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打篮球的姚明才两米多高呢,这位比姚明还要高出一米多去……

这还是人么?

他们的女人那得是啥样儿啊?

面前这巨人穿着一条巨大的粗布裤衩子,他光着的上身肌肉犹如罗马雕塑那般,该在哪儿健康的凸起,它就凸起,该在哪儿露着狰狞的青筋儿,它就霸道的狰狞着……

总而言之,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显示着他的力量犹如浩海,是取之不尽的,他一步步走来,就若一尊铁塔肉山般的推进,每一下动作,都充满了震慑力。

怪不得能发出二十只老母猪的鼾声呢。

怪吓人的,江鸽子觉着,他的小心肝有些颤悠了。

不过,他依旧面露笑容,不动如山的站着。

这巨人杆子对自己没恶意,也不能有恶意。

因为,他们是可以交托背后的兄弟呢。

当巨人终于走到江鸽子面前,犹如慢动作一般的,他在脸上生拉硬拽出一个笑容,并露出那些门板一般的牙齿。

看这牙口!真白!真健康!

这必须买鞋刷刷牙,才能符合这位仁兄的牌面啊!

江鸽子觉着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个五岁多的小孩儿一般。

他因为领军服,才在东岸刚刚量过身高没多久,还曾为自己一米八四的身高得意过几天呢。

虽然十八岁是个发育的好时段,可是要是长这么高,也没意思吧,那得多浪费粮食啊。

江鸽子在内心惊叹着,觉着就是景阳冈山上的猛虎,遇到这汉子,也至多是一拳头,就是肉饼饼的事儿了吧?

然后……我该跟他说点啥?

你是来走亲戚的么?

江鸽子有点蒙。

那巨人发出嘿嘿嘿的憨厚笑声,他笑完,这才俯下身体半蹲着与江鸽子对视。

然后,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对视。

在这简单的对视过程中,江鸽子竟能从这位巨人的眼珠里,看到了与他身材完全背道而驰的灵动感。

没错儿,这是一双有着长长眼睫毛的,水汪汪的牛眼一般大的眼睛,他妈的!它还配了个大秃头!

瞧这秃脑壳,亮铮铮的,得有篮球大吧?

不知道拧下来有没有弹性?能不能拍?

谁说,巨大的就要笨拙?

开国帝的马前卒,他们也从不笨拙!

他们可以灵动的起腾跳跃,躲避礌石滚木,甚至搭起人梯,推动战争进程,不断的获得胜利,最后得到真正的自由。

看人家就是不说话就只是笑,作为主人,江鸽子只好先打破僵局,说到:“你是?”

这巨人又笑的更加灿烂起来,他这张犹如铁汁儿灌入模具,浇铸出来的大脸上,发出沉闷的嘿!嘿!嘿的声音之后,就慢吞吞的说到:“嘿~您好,头儿!我已经等您许久了,蒙您属民招待,我过的每一天都十分愉快!嘿!嘿!嘿,你回来了!”

等等?

头儿喊谁呢?

这嘿嘿嘿……是在表达善意么?

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他又慢吞吞伸出自己蒲扇大的右手……江鸽子也只好伸出自己的小巴掌,放在这大手的手心里。

与之相握。

按照规矩,他们应该拥抱!

可惜的是,江鸽子悲愤的被举高高了!

啊!格列佛?你来俺国干嘛呀?

我家属民都去哪儿了?被你吃了么?

黄伯伯他们那老胳膊,老腿儿,麻杆儿一般的身体,他也不好吃啊?

小心翼翼的表达完善意,巨人把江鸽子放在地上,又是一阵嘿嘿嘿的傻笑,笑完这才说:

“头儿,我都等了您十五天了!您可算回来了,我是关山的阿黎,是第二十五代关山杆子!关山是家,是我的父亲,是我的姓氏,黎是我名,我叫关山阿黎,头儿……嘿!嘿!嘿……”

听他这样介绍,江鸽子就只能点头说到:“哦,你好,我是……那啥……老三巷的江鸽子,那个……你说的头儿?是什么意思?”

