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酒行的大门打开,引客的执事分左右站在了大门两侧,台阶下等候的宾客们鱼贯而入。不知为什么,原本笑语喧哗的场面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李老爷回过身,瞟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孩子;李明禧低着头站在马车旁边,似乎有点儿紧张的样子。李明皓正在安慰他。他们的身后,顾璟霄正围着李新荷献殷勤。

李老爷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也许任何东西都是看得久了就会习惯吧,如今再看顾璟霄,倒也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行人被执事引着走进了后园时,正堂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先到的宾客。李新荷跟在父兄身后一边跟相熟的商家寒暄,一边偷眼打量正堂的布置,见东窗下摆着长长案桌,案桌上一次摆放着各大酒坊参赛的酒品。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各酒坊都采用了同样的酒坛,酒坛上的名字也都被红纸蒙住了。

不多时宾客都已经到齐,内堂帘幕挑开。公孙羽陪同知府大人一起走了出来。贺前安大人年岁要比公孙羽大了许多,但是粗粗一眼看去,志得意满的神色倒是如出一辙。酒行中由不少人不满酒执事与官府来往过密,然而贺前安毕竟身为一方父母,平民百姓又怎样置啄的余地。

又一番乱哄哄的见礼之后,公孙羽请出了侯在内堂之中的评判。这十余位评判都穿着黑色袍服,个个都面生的很。李新荷见评判之中并无松竹二老,不由得大感诧异。松竹二老在淮阳一代桃李遍地,极有名望,一直是历年赛酒会上必不可少的重要评判。公孙羽竟然将这两人落下,是无意?还是…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嘤嘤的议论,公孙羽连忙附着贺前安身边说了几句话。贺前安起身来轻轻咳嗽一声,“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请各位先到后祠祭拜酒神吧。”

祭拜酒神仪狄的仪式最为隆重,也是赛酒会开始之前最为重要的一环。

世人都尊杜康、仪狄为酿酒始祖。《酒诰》亦云:“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一曰杜康。”也许是因为早期的淮阳酒家多做黄酒的缘故,所以淮阳酒行一直保留着祭拜仪狄的传统。也正是因为仪狄作为酒神却身为女性的缘故,淮阳一带的酒行并没哟禁止女性参与酿制业的规定。

酒行众人跟随在父母官和总执事身后入后祠祭拜了酒神,复又返回正堂落座。赛酒会的终极比赛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是一个十分繁琐的过程。评判每次品尝一种酒之后都要以淡茶漱去口中余味,并细细记录对这种酒的评价。最后,所以得评判记录都要交给公孙羽与贺前安大人来汇总,从中评选出最好的酒。

眼看着几位评判和公孙羽、贺前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李新荷都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转头望向自己的老爹,李老爷微蹙着眉头不停地转动着指间的翡翠扳指。李明禧的脸色却有些发白,鬓角微微见汗。只有李明皓面色沉凝,看不出有什么波动。注意到李新荷正在东张西望,还神色自若地冲着她笑了笑。

他们左侧是顾家的席位,李新荷转头看去,就见顾璟霄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李新荷的视线一扫过去,他便有所感应般转过头来,就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紧张,顾璟霄眨眨眼,冲着他微微一笑。

很温和的一个微笑,像阳光透过了澄净的水。李新荷心底微微暖了暖,不由自主地会给他一个笑容。

顾璟霄脸上的笑容加深,悄悄地冲着她做了个口型,“我的衣裳。”

李新荷心中那一丝浅浅的感到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李新荷懒得再理他。转回身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顾璟霄望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有点儿像是小时候摔了较,从父母兄长的眼中曾看到过的神色。

李新荷心里突然间没有那么烦闷了。

评判们的议论停了下来,公孙羽笑吟吟的走上前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依次扫过。

正堂中鸦雀无声。

公孙羽像是很享受这样一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评判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此次赛酒会的头名是:久酝春酒。”

李新荷只觉得一阵眩晕,除了惊诧之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像要求证一般,她转头望向李老爷。就见他脸上的神情虽然镇定如常,但是从闪闪发亮的双眼之中却不难看出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这瞬间舒展开来。坐在他身侧的李明禧长大了嘴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狂喜。而另一侧的李明皓却皱紧了眉头,神色间有种如临大敌般的机警。

李新荷晕陶陶地转过头,就见公孙羽的目光正落在李老爷脸上。那是一种蓄满了期待的目光,压抑着某种叫不出名字的兴奋,放佛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投注了他全部的心力。他看上去甚至比李老爷还要激动。

李新荷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公孙羽忽然让他觉得害怕。李新荷伸手抓住了李老爷的袖子,费力的将目光移回到了李老爷的脸上。他的脸上是一种越来越明显的笑容。其中满含着骄傲,得意,欣慰以及无法掩饰的心满意足。

