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送礼之人目光看着晋阳大长公主,而收礼之人,嘴角只挂着冷笑,显然对于这一份礼物,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如同明珠蒙尘一般暴遣天物。

文景晖并没有看着晋阳大长公主,并没有弯腰去捡,只是轻声开口道:“我记得,当年安贵妃曾得你父皇赏赐,有这么一枚蝴蝶发钗,你一见便极其喜爱,只是你素来倔强,自是不会让人知晓自己看上了他人之物。只敢在我发现端倪询问之后,方才与我吐露,我当时寻遍了京中大大小小所有的珠宝店,寻来的,都不如你意。后来,我特地寻了安贵妃身边的宫女画来了图样,寻工匠锻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却一直留在手中没有送出。”

“你觉得,本宫这些年来,还会记挂着这么一枚小小的蝴蝶发钗吗?”

晋阳大长公主未等文景晖将话说完,便冷笑反问。

其实旁人都觉得晋阳大长公主在宫中一直都极其受宠,自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但事实上,他们一家的处境,在有一段时日,并不好过。

当年袁家倒台,袁后被废,文家上位,如今的太皇太后也就是当年的文皇后一系在宫中权利膨胀,朝堂之中话语之权日渐鼎盛,而那位皇上,却渐渐开始忌惮了起来,亦如当年对袁家的忌惮。在朝堂上,他虽未削弱文家的权势,但在后宫之中,他却开始冷落起了太皇太后,转而扶持起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那便是安贵妃。

安贵妃盛宠之时,便是晋阳大长公主这个皇帝盛宠的女儿都得避其锋芒。幸而安贵妃肚子并不算争气,虽然也诞下皇子,却是一个身体残弱的皇子,且当时的先皇早已长成,这小皇子,也不足为惧。

但在当时的处境之下,晋阳大长公主自然不会像如今这般随心所欲,便是看上一件小小的饰物,也须得藏起自己的喜爱,只敢对着青梅竹马的表兄透露一二。

只是,当时未曾给她的物件,现在拿出来…

晋阳大长公主只会觉得冷笑不已。

“承恩公送公主这枚发簪,知道的自是知晓承恩公重情重义、旧情难忘,只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承恩公是在看不起公主。”

这个时候,杨铭突然笑了起来,他声音清晰的慢慢说着,眼里带着一股琢磨不透的情绪看了一眼文景晖,又看向了晋阳大长公主后,突然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晋阳大长公主的跟前,轻声开口道:“公主自小便荣享富贵,眼界自然极高,当年公主看不上我一个贫寒出生的小子,势要嫁给青梅竹马,出身富贵的表兄。我杨铭虽然不甘,却也认了,谁知道,公主最后却嫁给了夏国公这样的男人,到了如今,却是养起了连我当年都不如的货色。我杨铭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长公主您这些年看着我一步一步坐上高位,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与本宫说这个?”

晋阳大长公主视线落在了杨铭身上,声音沉静,只是那高傲的姿态,亦如当年的高高在上。

杨铭轻笑了起来,他当年便是长得极其俊秀,如今位高权重之下,虽添了几丝岁月的痕迹,却并不显老,反而多了高贵与威严。他指着刘恒笑言:“京中之人都言这位刘公子长得极其像当年的我,都说公主您是在后悔当年没有选择嫁予我,我便想来瞧上一瞧…”

杨铭指向了刘恒,刘恒没有说话,甚至连目光都吝啬于放在这位位高权重的相爷身上,他只是温柔的看着晋阳大长公主。

而晋阳大长公主对此,也只冷笑说了一句:“究竟像不像,又是像谁,只怕你最清楚不过。”

在说完这一句话后,晋阳大长公主又是停顿了一下,方才又道:“今日本宫生辰,不想添任何晦气,若是不长眼色,便莫怪本宫不客气。”

“公主真是说笑了,今日我与承恩公一样的目的,都是为了给公主来贺寿,公主如何能把客人往外赶…”

杨铭似是怀念的又是轻声说了一句:“长公主与当年简直便是一模一样,还是这般未变,本相真的很期待看到长公主能够与本相说一句后悔的话。”

“杨铭,要做美梦便回家去。”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也是笑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杨铭听到晋阳大长公主这般不留情面的话,脸上笑的却是越发柔和。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温柔的如同与情人说话一般:“公主放心,等与公主祝完了寿,铭自然回家去,绝对不打搅公主。”

他虽然在说这个,可是眼里透露出的势在必得,却显然在回答着方才晋阳大长公主的讽刺。

晋阳大长公主的院子里风起云涌,而芙蕖出了这院子,直接去了夏越朗的院子里。

夏越朗果然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情绪十分不好,正拿着一把大刀砍着院中的一棵榕树,显然是在发泄着什么。

