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点了点头,叹道:“还是你最省心懂事。”想了想,又道:“你放心,给容姐儿的妆奁不会薄,一准儿办得厚厚的。”

“谢太太恩典。”卢姨娘赶忙跪了下去,磕了个头,然后方才起身,“我这就去告诉二小姐,让她往后都在屋子里呆着,仔仔细细的绣嫁妆。”见宋氏应了,方才躬着身退了出去。

初容得知自己要订亲,没有太大反应,“嗯,知道了。”

卢姨娘见她淡淡的,忙道:“二小姐,你可不能学得三小姐那样轻狂,别人奉承几句,就连自己的出身都忘了。”又道:“依我看,马家的亲事还是不错的,虽说比前头那家略不如,可是也不算差。”

“姨娘。”初容反倒笑了,“我岂会那样不知高低?况且母亲先头说了一门,为着人家去了外省给拒了,如今要是再挑三拣四,今后只怕连这个都不如。”

卢姨娘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继而一笑,“太太答应了,会好好的给你办嫁妆的,姨娘这里也还有些体己银子,回头你一起拿上。”

“姨娘你留着吧。”初容心里一酸,“才几个钱,平日里自己也是要用的。”

卢姨娘抹了抹泪,“只要你嫁得好,我便是吃斋如素也是情愿的。”看了看侧屋,“等你出阁以后,我只好好的看着那一个,不过三、四年的功夫,等她也嫁了人,我在这家就再没有操心的事了。”

且不说她们母女彼此互诉衷肠,初芸这边却是争吵起来。

陶姨娘一脸恨铁不成钢,唠叨道:“三小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亲事,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别人。”

“好什么?”初芸被她念叨的不耐烦,“庶女配庶子,也就比丫头强那么一点。”

这话可是戳了陶姨娘的心窝子了,气道:“丫头怎么了?没有丫头还没有你呢!”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你以为,出去做客时人家都拿你们一样看待,心里头就不分嫡庶了吗?你自己就是丫头养的,瞧不起也没用。”

初芸“哇”的一声哭开,因怕被正房那边听见,赶紧捂住嘴,抽抽搭搭道:“我是比不上四妹妹,可我好歹也是傅家的女儿,姨娘是丫头,我爹总是正正经经的官身,哪里就下贱了?”又道:“我大姐还是王妃呢,凭什么就不能挑好一点的?”

“你大姐…”陶姨娘被她气得倒呛,可又不能说初慧不是初芸的大姐,揉了揉胸口,“你大姐是王妃,可到底不是你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啊!”

初芸早走了神,想起昨日龙舟赛看台上的情景,心中五味陈杂。

原来自己看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记挂着妹妹的,跟个小猫似的为着妹妹转,妹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就连吃个粽子,都要亲手端了过去。

还有那个谢家大公子,原来就是龙舟赛上叫众人惊艳之人,不论人品、样貌还是说话举止,甚至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每一样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那些细微的东西瞒不过自己眼睛,他也是冲着妹妹去的。

自己连一个都攀不上,妹妹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根本没放在心上,——自己求之不得,人家却弃之如履。

初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恨自己没有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

有了谢长珩和叶兰舟做对比,哪里还看的上马峥?谢长珩自然是不敢想,但是叶兰舟呢?他家早就破落了,哥哥六品、弟弟七品,放在京城里头,简直就是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儿。

自己的祖父是权倾朝野的正二品中书令,父亲是吏部侍郎,大姐是亲王王妃,难道还攀不上一个叶家吗?叶兰舟讨好妹妹,不就是为了和傅家联姻吗?可是妹妹是嫡母的心肝儿,怎么可能舍得配给他家?