李新荷的指尖微微颤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寒意自脚下缓缓升起,顺着脊柱一直爬上了她的心头。这种惧怕来得如此猛烈,她甚至无法分辨他所为何来,只好求救一般将视线投向了李明皓。

李明皓却没有看着她,他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公孙羽,眼中有种锋利的神色。如果他手里攥着一把刀的话,李新荷怀疑他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李新荷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公孙羽笑的越来越开怀,眼中却渐渐透出了和李明皓同样的神色。那是刀锋般的视线,冰冷而又锋利,直白的仿佛一只嗜血的兽类。然后他抿了抿嘴唇,用嘴柔和的声音缓缓说道:“这次赛酒会的头名:九酝春酒的酿制者,鹏盛酒坊,赵少鹏。

李老爷双眼蓦地睁大,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尽。

李新荷顾不得考虑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拽着李老爷的袖子胆战心惊的摇了摇,“爹?”

李老爷像挨了重重一击般。略显呆滞的侧过头看了看她。不过短短一瞬,他看上去却仿佛苍老了十年。

“怎会如此?”他喃喃自语。像是问李新荷,又像是问自己,“怎会如此?”

“爹,没事。”李新荷被这样的父亲吓到了,心慌意乱的试图安慰他,“没事的。”

李明禧把脸埋进手掌中低声哭了出来。李明皓却始终紧盯着公孙羽,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这所有的端倪。在他们身后,想起了宾客的喧闹,有不服气的质问,也有事不关己的议论和对新任酒魁的祝贺。

如此热闹。

李老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迟钝的目光扫过东窗下的案桌。李新荷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搀扶,就见他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不知是在赛酒会上受到的刺激太过强烈还是被李老爷的突然晕厥吓了个半死。李明禧傻了似的在荣安堂一跪就是一天,不吃不喝的,然谁去劝都充耳不闻。颜氏既担心昏迷不醒的老爷又担心痴傻了的儿子,哭得如同泪人一般。

郎中请来之后,李新荷就被李明皓轰出了荣安堂的内室。颜氏一直哭个不停,李明皓嫌她妨碍了郎中诊治,也将她一并请了出去。颜氏在李心禾的劝说之下好不容易才止了泪,一出来看见跪在堂上的李明禧又抱着他痛哭起来。可是,不管她怎么哭怎么喊,李明禧都没有任何反应。

李新荷走到廊檐下,望着头顶阴沉沉的天色,心中烦闷无比。

今日之事。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公孙羽的所有举动是针对李家而来了。她只是疑惑李家和公孙羽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要他这般处心积虑的报复。这其中的隐情只怕要等到李老爷醒来才能知道了。至于鹏盛酒坊。。。她就算猜不出赵少鹏和公孙羽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情,但也知道这两人必是一路的了。还有那位万金商人万喜成。

李新荷抬起拳头轻轻捶打着廊柱。平心而论,这件事并不能怪罪到李明禧身上去。但若是没有他的争强好胜,李家又怎会在赛酒会上挨这一棒?纵然躲不过这场劫难,恐怕也不会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出现。这样想的时候,李新荷心中便觉得难以释怀,耳中虽然听到颜氏凄凄惨惨的哭声,她却无法生出进房去安慰她的念头。

正百般纠结的时候,就见管家李荣手中拿着一张拜帖走了进来。见她正立在廊檐下,便径直将那张拜帖送到了她的面前。“这位客人说了,若是李老爷和大公子二公子都不方便见客的话,就请三少赏脸见上一面。”

李新荷原本见了这拜帖心中微微有些不悦,李老爷昏迷未醒,家中乱成一团,这种时候又有谁会欢迎客人上门?不过见这客人居然想要见她一面,倒让她有些好奇起来。李新荷伸手取过那张拜帖,目光向下一瞥,首先看见了“公孙”两个字,李新荷顿时火冒三丈,拔腿就往外走。

李荣吃惊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追上去嘱咐嘱咐这爆炭脾气的三小姐,就见帘幕挑开,一个大丫鬟探出头来,神情焦虑地说:“李伯,我这里走不开,你老人家赶紧打发个人催一催厨房的热水吧,郎中要立刻行针呢。”

李荣顾不得理会李新荷的去向,连忙应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热水我马上让人去催。”

那丫鬟福了一福,又急匆匆地退了回去。

李新荷一路冲到外厅,一掀起帘子就见一个男人正背着手打量着正堂中悬挂的“仪狄造酒图”。

这人并不是公孙羽。

意识到这一点,李新荷满腔的怒火都不得不勉强按捺回去。就好像被自己使出的力量反噬一般,李新荷觉得五脏六腑都生生地痛了起来。

“怎么是你!”

