”

“高侯见了你就绕道走,算是很给你面子了。你看不懂是吧?”

“不知这是蠢呢,还是给脸不要脸。”

“早就没廉耻没规矩没王法了,还要什么脸?”

这些郡王妃们有不少出自开国元勋的公侯府第,是武将世家的嫡姑娘,身手都不错,别说骂战,便是挽袖子打架也是不怵的。她们对于安乐公主没有半分敬意,若不是李恪平日里约束着,早就不知在多少次聚会上打起来了。

安乐公主再跋扈再不讲理,也只有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简直七窍生烟,美丽的双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跟着她的男子虽然想要表现一下,讨好她,此时也不敢冒头。而那些婢女嬷嬷是没有资格与郡王妃们顶嘴吵架的,且郡王妃们身边的贴身婢女与嬷嬷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只要她们敢张口,这些忠心的婢仆立刻就会顶上来,因此这些人也都噤若寒蝉。她们低垂着头,悄悄站到安乐公主的侧前方,若是等会儿双方的主子们打起来,她们就能挺身抵挡一番,不让拳脚落到安乐公主身上,从而保住自己的小命。

外面顶风冒雪的娘子军们剑拔弩张,里面在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的房间中安坐的人们却越发轻松起来。相邻的人压低声音聊着天,德高望重的老臣慢慢品着茶,脸上的表情都比较舒缓。

躺在病床上的李恪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不过是短短的一天功夫,他原本只是微霜的头发与胡须就变得雪白,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出现了深刻的细碎皱纹,原本深邃沉稳的眼睛里荡漾着深深的疲惫,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具空壳。

坐在床榻边的高仙鹰最先发现他已经苏醒,立刻握住他的手,倾身向前,用低柔的声音叫道:“殿下。”

李恪只觉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从掌力涌入,迅速弥漫进自己空虚乏力寒冷羸弱的身体里,让他感觉舒坦极了。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光泽,眼中的倦意渐渐消退。

房间里的人都察觉到了这种惊人的变化,忽啦一下围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榻上那个本来已经满身灰败的人重新焕发出生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几分惊讶。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房间里忽然飘散着一缕不知名的奇异花香,完全取代了原来近乎腐败的颓唐气息,让他们精神一振,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轻松了很多。

有人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有人肯定地答:“神迹。”

有人喃喃地道:“确实是…太神奇了。”

有人诧异地说:“原来话本上那些虚无缥缈的…真的存在。”

吴王李恪没有理会其他人,只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高仙鹰,有了几分力气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唇边浮现出一缕微笑,轻轻地叫了一声,“高大郎。”他的声音很轻,那些复杂无比的情绪却尽在其中。

高仙鹰笑着,肯定地回答,“是,我在。”

李恪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放松下来,欣慰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1章 图谋不轨(1)

安乐公主大闹吴王府,想要带走高仙鹰,却遭到吴王府老中青三代王妃的强力阻击,最后铩羽而归,此事很快便传遍长安。

安乐公主在吴王府丢了脸面,当天就进了宫,在韦后面前大发脾气。

韦后懒洋洋地歪在罗汉榻上,一手支颌,一手拿着一块玉佩慢慢地摩挲着,脸上一直荡漾着恍惚的笑意。

安乐公主骂完,转头一看,顿时更怒,跺脚道:“阿娘,吴王府赁地可恶,高仙鹰更是不识抬举,让我这么没脸,你可要替我出气!”

韦后这才回过神来,懒懒地坐起来,“裹儿莫急。吴王是长辈,要出气却不容易,得让我想一想。至于高仙鹰,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年轻人吧?你不是看上他了吗?怎么?还没弄到手?”

安乐公主气咻咻地道:“那个高丽小子滑溜得很,软硬不吃。我本想徐徐图之,反正他已经留在长安,又暂不打算接家眷过来,以后时间长得很,总是能到手的。可是,他之前竟然救了吴王,这可不是跟我们作对吗?”

“什么?”韦后终于集中了注意力,“你说他救了吴王?什么时候?怎么救的?”