初芸从头到尾想了想,越发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上章没冒泡的都倒回去~~

不然一律拖进小黑屋~~~O(∩_∩)O~

39、微风(上)

初容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

因为她今年就三月就十六岁了,实在拖不起。宋氏便没有十分摆谱,在马夫人第三次上门请求日子时,觉得女方家的面子摆得差不多,又兼马氏在旁边游说,终于对庶女的婚事点了头。

日子定在次年二月,这样初容出阁的时候还是十六岁,正是适宜婚嫁的年纪,听起来并不显大,余下的便是两家准备聘礼、嫁妆。

初容是庶出,且卢姨娘是个丫头出身的,嫁妆不会太多,压箱底钱、家具衣物、田地房产等等,七七八八加一起,能挣个一千出头就不算少了。

况且聘礼和嫁妆,两者从来都是水涨船高的关系。

到时候马家愿意出多少聘礼,傅家再陪上差不多的嫁妆,这事儿得看菜下饭,想必马夫人心里早有个谱儿,操办庶子婚事也是有限。

因此宋氏也不着急此事,只督促初容把嫁妆喜被等物绣好,自己则找了人开始打家具等大家伙,至于银两、田产,到时候直接按数添上就是。

如此一来,倒也算是落定一桩大事。

初容本来就是安静内敛的性子,定下亲事以后,越发变得不爱出门,除了每天过来给嫡母请安,然后再去见一见祖母,其余时间都是躲在自己屋里。

初珍在卢姨娘的用心调教下,且这辈子不是嫡出,性格早就不是前世那样,变得极为胆小敏感,初容不出门她也坚决不出门。

傅家四个小姐,仿佛突然间藏了起两个来。

而初芸“病”了几天,心里清楚这回惹着嫡母不快了,便不如从前机灵嘴甜,每天都闷着头绣屏风,似乎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初盈活了两辈子,自然不会有什么话题主动提起,初芸不爱说话,自己的耳根子越发清净,出神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

那天的龙舟赛上,那个始终带着微笑面具的人出尽风头。

烈日当空、碧空如洗,四周欢呼声、呐喊声还有阵阵鼓声,声声入耳震天,他却从容不迫傲立船头,仿佛从天而降的一抹耀眼阳光。

可以不喜欢,那种光华璀璨却叫人难以忘记。

初盈在心里轻声叹气,继而往后回想,接着谢长珩过来送粽子,——这也好理解,他既然要做个好儿,当然要做足全套的。

说不定,母亲的想法正在一点点被改变呢。

兰舟是先头就过来了的,两人撞见本是意外,但是当时兰舟坐在自己身边,谢长珩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他临走前突然叫上兰舟,到底有何用意?

初盈反复回忆当时的每一句话,以及谢长珩的神色,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谢长珩的举动是在试探,一定是的!

他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叫兰舟走,以此来试探自己的反应,以便看清自己对兰舟的态度。如果自己对兰舟一点都不关心,完全无所谓,那么兰舟走与不走,自己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是自己开口阻拦了。

这便间接的说明,自己是关心兰舟的、在意的,而不是两个人碰巧坐在附近,还有兰舟对自己毫无心机的表现,谢长珩一定看得出来!

四两拨千斤,他几句话便知道了想要的东西。

初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头,眼前浮现出那张淡淡微笑的脸,有一种想一巴掌扇烂的冲动。

要说自己本身有多讨厌谢长珩,那也没有。

最初只是因为谢长瑜,所以才对谢家的人存了偏见,即便谢家打算换人,因为自己没打算嫁过去,所以也只是恼一恼便过去了。

但自从谢长珩找上门来,自从他定下什么两年之约,以及龙舟赛上的事,越来越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仿佛是一只被盯住的猎物。

而且对方正在从容不迫的、悠闲的,慢慢编织一张大网。

你往东去,他便把线往东边抛一点,你往西走,他就在西边延长几分,你要是敢伸手去撕破,好嘛…,一准儿得粘住了甩不开爪子。

怎么会有这样难缠的人?简直…,不是人!

“唔…”谢长珩眉头一皱,缓了缓气,——刚才一个嘴里吃着樱桃,一个喷嚏要忍没忍住,结果把樱桃核给咽了下去。

“大哥?”谢长瑜偏了头,打量他,“你哪儿不舒服?”

“没有。”

“那你刚才…”

谢长珩扫了弟弟一眼,继续拣了一粒樱桃往嘴里放。

“大哥!”谢长瑜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居然不吐核就咽下去了!”想了想,一拍巴掌大笑,“不会是为了娶不到大嫂烦心,连吐核都忘了吧?”

谢长珩淡淡道:“你要是再这么聒噪,和宜君表妹的亲事就作罢。”

“…”谢长瑜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呆了片刻,方才回神过来,“大哥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开玩笑的对吧?”

