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太监自是连声应了。

不过赵晋延这御驾还未起,门口又走进了一名小太监传话:“启禀皇上,陈大人求见。”

赵晋延闻言,倒是停住了脚步,略微沉思,开口点了点头,说了一字:“传!”

小太监所言来求见的陈大人,是当朝一品大员,先皇在世之时,封他做了大学士,虽未于他重责,却十分信任,有什么重大事情,都会与其探讨。当初先皇将手中政务移交给赵晋延之时,也是曾对这位陈大人重点点出过。

作为先皇遗留下的大臣,而且是一心为了皇帝、皇家考虑的大人,赵晋延自是给予了必要的尊重。

无事不登八宝殿,这位陈大人自赵晋延登位以来,虽然在朝中所作所为一直都是极力支持赵晋延,不过像这般私下来求见这般显眼之事,还是第一次做。

赵晋延心底里其实多少有些猜测到了对方的来意,只怕与昨日之事有些干系。

陈大人走进来的时候,赵晋延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龙椅之上接见。

陈大人进屋之后,恭敬的冲着赵晋延行过一礼后,也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截了当便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皇上,微臣此次求见,只为一事,求皇上应下北漠使者求亲之事。”

赵晋延闻言,并且说话,只是目光打量着陈大人。

而陈大人倒是无惧无畏的抬起头,对视上赵晋延的目光,依然恭敬开口:“昨日微臣并未说话,自是瞧出此事背后,定然有所端倪,可归家深思之后,却发现此事百利而无一害。”

“陈大人的意思是…”

赵晋延语气平静开口询问。

而陈大人则是慢慢解释道:“先皇在世之时,曾与微臣道过一事,他不希望先太子殿下与他一般无法掌控住整个朝局。皇上应是明白先皇之意,微臣相信,先皇对于皇上的期许,与先太子并无二般。”

陈大人这话,其实说的并不算规矩,还有几分大胆,可赵晋延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陈大人见此,也便继续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先皇仁厚,对晋阳大长公主心存愧疚,所以在位多年,一直未动晋阳大长公主手中这份势力。甚至对晋阳大长公主一家都是恩宠有加,可一个女流之辈,且是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公主掌控这份势力,对于朝廷、对于国本其实都是有害无益,昨日之事,未曾不是一个契机。”

陈大人的话,赵晋延依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其实先皇当初为何会放任晋阳大长公主掌握这份势力,说是愧疚,或许无奈更多一些,赵晋延虽然是在坐上这个位置后,才知晓这些事情,但他并非是傻子。先皇若真是因着愧疚而放任,那么也便不会对晋阳大长公主这些年来的态度如此矛盾,既荣宠又防备,且放任着养废夏越朗,当然更不会这些年来,将与那位废后有些干系的杨铭一再提拔。

“陈大人既知内情,便知朕不可能让芙蕖嫁于北漠和亲,若是芙蕖落在北漠王庭手中,对于朝廷对于国家的影响只怕举足轻重。”赵晋延并不想去说这些旧事,他只是客观的指出了事实。

而陈大人闻言,却是微笑回应:“皇上所言自是有理,可若是让南颐郡主嫁予北漠,未尝不是对于晋阳大长公主手中势力的一大打击。”

晋阳大长公主手中究竟有多少势力,恐怕连先皇自己都不清楚,从一开始愧疚的有意忽视,直至后来无奈的放纵,且因着晋阳大长公主身份缘故,势力全在地下不见天日,除了她自己,只怕无人能知她手中有多少势力。可不管是赵晋延还是陈大人其实都知道,这些势力中,最让人忌惮的便是晋阳大长公主在焰镇军之中所掌控的势力,倘若能够削弱晋阳大长公主在这其中的影响力,其他势力,便不足为惧。

焰镇军当年为夏家军,后虽分崩离析,如今各为其主,可焰镇军多年以来与北漠结下的怨仇,却是无法改变。

夏芙蕖若是嫁到了北漠王庭,难免晋阳大长公主的态度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如此便是契机,焰镇军之中效忠晋阳大长公主一派,便是对着晋阳大长公主再为衷心,恐怕也无法因此而消弭与北漠的仇怨…而他们需要的,也便是这个时机。

当然,退一步讲,夏芙蕖也可以完全不和亲,这就得看晋阳大长公主会拿出什么来交换。

若是平日里,赵晋延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去逼迫晋阳大长公主,可如今朝中两派势力较真,赵晋延这个还未掌控住朝政的皇帝,却成了关键。