安乐公主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气恼地跺脚,“阿娘,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韦后有些尴尬。她刚才光顾着想青筮了,哪里听得到女儿在说什么,还以为她只是惯常地发发脾气。如果想要整治什么人,她自己便可以动手,所以韦后根本没在意她在说些什么。这时她自然不便实话实说,便敷衍地哄道:“方才我正在想一件重要的事,就没听清你的话。”

“什么重要的事?”安乐公主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韦后情急之下,倒是真想起一件大事,便正色道:“之前争立储君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却至今没有定论,越拖下去越对我们不利。有人提议,我们先立李重茂做储君,把那个位置占住。若是立你做皇太女,此事并无先例,再加上你的前后两任丈夫都是武家的人,联想到你祖母,就有不少大臣担心以后江山会姓了武,所以怎么也不肯立你。现在太平公主势大,吴王李恪和相王李旦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不能硬顶,最好能绕一下,避其锋芒,却能更快达到我们的目的。李重茂年纪小,容易掌控,由他做储君,以后登基为帝,不过只是个摆设。到时候,这李唐天下还不是我们的。”说到后来,她便志得意满,眉梢眼角都是张扬的笑。

安乐公主大喜,“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韦后笑了笑,身子又软了下去,慵懒地靠在垫子上,笑吟吟地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此事年后便议。你就不要生气了,先跟府里那几个可爱的小奴玩玩,回头再去弄高仙鹰吧。便是要收拾他,也要我们母女先享受过了,不然那么一个可人儿,没有宠过便死了,岂不浪费?”

安乐公主被她胸有成竹的戏谑语气说得转怒为喜,“阿娘说得是,那就暂时先放过他,等过完年再来收拾。刚好我才收进府一个妙人儿,这个年就专门宠他吧。阿娘,那我回府了,下回再进宫陪你说话。”不等韦后回答,她便急匆匆地走了。

韦后看着心爱女儿盛装华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宠溺地轻笑,“这孩子,有了新人就忘了阿娘了。”

她一共生育了四女一子,长子李重润和永泰公主、永寿公主、长宁公主、安乐公主。

李重润出生时,唐高宗李治大喜,下旨大赦天下,后又立他为皇太孙,对他极为看重。李重润生得风神俊朗,又很孝顺,且才华横溢,比他父亲李显更有明君之相,因此很受大臣们器重。

李治驾崩后,武则天很快废了皇帝李显,改立幼子李旦,接着便将皇太孙李重润废为庶人。她非常宠爱张昌宗、张易之,张氏兄弟飞扬跋扈,随意进出后宫,仗着武则天的宠爱,连皇亲国戚也不放在眼里。他们在武则天面前诬陷构罪,说李重润与妹妹永泰公主、妹夫魏王武延基私下议论,对祖母不敬,对他们两兄弟不怀好意。武则天震怒,立刻下旨,将亲孙子、亲孙女和孙女婿全部杖杀。

李重润死时年仅十九岁。他本是韦后毕生的骄傲,也是韦后最大的希望,却转瞬之间便烟消云散,因此韦后恨极了武则天,同时武氏的所作所为又让她极其渴慕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半躺在榻上,听着外面隐隐的风声,默默地想着,青筮说得对,武氏当年先让李显登基,后又扶李旦当了皇帝,然后一直自己亲掌国政,乃无冕之皇。若不是长孙无忌与上官仪,以及王皇后的家族太原王氏与萧淑妃的家族兰陵萧氏,武则天最后肯定会登基,成为前无古人的女帝。如今她大可以如此做,立年仅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太子,将近待李显驾崩,便扶他登基。待时机成熟,自己便可取而代之,成为女皇,以后再传位给安乐公主。

如此,一切便圆满了。

她闭着眼睛,惬意地遐想着。过了好半晌,她才懒懒地问:“青筮呢?还没回来?”

一直悄无声息守在旁边的女官柔声答道:“是,青大人尚未回宫。”

“哦。”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今儿一早就出宫,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没有人回答,室内寂静一片,温暖如春。

再过几天,景龙六年就要结束了。

吴王李恪在家休养,皇帝李显依然在深宫里病重,太平公主一家独大,韦后照样垂帘听政,安乐公主依然四处蹦跶,相王李旦在儿子们的支持下顶住压力,与这三个风格各异却同样野心勃勃的女人对抗,努力保住李家的江山社稷。

大臣们各有阵营,却默契地在年前不再发生激烈冲突,熟练地进行三省六部各衙门的收尾工作,准备封印过年,有什么事情都等到过完元宵节再说。

将近年关,天气更加寒冷,几乎每天都在下雪。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乞儿们常有倒毙在街头冰雪中的景象,一些贫苦家庭也屡屡有人冻死冻伤,贫民窟的房屋更有不少被积雪压塌屋顶,日子非常难过。权贵人家则赏花赏雪,围炉品茶,抚琴吹箫,谈诗论文,十分风雅。