谢长珩继续拣了一粒樱桃吃,不答话。

谢长瑜心下慌了神,——他和苏宜君还没有订亲,母亲又是勉强答应的,随时都可能有变数,要是哥哥不支持自己,亲事铁定就黄了!赶紧赔罪道:“大哥是我错了。”又连连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再也不敢了。”

谢长珩专心致志的看着樱桃,似乎正在为哪一颗味道更好而犹豫,任凭弟弟在旁边上串下跳,一律充耳不闻。

“我都已经认错了,还不行吗?”谢长瑜起身蹲在哥哥面前,苦苦央求半晌,想了想又道:“要不…,要不大哥你罚我好了。”

谢长珩终于挑好了一粒樱桃,又红又大,放进嘴里嚼了嚼,斯文优雅的吐了核,继续低头挑着,仿佛吃得上了瘾。

“大哥…”谢长瑜已经带出哭腔,却又不敢催促。

谢长珩接着吃了三、四粒,终于停下,转过头看向一脸憋屈的弟弟,悠悠问道:“那你说说,都错在哪儿了?”

“我、我…”谢长瑜见哥哥终于搭理自己,心下稍微落定,在肚子里搜肠刮肚的想词,结巴道:“我…,我不该胡乱编派大哥,不该没上没下,没有一点规距。”挠了挠头,“总之…,都是兄弟错了。”

谢长珩摇了摇头,问道:“就这些吗?”

“还有?”谢长瑜想不出来,又怕哥哥恼了,急急道:“兄弟愚钝,大哥你给我指点出来,我全都改!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谢长珩一声冷哼,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弟弟,冷冷道:“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们父亲去得早,你就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谢长珩脸色少有的严厉,“你在我跟前胡闹也罢了,将来若是你大嫂进门,你也这么不当一回事,那么弟妹会怎么想?下人们又会怎么看?谢家好歹是名门之后,岂能连一点规矩都没有?!”

谢长瑜不敢抬头,被哥哥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我、我没想那么多…”

“这种事还用想吗?不是应该都记在心里?!”

“是是是,以后兄弟全都记在心里。”

谢长珩凤目微微眯起,——苏家的亲事是自己抗住非议,为了弟弟才答应下来的,但是谢家的门,也不是表妹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仗着弟弟喜欢她,就把弟弟唆使的团团转,还躲在背后不肯出头,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跟苏家订亲,而是只透了个口信,就是要让她悬心不安,要让她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把性子一点一点磨平!

若是她肯安安分分过日子便罢,若是乱动小心思,——自己可以抗住压力让弟弟娶她进门,一样也可以把她扫出谢家。

至于弟弟…,因为前头夭折了一个兄弟,母亲不免有些娇宠,有些毛病也该好好改一改了。

“大哥。”谢长瑜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有别的吗?”

“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记住了,再和苏家订亲。”谢长珩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撩起袍子坐下,悠闲的躺在长椅里面,轻声道:“千万别嘴上答应,将来遇事又给忘了。”

谢长瑜折腾出一身虚汗,喃喃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眼下夕阳西坠,最后一抹金灿灿的光彩渐渐淡去。

谢长珩早就吃够了樱桃,随手捻起一粒,想起另外一个和兄弟差不多大的少年,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叮咚”一声,樱桃被扔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叶兰舟精神恍惚好几天了。

那天离开初盈以后,跟着谢家小厮去了江边另一处地方。

原本是极为平常的事,不过认识的人凑一起喝喝酒、说说话,席间说到谢长珩在龙舟上击鼓一事,有人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想着去龙舟上击鼓了?”

谢长珩淡淡道:“为博佳人一笑。”

众人闻言都是好奇不已,纷纷追问:“哪位佳人?”

谢长珩笑而不答,迎着清凉如水的江风吹了半晌,方才转过头,淡笑道:“佳人芳名岂能随意告知?”顿了顿,“兰舟,你可不能说出来。”

自己认识的佳人?并且知情?

叶兰舟当时一头雾水,想了又想,自己和他同时认识的女子,便是谢家和傅家的姑娘们。谢长珩看上的人,当然不可能是谢家的姑娘,而傅家…,嫡出的只有初盈尚未出阁!

他…,他说的佳人是初盈!