九州洛维山脉深处,住着最后的原始部落,而这些部落,大部分是按照最初母系社会规则是以女性为尊的。

母亲生下孩子,就认附近最雄壮的高山为父。

关山阿黎听到江鸽子这样问他,刚要按照他的节奏缓慢的开口,却不想,有人兴奋的在舞台下喊了一句:“杆子爷儿!!您回来了!!”

江鸽子闻言顿时大喜,他立刻将自己的手从关山阿黎的手里抽出来,扭头喊了一声:“何明川?”

喊完,江鸽子回身就往老戏台下跳,不想,他的身后的关山阿黎,忽两手叉在他的胳肢窝下面,稳稳的就将他轻轻举起,并小心稳当的放在了戏台下面。

江鸽子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关山阿黎。

关山阿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又发出嘿嘿嘿的憨笑。

啧!笑的就像低能儿一样。

何明川两眼含泪,几步走到江鸽子面前就哭了,他说:“杆子爷,您可算回来了!!台子上的这个,一顿要吃三十个大蒸馍!一锅汤,那么大的锅!他带的碗都填不满,还要买一个大猪头!他都给吃了!!”

江鸽子幻想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幻想当中,巨人左手一块肉,右手一只大羊腿,嘴巴里咬了一只何明川,他两条小腿儿还在巨人嘴巴外,艰难的扑腾着。

这是把这孩子欺负成啥样儿了?

哭的怪可怜的。

何明川还在洒泪。

“呜呜……他顿顿吃半贯钱的肉也没啥,呜……我们夜夜都睡不好……呜呜……打雷一样!打雷啊!段爷爷全家都受不住搬走了!还有……您,您屋里那位,天天要点老莲池饭庄的席面儿,那可是三贯钱儿一桌呢!

他就吃几口!!就吃几口……呜呜……我说浪费了,大家一起吃了吧,他还不许,说是不能给我们吃剩下的,剩下的怎么了?我们还得重新做!这不是浪费钱儿么?我们三文五文的抠抠,我们容易么?

这还不算!他晚上还要加一顿悦心斋的宵夜,又得半贯!要不是薛爷爷,我们……是真的扛不住了……呜呜……杆子爷,您可算回来了!”

这是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啊?

可怜的娃见到江鸽子就像见到了亲娘一般,连过去的畏惧之心都没有了,他是一头扎到江鸽子的怀里,那顿嚎啕。

这信息量太大,江鸽子越听越迷糊,他伸出手,叉住何明川的下巴,努力将他推开之后,这才问到:“你慢慢说,我怎么没听明白呢?什么三十个大蒸馍?咱地下室还睡着谁呀?什么剩饭?你段爷爷搬到哪儿了?你黄爷爷他们呢?咱街坊邻里呢?我这一路走过来,一个熟人都没看到啊?”

何明川伸出手,左右擦了一下眼泪,这才抽噎带打嗝的说:“杆子爷,您是不知道,上面这位……”

他抬眼一看。

关山阿黎冲他裂开嘴,还伸出粉红的大舌头舔舔嘴唇,又挤挤眼睛。

太可怕了!

何明川顿时打了个哆嗦,往江鸽子身边躲了一下后才说到:“那,那那……上面这位,是十五天前咱常辉郡宗室局送来的,说是……您回来就知道了,他给街道的看过官文,那边本来安排他去别的地儿,您说,他咋不去呢?非要住咱家?

咱那有地儿放他,那地下室他也进不去啊,门那么小,他那么大!后来薛爷爷说,天儿不冷,叫他睡戏台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大,人背着自己的屋子来的……这人一顿饭,四嫂子她们五六个要忙活半天儿,一文钱儿还没给过了,俱都是,都是我们贴的!”

哭这样,这是心疼钱儿了吧?

