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霄听到这句话,心里最先浮起的感觉不是惊喜,而是莫名的忐忑。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这位忙着开荒的李三小姐看起来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害羞,但说起话来却完全是一副要跟他谈生意的语气。

顾璟霄接过了那几张纸,逐条看了下去,唇边扬起的弧度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苦笑。

不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果然是正确的,顾璟霄这样想着,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可失落的同时,心底的某个地方却奇异地安稳了下来。他细细翻看那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写就的契书,慢慢定下心来琢磨每一个字的背后可能会暗藏着的含义。

李新荷回过身悄悄观察顾璟霄的反应,他正低着头看那份契约,微微扬起的唇角形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新荷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顾璟霄眨了眨眼,冲着她展开一个略带戏谑的浅笑,“我向你提亲,你却跟我谈生意?”

“有什么条件你也可以提出来啊。”李新荷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察觉自己的语气开始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好说好商量…”

顾璟霄笑着摇了摇头,神情中颇有些无可奈何。他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确实有些动摇。仅仅是买家和卖家,这是他最不想接受的一种关系。

李新荷微微有些沮丧,正想着这买卖十有八九要谈不成了,就听顾璟霄又问她,“我答应了这个,你就同意我提亲的事儿?”

李新荷连忙点头,眼中流露出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紧张。

顾璟霄从这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微妙的、自己甚至还不曾期望过的东西。心头微微一动,他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步,有些着迷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即使她的脸上沾着灰尘,肤色也因长久的日晒儿而不复先前的白皙,这双眼睛依然潋滟着灵动的水色,像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在阳光下潺潺流动,看得久了竟让人有种轻微的眩晕感。

李新荷却因他长时间的沉默而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那你…”

顾璟霄像是被她的声音惊动,微微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他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份契约上。

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让李新荷莫名地不安,“你…还有什么条件?”

顾璟霄微微失笑,她似乎没想过他有可能会拒绝跟她做这笔买卖呢。顾璟霄心想,如果这是一个开始,那她今后会有很多机会和他相处,也许有一天,她不再当他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伙伴。如果他拒绝这笔买卖的话,他就连这样一个机会都失去了。

他开始重新翻看那份契约。可以独自经营酒坊、可以把自己大部分的时间用来做酒…平心而论,这些要求委实让他为难。一旦她嫁进顾家,她就是顾家的少奶奶,怎么可能只顾着去做酒呢?他想到自己的父母、伯伯婶婶可能会有的反应,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新荷紧盯着他,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意识到她此刻也许比自己更紧张,顾璟霄心中微微有些释然。他问自己:如果她所希望的这些条件他都无法满足她,那他和旁的男子又有什么区别?她又何必选择自己呢?这样的想法令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想要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冲动。心头一热,顾璟霄情不自禁地学着李明皓的动作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微微地点了点头,“也罢,都依着你。”

李新荷双眼一亮,“真的?!”

顾璟霄含笑点头。

他犹豫的时间太长,答应的又太痛快,这让李新荷有点儿不放心,“那…你还有什么条件要提?”

条件?!

顾璟霄眼珠转了几转。

李新荷的心又微微地提了起来。

“条件啊…”顾璟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既然你同意了提亲的事儿,那就是说日后我们会成亲,会成为一家人,对吧?”

他眼中狡黠的神色令人本能地戒备,但是李新荷将他的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遍,又觉得无懈可击,只得点点头。

顾璟霄柔声细气地继续发问:“你看,你提的都是外面的事儿,那我能不能提一点儿在家里的要求?”

李新荷又点了点头。她还没认真考虑过会和他成为一家人的可能性,但是礼尚往来她还是懂的。既然她提出的那些苛刻的条件他都同意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对他做出一些必要的让步呢?