难怪刚才谢长珩会专门过去送粽子,还陪着长辈们,说了那么久的家常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兰舟明白自己和谢长珩的差距,跟傅家的交情,自身的条件,不论哪一样都比不上、争不过,心中只觉骇浪惊天!

原本以为初盈年纪好小,自己还可以在官场上努力两、三年,或许哥哥也能再升一升,——虽说和傅家还是很有差距,但总会比现在好一点。

可是眼下…

以谢长珩的年纪,肯定不会拖沓到几年后再成亲,或许…,今年就会定下?又或者已经订亲了?!继而摇摇头,没有、没有…,订亲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但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已经等不起了。

如果谢长珩上门提亲,凭着谢家的根基,还有他嫡长子的身份,以及傅家和谢家多年的交情,傅家一定会答应吧?

一想到这儿,叶兰舟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他有些慌了神,心烦意乱自己吓了自己几天后,终于再也坐不住,鼓起勇气找到母亲,咬了咬牙,“娘…,我想成亲。”

“你想成亲?”叶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忍不住又笑又气,“从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哪有巴巴的自己跑来说?”

叶兰舟心思翻滚不定,小声道:“娘…”

“行了、行了,知道了。”叶夫人拉着小儿子在身边坐下,笑了笑,“照说你这个年纪也该议亲了,只是我想着你才考了功名,又得了官职,总得等个半年定定性,免得一娶媳妇就荒废了。”

叶兰舟心中着急,可是又找不到话来打断母亲的唠叨。

作者有话要说:JJ很抽,多谢各位亲努力打分~~O(∩_∩)O~

40、微风(下)

“你放心。”叶夫人接着道:“娘心里早就有人选了,替你看着的呢。”

叶兰舟大惊,“谁?!”

“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叶夫人嗔了一句,“不是别人,就是你小姨家的二丫头,从小就是老实…”

“娘!”叶兰舟本来心里就够乱的,眼下听了更乱,“我不是…,我、我没打算娶二表妹,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什么?!”叶夫人顿时脸色一沉,问道:“谁家的姑娘?你们…”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语气严厉,“你年纪还小,可不许在外头胡来。”

“不是,不是。”叶兰舟知道母亲误解了,连连摇头,“只是我看上了她。”再想到初盈平日对待自己的态度,便是想欺骗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有些颓丧,“她…,应该还不知道。”

叶夫人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回去,叹了口气,“没有别的事就好,可不许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胡乱递东西写信什么的,毁了你一生的前途。”

“儿子知道。”

“那就好。”叶夫人心思动了动,儿子能够见到的姑娘有限,平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疑惑问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傅家。”

“傅家?!”叶夫人有些意外,皱眉道:“咱们家虽说不如从前了,可你也是正经的官宦子弟,清清白白的读书人,那些攀权富贵的事不能做。”继而正色,“傅家对咱们家有恩,将来你们兄弟尽力去报,但你是嫡子,绝对不能娶个庶女回来!”

“不是庶女。”叶兰舟因为母亲的一席话,心里越发得没底,片刻犹豫,低了头轻声道:“是…,盈姑娘。”

叶夫人瞪大了眼睛,看了儿子半晌才道:“盈姐儿?你可真敢想啊!”

“我…”

“你什么你?”叶夫人一声声问道:“傅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咱们家如今又是什么光景?人家都是傅家的女儿,同样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大女儿都做王妃了,小女儿又岂会低就嫁给你?!”

叶兰舟被母亲问得答不上话,往后退了两步,坐在椅子里默然不语。

“你爹又早早的走了。”叶夫人眼里浮现出伤感的神色,摇头道:“况且便是你爹还活着,咱们家再风光一些,和傅家也断没有可能结亲!”语气唏嘘,“我的儿,休再痴心妄想。”

叶兰舟忍住心里的难过,轻声道:“可是我会努力上进的,我会待她好的…”

“莫要再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叶夫人原本就是有点孤傲的性子,冷冷道:“难道那些去傅家求亲的人,就都不如你上进?媳妇有娘家这么大的一个靠山,人家还会不待媳妇好?你有的,别人都有。”

“娘…”

“够了!”叶夫人恼火打断,斥道:“不要再说了,娘是不会去自取其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