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盾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想,我真想尿一泡大海,把面前的一切都冲的干干净净呀。

随着海盾的叹息以及压抑的哭声。

连燕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海盾双手撑着身体向后挪动了一下,他眼冒星星,心里已经柔软成了一块云一般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没人知道那天他被卡在车里有多么绝望的。

他以为必死。

可他却神奇的活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的小腿会残疾。

依旧是这个人,一个隐藏在人世间,自由行走的巫?

他赐予自己新生。

他多么完美而纯洁啊!

最大神的背后的圣光都没有他光彩夺目。

他个子不大,漂亮的就像海底美轮美奂的葵,世上再无有任何物种能与他媲美。

就是这样瘦小的身体,只要醒来,他就独立穿行在灾区,冒着巨大波及生命的危险,一个一个的从那里带回新生。

他救了自己,找来了那里小区的医生,给自己找来了消炎药,还有血袋,挽救了自己的腿以及生命。

海盾发誓,如果可以拥有下半生,他要付出全部奉献在他最美的海葵边缘,随他享用。

两天了,他刚刚退烧,刚刚清醒,却不知道恩人的姓名,这可太失礼了。

他想知道他的葵的尊名。

他慢慢张嘴,却发现看着这张脸,他好像说不出话了。

连燕子看看身上的毯子,又看看面前这个断腿儿的倒霉蛋儿。

他笑了起来,顺手还摸摸他的额头,最后欣喜的说:“太好了,退烧了呢!”

海盾灵魂受到了重击,有些恍惚的说:“对对……对……对……对……”

正在这个时候,黄翰鸿也回来了。

他身上无伤,只是精神疲惫。

连燕子两天以来,不顾自身安全,多次出去挽救生命的行为,这也给予了黄翰鸿许多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觉着自己是获得了巨大的勇气的。

所以他自封助手,两天来帮着安置灾民,安排药品,跟小区里那个二把刀医生来来去去的分发食品,救治伤员。

因为有人带头,本是一盘散沙,很绝望的灾民,不知不觉的就这样团结了起来,围绕着海盾他们这个小小的棚子,开始互助起来。

海盾有些磕巴,千言万语都不能好好表达。

他急的面色涨红。

黄翰鸿以为他烧傻了,就叹息了一下,放下箱子,捏着海盾的脸无奈的摇头说:“真可怜,这么英俊的人,烧傻了!”

海盾大怒,瞪着他刚要开口说话。

站在一边的连燕子却看着黄翰鸿已经空了的食品箱子皱皱眉:“食物?没有了?”

黄翰鸿叹息了下点点头:“是!没有了,最后的几包饼干都分出去了。”

远处,七八栋小楼就像进了压缩机一般,迅速挤在一起,又四下松散的酥软坍陷。

已经对声音麻木的黄翰鸿继续说着困境:“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还有水!”

他又看看天空,无奈的摇头:“暴风雨要来了。”说完,他扭头看看不远处一个由衣裳搭起的临时棚子说:“高医生说,文太太可能一会要生,也许我们还需要奶粉,最起码,也要给孩子找一张软一些的布料。”

最后,他无奈的撑撑眼眶说:“要不,我跟你出去吧……”

连燕子摇摇头,他慢慢站起来,揉揉自己的腰部。

他不能告诉黄翰鸿他们,他可以看到那两只魔魇,甚至他隐约的知道魔魇的轮廓,甚至保持多少米是不会惊动那两只魔魇的安全区域,他也似乎是明白的……

这一切都太过于玄妙,所以他还是一个人去吧。

正在此刻,已经被黄翰鸿确定为烧傻了的海盾忽然开口了,他指着自己只剩一半的山庄说:“我说……我家花匠住的那栋屋子下面有间密室,帐篷也好,食物也好,药品也好,甚至烈酒,那里要什么有什么……”

黄翰鸿以为傻子胡说八道,就顺嘴讥讽:“老子想要一门巨猛的大炮,把面前这一切打个大窟窿,你有么!”

海盾想了下认真的回答:“没有巨猛的大炮,猛禽-36却是有的,那个,有些不合乎本地规定……您要小心使用,弹药是足够的,勉强可以打打战斗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他双眼放光的盯着连燕子说:“都给您,您要么?”

第31章

(三十二)

江鸽子不吃不喝的整整睡了五天,在第六天傍晚, 他骨酥肉软的用脑袋在枕头上, 蹭了好半天儿都不舍得睁眼。

人好像自打出生就没有这样舒服的睡过一觉。

犹如灵魂都被妥善放置在铺满棉花的小盒子里, 团团围住, 然后贴着壁炉被放在温度正好的地方暖着的感觉。

清醒之后, 他反应了很久才重拾身体, 却发现, 自己的蓝条莫名的多了整整一千点,级别倒是没有升, 这算什么?

