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意抱抱手臂，护士连忙问她，“是冷吗？”乔意点头，“有点儿。”
“那我推你回去。”
“你去帮我拿条毯子就好。”乔意贪婪吸吸新鲜空气，“劳改犯放风还要给足十分钟呢。”
护士皱眉哭笑不得，“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护士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回来的时候乔意已经不知所踪。
乔意拉上外套不让人看见里头的病号服，担心被人当作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随便上一辆公交车，这座城市她太熟悉怎么走都不会丢。
按照盘算好的路线，先去二手市场卖了手机，三百块，哪儿也走不了，那就去买身衣服找工作先找个地方落脚。杨毅就是要找她，也没这么快，何况现在还有得他忙的事。不管处在什么境况她都有办法走出一条路，这才是乔意。
开春招聘会人山人海，一万多平米的场馆被挤得水泄不通，乔意只是登记进|入会场都花了20分钟。像这样同时面对几万个竞争对手的情况已经很久很久没体验过了，乔意看招聘窗口前一个个金光闪闪的高校毕业证，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三无人士，没学历没经验没背景。一条要求本科以上学历就将她隔绝在外。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无学历要求招行政助理的，应聘窗口排了数米长队，乔意只能默默排在最末。她看一眼前面女孩的简历，艺术照打头，获奖项目密密码码一长排，还附加了数个特长。乔意默默感叹，难怪都说出道要趁早，越往后竞争越激烈，适者生存的法则一直残酷。
“你好，请坐。”招聘官笑眯眯，看简历，乔意除了姓名性别其它一片空白，招聘官扶了扶眼镜看她，“乔小姐是来应聘的吗？”
“当然。”乔意从容回答。
招聘官双手交叠压在她简历上，只看人，“有行政方面的工作经验吗？”
“没有。”
“是本地人吗？”
“不是。”
“有什么特长呢？”
乔意想了想，“招人。”
应聘官笑了，“那我可不敢录用你，来抢我饭碗的。”
乔意也笑了，“我从不祸害自己人。”
“那当你的对手就惨了。”应聘官突然话锋一转，“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乔意保持微笑，她的级别这种招聘会的应聘官是不可能见过她的。胡氏集团，G.P这样的大公司也不会来这种招聘会招人，他们比较信任猎头公司，效率高，质素高。所以，她肯定眼前这个眼晴粘在她身上的男人，不会认识她。
“可能吧，我以前在夜总会当过领班。”
应聘官扶扶眼镜，咳一声，“三个工作日，我们会电话通知复试，没接到电话视为淘汰。”结束面试。
乔意从会场出来，呼口气，一个都没面试上。她拢拢衣领，今晚，搞不好要睡桥洞了。
街边报刊亭，买一份招聘报纸，财经杂志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她一眼就看见封面上的沈卓——新晋福布斯中国最年青富豪。她还有心情感叹，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上镜360度无死角帅，我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她忍不住伸手拿一本。
“放下放下，再摸就摸成旧书了！”报刊大妈一把抢回去还用袖子在沈卓照片脸上擦一擦，“算上你，这一大早上已经是第88个姑娘忍不住对着照片流口水了，我还要卖钱的呐。”
“这是我老公。”乔意脱口而出，自豪的心情刹都刹不住。
大妈呵呵，“吴秀波还是我老公呢。”
“哈？”
大妈双手小心翼翼把杂志放回原处，“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今天管这个男明星叫老公，明天管哪个小鲜肉叫老公，你们就不怕把爸妈吓着啊。”
噗…乔意没忍住，“他…还真当过我老公。”
大妈哼哼，“真你老公需要对着照片YY吗？”
“大妈，你好时尚哦，还知道YY。”
“少来。是真爱就把你‘老公’买回去，假粉就看看别动手。”
“您都这样说了，我不把‘老公’买回去不是太没良心。”乔意笑着掏钱，“多少钱？”
“十五块。”
乔意在仅剩的零钱里数出十五买了一本杂志，她可是连吃饭睡觉都成问题。她看着沈卓照片，“我这可是真爱，不是假的。”其实她只要给沈卓打个电话，他立马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不好不好，那样会引起交通堵塞，还会吓到大妈。