芙蕖心中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了一抹笑容,夏越朗虽然有些冲动,但到底知道为了家人克制,这便已经很好了。

安抚过夏越朗后,芙蕖原本打算先回自己的屋里去收拾打扮了。谁知道,她这刚才夏越朗的院子里走出来,还未回到自己的院子,却是再次撞上了一个人,竟是赵晋延与她的父亲夏国公。

芙蕖也根本未料到二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晋阳大长公主府里。其实往年里,夏国公虽然也会来与晋阳大长公主祝寿,可那些情形下,每一次,其实都是先皇传了命令,或是因着别的事由才来。

芙蕖还是第一次看到夏国公没有酒醉,衣冠楚楚的出现在晋阳大长公主府里。

相对于夏国公的出现,赵晋延的出现虽然也让芙蕖感到惊讶,却已经不足为怪了。

她吃惊太甚,以至于等到二人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过来上去冲二人行了礼:“皇上、父亲。”

“表妹请起。”

赵晋延自然不会让芙蕖行完全礼,在芙蕖行了一半礼后,便立刻伸手阻止了,而后他看了一眼芙蕖,又看了一眼夏国公,轻声说了一句:“朕方才也是在公主府外遇到的姑父。”

赵晋延其实对于夏国公也并不待见,他是个严肃认真的人,自然对于一向荒唐行事的夏国公有些看不惯,只是方才来时,他看到站在府外一脸踌躇、犹豫不决的夏国公时,倒是忍不住心思一动。

毕竟夏国公方才那副样子瞧着,好像并非如外界所传,真的对自己的妻儿冷血无情。

对于旁人的家事,其实赵晋延本不应该插手,可想到当初芙蕖在围场之时对于夏国公流露出的感情,他鬼使神差,竟是上去邀请了夏国公一道儿进来。

夏国公见到赵晋延的时候,当时似乎是推脱的想要离开,但最终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答应跟着进来了。

他看到芙蕖的时候,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有愧疚,也有几分犹豫,最终只是对芙蕖温声开口说了一句:“旁人冬日里本该丰满些,你怎么瞧着有些瘦了,你年纪尚小,合该好好护着自己的身体才是。”

夏国公这话似乎是因为尴尬,说的有几分干巴巴,可是芙蕖却是惊喜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夏国公。

芙蕖其实知晓自己这股心底里的喜悦出现的并不当。而在围场那一回,她也以为自己对夏国公死了心,可是如今在听到夏国公这一声并不算温情的关切之时,她却是不争气的心中一热。

六十一、发现

可能是这一份关切来得实在是太过于突然,芙蕖一时之间,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眼眶子有些发热,也有些红了。虽然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落泪,只是她的模样,也让赵晋延与夏珏二人看出了端倪。

赵晋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夏珏,而夏珏的面上神色复杂,眼底里的各种情绪更是翻涌着,或许是因为尴尬也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于复杂,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末了,他也只是勉强笑着说了一句:“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不说话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看了一眼赵晋延。

赵晋延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们二人,这副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神色的样子,倒是让二人自在了一些。

芙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轻声道:“天儿冷,皇上和父亲该是冻坏了吧,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去厅里可好?”

赵晋延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只点了点头,轻声道:“冷倒是不冷,不过表妹身体不好,是不该在外边站太久。”

他说完这些话,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对芙蕖笑道:“不若咱们直接去姑母院子好了。”

赵晋延说这话,其实也是有意想锦上添花,让这变好了的气氛变得更好一些,可是谁料,芙蕖听到赵晋延的话,脸上却突然变白了。

她眼神闪烁,强自镇定着,却语气有几分急迫的开口阻止道:“这会儿娘亲该是还在梳妆打扮,还是稍后再去好了,不若…皇上与父亲先去我屋里…或是大厅里坐坐好了,我让丫鬟们先去和娘说一声,让她快些打扮好了过来。”

芙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强自做了镇定,可是赵晋延如何会看不出来,而夏珏虽然平日里瞧着糊涂,但决计不能够真将他当成糊涂蛋来看待,他自然也能够看得出端倪。

夏珏脸上的神色阴沉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显然也是看在方才之事的情面上,才选择没有去揭穿芙蕖,让她难堪。

赵晋延看了一眼夏珏,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明显感觉自己掩饰失败后沮丧的芙蕖,倒是笑着替她圆场:“既然姑母不便,那咱们先去厅里坐会儿也好。”