从古至今,贫富悬殊,阶级差距,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高仙鹰做不了圣父,救不了天下人,只能隐晦地说一些积福报做功德的事例。至于别人明不明白,会不会装糊涂,他就管不着了。

李恪非常有智慧,只是听了个话音,便吩咐儿孙们帮扶贫困,督促有司迅速组织人手,修屋建舍,送粮送炭,避免再死更多的人。王妃们也派出人手在几个下等平民聚居的坊中搭棚舍粥,济贫扶困。其他公侯府第也跟着学,纷纷派人出去舍衣舍炭舍粮,帮助了不少缺衣少食之人。

私人能够做到这样也就足够了,真正应该有组织有计划进行扶贫解危的应该是有司衙门。如今有吴王府带动,虽是快要过年,那些官吏也不敢懈怠,每天都顶风冒雪在外奔波,也是做了不少实事。

高仙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练习基础剑技,同时心中梳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他到达长安后,每天都要练武,挥剑一千次,再把拳脚身法也练习十遍以上。他父亲高仙芝也是一样,每日习武,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如今住在吴王府中,父子两人也从不松懈。

高仙鹰救了李恪的性命,还要继续救下去,目前看来惟有他一人能够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因此吴王府中人都不放人,坚决将高仙鹰留在李恪身边。他们惟恐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挟持高仙芝,借以威胁高仙鹰,便将父子二人一起留下。高仙芝每日上朝时,除了带着自己的部曲,还有吴王府的侍卫跟随左右。进宫后,吴王一系的官员都会有意无意地围绕在高仙芝周围,对他进行保护。狄仁杰等保皇派官员都心头雪亮,也对高仙芝释放出强烈的善意。

巨大的长安城不时响起鞭炮炸响的声音,伴随着坊市中的热闹喧哗,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高仙鹰握着长剑,一丝不苟地刺、撩、劈、挂、点、抹、托、架、截、扫、推、扎、化,每一式都要练足一千次。真正的剑修每日都会练习一万次,但他时间有限,只能缩减十倍。他把每一次练习都做得很到位,在这个过程中默默地领悟剑意。

他并没有去吴王府的小教场,而是就在李恪的正房前练剑。

李恪住的是五进的院子,当中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花园中红梅盛放,景色很美。高仙鹰身穿吴王府特意为他做的隐绣鹰纹的银白色武袍,衬得他如诗如画,更如神仙中人。他在花间穿梭往返,动作轻盈敏捷,手中长剑熠熠生辉,令人观之便心旷神怡。

李恪坐在窗前,一边品茶一边看着他练剑,唇边浮现出愉悦的微笑。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2章 图谋不轨(2)

练完武,高仙鹰浑身热气腾腾,在白雾缭绕的寒冷空气里仿佛自带仙境气息,既缥缈又鲜活。

他将手中的剑交给迅速跑来侍候的长随,接过他递来的手巾,一边擦拭头颈上的汗水一边问:“我阿耶去上朝了?”

“是。”长随恭声回答,“今日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公爷必要参加。”

高仙鹰点了点头,将手巾还给他,便走回房间。

他晚上都在李恪的寝室之中过夜,在房间的另一侧新放着一张软榻,睡起来也很舒服。内侍都在外间轮流值夜,将两个人一起照顾。这是吴王府中儿孙们的意见,必要高仙鹰与李恪昼夜都在一起,以免李恪再度遇害。

不过,高仙鹰沐浴更衣时却不是李恪的寝屋,而是在旁边一间专门安排给他的净房中。他并不会每日沐浴,因为太冷,一直保持洗澡水的热度太耗人力物力。他每天早晚用空间里的新型超波洁身器给自己照一照,就能清洁身体和长发,方便快捷。他在沐浴更衣时一向不要人守在旁边侍候,因此无人发现他快速洁身的奥秘。

脱下武服,换上吴王府送来的新款常服,他缓步走向正房,与李恪共进早膳。

迈步跨进门槛,他潇洒地一拱手,笑着说:“吴王殿下,早安。”然后就过去坐到桌子对面。

李恪倚在软靠上,气色比之前要好得多。他那一病,时间虽不长,却大伤元气,这几日吃下无数滋补之物,方能勉强弥补一二,多亏了高仙鹰暗中在他的饮食里加入少许稀释过的灵泉,方能让他好得这般快。

