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一直都是这么天真。

自己以为掌握得了这份天真,最终却被其所误。

苏宜君心里百味陈杂,眼神依旧温柔娇怯,要让丈夫看到自己最柔弱的一面,留下最可怜的印象,轻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宜君。”谢长瑜坐直了身体,认真道:“大哥本来想让你搬出去住的,眼下因为你怀孕,所以这会儿没有提起。”

“哦?”苏宜君尽量做出聆听的样子,“你怎么想?”

谢长瑜最享受这种时刻,这个家里,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扶不上墙的,只有表妹才会这样看着自己,心里十分满足,“我想搬出去也好,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在外面住着没人管,那才自由自在呢。”

苏宜君轻笑,“你舍得晏氏、锦哥儿?还有云锦和赤芍?”

那一腔难以压抑的怨气,忍不住露出一分。

不过谢长瑜毫无察觉,还以为心上人是在跟自己吃醋,赶忙道:“她们怎么能跟你相比?再说…,我也可以回来看看锦哥儿啊。”

苏宜君觉得心里微寒,努力微笑,“没错。”

“宜君,我的心里只有你的。”谢长瑜开始海誓山盟,完全没有留意到心上人的眼神,只顾表白自己的爱意,又道:“等到你生下了孩子,娘便是有再大的气,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消了。”

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苏宜君的心里,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叫嚣,刺得自己耳膜生疼生疼的,恐惧涌上心头,像是虫子一样疯狂的啃噬起来。

谢长瑜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担忧问道:“宜君,你怎么了?”

“长瑜…”苏宜君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轻轻搂着他,“你要记得,我是为了你才到谢家做妾的。”声音又轻又柔,充满无限的浓浓爱意,“为了你,便是做妾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要用最动听的情话,永永远远的钉在丈夫的心上。

夜已深,风微凉。

初盈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人饭,晚上得加一餐宵夜。

简妈妈让人打了荷包蛋,放了甜酒和元宵,为了颜色好看,还撒了几粒桂花碎,一端进来就是淡淡的香气扑鼻。

初盈咬了一口,黑黑的芝麻馅儿留了出来。

谢长珩在床边帮她端着碗,微笑看她,“慢一点儿,当心里头烫着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元宵,妻子吃得有滋有味的。

初盈咬了半边,剩下半边凉了凉递过去,“你也尝尝。”

谢长珩低头吞进嘴里,细嚼慢咽。

简妈妈在一旁看了,小两口吃个元宵也要分成两半,弄得一屋子丫头不好意思,自己低头笑了笑,领着人退了出去。

其实初盈是故意缓和气氛,下午丈夫从上房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吃了晚饭,简妈妈才趁空进来说了原委。

苏宜君居然以死相逼?但是这么做有什么用呢?今儿不看大夫,那明儿呢?后日呢?谢家不会让她拖一辈子的。

这样做,只会更加激起婆婆对她的怨恨。

她这是疯了吗?!

初盈想不明白,不过也没打算搅和的大家不高兴,便没提,只是一如往常跟丈夫说笑,尽量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

可惜这个愿望没有能够实现。

“大爷…?”外面是甘草的声音,战战兢兢的,还偷着说不出的害怕,隔着帘子道:“婢子有点事要回大爷。”

初盈觉得纳罕,甘草有什么事还用躲避自己?莫名的觉得不安。

“躺着吧。”谢长珩起身,对简妈妈吩咐道:“给你们奶奶端碗清水,不然满嘴都是糖馅儿,免得过后发酸。”明知道外面肯定出了事,不想让妻子担心,尽量做出平常的样子,不疾不徐出了门。

甘草有些瑟瑟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示意不方便初盈听到,鼓起勇气表示要去侧屋回话。

谢长珩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点了头。

“大爷…”甘草低声,发抖道:“方才五房来人,说是苏姨娘没了。”