芙蕖闻言,自然是激动的连连点了点头。

她眼中带着几分希冀看向了夏珏,而在这个时候,夏珏却是冷笑了一声,突然开口道:“看来今日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只是我与你娘既然是夫妻,又如何有什么不便,你留在这儿陪皇上,我自去见你娘便好。”

芙蕖哪能真让夏珏直接过去,她连忙伸手拉住了夏珏,眼里带上了祈求的目光。虽然芙蕖知晓,今日便是不让夏珏去找晋阳大长公主,只怕事情也难以善了,可若是真让夏珏去了,那么…决计是最糟糕的结果。

“爹…”

芙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夏珏,也只能够祈求的叫着,就这般掩耳盗铃。

夏珏虽然停下了脚步,可是落在芙蕖抓着衣服的那只手上的目光却十分坚决,显然并不打算真这么善罢甘休。

“姑父,姑母既然马上过来,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若陪朕坐会儿,正好朕也有事情与你商讨。”

赵晋延看着芙蕖这般模样,心里也是忍不住叹气。他当然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忍不住开口帮着芙蕖又说了话。

虽然夏珏这会儿的确是很想直接去找晋阳大长公主,可是赵晋延毕竟是皇帝,他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把赵晋延的话当成是耳旁风,不做理会,所以他看向了赵晋延,开口冷硬的说了一句:“我一个大闲人,皇上会有何时与我商讨。”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珏的语气里带了几丝嘲讽,又像是在自嘲。

当然,这会儿他这语气,也没有人会真正和他计较,他愿意接这个话题,已属万幸。

芙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夏珏,又是感谢的看向了赵晋延。而赵晋延脸上带着微笑,并没有接夏珏方才的话,而是笑道:“在外边站着天寒地冻,姑父与朕进了屋里再说。”

说罢,他还客气的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到了这会儿,赵晋延肯将晚辈模样做的如此足,姿态放得又是如此的低,夏珏虽然冷着脸,可还是依着赵晋延的话语行事。

夏珏跟着赵晋延走进了大厅,芙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一边悄声冲着身侧的丫鬟吩咐去通知晋阳大长公主,一边则是随着二人进了厅里,招呼丫鬟们手脚利落的赶紧上茶点。

点心果子,自是十分丰富,而茶也是宫中御赐下来最好的茶叶用了第二泡最精华的茶水泡制而成。只是,这些精美的点心、上好的茶水对于夏珏与赵晋延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赵晋延倒还好,给面子的接过芙蕖亲自捧着递上的茶水,饮了一口,才将茶杯重新搁下。而夏珏则是一口都未饮,便放在了手边,直接冲着赵晋延开门见山问了话:“皇上留我,究竟所为何事?”

夏珏这一句话问出,芙蕖忍不住看了一眼,又担忧的看向了赵晋延,赵晋延倒是不慌不忙,还冲着芙蕖安抚的笑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倒是并无它事,只是突然记起越朗表弟仿佛也到了该领差事的年纪,所以想与辜负商讨一下。”

“就为这事?”

夏珏闻言面上却是浮起了一抹冷笑,虽然对着赵晋延依然恭敬,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自嘲意味:“皇上这般关心他,自是好事,只是来找我商量,却是找错人了。皇上该知道,这一双儿女,我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

夏珏说的毫不留一丝余地,也让方才因着赵晋延有意为之而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僵硬了起来。

当然夏珏所言的,倒也的确是实话,在一双儿女的教育问题上,晋阳长公主的确是不容任何人插手,其中…对于夏珏这个做父亲的尤甚。

当然,虽然赵晋延说到的对象是夏越朗,可夏珏方才那番话,却是将芙蕖也给带了进去。

芙蕖坐在一侧,颇有几分坐立不安。

夏珏的话,其实恰好也戳中了她心底里最自卑之处。没错,相对于其他家庭而言,芙蕖的这个家庭,的确是有些残缺的。她的父母并不住在一处,甚至一年之中,她和夏珏这个做父亲的见面机会也是屈指可数。

而在流言蜚语之间,芙蕖对于夏珏这个父亲的态度,也十分的微妙。她既渴望这份父爱,却又不敢去奢求这份父爱…

“姑父严重了,朕知晓,您与姑母,都是为了表弟好。”

面对这份尴尬的境地,赵晋延面色倒是未曾改变,依然四两拨千斤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他又是笑道:“朕知表弟对于武艺与军事有几分兴趣,想着不若投其所好为好,在军营或是禁军职位之中,替表弟择一处合适的位置。”

若说方才芙蕖只是想要摆脱尴尬的境地,可是在听到赵晋延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忍不住开始专注了起来。说来,夏越朗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依然每天不务正业也的确是愁人,芙蕖虽是妹妹,可忍不住替这个做兄长的操心。