【第四十四章:夜深深】

“怎么是你?”李新荷憋着一肚子火,语气听起来格外生硬,“公孙羽呢?”

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转过身来,微微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李老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公孙重要比一年前初见时苍老了很多。原本壮实的身躯看上去微微有些驼背,鬓边也现出了星星点点的斑白,眼中狡黠的神色不知何时已被疲惫所取代。记忆中那个生动有趣的公孙重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李新荷不有自主地开始揣测这一年之中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总不会是光陪着公孙羽玩心眼了吧?

“坐吧。”李新荷突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公孙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肩膀一放松,他脸上疲惫的神色反而更加明显了,“我也知道我来得不是时候,不过要换了是旁人来,只怕事情会更糟。好歹…咱们也算有几分交情。”

李新荷听到“交情”两个字,心头顿时生出几分尖酸的自嘲来。恐怕她认为是交情的时候,公孙羽已经通过这个人开始布下陷阱了。

“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公孙重微微叹了口气,“我家主子打发我来带一句话给李老爷。”

李新荷的注意力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什么话?”

“他说,他原本姓寇。”

“什么意思?”李新荷,“没头没脑的…”

公孙重摇摇头,“倍的我就不能说什么了,令尊大人我是明白的。”

这种事其实没什么明白不明白的。公孙羽摆明了就是来寻仇的。至于其中的隐情…既然牵扯到长辈,原本不也改是她一个小辈应该过问的。

李新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也有句话要请公孙大哥转告你家主子:就算是报仇,他抱得未免太下作。我还真有点儿瞧不起他。”

公孙重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三少的话,我一定带到。”

李新荷对他这话不置可否。那人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旁人是不是瞧不起他自然也不会在意,她担心的是,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他已经摆明是寻仇,又怎会一击便退?

就在李老爷苏醒后的第二天,李明皓派去寻找万金商人万喜成的手下传回了消息,说万喜成正躲在湘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万喜成祖籍湘洲赵县,距离他躲藏的那个小县城隔着大半个湘洲,也难怪李明皓一开始找不到人。

“万先生拽着我的袖子号得半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一说起这个,手下仍有些愤愤,“鼻涕眼泪蹭得我满身都是。我揍他的也不是,不揍也不是。这熊玩意儿…”

“他说什么了?”李明皓止住了手下的抱怨。

“他说李家付给他得那笔买酒方的钱,连本带息共纹银一千六百两都存在钱庄没敢动,大少爷去了即可便可兑现。”手下轻嗤,“他扯着嗓子号,说对不起李家,对不起大少但是他上有老下有小,被人逼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只说是哪家钱庄,”李明皓蹙了蹙眉,“谁要听这许多废话?”

“富通钱庄。”手下忙说,“这厮又说为了表达自己的那番话,他提醒大少要留意公孙羽身边一个姓席的人。”

“姓席?”李明皓猛然想起几个月之前宁秋所说的那番话,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他怎么说的?”

“他说这人是酿酒师。而且据他估计,公孙羽交给他得那张酒方有可能是从此人处得来的。”手下想了想,又补充说:“万喜成说他自己也有些好奇这人跟公孙羽到底什么关系,不过查来查去都没有查到这人的底细。”

李明皓皱皱眉,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连他都查不到?”

手下大概是跟他想到一起,脸色也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来,“是。”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老爷。”李明皓琢磨了一会儿,“三小姐那里也不要透口风。”

手下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李明皓站在窗边兀自出了会儿神。从赛酒会哪天公孙羽的反应来看,这人跟李家之间必然是有过节的。但李老爷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他去追问什么。就在几个时辰之后,他要和所有酒坊的掌柜们再去一趟酒行——只能是酒坊的当家人,而且不允许带随从。

前来李府送帖子的是府衙的一位长随。也就是说,这份邀请实际上市以淮阳知府贺前安贺大人的名义发出来的。

他是淮阳地方的父母官,这个邀请没人可以拒绝。

李新荷急匆匆地从二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李明皓正系着大氅的带子从书房走出来。李新荷一眼看到灰狐皮的大氅下面那件深色的长衫。那是一件正式拜客的外衫,无论是衣料的质地还是做工都十分考究,绣在袍角的双幅如意连纹随着他走动的姿势在阴沉沉的天色中泛起银色的光,华丽却冰冷,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他穿在身上的不是一件外袍,而是一件铠甲。

“真要去?”李新荷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句傻话,但是不问又实在不甘心,“要不…托病吧,就说不舒服…”

“那怎么行?”李明皓抿着嘴笑了笑,“知府大人派人来请,那可是父母官呢。”

他说的这些李新荷都明白,但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自从李老爷病倒,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联系到公孙羽寻仇的事情上去。何况作为一州知府,贺前安几时曾有过这般闲情逸致去过问商行的事情?他与公孙羽走动如此密切,若说这些事不是公孙羽借着他得名头在玩花样,谁会信呢?