“你说什么?!”谢长珩目光微闪,电光火石之间,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只是现下顾不上多想,当即道:“你们奶奶有身子,等下她要问,就缓缓的说。”又道:“我去去就回来,叫她别担心。”

甘草诺诺道:“婢子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问个和文不相干的问题~~

有人重感冒后嗅觉变得怪异的吗?上次感冒严重,后来输水感冒好了,但是最近一直闻着什么都有异味,不好形容,大概是药味儿?塑料味儿?看了医生说是鼻炎,吃了药却不见效~~导致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吃什么都一个样儿~~泪流~~

127、绝击(中)

事情比谢长珩预料的还要惨烈。

进了屋子,只见谢长瑜脸色惨白的坐在一角,眼神空洞无物,手上死死的抓着一个枕头,谁敢靠近三尺之内就是一声大叫!

“大哥。”晏氏眼里有掩不住的害怕,泪水更是在眼眶里打转儿,瑟瑟发抖道:“五爷他…,怕是被苏姨娘吓着了。”

周围的下人们也是一脸余悸未消,气氛十分沉重。

“老五?…长瑜?”谢长珩试着喊了两声,没有用,只得暂时放弃,转而侧首问道:“苏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老五看见了什么?”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按照五房以前排的侍寝日子,今天谢长瑜本来不该在苏宜君处过夜,但是她才磕破了头,这种时侯,晏氏也不好去争个一二三四,云锦和赤芍就更不敢开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临睡前不久,苏宜君说自己有些饿了。

谢长瑜想着心上人是双身子,当即让厨房做东西,因为太晚了,送过来是一份粳米粥,配了几碟小菜,他还把厨房的人骂了一顿。

苏宜君喝了几口,记挂细眉一直守着自己没吃好,剩下的便赏了她。

等到上了床,谢长瑜搂了心上人在怀里,小心的避开额角伤口,陪着说了好一阵缠绵情话,气氛十分融洽温存。

一切风平浪静,一切有如平常。

苏宜君亦是巧笑嫣然的,轻轻依偎在旁边,如同无数个恩爱缠绵的夜晚,两人浓情蜜意的说着话,彼此抚慰情绪,更因共同对抗压力更生亲近。

然而就在一转眼,变相横生!

谢长瑜亲眼看着心上人呼痛,脸色一点点变白,很快泛出青紫淤血,恐惧弥漫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留下最后一句话,“长瑜,有人要害我…”

苏宜君以最惨烈凄厉的方式,最怨毒的控诉,最让人不能抹去的场面,死在了丈夫的怀抱里,凝结成了永恒一幕。

悔恨、痛苦、不甘,全都随着终结的生命消散。

谢长瑜长这么大,如此吓人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到,更何况…,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那个渐渐变冷的身躯,是自己抚摸过无数次的心上人!

直到谢夫人闻讯赶过来,谢长瑜仍是一动不动。

“长瑜、长瑜…”谢夫人不敢惊动了他,小小声喊着儿子的名字,慢慢地靠近过去,泪水溢满眼眶,“瑜哥儿别怕,是娘啊…”

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受到了什么样的惊吓、恐惧,母亲的温暖自娘胎里带来,总是有着让人平静安宁的力量。

谢长瑜缓缓抬起头,看向母亲,没有再向刚才那样受惊大叫。

“瑜哥儿…,我的儿啊。”谢夫人眼泪直掉,将小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好孩子,别怕。”

晚上谢长珩一脸疲倦回来,什么都没有多说,只道:“苏姨娘得急病死了。”钻进了被窝,给妻子掖了掖被角,“睡吧。”

初盈听得出他的情绪,没有多问,乖乖的侧卧在一旁睡了。

直到次日天明,简妈妈才打听了详细消息回来。

“吃了厨房的东西死的?”

“是啊。”简妈妈脸上一阵后怕,“我的佛爷,亏得奶奶这段儿没管家事,不然这可怎么说的清?”又道:“眼下五爷还半醒不醒的,等人醒了,可有得闹呢。”

初盈往椅背里靠了靠,目光一片清明。

苏宜君死了。

在谢长瑜的眼里,她是吃了厨房的东西才死的,那么自然是有人投毒,并且还是“一尸两命”,死者为大,谁会去对一具尸体检查呢?