当然虽然有趁虚而入之嫌疑,但情此时势逼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陈大人的这个构想,虽然有些卑鄙,但的确是为赵晋延考虑,且若是真的实施,两手方案,可说是万无一失可赵晋延对此却并没有表态,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此事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朕自有定论。”

赵晋延说这话,自是没有表态的意思。

陈大人虽然跟从这位新皇不久,但其实也能够了解得到这位君王的性情,看似冷漠无情,实则重情重义,只怕心中有所犹豫,她还想要再劝说些什么,可是非利弊已经全部分析清楚,再多说也是无益。

陈大人这些年来能够深受君王信任,除了忠心,还有一点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名臣子,臣子只能与君王献计献策,真正做决定的人,还是君王。倘若大臣对君王的决定指手画脚,那便不再是君臣,也称不上忠心。

所以陈大人在听到赵晋延的话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恭敬的冲着赵晋延行过一礼,起身告了退。

这一场堪称是隐蔽的君臣谈话过后,一直跟在赵晋延身边的太监俯身弓腰站在一侧,仿若摆设。

直至陈大人离去之后好一段时间,赵晋延方才冲着底下吩咐了一句:“去皇祖母处请安。”

“是。”

太监二话不说,连忙躬身应承。

赵晋延在坐上皇位之前,一直都只是一个透明皇子,虽然也日日会与长辈请安,可总是跟在先太子身后,倒是显不出什么孝心来。如今先太子离世,他成了这个皇宫的主人,一举一动,皆是宫中众人关注焦点。而日日与太皇太后请安之举,当然也很快便被众人发现,一时之间,宫中只盛传皇帝至纯至孝。

当然,赵晋延也的确是孝顺,日日请安,日日不拉,若是那一日真不去,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今日赵晋延倒也与往日一般,到了太皇太后宫中请了安,陪着太皇太后说了话。或许是有意为之,虽然太皇太后这些年来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依然深远,可这对祖孙二人,却从来都不会去说一些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仿佛是达成了默契,素日里,二人在这个时候,只会说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晋延会关心太皇太后的身体,会关心太皇太后的日常起居,而太皇太后也一样,这些事情,若要细说,自是不少,可以讲上许久,便是今日,请安的大半个时辰里,也都是深深切切的问候之语,等到话至末尾之时,太皇太后今日却是难得说了一句:“哀家仿佛听说昨日里有人向芙蕖求亲了?”

“是。”

赵晋延倒是不妨太皇太后会突然提这个,愣了一下后,倒是立刻回答了。

而太皇太后闻言,脸上却慈祥的笑了起来,看着赵晋延轻声开口:“说来一眨眼的功夫,芙蕖也大了,她明年便可及笄了,是该相看起亲事了。说来这孩子出生之时,哀家找相国寺已故主持与她看过命,当时净持大师直道芙蕖的命贵不可言,不过咱们家的孩子,哪个命会不好呢!”

赵晋延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而太皇太后却像是回忆往事一般,又是笑眯眯道:“不过,哀家转头又是一想,这净持大师之言,只怕另有深意,咱们皇室子弟那么多人找大师批命,也没见大师见谁都说命贵不可言吧!这女人家,在娘家过得好,还不叫好,只有嫁了人,嫁的如意郎君,丈夫疼爱,子孙满堂,那才叫做真正的命好,皇上你说哀家说的可对?”

“是。”

赵晋延温声应了。

太皇太后脸上笑容微微加深,又是轻声道:“芙蕖这孩子,自小乖巧可人,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疼她一下,偏偏这孩子还是个知道感恩的,更加让人心疼…”

说到了这里时,太皇太后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让他人去和亲,哀家是有些担心的,可芙蕖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体恤人,哀家是不担心的。”

“皇祖母…”

赵晋延面上显而易见带了几丝震惊,他根本没有想到,太皇太后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先时太皇太后的话,让他以为太皇太后是舍不得芙蕖,想替芙蕖说情,可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太皇太后最终会选择支持让芙蕖去北漠和亲。

赵晋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北漠与京城相隔甚远,且两个国家…倘若芙蕖表妹真的嫁到了北漠,只怕有生之年,难踏故土。祖母这辈子,也难以祖孙团聚…”

“是啊!”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她看着赵晋延,轻声开口道:“哀家这一辈子,活的也足够长,遇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里面,有哀家的仇人,一样也有哀家最亲的亲人,若是哀家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还想不开,只怕也早已随着先皇去了。”