赵晋延的提议的确是动人,若是能给夏越朗找一个职位让他每日里有事可做,至少也可让他不必再这般成日里惹事了。更何况,赵晋延方才那番话,说的极为真诚,恰是投其所好。

芙蕖知晓自己这个时候贸然开口肯定是不合适,可当她的目光看到夏珏面上的不以为然时,心里却是微微一滞。

她其实恨不得替夏珏将这桩美差给答应下来,可到底这会儿她直接开口对赵晋延说这话并不合适,想了想,芙蕖小心的对夏珏开口道说了一句:“爹,我觉得皇上为哥哥想的很好,哥哥这些时日,也的确是在家中勤练武艺,勤看兵书,如今他心里肯定也想得这么一个机会好给自己施展一下抱负。”

“你哥他会这般勤奋…”

夏珏面上显然是并不相信,在说完方才的话后,他又是摇了摇头,开口说了一句:“夏越朗是个什么性子,做事三分钟热度,那一日有正正经经做过事情,怕只怕皇上好心安排了,他反倒是去丢人了。”

“爹…”

芙蕖听到夏珏的话,显然是不赞同,情绪也有几分激动。

可夏珏却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对赵晋延又道:“他闲着呆在家里的时候,都能够惹出这么大的祸来。若是等到他放到了什么重要的位置上,只怕会出更大的纰漏,皇上还是将人留在家里算了,反正这辈子,他靠着祖荫,自是可以荣华富贵度过一生。”

“父亲,兄长以前只是没有机会,他没有尝试过,如何会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其实在这个时候,芙蕖是最不愿意去反驳夏珏的话,她也并不希望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父女气氛会遭到破坏。可是相较而言,她更看中相依为命的夏越朗。

夏越朗的确是看着不着调,也的确常常惹是生非,但是他从来都不会有坏心,他会关心家人,也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做努力。

至少,这些年来,文景晖教授给他的一些兵事知识,他都有努力去学习,而每日里的练武,时间有长有短,也甚少会落下。

芙蕖觉得,夏越朗大抵也是盼望着这样一个可以让他施展的机会。

当然,便是夏越朗心中没有这样的意愿,芙蕖也想给他争上一争,毕竟夏越朗一个青壮之人,每日里这么无所事事呆在家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夏珏选择将这个机会往外去推,芙蕖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失去。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晋阳大长公主的声音却是突然响了起来:“芙蕖,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回去好好收拾了再过来。”

芙蕖和赵晋延顺着晋阳大长公主的声音看去,果然在门口瞧见了晋阳大长公主的身影,她身上穿的,还是芙蕖给她做的那件家常衣服,虽然这件常服颜色并不尖锐,可穿着她的晋阳大长公主,却是气势凌人,她穿着常服,也根本不比穿着礼服势弱。

而在晋阳大长公主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便是芙蕖方才在晋阳大长公主院子里看到的除刘恒之外的另外二人:文景晖与杨铭。

晋阳大长公主在打断芙蕖的话后,走进了屋里,冲着坐在上首的赵晋延应付的行了一礼后,又重新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情景。

而芙蕖愣了一记,看着正恭恭敬敬对着赵晋延行礼的文景晖与杨铭,心中却是升腾起了一股既担忧,又有几分庆幸的情绪。

只是,晋阳大长公主方才的话,却又是让她心中忍不住着急了起来。她根本没有想到,晋阳大长公主会把这么好的机会推出去,竟然也是难得的和夏珏站到了一条线上。

芙蕖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打算,可是晋阳大长公主今日行径,实在是异于往日,竟是难得和夏珏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夏珏在晋阳大长公主走进进来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晋阳大长公主,嘴唇动了动,却是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晋阳大长公主身后的两个男人身上,眼神之中产生了种种复杂的情绪,从激烈到平静再到黯淡寂了,最终只余下了一股自嘲的情绪。

他看着晋阳大长公主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在了作为之上,终于有了余心,去品尝方才芙蕖端上的那一杯茶水。

茶水早已经不烫了,入口温热,他一口饮尽后,动作粗鲁的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开口大声道:“皇上何必自讨无趣,咱们这位公主,只怕普普通通的位置根本瞧不上…”

“父亲…”

夏珏的话还未说完,芙蕖却是大声出口打断了。

从晋阳大长公主出现的这一刻,芙蕖看的很清楚,只怕事情难以终了,也果不其然,夏珏又重新恢复了以往一贯的荒唐…可是芙蕖这一回,心里没有气愤与难受,只有一股浓浓的悲哀充斥。