李明皓最见不得的就是她皱着眉头的样子。这孩子是家里的老幺,又是个女孩子,这些人情世故,交际往来上的龌龊勾当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别胡思乱想。”李明皓揉了揉她的额发,笑着劝道,“买卖人家,与旁”

人有些生意上的冲突也平常。我倒不信他能在这淮阳城里只手遮天。”

李新荷点点头,又问:“公孙重说的事儿查到什么没有?”

李明皓摇头,“我委托万喜去查了,他欠着李老爷,但是李老爷还躺在病床上,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谁也不敢让他再受刺激。

李新荷将他送到侧门外,正爱再叮嘱他几句,就听李明皓压低了声音说:“老玄,爹病着,老二神不收舍,颜氏又管不得生意上的事儿,你要多留心了。”

李新荷点点头,“你放心。”

李明皓望着侧门外那辆半旧的青莲马车,眉眼之间慢慢浮起一丝忧郁。沉吟片刻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今日例会只有掌柜的参加,顾家去的必然是二老爷。真若有时的话,你让人去找顾璟霄。”

李新荷又点了点头,时意坊如今虽然在酒行里挂着个虚名,但它的存在实在是可有可无。何况一直出面跟酒行打交道的鲁先生如今又窝在南山上守着酒窖,就算是皇帝要下圣旨也找不多人,倒也省却了一番麻烦,否则的话,酒行必定要挑剔鲁先生不是时意坊的掌柜,这事儿麻烦可就大了。

李新荷见他一脸不放心的神色,不由的拦住了他的话头,笑着劝道:“哥,我原想着自己有了时意坊,就算是外人了,李家的买卖按理我是要避嫌的,如今既是这样的情形,我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家里的买卖我接得上手,何况你用的都是忠诚可靠的老人,家里这一摊子事儿之卷交给我,你放心就是。”

李明皓不错眼第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神情复杂地轻轻叹了口气,“老幺,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真的长大了。”

李新荷不由得鼻子一酸。

李明皓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出了侧门。李新荷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转弯的地方,才低着头走了回来。

天阴得更厉害了,乌云像一床厚厚的棉被,沉甸甸压在半空中。

“怕是要下雪呢。”李新荷仰着头出了会儿神,这才挽着青梅的胳膊一起走了回去。

“这几天都没歇好。”青梅有点儿担忧,“现在还早,要不小姐你回去睡会儿吧。”

李新荷摇了摇头,“你陪我去大哥书房吧,等下帐房要送帐簿过来。再说大哥这一去,我心里不知怎么,直发慌。恐怕要等他回来了,我才睡得着呢。”

青梅叹了口其,“那我就陪着小姐等着吧。”

既然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那就等吧。

就在半年前李新荷守这即将成熟的葡萄,还觉得等待真是一件充满了希望的甜美的事情,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想法却被彻底地扭转了过来。

太折磨人。李新荷想,等待的滋味真是太折磨人了,尤其是无法预知结果的时候,当真是如坐针毡,就好比这本帐簿,她名民已经翻到底了,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回过神来了才发现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还得重头在看一遍。

李新荷有点儿烦燥。站起身推开窗,才发现地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积雪,天空中细碎的雪花兀自飘个不停。没有一丝风,四下里静悄悄的。

这样的安静反而让人心慌。李新荷正想叫人换一壶茶来,就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二门外传了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焦虑地喊:“三少!三少!”

一瞬间紧张到指尖发颠,李新荷只觉得心跳都停了,“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影一溜小跑第进来了,算天色也不过刚过了申时,天阴着的缘故,看起来黑得格外早。廊檐下的灯笼还没有亮起来,房间里的烛火透出去也只照亮了台阶上下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几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楚。李新荷职能听出刚才喊话的人是李明皓身边的长随小岫。

“去接大少爷的人都被打发回来了。”小岫一路跑着进来,说话都有点儿气喘,“说酒行外面有衙役们把守着,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还说老爷们的会没开玩,今夜就留在酒行了。”

李新荷大吃一惊,“没见着大哥?”

“酒行外面挤满了各家的马车,都不让进。”小岫又说!“有几家的人跟门口的衙役争执起来,还被衙役们打了!”

李新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官府插手商行的运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眼下这明摆着是把人给扣下了。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打听不到?”

小岫摇摇头。

“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