太皇太后说完这话,突然伸手握住了赵晋延的手,轻声开口又道:“晋延,你大哥待人接物向来温文尔雅,而你冷淡自持,可哀家看得出,其实你比你大哥更重情重义…哀家从来不会质疑,也不会疑惑这一点,你大哥从小便被当成皇位继承人来培养,而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可以有情,但决计不能够为情义所困。你这点,不如你大哥,也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祖母…”

赵晋延面上微微动容,而太皇太后却阻止了赵晋延的话,没有让他说下去,只是又道:“你父皇当年也是个心软之人,可是后来,他后悔了,也来不及了,他没有等到这个时机去弥补,所以一直都希望自己将来的继承人,可以弥补他的遗憾。晋延,你是有机会做一个最合格的君王的。”

太皇太后一席话,让赵晋延彻底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太皇太后在说完这些话后,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看着赵晋延,轻声又道:“芙蕖也有一些时日未曾进宫了,明日便让她进宫来陪陪哀家吧!”

太皇太后说到芙蕖的时候,面露柔情,满是疼爱,丝毫看不出来,方才说出那一席话的人,也是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坐在她边上面无表情的赵晋延又开口说了一句:“皇上,其实有些事情,你不必多想,也不需要想的太坏,或许芙蕖自己更愿意嫁去北漠王庭,咱们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太皇太后的这一句话,让赵晋延抬起了头,他看着太皇太后,却轻声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说的没错,芙蕖或许会说愿意嫁去北漠王庭,可是…朕也相信,倘若芙蕖说出了那一句话,她便决计不是心甘情愿。都说故土难离,京中有她的亲人,朋友,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又能够说出心甘情愿要离开故土的话。”

“那又如何,女人终归是要离开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熟悉,将陌生人变成熟悉的人,甚至变成自己的亲人。”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带着和煦的笑容,可眼底里,却是透露着冷酷。

她看向了赵晋延,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每一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世界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够有好命不用去经历这些。”

听着太皇太后的话,赵晋延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他猛地站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轻声道:“皇祖母,朕与你说话,朕不愿让表妹也和那些女人一样,朕的表妹,自是应该得到世界最好的一切。”

太皇太后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眼里似乎带了一丝轻蔑:“你这话,当年先皇也与哀家说过,他和哀家说,茵儿…你的姑母晋阳是他的妹妹,是哀家的女儿,理应得到世界女子艳羡的一切,他甚至对晋阳说,会让晋阳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最终却是他亲手粉碎了替晋阳编织下的美梦。皇上,有些事情,无法承诺,便别说出来,那样只会让人更伤心。”

“皇上可以好好想想,便是你愿意错过此次机会,可是你若是拒绝和亲,朝堂之上只怕也有许多大臣不会答应。明明便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情,皇上您为什么要拒绝。你虽贵为皇上,但更不可因着私欲,而任性妄为。”

六十六、牺牲

芙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直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话。

底下的一干丫鬟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是平日里在芙蕖面前最得宠的四个丫鬟,都不敢进屋去打搅芙蕖。

芙蕖倒是难得享受了这安静的时光,当然,在这会儿,她其实宁愿有个人能够与她来说说话,也好让她无心再这般胡思乱想。

其实今日,芙蕖在季琇莹与她说完那些话后,她心情真的很乱,虽然做出了一副强硬的模样,可是她心底里大抵还是害怕,害怕季琇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更害怕,自己会去那个陌生的地方和亲。

芙蕖一直觉得自己胆子很大,可是在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这十几年的人,过得太过于顺坦,虽偶尔有小风小浪,却从未经受过太大的挫折,以至于,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这会儿只会觉得害怕。

若是往日,晋阳大长公主出来这般为她出头,将季琇莹关了起来,芙蕖考虑到如今晋阳大长公主府里在京中的地位,考虑到季琇莹背后的季家,肯定会劝阻,可是今日,她却是没有这个心情了。

芙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坐了多久,等到外边传来夏越朗咋咋呼呼的声音之时,她想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发现手脚竟然有几分发麻了。

她勉强扶着椅子刚刚站住了身体,而夏越朗早已经推开了门口阻挠的丫鬟们,直接推开了门冲了进来。

他一冲进屋里,看到站在椅子边上的芙蕖时,他二话不说,便抓住了芙蕖,连声开口急切的问道:“妹妹,怎么回事?外边为什么都在说你要去和亲了?”