高仙鹰还让杜漓设法在长安及其周边力所能及的区域内的无数水井中放入稀释过的灵泉,让人们饮用过后都能强身健体,尤其是平民,增强自身免疫力后能扛住风寒,许多人因此保住了性命。

杜漓炼化森源小世界的天道赠送的本源后,空间扩得更大,法则也更加完整,空间之力延伸范围极广。如果只是模糊感知,不要求精确,他可以将赠予灵泉的区域扩展到大半个唐朝,西至中亚,东至东海,南至两广巴蜀云贵,北至阴山。他并不是只帮助人类,便是难以过冬的动植物,他也一视同仁,在雨雪中渗入了稀释过的灵泉,在江河湖泊中兑入了灵河水,让所有生灵在二十年来最冷的冬季中能够存活下去。

他这一举动可谓功德无量,对高仙鹰有百利而无一害。高仙鹰得知后,对他大加夸赞,也认真地反省了一下,对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义有了更深的领悟。

当然,爱护生灵,并不意味着就要戒荤茹素甚至辟谷,不要滥杀虐杀,灭绝一个族群,只取所需的一小部分,便是遵从了大自然的规律。

坐在桌前,看着堆得满满的粥菜面点,他拿起筷子,比较随意地对李恪说:“殿下,那我就开动了。”

李恪轻笑着点头,“快用吧,多吃点。”

“嗯。”高仙鹰立刻优雅而迅速地大吃起来。

李恪的身体尚未恢复,脾胃虚弱,有很多禁忌,这一桌子东西大都是为高仙鹰做的。他年轻健壮,生机勃勃,从不挑食,给他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李恪面对着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多吃一些,心情也很是轻松愉快。

这段时间,他们交谈的时间并不多。李恪有许多话想要问,却本着“天机不可泄露”的原则,不敢主动探问,怕高仙鹰为难。而高仙鹰也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谈玄学似乎都不妥当。二人就这么默契地“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奇异地有了一种知己之感。

用完早膳,李恪略事休息,就到旁边的内书房去处理一些重要的急务,自有信得过的婢女内侍在内照顾。

高仙鹰坐到花园里的观景亭中,一边用刀刻着手里的木头一边随口哼唱一首蒙古民歌,“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他的声音清醇柔和,中气十足,唱起歌来犹如自带立体声环绕音响,似乎引得天地共鸣。

“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歌声悠扬动人,在清冽如水晶般的空气里传扬开去,余音袅袅,动人心魄。

周围正在做事的管事与下仆,以及附近的各种年龄段的主子们听到歌声,都放慢了手里的动作,忍不住侧耳倾听。高仙鹰哼唱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思念、惆怅、迷惘等情绪,就是单纯地喜欢这首歌,便随意唱了出来,可是许多人听到之后却觉得心里忽然变得非常柔软,莫名地便落下泪来。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高仙鹰愉快地反复哼着歌,手里的一块普通木块渐渐在他的刀下变成了一匹昂头奋蹄的神骏木马。

书房里,正与儿孙们议事的李恪安静地听着歌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的长子成王李仁、三子张掖王李琨、四子归政王李璄和三个出色的孙儿天水王李禧、郎陵王李祚、信安王李祎也都不再说话,陪着父祖听歌。

清醇悠长的声音在房间回旋,异常动听。李恪听完歌,这才笑着说:“如果是有野心的人,似高大郎这般身世不凡,又觉醒了先祖血脉,只怕就要装神弄鬼,谋求更多的权力、更高的官位,他却半点迹象也没有,倒是轻松自在。”

“是啊。”李禧赞赏地评价,“他的身上即有股侠气,还有股仙气,打起仗来又悍勇,而且爱憎分明,绝不蝇营狗苟。”

“嗯。”李祎也点头,“之前有下仆服侍他沐浴,发现他背上全是鞭痕,而且都是新伤初愈的模样,其状甚是可怖。孙儿之前派出去的人刚刚回来,说是他们在潼关消灭叛军,大获全胜之后,监军太监边令诚向高郡公索贿,遭到断然拒绝,就假传旨意,狐假虎威,捏造罪名,构陷栽赃,将高大郎处以鞭刑,还买通了行刑的人,要置他于死地。高大郎被打得很惨,天幸身子骨硬朗,竟是撑下来了。据说第二天就没人再见到边令诚,只听专门服侍他的亲兵声称他一直在帐篷里休养。几天后,大军在回程中遭遇叛军偷袭,边令诚临阵脱逃,不巧遇见狼群,死于荒野之中。据孙儿猜想,后面这一部分只怕是封将军为了替高大郎遮掩而编出来的。边令诚想要高大郎死,高大郎乃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肯定不会放过他,可能当天夜里就把他扔到荒野里喂狼了。”