谁敢?谢长瑜肯定要跟那人拼命!

那么投毒的人会是谁?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晏氏,心怀嫉妒,容不下有了身孕的小妾,所以一碗毒粥除了妾室。

虽然不知道苏宜君是怎么做的,但她既然肯拿命一搏,自然会在谢长瑜面前做足把戏,让他深信自个儿是被人害死。

这一手很厉害,也很可悲。

厉害的地方在于,不论是婆婆、丈夫还是晏氏,都不能说出苏宜君无法怀孕,那么就坐实了她有孕之事。

既如此,晏氏便有了陷害妾室的动机。

而可悲的,人终究还是死了。

其实苏宜君心里大概明白,自己不能怀孕,又是妾室的身份,活着就意味着一辈子遭罪,况且谢家已经容不下她,不如一死以博。

谢长瑜醒来之时,就是谢家鸡飞狗跳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某颜实在是撑不住了~~

不光吃不下东西,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写到这里,已经过了吊人胃口的地方,想休息一天~~

SO,明天不更新~~~

128、绝击(下)

谢长瑜只是一时气迷心窍,本身健健康康的,一碗汤药下去,睡了几个时辰便苏醒过来,慢慢恢复了神智。

正如初盈猜想的那样,炸了毛。

“娘!”谢长瑜眼里充满了血丝,要不是谢夫人站在跟前看着,只怕人已经冲出门去,不依不饶道:“我要休了晏氏!休了她!”

“胡说!”谢夫人沉声,“不要再说这种不找边际的话。”念在儿子才受了惊吓,小声安慰道:“苏姨娘的事与晏氏何干?她自己想不开…”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谢长瑜又急又痛,“宜君没有想不开,她还让我跟娘求情来着,结果吃了厨房的东西就…”

“够了!”谢夫人不打算把事态扩大下去,喝斥道:“这些天,家里的事都是我亲自主管,你要疑心就疑心我好了!”

谢长瑜便是心里怀疑,嘴上肯定也不敢说母亲的不是,死死咬牙不吭声儿。

谢夫人一面是心疼,一面是气急,忍了忍,“苏妈妈你交待下去,就说苏姨娘和细眉得急病没了。”语气一冷,“谁敢多言多嘴的,就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了!另外赶紧去买两口棺木,把人厚葬入土为安。”

谢长瑜觉得一阵无力,长久以来,自己看起来在家里无法无天,实际上从没脱离过母亲和哥哥的控制,永远都反抗不了。

他喃喃道:“早知今日,那天就不该去找宜君的。”

是的,不该去找表妹。

反正自己也争不过家里的安排,终究是要跟晏氏成亲,何必再去找表妹呢?要是自己没找她,没有后来遇见徐灿,表妹就不会被迫为妾,落得一个被人毒死的下场。

就算她嫁了别人,总归还是能平平安安的吧。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悲从中来,滚泪道:“都是我没用…,护不了你,都是我做错了,我…”

“瑜哥儿?”谢夫人发觉儿子有点不对劲,咬了咬牙,恶狠狠斥道,“父母生养你一场,你要是敢为一个姨娘做傻事,我就…”

“娘放心。”谢长瑜站了起来,自嘲道:“想我这样的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朗朗跄的出了门,背影萧索凄凉。

谢夫人顿时觉得一阵锥心疼痛,这个儿子,算是彻底废了。

原本应该晕过去、倒下去,可是却偏偏神志清醒,站得直直的,看着儿子一步步的出了门,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坎上,疼痛难忍。

“老五居然老老实实的?”初盈有些意外,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

“也不能说老实。”简妈妈回道:“听说,在屋子里和夫人争了几句。”压低声音,“吵得挺大声的,还说要休了五奶奶呢。”