顾璟霄抿嘴一笑,语气中却流露出几分受了委屈的味道来,“你在外面做酒也好,经营你的酒坊也好,我都依你。不过,我也是个大男人,你不能太让我没面子。这样吧,在家里的时候,你要听我的话。”

在李新荷看来,她和他成为一家人,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件事儿,何况还只是在家里呢?她学着他的样子,痛痛快快地点了点头。

“以后,你我就不是外人了。”顾璟霄松了一口气,神情也益发恳切起来,“不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帮着你的。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或者你要做什么,事先都得告诉我一声,千万不能瞒着我。”

这个要求似乎也不过分。李新荷又点点头。

“这两个条件我会补充到契书里。”顾璟霄见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连忙用一种柔和的腔调鼓励她,“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只管问。”

“什么都要告诉你吗?”李新荷迟疑地问他:“大事小事都要说?”

“都要说。”顾璟霄回答得斩钉截铁,“有什么想法也要说。”

一想到自己无论什么事儿都要跟面前这个人说,李新荷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细想想,这种感觉似乎…也不是很让她反感。李新荷有点儿拿不准这是不是受了他那句“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帮着你”的蛊惑。

“好吧,”李新荷微微叹了口气,“我试试。”

这些日子以来,她又是买葡萄苗又是买地开荒,笔墨印盒之类的器物都随身带着。顾璟霄补足了条款,又拉着郭婆婆和青梅做了个现成的证人。看见几个人的指头印红通通地都印在了契书上,他这才恍然觉得揣了这么久的心事总算是有了个着落。

顾璟霄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那份儿契书,又不放心地追问李新荷,“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做个凭信吗?我怕令兄信不过我的话。”

李新荷身上是男装打扮,钗环首饰自然是一样也没有。想来想去,也只有贴身戴着的一块暖玉算是件家传的东西。,能让李明皓一眼就认出来。

暖玉长不盈寸,形如鸽卵,沁着深深浅浅的糖色。背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正面镂刻着两片舒展的荷叶,荷叶上托着一朵半开的荷花。也不知是玉质性暖还是刚从她衣领中取出的缘故,握在掌心中时还带着暖暖的温度。

李新荷看着面前的男子将玉坠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脸颊不由得微微热了起来。视线不自然地向旁边一扫,却见郭婆婆和青梅隔开几步站着,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又连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顾璟霄郑重其事地将玉坠收进了衣领里,又隔着衣衫按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嘱咐李新荷,“行了,那我就回城里去了。你有什么事儿就跟端午说。”

李新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个正和福满叔说话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顾璟霄带着项儿走出两步,又回过身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朝着李新荷扔了过来。李新荷手忙脚乱地接住一看,原来是个绒布的口袋,上面用彩线绣着辟邪添福的锁子纹。里面硬邦邦的一块东西,也不知装着什么。

顾璟霄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收好,别弄丢了。”

李新荷拉开绒布口袋的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掌心大小的玉锁片,周围镂刻着团云纹饰,一面是“福禄永昌”四个字,另一面镂刻着莲花蝙蝠的图案。莹润细腻的一块羊脂白玉,系着根万福梅花绦,一看便是随身佩戴的东西。

李新荷将翻来覆去地看那玉锁片,忍不住嘀咕出声来,“我又不用去找你大哥提亲,给我这个东西做什么?”

青梅正靠在她肩膀上看那玉锁片,听见她抱怨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小姐,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好不好?”

李新荷瞪了她一眼,“你笑的像只狐狸。”

“我是真没想到他能签了你那契书,这人倒和我想的不一样呢。”青梅轻叹,从她手中拿起那片玉锁替她挂到了脖子上,“这东西可要收好了啊,小姐。顾大少说了不能丢的。”

李新荷回想起顾璟霄把玉坠放入衣领的动作,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我想他是因为白拿了我的东西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会把他的佩玉还我。”

“是啊,是啊。”青梅又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李新荷大窘,“青梅,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什么啊,”青梅捂着嘴笑个不停,“你真的以为顾大少是跟你做买卖呢?你给他一个坠子做凭信,他也还给你一块等价的佩玉?”