芙蕖抬起头,看向了夏越朗,只看到了夏越朗脸上满是焦急。这么冷的天,他的额上鬓发竟然已被汗水打湿了。

芙蕖原本心中其实是十分慌乱的,可是看着这般的夏越朗,她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用冷静的声音对夏越朗轻声道:“哥,你别急,你先坐下来喝杯水。”

说着,她却是冲着门外的人开口吩咐了拿茶水上来。

夏越朗看着芙蕖这般,却并没有受到芙蕖的影响,反而是越发着急,只嚷嚷的开口道:“不用拿水,我现在哪有心情喝水,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夏越朗性子本就急躁,更何况,此事涉及到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何让他静得下心来。

芙蕖看着夏越朗这样,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安抚道:“宫中若没有旨意下来,外边传什么,都是假的。”

芙蕖并不想欺骗夏越朗,可是她也不想让夏越朗因为这件事情,而冲动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所以她只能够这般安慰着。

不过,芙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那一句减轻避重的话,反倒是让夏越朗突然之间心情明朗了,他只傻乎乎的笑着,冲着芙蕖轻声道:“没错,我差点忘了,便是那皇上想让你去和亲,但是外祖母那么疼你,又怎么舍得让你去和亲呢!”

夏越朗说完这话,立刻松开了抓着芙蕖的手,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冲着门口丫鬟们叫唤着:“手脚怎么那么慢,快给爷上茶,我这一路回家,都没喝水,可是渴死我了!”

芙蕖站在一边看着夏越朗这般,心中有些觉得好笑,可又有几分无奈与难受。

夏越朗原本想在芙蕖的屋子里多呆一会儿,至少挨到用过午膳了再自己的院子里去,不过芙蕖这会儿自己心情乱的很,又怕被夏越朗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并没有让夏越朗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只等夏越朗喝过了茶,便将人给打发了。

这边芙蕖刚刚把夏越朗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另一边,宫里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却是传来了旨意,只说太皇太后想念芙蕖,想让芙蕖明日进宫去看太皇太后。

芙蕖自是应了,又让丫鬟们将那人待下去好好伺候用了茶。

只是一等着屋里没人了,芙蕖却是传来了彩霞,轻声开口吩咐道:“去娘亲那边打听一下消息,那季琇莹如今怎么样了?”

其实芙蕖本质上,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便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也不会沉浸于悲伤秋月中,她可能最先会去想的,便是该如何做出最有利于自己。最有利于自己在乎的人的对策。

就想这日这件事情,倘若和亲避不可免,那么芙蕖便会想到自己可以用和亲这件事情,让如今在京中瞧着已经是岌岌可危的晋阳大长公主府,让自己的娘亲和兄长得到一些什么,而在这个时候,芙蕖也是清楚的知道,晋阳大长公主府已经得罪了太多人,在这京里也惹了太多人的眼,如今也不能够行差踏错一步了。

彩霞回来的很快,回来之后,她脸上倒是难掩气愤之色,只冲着芙蕖有些义愤的禀告道:“郡主,那季家小姐已经被领走了,是季将军亲自上门带走的。”

“季将军来过了?”

芙蕖愣了一记,而这个时候,彩霞又是轻声开口道:“是,季将军刚走不久,承恩公如今也在府上,承恩公还传了奴婢,让奴婢和郡主说一声,让郡主莫担心,不会有事情的。”

“舅父他…”

芙蕖闻言,有些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十分的酸涩。

文景晖是她的母亲的表兄,可是这些年来,却一直对他们府上照顾有嘉,当着她和兄长成长过程中的男性长辈角色,而她的亲生父亲,昨日却在大殿之上,竟然会推她进火坑。

想到不久之前她还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这会儿,她却只觉得心若死灰,夏珏的举动,将她这些年来一直不断给自己打气,给对方找理由那点子希冀全部消灭的一干二净,或许她根本便不该抱有任何的希望。

赵晋延从太皇太后宫中回来,还未走到御书房前时,却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晋延心中有几分诧异,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应该说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会突然出现。夏珏早已经多年不理事,朝堂宫殿,根本就极少踏入,便是昨日因着夏芙蕖的事情他让人传来了夏珏,夏珏也是喝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一到宫殿之中,便开始发了酒疯。

而一想到昨日夏珏在朝堂上说的话,便是赵晋延自己,心中都忍不住来了气,他想到就在不久前,在晋阳大长公主的生辰之日,芙蕖待这个父亲小心翼翼有满是渴望的样子,他便恨不得好好的打这个男人一顿。父母之间的事情无论谁是谁过,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偏偏夏珏,却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最最无辜的芙蕖身上。

赵晋延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只站在原地看着夏珏。

而夏珏在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赵晋延的到来,他满是焦急的脸上倒是难得沉静了下来,脚步却是飞快的走到了赵晋延跟前,冲着赵晋延飞快的行过一礼:“皇上…”

赵晋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颔首,态度十分冷淡。

夏珏倒也并不在意,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只又飞快的冲着赵晋延开口道:“皇上,臣…有事与您说。”

“夏国公想与朕说什么?”