她的心里突然有几分无奈的厌倦,所以在晋阳大长公主催促她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说什么,利落的冲着在场的人行过礼后,便干脆的离开了。

而晋阳大长公主在等芙蕖一离开后,便看向了夏珏,冷声出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珏冷笑着,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而赵晋延在这个时候,倒是主动出声为夏珏说起了话:“朕在门外看到了姑父…姑父也是特意为姑母来祝寿的。”

晋阳大长公主在听到这话后,却是“嗤”的冷笑了一声。既没有给夏珏这个做丈夫的一点颜面,甚至连赵晋延的面子也半分都不打算留。

芙蕖离开这屋子后,气氛一直都未曾好过,一直到芙蕖与夏越朗二人相携回来的时候,这一屋子的人,便是一直长袖善舞的杨铭,也只是坐在一侧安静的品着茶。

夏越朗在看到夏珏的时候,神色也是激动了一下,但决计不是芙蕖一般是因为心中动容,他分明便是愤怒的,若非在来时的路上芙蕖再三叮咛,只怕他早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扑上去与夏珏又打上一架,将上一回在围场之时还没有发泄出来的怒火,全数都要发泄出来了。

当然芙蕖并没有告诉过他方才赵晋延有意与他封位的事情,毕竟晋阳大长公主与夏珏都已经拒绝了,她若是说出来,也只是平添矛盾罢了。这会儿在场人也没有一个人提及到方才的事情,夏越朗也并不知晓方才还有那么一出,直到到了丫鬟们捧着午膳,在场人都入了座参加这顿可算是生辰宴的午膳时,杨铭却是突然仿若无意一般笑着将此事说了出来。

这段午膳原本吃的十分沉闷,没有敬酒之人,也没有祝词之人,大家都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碗中的饭,吃着盆中的菜,又喝着杯中之酒。所以杨铭突然开口,其实是有几分突兀的,便是他说的无意,但大家也听得出他的有意,当然他也十分聪明,自是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只是打着皇帝的招牌。

“越朗,说来你如今年岁也不轻了,是该领个差事了,皇上今日之言,只怕也是顾念到这一点,也不知道你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杨铭轻抿了一口酒,看着夏越朗慢慢说着。

夏越朗显然毫无防备,自是愣了一下,他下意识便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芙蕖身上,芙蕖低着头,并不能够见到她的神色,他又下意识的看向了晋阳大长公主,晋阳大长公主对于杨铭的话,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睑,甚至连半丝反应都吝啬给予。

夏越朗虽然还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但还是小心的并没有应下,反而是摸着脑袋谨慎的问了一句:“皇上是要给我什么职位,低的我可看不上。”

杨铭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出声道:“皇上仁厚,又是你的表兄,如何会委屈你。”

夏越朗闻言却并没有立刻表现出任何欣喜过旺的情绪,虽然这个诱惑看起来很大,若是换做平时,夏越朗只怕也会十分兴奋,可是偏偏杨铭最不该提到的便是赵晋延,要知道,夏越朗对赵晋延,可并不怎么感冒,更何况,就在前不久,他和芙蕖还刚因为赵晋延而闹过矛盾,这个时候赵晋延过来送好处,让他反而觉得显得有几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夏越朗只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是吗?”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芙蕖原本是不想插嘴这些事情,可是她没有想到,夏越朗会是这般反应,虽然他的回答并没有落下话套,可是却也让在场的气氛并不好过,尤其是赵晋延这个当事人,显得更是尤为尴尬了。

芙蕖甚至都不敢去看赵晋延的脸色,在他们家再三碰触,且原本是抱着一颗真诚的为他人着想之心而来的,却落得这副回应…

与芙蕖所想象的其实恰恰相反,虽然赵晋延今日再三受挫,可可能是来时他早有所预备,所以他的脸色一直都未变,面对晋阳大长公主的反应,他淡笑处之,面对夏越朗不识眼色的回应,他也淡然饮酒。

等到宴会结束,晋阳大长公主竟然没有亲自出来送他这个尊贵的客人,只有芙蕖一人坚持出来相送的时候,他看着芙蕖一副难堪的不行的模样,却是笑着安慰了芙蕖一番:“多谢表妹,都是自家人,其实不必这般客气。外边天冷,赶紧回屋里去。”

芙蕖听着赵晋延这番委婉的安慰之言,心里却仍然不太好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皇上,今日…今日招待不周,等来日我再进宫赔罪。”

“已经很好了。表妹实在是太客气了,朕早就说了,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赵晋延说完这番话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开始道:“对了,这些时日表妹未曾入宫,皇祖母也是十分想念,表妹合该多进宫看看皇祖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