“不是么?”李新荷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那块玉锁片,微凉的佩玉紧贴着皮肤,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触感,细腻而凉滑,仿佛另外一个人的皮肤,让她有种隐秘的心悸。

李新荷安慰自己:这东西既然也是个凭信,那自然不能随便乱放。她现在身处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只能收在身上。可是不论收在怀里还是收在袖拢里都有可能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掉出来,所以她只能戴在脖子上。她这么做只是想收好买卖双方的凭信,可不是因为自己格外看重这东西的缘故哦。

“我们是生意伙伴。”李新荷再次强调。

“这样的条件他都肯同意,”青梅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有点儿相信他是真的想跟咱们家提亲了。”

【第三十二章:油纸伞】

在细雨中缓缓撑开,李明皓的视野中顿时漾起一汪湖水般温柔的绿色。伞面一侧绘有一支半开的粉荷,摇曳着从翻卷的叶片中探出头来,悠闲的姿态宛如一位妙龄少女般楚楚动人。

李明皓晃了晃手里的雨伞,摇摇头笑了起来,“怎么偏偏拿了这把伞?”

身后的小厮缩着肩膀说:“二门上的小环姐姐给了这个,我就…”

这把伞这还是李新荷无意中丢在他书房里的东西,看到它,李明皓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南山上正忙着开荒的幺妹。这样的天气…也不知这个丫头在做些什么,十有八九她还带着人在山坡上挖坑埋土的忙个不停呢。毕竟快要到清明了,一旦过了这个节气,再想扦插幼苗就得等一年之后了。

他这个妹妹,一旦认定了的事儿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就好像当初为了酿制金盘露,她带着人在山里寻找合适的水源,风餐露宿的,一跑就是大半年。还好之后顺利出窖的金盘露令这一切的辛苦都变成了值得回味的甘甜。

这一次…应该也会顺利的吧。

李明皓沿着小径来到了后院,下人已经开了后角门,隔着半开的门扇,他看见胡先生撑着一把暗色的油纸伞正等在台阶下,两个月没见,他看上去又瘦了,眼睛眯缝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胡先生,”李明皓招呼他,“没休息好?”

胡先生略带倦意地摇了摇头,“这就走吧,我还赶着回酒窖呢。”

李明皓看了看他的脸色,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一些内情,胡先生身为李家的酒师傅,却像个小厮似的到处跑着找李明禧,酿制九酝春酒的事也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李明皓微微叹了口气。这事儿如果不是放在李明禧身上他或许还能问一问,但是一想到他的关心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扭曲为恶意的试探,他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街道上行人不多,很多店铺已经早早打烊。微风卷起细雨,在油纸伞上落下一片柔和的沙沙声。脚下的石板路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在细雨中反射着细碎的亮光。

“这些天都是这样吗?”李明皓低声问道:“晚上呢?”

胡先生的目光在街道两侧的酒肆之中扫来扫去,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我和老章轮流找他。别人就算找到了也没用,他不会听。”

李明皓追问了一句,“晚上也不回酒窖?”

胡先生自嘲地一笑,“昨儿他还问我:事事都要我盯着,还要你们这些酒师傅做什么?!”

这个回答让李明皓恨得直咬牙。

在做酒这件事上,酒师傅和做酒的人就好比是头脑与肢体的关系。好的酒师傅像是两只手,可以精确地完成任何一张配方。但是除了配方的完善之外,酒方的设计者还需要对更多的细节精益求精:原料的筛选、酒曲的制作、各种辅料的比例以及添加时机的掌控。如果李明禧到现在都还闹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那对于他能够酿成九酝春酒这件事,李明皓也不用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他说了自己要去哪里?”李明皓又问。

“昨天他说他要去海时楼,但是我是在淮湘楼找到他的。今天…” 胡先生迟疑了一下,“他身边的人说他去望仙楼看望几位朋友。”

李明皓听到“望仙楼”三个字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他现在跟谁走的近?书院里认识的那几个?还是知府大人家的小公子?”

胡先生迟疑了一下,“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昨日去淮湘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孙家的两位少爷。”

“南城孙家?”李明皓愣了一下。南城孙家的产业刚刚卖出,这两位少爷居然有心思出来喝酒玩乐?