赵晋延闻言,态度依然不热络,甚至是带着几分打量,其实这会儿赵晋延心中还有一股诡异的冲动,倘若夏珏下一句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也莫怪他对夏珏动手。

夏珏听得赵晋延的问话,却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四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侍从,显然有几分犹豫。

赵晋延冲着身侧之人招了招手,将人打发远了,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夏珏:“行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是。”

夏珏声音刚落下,身体却也是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夏珏的这个突然之举,让赵晋延有些吃惊的后退了一步,而夏珏却又是重重的冲着赵晋延磕了一记响头,低着头轻声开口:“皇上,昨日是微臣失仪,是微臣的错,微臣求皇上莫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微臣不想让芙蕖去和亲,只想她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呆在京中一直都是平平顺顺的…”

“姑父,你…”

赵晋延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而夏珏却将整个身体都俯倒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泣音。

“皇上,这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求您…求您莫让芙蕖去和亲。”

“早知今日,姑父昨日又何必说出这般话来。”

赵晋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夏珏这般落魄的哀求,他的心里十分复杂,不知道是该替芙蕖高兴,还是替芙蕖难过才是。

“昨日是臣老糊涂了…”夏国公跪在地上的身体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有些发抖,他抬起了头,眼眶发红,哀声道,“微臣这辈子,对不起芙蕖,对不起自己的女儿,皇上日后让微臣做什么都可以,求您千万不要让芙蕖去和亲…”

“朕没有什么让姑父做的。和亲之事,既是私事,如今更是关系朝堂社稷的大事。今日朕不可能对姑父做出任何承诺,姑父请回吧!”

赵晋延最终,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只冷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夏珏的脸上,神色显然有些错愕,他动了动嘴唇,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而赵晋延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姑父,无论日后芙蕖是否要去和亲,可姑父对于芙蕖的亏欠,并不是您今日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可以弥补的。您若真想弥补芙蕖,便做出一个做父亲的模样来。

赵晋延说完这话,自己直接从夏珏的身侧走过,走进了御书房之中。

而夏珏整个人,颤抖的跪在地面上,许久许久,都未曾站起起身来。

第二日清晨,虽然晋阳大长公主虎着脸并不答应让芙蕖进宫,不过芙蕖还是安抚下了晋阳大长公主,不等着宫中的马车来接,便自己坐上了府里备下的马车进宫了。

芙蕖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召她进宫,又是这样一个时机,定然会说与和亲之事有关的事情。

可是没有想到,芙蕖进宫坐在太皇太后身侧,陪着说话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太皇太后竟是半分未提关于和亲的事情,甚至连芙蕖的亲事也没有提及到,只是问了芙蕖近日的身体,问了芙蕖这些时日在家中做的事情,等到说完了芙蕖,又问了晋阳大长公主、夏越朗,甚至连芙蕖家里一些伺候的人都问到了。

而等到芙蕖这边的说完之后,太皇太后有拉着芙蕖开始说起了宫里的一些事情,虽然往日里芙蕖进宫与太皇太后的相处也皆是如此,可今日这般情况下,太皇太后还是如此,芙蕖心中隐隐有些急躁,也有几分不耐烦。

可她自己又不能够主动说到那些事情,所以也只能够极力耐着性子陪着太皇太后继续说话,或者是听着太皇太后与她絮叨着那些话。

好在在芙蕖耐心告罄之前,赵晋延到了太皇太后宫中来请安。

他看到芙蕖在太皇太后宫中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奇,只是在温声叫起了芙蕖之后,开口问了一句:“表妹来了?”

“是。”

芙蕖轻声应了。她坐在一侧,原本打算安静的听着太皇太后与赵晋延说话,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赵晋延却突然对芙蕖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瞧着神色有些累了,不若进屋好好歇会儿,待会儿朕与芙蕖陪皇祖母用午膳。这会儿,朕带表妹出去走走。”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赵晋延一眼,又看了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的芙蕖,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只冲着赵晋延开口道:“哀家的确是有些累了,那皇上可得替哀家好好招呼芙蕖。”

“是。”

赵晋延和芙蕖笑着站起了身,恭送着太皇太后到后殿歇息。

等到太皇太后离开后,大殿里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赵晋延看着自太皇太后离开后,又再次陷入了沉默站在一侧的芙蕖,轻声开口道:“表妹,我们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