李仁、李琨、李璄都忍不住笑道:“做得好。”

李恪也慨叹,“阉竖误国,竟至于斯。”

李祎一脸严肃地道:“阿翁,世上有几个杨思勖?阉宦就该拘在宫中,老老实实侍候陛下与娘娘们。派他们出去监军监政,就是给他们开了索贿贪贿的方便之门,此事弊多利少,应予废止。”

“是啊。”李恪沉吟片刻,“待年关过去,便派人出去彻查各地驻守太监。我们要拿到实证,才能提出废止此事。另外,边令诚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就当他是临阵脱逃,死于荒野吧。”

“喏。”李禧他们都笑着答应。

边令诚算什么东西,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癞皮狗般的存在,跟高仙鹰有云泥之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若是高仙鹰没有暗中杀掉那厮,他们也会派人干掉他,为高仙鹰出了这口恶气。

知道这桩事后,他们对高仙鹰的印象就更好了。别看这个年轻人到长安后不显山不露水,一副尊老爱幼、与世无争的架势,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狠人,如果别人想要他死,他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起来,先弄死那个人。无论是谁,只要有这股狠劲儿,便能干成大事。

当年,李恪被长孙无忌坑陷,却没有那股背水一战的狠劲。他不肯服罪,却不敢反戈一击,能在部曲的护卫下潜逃出长安便是他最强烈的反抗了。那其中还有父亲李世民的暗中维护与纵容,否则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出来,说不定当时就冤死在狱中了。

通常来说,一个人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往往会非常期待,一旦看到别人能够做到,而且那人对自己并无威胁,便会特别欣赏。李恪对高仙鹰的好感与日俱增,又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想得多一些、深一些,便只得为他想在前头,派人提前防范。

他看向长孙李禧,“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人离开长安,前往安西?我们是否已经派人过去,保护高氏父子的家眷?”

李禧连忙说:“我们的人最先出去,快马加鞭地赶往安西。另外还有几拨人,随后陆续出了长安,看方向也是往西北。孙儿已经派人分批跟随,只要他们是到安西去对密国公与高大郎的家人有什么不良企图,我们的人就会立刻动手,将他们拿下或是就地斩杀,定会确保密国公府的安全。”

“那就好。”李恪微微点头。

李仁站起来身来,“阿耶病体未愈,还是多多休息为好。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子们都能斟酌着办,您的孙儿们也能帮上忙,阿耶就不要太过操心了。”

“对。”书房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纷纷劝道,“阿耶/阿翁歇着吧,有事只管交给我们去办。”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踏雪飞奔,直冲正院的内书房。

李禧连忙走出门去,低声喝问:“大勇,什么事?”

有人急切地报告,“殿下,密国公出宫后遇袭。”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3章 长街血战(1)

前来报信的部曲声音并不大,只是比较急迫,远在花园里坐着的高仙鹰却已经听见。他倏地起身,飞扑过来,冷静地问:“我阿耶在何处遇袭?”

那位身材瘦小的大勇正是随扈高仙芝的侍卫之一,他的速度最快,因此才能及时突围出来,赶回府中求援。看着挟雷霆之势而来的高仙鹰,他来不及有什么愧疚的情绪,本能地回答,“今日闭朝,密国公出宫后,想去东市买些东西。我们过了永兴坊,刚刚走到景风门附近,还没到崇仁坊,就有大批黑衣蒙面人涌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仙鹰便道:“我先赶过去,殿下照顾好吴王殿下。”话音未落,他已腾身而起,踏着屋顶、墙头、树梢,如一阵风般卷向远方,倏忽之间便消失在风雪中。

“哎…”李禧想要叫住他,让他带上吴王府的人马前往,以策安全。可高仙鹰去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李禧只得放弃叫住他的念头,赶紧布置人手赶去增援。

高仙鹰如一团云般飘出吴王府,也不落地,借着风势一直飞檐走壁,不用拐弯抹角,完全走直线,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正在激战的袭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