吃撑了肠胃的表现么?

耳朵边,古刹的梵唱音乐传来,钹铃的脆响一下又一下的在心里颤动着,莫名就有些感动。

江鸽子慢慢翻了个身, 仰面朝天, 伸手将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低喃了一句:“老三巷……”

两只眼角莫名的就伤心起来,还掉了足够往下流淌的泪。

那些人的家与自己的家,毁了吧, 再也回不去了吧。

“安心,你家没事,你的那些……街坊也没事儿。”

身边忽然传来一句温和的安慰,江鸽子放下胳膊, 抬眼看去, 却是俞东池, 坐在他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不过,与之前他干净精致的样子有所区别的是,这人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一下巴胡茬子。

灵魂猛的惊醒,江鸽子正要坐起,俞东池赶紧伸手按住他说:“小心针头。”

江鸽子这才看到,右手手背上,还插着一个针头,身边还有个输液架子。

架子上,还挂着一大袋子营养液,还有三五袋儿空了的小瓶子。

江鸽子两眼困惑的打量着左右,试图坐起,又被温柔的按下。

这是一间百十平方米的屋子,屋顶很高,顶上有素净的琉璃图腾。

屋子里家具简单,只有他睡觉的这张大床,还有一张供人暂时睡觉的躺椅,正对的墙壁上,是四幅到了顶的碧叶荷花丝绣隔扇。

俞东池看他迷糊,就按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翻身走到那四幅隔扇面前一推。

顿时,在床的面前露出更大的几层空间。

他睡觉的地方,很显然是二楼的一处地方。

隔扇那边是铁花栏杆,趴在栏杆上也许可以看到一楼的样子,不过从这里看过去,是一副巨大的圆形窗户。

窗户那边,借了远处古刹的几处景色,远山,望不到边缘的山峦,还有古庙大殿宝塔此起彼伏的塔尖。

那些塔尖建筑是江鸽子熟悉的,因为,正是常青山顶的几处古刹。

有道观,有寺庙,还有一处叫望天阁的残迹。

只是这一个圆窗,已经借了常青山几千年景色精魄,再来个四季流转,他身下这张床,只要躺在这里,就可以一览沧海桑田,云海碧月,旭日东升,星云流转人间半幅天景了。

可是,这里又是哪儿呢?

他从不知道,常青山有这样一栋房子?

江鸽子四处找着人,没多久,靠墙的一副锦鲤荷戏图却左右分开,俞东池亲手推着一辆餐车进屋,一直推到他近前才打开上面琉璃的盖子,露出那下面一排考究的小砂瓮。

他笑着问:“你喜欢吃清淡的,还是口重一些的,甜的还是咸的?”

江鸽子这才感觉,自己的胃部有些空,可是却没有什么食欲。

即便那边一盏一盏的打开那些砂瓮,露出里面卖相精致的粥品,他也没有想喝的感觉。

他清楚,这是饿过劲儿了。

一时间,江鸽子心情有些烦躁,他一伸手拔了自己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先是看看自己身下铺的成年尿布,顿时有些窘然的扭脸看向俞东池。

他只好又盖回被子,靠着床头,不知道是该羞涩好呢?还是该问问谁给我换的尿布,我……

江鸽子抬头问:“我睡了几天?”

俞东池放下调羹,端起小碗蔬菜粥,还小心的用汤匙来回翻动,一边翻一边神色平静的对他说:“五天了,我们先为你喊了医生,医生说你没事儿,就是疲惫到了顶点,所以才昏睡不醒。”

他走到近前把蔬菜粥递给江鸽子,江鸽子抬手要接,他却端着碗回身去餐车下面找了一块软布,垫在他手上说:“可以么?有力气么?”

江鸽子有些气恼的接过粥碗,低头顿时闻到了油星味道,顿时心里一阵恶心的将那碗东西还了回去。

俞东池好脾气的接了过去,又给他换了一碗白粥。

江鸽子这才接过,勉强喝了半碗,就觉着撑到了。

看着俞东池为他忙来忙去,江鸽子心里一点点感激都没有,他语气有些不好的问他要衣裳:“衣服。”

俞东池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莫名的红色,他遮掩一般的迅速点头,走到墙边,又推开一条锦鲤,那里面竟然是一间不小的衣帽间。

各种衣裳,穿戴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的叠放在壁橱里。

俞东池不太习惯伺候人,也就没问江鸽子穿多大码的衣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江鸽子找了里面的内衣裤,外面的宽松便服。

都是不太令人讨厌的墨蓝色。

江鸽子不是个讲究人,即便是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他依旧迫不及待的换下了有些闷腚的成人尿裤。

换好衣裳,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一个人,就是睡了五天,身边这样的营养剂一袋子一袋子的输着,他怎么可能不拉尿。

他死死盯着俞东池看着,语气有些磕巴的问:“那……那……是谁给我换的?”