初盈皱眉,“总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尽说些伤人的话。”

晏氏才生下了锦哥儿,又没有犯七出,更不用说因为怀疑她害了姨娘,就把嫡妻给休了的,谢长瑜的话除了给夫妻俩添堵,别无用处。

不过,想来他也不在乎。

要说苏宜君也是个够狠的,居然连细眉也…,现在死无对证,尽管只哄得了谢长瑜一个人,但是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简妈妈在一旁劝道:“都是伤阴德的事,奶奶不要再去多想了。”

“是。”初盈恬静一笑,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亏得这孩子一直老实,不闹人,想必是个听话的。”

最近家里一直不太平,自己的胎像倒还算好,除了上次吐了一回,后来一直都平平静静的,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不过最近身子越来越笨重,行动起来不大方便。

晚上谢长珩回来,说起自家兄弟微微皱眉,“不用理会,他发几天疯就好了。”

初盈不免诧异,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印象中,丈夫对兄弟一向关心有加,不该如此不耐烦的。

“外面有事?”

“有点。”谢长珩没有细说,只问:“你今儿觉得怎样?孩子有没有闹你?”将手放在那圆滚滚的肚子上,“听话,可不许闹腾你娘。”

这是在有意的转移话题。

初盈听得出来,想来是外面有烦心的事,于是暂时回避,微笑道:“听话呢。”又叫凝珠,“新做的杏仁茶呢?给大爷沏一碗上来。”

凝珠笑吟吟的正要出门,一抬头,“五爷?”

“快让你们五爷进来。”初盈有点不好意思,推开了丈夫的手,“快坐。”朝愣着的凝珠喊道:“去吧,多沏一碗杏仁茶。”

谢长瑜神色呆呆的,“我不喝。”

大约是他的神色不大好,简妈妈紧跟着进来,打量道:“奶奶,要不出去坐坐?浮晶绣了几个花样子,奶奶过去挑一挑。”

实际上,是怕谢长瑜突然发起疯来。

“不用。”谢长珩自己起身,扫了弟弟一眼,“我跟老五出去说话。”见他愣愣的站着不动,皱眉道:“你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大哥…”谢长瑜忽然哽咽起来,红着眼道:“宜君死了啊,是宜君啊。”目光里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怨恨,“你忘了吗?小的时候,宜君叫你大表哥的,你还给她买了面人儿,还让我不要欺负她…”

谢长珩冷眼看着弟弟,不为所动,“她如果还认得谢家这门亲戚,就该知道为妇的根本,而不是…”太难听的话说不出口,“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一个姑娘家私订终身的?从她进谢家做姨娘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这个表妹!”

谢长瑜猛地高声,“宜君是被人害死的!”

“奶奶!”简妈妈比他的声音更高,上前扶住面色难看的初盈,急声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谢长珩闻声扭头,“…阿盈?”

初盈挥了挥手,示意要快点到水盆旁边去,然而胸腔里一个剧烈翻涌,“哇”的一声,完全不受控制的猛吐不止,眼泪都给噎了出来。

屋子里顿时一团乱,没有人再去关注愤怒的谢长瑜。

“怎么突然难受了?”谢长珩一面扶着妻子,一面给她轻轻的揉着背,顾不上袖口上的污秽,吩咐道:“清水、痰盂,再派个人去请大夫过来。”

谢长瑜在旁边面色变了又变,冷笑道:“一般的都是官家小姐,不过因为宜君是姨娘养的,你们就这么作践!那她呢…”指向初盈,“当初在秦王府的时候,那么多人亲眼看见被刺客…”

“老五!”谢长珩目光一冷,扬起手就要朝弟弟打下去。

“长珩别…”初盈着急,顾不上胃里还在胡乱翻涌,赶忙去拉他,喘气道:“有话好好说…”

不是自己心疼小叔子,万一丈夫真的打下去了,后不后悔不知道,婆婆那边肯定是不痛快的,岂不是给自己凭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