沈卓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不曾求助过，何况现在他在打仗。她也不想这样落魄的依附沈卓，那样会让胡惠兰让所有人看轻。如果有一天，她能站到沈卓身边，一定是她有资本和他并肩的时候。
医院，杨毅看着乔意的行李，她居然，就这样走了，断掉所有联系，身无长物，病还没好完全。杨毅懊悔，深深的懊悔，他不该那么冲动。乔意说得对，他很不安，从他知道Derrick是沈卓的人开始。他以为他赢了沈卓，凭自己的实力，到头来，不过是别人不想跟他玩。
她会不会去找沈卓了，除了找沈卓她还能依靠谁？
沈卓开完会赶去医院，医生说胡惠兰又有新的并发症。手机扔在副驾座上，响了两声断掉，他懒得看。车停进医院停车场，他拿起手机看一眼，杨毅的未接电话。沈卓微微皱眉，两家公司现在正是一触即发的形势，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又挂掉…不寻常。
第五十三章
手机震动沈卓想都没想接起来, “喂。”
“到了吗？我们马上要去做脑部CT, 你到了直接上十楼。”韩邦国的电话。
沈卓莫名失落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觉，“我到了。”往放射科去。
胡惠兰瘦得快脱人形，放疗加上营养不良，她已经吃不进东西只能靠少量流质饮食和营养针维持，严重时还要靠氧气帮助呼吸。
沈卓和韩邦国等在门外。
“这种时候，想一想, 人生真没意思。”韩邦国无奈叹口气，“争名夺利, 到最后躺下也不过就用三尺宽地。”
“医生怎么说？”沈卓问得轻, 他现在得保持十二分的冷静，每一条神经都绷得紧紧, 家事公事，丝毫不能乱。
“手术已经迫在眉睫，可是你妈妈现在的身体情况医院觉得风险太大, 他们建议转去国外医院做手术。”
“我把公司的事安排一下就可以动身。”
“不行。”韩邦国反对，“你妈妈这么多年为了你为了这份家业劳心劳力才得了这个病, 这种时候你不能离开得在公司坐镇。”
“交给韩东韩阳没问题。”
韩邦国摇头, “他俩不够份量, 镇不住。”
沈卓抿紧唇。
CT室的门开了, 护士推着胡惠兰出来。
“妈。”沈卓蹲下和她平行, “感觉怎么样？”
“有点累。”胡惠兰虽然身体虚弱, 整个人一点也不散, 任何时候都端庄。
“我推你回病房休息。”沈卓起身，护士让位给他。韩邦国默默跟在后面。
“公司现在情况怎么样？”胡惠兰说话很费力，都这样了还记挂着公司。
“很顺利。”
“那就好。”再无语。母子俩好像除了说公事就没别的话题，虽然沈卓回来了，虽然他试着去理解妈妈，沉疴太久，终究做不到平常母子那样亲近。
沈卓抱胡惠兰到床上，她头顶的发全白了，轻轻飘飘的重量。小时候写作文，爸爸是大树，他印象中妈妈才是大树，狂风暴雨都不会倒下。什么时候大树已经老了一点风雨就能折断，他竟然浑然不知。
“我去打水，让沈卓陪你。”韩邦国替胡惠兰盖好被子轻言细语。
胡惠兰没作声，韩邦国出去，沈卓坐床边守着，“要不要放下靠背睡一会儿？”
胡惠兰看着他，“你，真的想清楚了？现在后悔，我还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你自由。”
沈卓替她掖掖被子，“医生说了，养病要好好休息，不能伤神。”
“你选择留下来，就要有心理准备，六亲不认，甚至商业联姻娶不喜欢的女人。”
沈卓没表情，“您累了，闭上眼睛，休息。”
“我闭眼的日子不远了。”胡惠兰别开脸看窗外，日薄西山，“你既然为了那姑娘放弃一切就不该回来。当初，你要不是闹得那样大为那姑娘把长远都给败了，现在也不至于内忧外患，处处掣肘。你在位一日，你和乔意就不可能在一起。所有的事都是公平的，有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我也一样，为虚名赔上一生，为固执赔上残命。”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功补过，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爱的人，包括您。”沈卓声音缓慢而坚定。
胡惠兰闭上眼睛，好半天，“我累了。”始终别着脸眼角悄悄滑落一颗，要强了一辈子，在儿子面前也不习惯示弱。
沈卓起身，轻轻带上门。稻城小旅馆那一夜让他明白，所谓的放弃一切，不过是逃避责任，他要给乔意安稳的幸福就一定要回来，他有自己的责任，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几辈人心血继承人的责任。
乔意懂他。他何其有幸，独自在13亿人里一遇就遇上那个懂他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她。