该!知道钱难赚,屎难吃了?千贯都敢送出去,这算是报应吧。

该!

江鸽子来不及同情这倒霉孩子,他一听到宗室局,心里便有谱儿了。

妈蛋!这是趁着自己不在,来个先斩后奏啊!这是想重握杆子对付魔魇了,哼!想的美,给钱办事儿,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扭脸看向关山阿黎,他大声问他:“我说关山……”

这姓氏怎么像小鬼子的姓氏呢?话说,你家有井田么?

“那个,阿黎啊?有些话我得跟你掰扯清楚了,你住在山里,不了解内情,这……”

他正说着,那关山阿黎光着脚从老戏台上蹦下来了,他笑眯眯的坐在老戏台的青石条上后,这才慢吞吞的说:“您不用喊,我听得见。”

这人坐下都比江鸽子高许多,江鸽子只好后退一步,踩在石条上与他对等说话。

“我说,你好歹也是杆子爷儿,十里封地里来去自由,好端端的做你的大爷不好么?你给自己找麻烦做什么?你知道他们要怎么安排你么?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能害你不是?你呀,赶紧回老家吧!甭听那帮孙子胡说八道!狗的话都能信,官僚的话,你就当放屁了……”

江鸽子这话还没说完,关山阿黎便又慢吞吞的打断了他:“嘿~头儿,我有十二个妹妹呢!要盖瓦屋,要起高楼,不然家里招不到男丁!我家里穷~吃不饱~没办法!”

关山阿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鸽子的神情。

将江鸽子神情不愉,他想着,这是嫌弃我吃多了?

想到这儿,他慢吞吞的扭脸对何明川说:“你们不要担心,我吃你家饭,宗室局是给钱的!真的!”

何明川一下子躲到一边,看都不看他。

关山阿黎拍拍自己的后脑勺,知道把别人耍的狠了,便冲江鸽子抱歉的笑笑,继续说:“真的,人那边找我了,说是一月给我六十贯基础饷银呢!我回头跟他们要饭钱儿去,肯定不亏着你家属民,真不是白吃的!

我阿爷说,猛虎就该呼啸山林,好男子就该闯荡世界去,杆子给你,你出去吧,好好跟人家大杆子学本事儿,回头好给你妹妹她们赚瓦屋钱儿啊!嘿……您看,我就来了,您也不在,我就跟这儿等您了。

跟您报个到,明儿我就出去看看,再找个挨着您的地儿平整地面儿,我好插杆子呢……嘿!嘿!嘿!”

江鸽子气恼的叉着腰,半天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黑你妈个头啊,你个大白痴!

那是一百多级的BOOS,就你这样儿,不够人家四角的一锤子呢!

到那时候,你也是个饼饼的下场。

六十贯就骗你去对付魔魇了?你王刃的尊严呢?马前卒的机敏呢?亏我还觉着你有心眼儿,个傻大个儿啊!

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向何明川,有些气急败坏的说:“还有啥?你都一堆儿说了,谁 ~谁住我屋里了?”

何明川眼睛眨巴了一下,咻的一下就蹦到江鸽子耳朵边叽叽咕咕的小声说。

“杆子爷,那是个贵人!您认识!”

啥?他认识?

江鸽子纳闷的左右看看,带着一肚子气的顺着小门去了老戏台的地下室。

沿着宽敞的青砖通道,江鸽子一路往下走,还未走到自己屋门口呢,他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说到:“这曲儿不好听啊,再换一首!”

这装腔作势的故意调儿,跟地球电视剧里的五毛钱群演嫖客一般,演的实在生硬。

林苑春满面悲愤的换了曲儿,他把怀里这把铁琵琶弹的刺耳无比,偏偏屋里的还是那副不紧不慢,反正我就是不生气的样儿。

当看到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的江鸽子,林苑春停了手指,两行眼泪就跟小河水一般的哗啦啦的就流淌了出来……

杆子爷,您老可回来了,我都快被欺负死了。

江鸽子没搭理可怜巴巴的林苑春,他上前几步,语气里卷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指着屋里他便骂了起来。

“俞东池!你个王八蛋!!你咋在我家?”