“还有谁?”李明皓下意识地又追问了一句。

胡先生摇了摇头,“我在酒行里见过孙家父子,所以能认得出来。旁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李明皓伸出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从来都不知道李明禧居然和老孙家的人混到一起去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先生十分留意地看了看他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大少爷也无法说服他回酒窖的话,我只能去找老爷了。”

李明皓有种冲动,恨不能让他马上去找李老爷。但是,此刻管着李家的人是自己,如果连弟弟妹妹的事情都管不好的话,旁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持家的能力?到那时只怕有心人又会跳出来说些诸如“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类的风凉话了。

李明皓转了转手里的伞柄,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真是件很头疼的事。

也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望仙楼的客人不如平常那么多。李明皓楼上楼下地找了一圈之后,冷着脸又回到了一楼。胡先生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神色,而站在一旁的望仙楼的伙计则是一脸赔笑,“二少爷确实走了。”

“跟谁一起走的?”李明皓追问。

伙计流露出为难的样子来,“这个…”

李明皓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扔到了柜台上,“想起来了?”

伙计连忙收了碎银,眉花眼笑地说:“二少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怎么会想不起来呢。不过今天二少是自己来的,在雅室喝了杯茶就走了。”

“他是在等人?”李明皓皱起了眉头。

伙计挠了挠头,露出几分困惑的神色,“不过没见他等到什么人。等我去给他添茶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旁边一个伙计听了这话咧嘴笑道:“明明是你去添了茶他才走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忘了?”

先前的伙计愣了一下,“没有啊。我进去添茶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李明皓和胡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叫走李明禧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出了门往那边走了?”李明皓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两个伙计一起摇了摇头。

从望仙楼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店铺门口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着摇曳的烛光,一片溢彩流光。

李明皓站在夜晚的街头,心头烦乱无比。

他应该上哪里去找李明禧?

顾太太在廊檐下收了伞,正要抬脚走进书房,就听纱窗内一个柔和的女声低声念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顾太太脚下一顿,转过头望着身边的丫鬟神色迟疑,“这是?”

跟在顾太太身边的是顾璟霄的使女锦儿,她瞟了一眼半开的纱窗,低声笑道:“太太,这是表小姐。”

顾太太像是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走上台阶之后,有意识地加重了脚步。身后的锦儿连忙配合地说了一句,“太太小心地滑。”

顾太太的使女艳梅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雕花木门,然后微垂着头退后了一步。顾太太一眼瞟过去,就见一个窈窕的女子正靠着书桌出神。荧荧烛火跳动在她的周围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影,曼妙的身姿颇有种楚楚动人的风致。

她身后站着一个头绾双髻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件鹅黄色的披风,也不知是刚进来还是正要预备离开。书房的主人顾璟霄则跪在书桌前面,膝下垫着软垫,脑袋却枕在一只瓷凳上睡得正香。

“二舅母,”被身后的小丫鬟拽了拽衣袖,惜媛才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了一步冲着顾太太福了福,“您怎么过来了?”

顾太太瞥了一眼顾璟霄身上的薄毯和书桌上的食盒,猜到这应该都是惜媛的手笔。心里微微有些叹息,面上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他老子罚他跪着,他倒是懂的心疼自己。”

“我就是…过来看看,”惜媛垂下头,脸颊微微一红,“不知霄哥哥又闯了什么祸?”

这位表小姐在顾家住了四五年了,一直是大房太太照顾着,因此除了大房的人,她见了谁都不怎么爱说话。在顾太太面前从来都是顾太太说一句她应一句,顾太太不说话她也不吭声,总也亲近不起来。虽说连家里的老太太都常常夸赞这孩子进退有度,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她,顾太太总觉得她身上仿佛少了点儿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好,”顾太太瞥了一眼熟得正熟的顾璟霄,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不过,今儿可是你舅舅要教训他,你可不能再替他求情了啊。”

惜媛听了这话,头垂的更低了。

“行了,你只管放心,我心里有数呢。”顾太太说着转头吩咐自己的使女,“艳梅,你把表小姐送到大太太的暖香阁去,大太太还等着表小姐选衣料呢。”

惜媛见顾璟霄半个身子都靠在瓷凳上,一副睡得人事不知的样子,只得无可奈何地随着顾太太的使女退了出去。

顾太太在窗边坐了下来,一直目送着惜媛主仆出了垂花门,这才回过身来轻轻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接着装吧。”

靠在瓷凳熟睡的人没有动,嘴角却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