……
网吧包夜乔意连身份证都没有。
“老板，你看，我这个样子也不像未满十八吧。”
网吧老板皱皱眉还是给她开了机子，“48号。”
乔意松口气，虽然网吧乌烟瘴气总比睡桥洞好吧，她可不想再病一次。
前面是打CS的，左边是撸啊撸，右边是王者荣耀，乔意被包围在一片“热血硝烟”里。她被呛得一阵咳嗽，有些还穿着校服，成年了吗，烟抽得像老烟枪似的。
乔意关了招聘网站，起身去窗边透口气，背后听着有脚步声跟来，她一回头，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猥琐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个，我坐你后面。”
乔意皮笑肉不笑，“我并不想认识你。”
中年男人脸皮倒厚，“我看了你好半天，你是不是要找工作？”
乔意楞了一下，中年男人抓住机会，“我兄弟开了家劳务中介公司刚刚好要招人，我看你挺适合的。”
乔意半信半疑，男人看上去就心怀不轨，可是她需要工作，而且劳务中介不要太对口，如果是真的话。
“公司名字叫什么？”
男人一听，有戏，忙递名片，“你明天直接去说是我介绍的就行了，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终于问到正题。
“我没手机。”她确实没有。
男人笑笑，当她是拒绝的借口，“不要紧，我们这才刚刚认识，你不相信我是应该的。不过，你明天去面试就知道我不是骗子。”
乔意看看名片，MACA劳务中介，还是取的英文名，看上去挺上道，反正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网吧连一次性洗漱用品都有得卖，服务周到。乔意简单收拾了下，打起精神，今天一定得找到工作，不管是什么。
MACA劳务中介，街边三十平的店面，两块移动玻璃门上红字条贴着中介两个字，乔意要不问街坊都不知道那是家“劳务公司”。
来都来了，她敲敲门，里边空无一人，拉一拉门，是开的。还是个小套间，外间一张办公室几个大红塑料凳子，里间的门紧紧关着。
“请问，有人吗？”
“谁！”里间传出男人粗嗓，很不耐烦。
“我是来应聘的。”乔意高声答。
里间门开了，男人塞着衬衫下摆出来，后边跟着个小妹，不停的顺头发。男人本来一脸不耐烦，看见乔意静静站在那里，脸色突然就好了声音也客气了，“应聘的啊，请进请进。小李，还不去倒水。”
小妹噘嘴，哼一声去找杯子。
乔意想走，还是进去了。里间看样子是老板办公室，比外间还简陋，外面起码还有台电脑，这里就一张办公桌一把老板椅。乔意站在那里简历都不想递，“我没学历没工作经验，身份证也没有。”
“那些不重要，我们招人看的是能力，不要那些虚的。”男人坐着，目光刚好在她胸前。
乔意忍了又忍，“这边可以给我多少工资？”
谈到薪资男人才收回目光，嗯嗯啊啊，“这个嘛，你知道的，中介靠的是提成，只要业务好月入万元那跟玩似的，底薪可以忽略不计。”
“那这里的底薪到底是多少呢？”乔意笑着追问。
“八…百，包吃住。”
还真是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包吃住乔意倒是有点心动，起码有个地方可以落脚。
“我的职务是什么？”乔意习惯了这种正规术语。
“职务啊，名片上你可以随便印，直接印经理都行。”
“这会不会太随便了。”
老板摆摆手，“现在谁递个名片出去不是XX总，XX经理。”男人起身，绕过办公桌，“我这公司以后就交给你。”他伸手要摸乔意肩膀。乔意退了一步，“我好像还没答应要来上班。”
男人尴尬收回手，“对对对，我对你很满意，你有什么要求，尽量提。”
乔意挑眉，“底薪两千，提成10个点，你可以给我规定绩效任务额度，但是我的工作时间要绝对自由。”
“自由，绝对给你自由。我呢刚接了个上亿的生意，以后都没时间来店里，小李我也要带去当助理，所以这一块的事，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这男人还真敢说，上亿的生意，呵呵。不过，如果真的由她全权安排，倒也不错。
“那我们签个劳务合同，清清楚楚写明薪资、提成和职务。”
“行。”男人答应得非常爽快，迫切的要留下乔意。
小妹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杯子倒了水端进来，啪一声拍在桌子上，“谈完了嘛。”几分嗔怒，几分撒娇。男人讨好的笑笑，转脸对乔意说，“那个劳务合同，外面有电脑，你自个儿去下一个，我签字就完。”
乔意还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随便的老板。她一出来，房门就关上，还是能听见小妹尖锐的嚷嚷，“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你个没良心的，我怀着你的孩子东躲西藏，你要敢吃锅望盆，我就…我就找你老婆去！”