还欺负我的人!

俞东池本侧躺在丝缎褥子上,他就如过去的大老爷一般,一边欺负人家林苑春,一边还往嘴巴里丢盐煮花生米。

听到江鸽子骂人,俞东池呼啦一下蹦起来,穿着袜子踩着地面儿他就跑出来,一把将江鸽子拖进屋里,捂住他的嘴巴,嘴里还不断哀求到:“别!祖宗,你别喊我名儿……我正离家出走呢……”

秋风卷起沙粒!

关山阿黎对着老戏台的空地,莫名其妙的发出一阵……

嘿!嘿!嘿!

第45章

江鸽子看着俞东池, 只感觉一阵心累。

想是谁在这儿?也没想到会是此人!

他是女皇最爱的幼子,只这一条就足够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了。

就连成为普通朋友都是一种奢望,其它就更不要想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俞东池对自己拥有那样的情愫。

面对这样不对等的情感,不管自己拥有多么大的能力,可他又的的确确的属于世俗眼光当中弱势的一方。

如果真的爱, 虽同样在舍,他拥有的那么多, 最后也许抛弃的就只是表皮的浮尘。而自己呢,自己的情感世界是如此的单薄, 甚至弃无可弃!

俞东池有些激动, 眼眶湿润,嘴唇哆嗦, 他眼睛内包含着的最极致情绪,犹如环海上最凶猛的浪潮, 卷走了他的躯干与肉体, 独余那拥有热爱的卑微灵魂。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拥有这样强烈的, 火热的,如燃烧当中岩浆一般的爱意。

那天……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冲进去了!

也许那就是他爱的力量吧,他甚至可以为他去死的。

那爱炽热!令他燃烧!令他澎湃, 令他对一切不满终于怒吼出声!!

他对着母亲撕心裂肺的控诉, 他对一切不公道的, 不公正的那些看不见的规矩控诉!

一样是人, 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得到一份简简单单的爱?

他就这样不顾一切的跑来了,来到他在的每一寸土地。

然后就像个天真的孩童一般,他每一天都臆造着自己的未来,幻想与鸽子如一家人一般的,在身下这片简陋的环境里,愉悦相处的各种快乐桥段。

三十岁了,他从未这样快乐过,也没有如鸽子这般洒脱的,由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思想,躯体,充分自由活过一天。

他无比羡慕鸽子。

鸽子如果爱,他就全心全意的去爱!去给予,去奋斗,去守护!

他的时间也从未这般阔绰的能够允许他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躺着,去冷静的思考自己及鸽子到底会去向何处……

他想如他那样心灵光明的站在高处,向全世界微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想他!无比的想他。

想这个犹如利刃一般锋利的好人!

世上最好的人啊!你最好用你最锋利的刃划开我们的血肉之躯,将我们都搅拌成肉泥!当我们灵与肉碰撞融合,相信我,我们就可以无所畏惧!

俞东池迫切的需要剖析自己,将自己的心掏出来与他的好人看一看。

他想说,您看啊!它又开始为一段情感而剧烈的跳动起来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江鸽子,如早就思考好的那般说一些心里的话。

他要说……

我将这样一无所有的我,卑微的我,奉献在您的面前,我不期盼您能够给予我同等的情感,哪怕只是一丝狭小的缝隙,我也如饮甘泉……

可当他想这样说的时候,他的“好人”,又忽然高高扬起他的手臂……

又是……这样?

俞东池只来得及说了一声:“我……”

就没有然后了。

这可怜人又被江鸽子利落的击晕了。

江鸽子再次抱住了俞东池,他看到他眼角留下两行眼泪……

是不甘心么?

可是,飞鸟与鱼,不是你变成咸鱼干,就是我被淹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