俞东池低着头,用手指撑了一下鼻翼,他小声说:“抱歉,是我……这五天一直是我。”

其实,这五天,他每天还给江鸽子擦个身什么的。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给为别人这样做。

以前在家里,他给老祖捶捶腿,他老祖吹了十几年,走哪都说他孝顺。

江鸽子呆立在地上,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最后他慌张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直到他找到了靠墙的窗帘,猛的打开。

立时,灼热的阳光刺的他满眼是泪。

外面是个阳台,他猛的拉开推门,赤足跑了出去,将半身趴在栏杆上,对着外面的山野,他大喊了一声:“啊!!!!!!死去!!!!!!啊!!!!!!”

完了,他不纯洁了!

他最最隐秘的屎被人看到了。

江鸽子灵魂羞耻万分,喊完,他趴在栏杆上慢慢如抽去筋骨一般的又顺溜到了阳台的地毯上。

他不纯洁了,他不想见人了……

俞东池目瞪口呆看着江鸽子,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正常人……大概跟江鸽子还是不同的吧。

也许……

江鸽子万念俱灰的趴在地板上,俞东池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盘膝坐在他身边说:“抱歉……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剧烈摇头,就是不起来。

“松淳本来想他来做的。”

更加剧烈的摇头。

俞东池拍拍他肩膀说:“我对他说,是我考虑不周全,才造成了那么大的恶果,如果不是你,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以,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他话还没说完,江鸽子顿时翻身坐起,一伸手,又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问到:“老三巷!”

大概已经习惯被这个人拖来抓去,俞东池好脾气的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们一直派人去检测,污染没有形成,甚至,我们穿透了地下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土层做了好几个样品检测,污染没有外泄,你做的非常好了。”

说到这里,俞东池再次拉住江鸽子的手,满面感激的说:“就是特殊事务办公室最好的应急组来,都做不到你这样子。我……还有我的家族,以及那些人都应该感谢你,谢谢。”

你还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

是么,那些人没事儿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江鸽子有些颓废的放下手,又仰面躺下,好半天他才问:“这里是哪儿?”

“这是龙爪凹上面的一幕山庄。”

“一幕山庄?”

“恩,刚修了没几天,还没收拾好,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你家啊?”

“……也算不上我家吧,我家在中州,不过,以后我要是来常辉,就住在这里……哦,这间屋子你喜欢么,你可以常来……住在这里!”

“哦,暂时借住几天,等我安排好了,我就离开。”

“离开?哦,回老三巷?不必吧,那边开始动工了,很乱的,工程完结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俞东池真心实意的邀请着。

江鸽子却翻身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说:“不,我要离开这里。”

俞东池有些惊讶,提高声音问他:“离开?”

江鸽子点点头:“哎,对呀,离开,那么大的活人,生出一颗那么大的一棵树……他们……”

会把我当怪物吧!

回不去了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更加万念俱灰的又是一躺。

俞东池呆愣半天,才整明白这个人到底是难过什么,他不由的轻笑起来,最后他竟然捂着脸肩膀剧烈的耸动起来。

抱歉,这个人简直太好笑了。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的羞耻心以及脑回路的。

老祖说得对,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相同的,但是,有趣儿的,绝对不会重样儿。

看这人笑成这样,江鸽子悲愤难当,伸出脚使劲踹了他几脚。

俞东池一把抓住他的脚丫子,有些不客气的在他脚心拍打了几下。

然后好脾气的笑着说:“赶紧,你去收拾一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老三巷看看。”

江鸽子将脑袋扭向一边儿,有些愤然,又有些惊愕这个人怎么可以随意抓自己的脚?

可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让看了个干干净净,就又破罐子破摔的说:“不!”

回去被人当怪物参观么?

俞东池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起来吧,不然,我就抱你了,又不是没抱过。”

江鸽子打了个激灵,翻身自己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跟着俞东池又去强吃了半碗粥,然后趿拉着一双大了一个号的拖鞋,跟着他下了山。

从龙爪凹顶往山下看,老三巷一目了然,甚至那条臭水熏天的元宝河都犹如玉带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