“宝贝儿，我怎么会看上她，她就是气质好一点身材好一点…呸，哪里有你青春无敌。你看，我都准备带你出去旅游养胎，哪有时间看别的女人。好了好了，不闹了，小心孩子。”
乔意大概了解了，小妹原本是这儿的员工，被男人骗大肚子当了小三，现在要瞒着老婆把孩子生下来所以男人带她出去躲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得招个人回来看店子。
正好，她也只是借这个地方当个短暂缓冲跳板。
可惜，乔意只猜中了开头。第二天，老板连交接都没有直接就带着小三消失了，乔意还以为他俩是怕被老婆发现。
直到，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砸碎，巨响震得乔意耳膜生疼。一群陌生人破门涌进来，踢断了凳子，砸了电脑，办公桌都翻了。
“黑心骗子不得好死！不还钱不罢休！”
乔意被堵到墙角，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激愤的人群撕掉。
第五十四章
说不怕是假的, 人群随便一个拳头抡过来乔意就得送急救。
“骗子！还钱！还钱！”
“还…还钱也得一个一个来不是，你们这么多人挤着, 我都没法拿钱。”乔意这缓兵之计只能解一时之急。
激愤的人群果然平静下来，还面面相觑了一下。
“真的能把钱还给我们？”
乔意挺了挺背, 淡定点头, “我是新来的，才上班三天, 所以先要核实一下资料，请大家登记下姓名、年纪、身份证号, 一个一个来，排队。”
激愤的人群也只不过是要钱而已, 并不是真想闹事，大家自觉排队，混乱的场面一下变得井然有序。
乔意暗暗松口气，神经还紧紧绷着, 先安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叫张红，去年11月交了1000块钱押金委托你们帮我找份稳定工作, 当时是说好的, 工作没找成功押金退还, 我这有收据和你们签字的声明书。12月份通知我去面试，在我面试前又让我签一份声明, 你们老板说跟这家公司很熟一直合作, 你们推荐的人一定可以面试上, 但是如果我单方面放弃工作, 不退押金。我想，要真能面试上不退押金也无所谓。面试之后我一直等消息，等了大概一个月，我觉得不对劲就打电话去面试公司问。公司居然说我拒绝了他们的职位已经另招人了，我根本没接到过任务电话。好，既然这个工作不行，那你们中介要么继续帮我找工作，要么退押金，对吧？我就来这儿，之前接待我的是个小妹，她说是我自己拒绝了工作所以押金不退，要他们继续帮忙找工作就得再交押金。”女孩说到激动处眼睛都红了，“这简直就是欺骗，那1000块是我过年回家的路费，原以为找到个稳定工作能回家过个好年，结果，钱没了，工作也没找到，我连过年都在做兼职不敢回家。”
“我比她还惨。”女孩一开头，引起所有人愤怒共鸣。
“我前前后后在这里交了五千块，面试的公司都是假的，那些光鲜的职位也是假的，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骗钱！”
“对，就是骗钱。”
乔意随便翻一下桌上堆的收据，一千，两千八，三千五，五千…足足有百来张。受骗的多半是女孩，涉世未深，外地人，满怀希望想在这座城市有一方立足之地。骗钱还只是冰山一角，多少花季少女被骗进传销窝，一辈子都毁了。
“这种人简直是社会败类、人渣！”乔意也义愤填膺。
“所以，姐姐，你会还我们钱吧？”女孩一把抓住乔意的手，满眼希望。
“我…没钱，我也是被骗来这儿上班。”乔意努力想解释，争取融入受害人一类。
“什么，没钱！”人群比刚刚更激动，乔意给他们希望又落空，真的会冲动杀人。
“他妈的，耍我们玩呢！”烧红眼的男人冲上去就要动手。
乔意本能护住头。
“你动她一根头发试试！”门口有人大喊一声，人群纷纷回头，西装笔挺领带讲究的男人大背头一丝不苟，因为跑得太着急散下几缕，男人很年轻却看得出有些来头。扬着手要对乔意动手的男人都被震住，楞在那里。
乔意抬头，“周…周天？”她都不敢确认。
周天快步过去挡在乔意前面，“你们这样毁坏私人财物，打人，就不怕报警吗？”
“呵，报警？我们还正想报警，把你们这群无良中介全都抓起来！”人群占着理，就算来的是天王老子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周天偏头问乔意，“什么情况？”帅不过三秒，是他。乔意小声说，“这些都是被无良中介坑的受害人。”
“无良中介呢？”周天问。
乔意指指自己。
周天表情精彩了，“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