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边接待,还不时在那扭头指点呢。

“那个……蔡师傅做的四味儿鸡卷儿拿上几个……竹糕也要几片……”

虽然他们没体面到近前听听到底是什么闲瓜儿,可既然是那号子带来的,一会子出去测定一下就清楚了。

不过,在这之前,那个什么蔡师傅的鸡卷儿,他们也是要尝一尝的。

十号厅内,江鸽子跟关山阿黎道了谢。

关山阿黎却递给他一本册子。

江鸽子一脸纳闷的接过问:“什么?”

关山阿黎瓮声瓮气的回答:“今年杆子的活儿,您可一件都没接呢!就是小小的……您也好歹给我个面儿,再说了,中州那边给的价格不低了,以一公里五万贯的价格给您算的。”

江鸽子的手指迅速在这本,寸厚工作册上划拉了一下问:“九州魔魇禁地竟然这么多么?”

关山阿黎摇摇头:“不是,这是全球的,按照谁恢复用地,该土地归那个国家的国际规则算,上面答应事成之后,给咱们百分之零点二……”

江鸽子听到这话就笑了,他举起册子蹦起来拍了关山阿黎一下骂到:“你就是个傻子!这事儿你别做主,等明年开春,咱也借这个梨花馆开个杆子大会,这上面的条款,一条条过!你信么,就是今冬我帮你了,明年呢?以后呢?你能让,老伙计们的主又是你能做的?还是把老伙计们都喊来一起商议吧,咱们又不是巫系,要靠皇室吃饭。”

关山阿黎接过册子,站在哪儿愣了半天之后,才将册子又放回衣兜,点点头,沉闷的说了句:“成!你说了算!”

说完,他赞叹的看看江鸽子这个场馆,好半天才说到:“江杆子,我羡慕你,这里……可真好。”

江鸽子心里美,却假装谦虚到:“什么啊,就是随便弄弄,那啥……明儿你在你老家弄个高克人民俗村,再弄点土产卖,到了那时,就从我们老三巷这边开一条旅游线点,这个我还是能帮忙的……”

他这话音未落,关山阿黎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江鸽子的场馆是个能激发人灵感的地方,以这个地方做参照物,他的十里山峦,他的家,他的关山,兴许也可以弄一个,这个……对,高克民俗村呢!

关山阿黎心里激动,就把江鸽子举起,放在他的肩膀上开始在屋子里转圈。

转完,他又粗鲁的把江鸽子放在地上,带着他的族人,脚步犹如闷雷一般的跑了。

江鸽子晕了半天,心里气的不成。

等他清明了,追出十号厅,那边已经跑远了。

他只能脱下自己的鞋子,对着关山阿黎他们的背影就是一飞,嘴里还大骂着:“关山阿黎!你个大傻子,下次再把老子举着转圈,你信不信老子一巴掌给你糊到环海里去?”

那边,关山阿黎沉闷的回音慢慢传来。

“不信!你巴掌太小了!”

江鸽子气的不成,扶着门,踮着一只脚刚想接茬骂,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呼唤。

“鸽子,你又皮了!”

那一下,江鸽子仿若听到了唐师傅的呼唤一般,他牙齿打了个寒颤,木木的回头看去。

呜呼?这家伙带着几十个人?是过来砸场子的么?

周松淳笑着跑过来,先将食盒递给江鸽子,接着又跑过去把他的鞋子也捡回来。

甚至他还想帮江鸽子穿上。

江鸽子很别扭的拒绝了。

他一边趿拉鞋子,一边好奇的看着俞东池身后。

他身后这一群,没有五十,也有六十。

可偏偏他们呼呼啦啦的过来了,却没有一个人高声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弄出额外的响动,这些人就像不存在一般的,态度谦卑的跟在俞东池身后。

江鸽子嘴巴无奈的歪歪,顺手提起食盒,打开最上面看了一眼,眼前顿时一亮,接着他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就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跟俞东池说:“恩……你咋来了?”

俞东池身后的礼仪官皱着眉,有些嗔怪的柔声提醒到:“阁下,请注意您的礼仪。”

江鸽子含着点心,呵呵了他一脸。

他是十分讨厌一幕山庄这些人的。

俞东池也神色不愉的看看礼仪官,摆手让他退下了。

讨厌的人还是离远点安全,不然肯定连累他一起讨论起来。

想到这里,江鸽子很没良心的提着食盒,趿拉着鞋儿就要进十号厅,还预备反手将这群人关外面。

俞东池无奈的在后面喊了他一声:“鸽子!这些都是咱们九州艺术界的老前辈,他们明天起,大部分人都会成为艺术大赛的评委……”

江鸽子扶着门的手僵直了,好半天,他支着一脑袋杂毛,强扯了个笑容问外面这群人说:“那……那你们要进来看看么?”

俞东池刹那间就丢了自己的一切礼仪,噗哧笑出了声。

笑完,伸手摸摸江鸽子的脑袋,还把他的杂毛理顺了,这才说到:“还等什么,赶紧打开大门,把你这黑呼呼的屋子点亮堂了,请老前辈们好好指点一下你。”

江鸽子点点头,人在屋檐下,他是不得不巴结,不为自己巴结,他也得为老三巷的街坊巴结一下。

就这样,他跑到屋子的总闸面前,挨个把这屋子里的灯光,音效全都给打开了。甚至他带来的一截小女贞树的根儿他都激活了。

那一下,世界缓缓的亮了……

所有的人呆滞了,他们觉着,一刹那间就恍若在时光的漩涡中行走,又刹那间,他们便随着一重重光影,进入了人间真味的世界……

在盖尔,也从未有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将一切艺术综合起来,去展现一个世界,这百般滋味的人生……

这群人先是呆,接着木,那颗心啊,随着那重重铺开的声音,味道,景象……竟莫名的酸涩了起来,有种想哭的感觉……

模仿夕阳暗暖微红的光线一层层的在女贞树鲜活的叶顶亮起……一块长长的,由窄向宽的老街旧山墙在众人面前铺开……

山墙下,是古老的原型复制的微型金钱桥,还有缩小了的元宝河在一座仿古水车的推动下,哗啦啦的潺潺流动着……

头顶的女贞叶子在扇着凉风,送着夏日夕阳的人间光景……几只巨大的,品相漂亮完美的锦鲤在水中荷叶间摆尾吐泡儿,鲜亮的荷花在夕阳晚风下摇曳着……

鸟雀归巢,知了鸣叫……然后,一段清亮的铃铛声响起……有个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清亮的女子声,儿童的嘻笑声,老人的交谈,慢慢交汇成一条古老的长街。

那些声音就像引线,拉着看客,慢慢的走入了已经消失的老三巷的旧时光当中……

“打牛奶……记得带空瓶喽!!”

“擦皮鞋……中州老定邦鞋油上色类……”

“糯糕子!!加红枣桂花糖,就剩两块,贱卖了回家类……回家类!!”

第64章

俞东池与他带来的九州艺术家, 被江鸽子十号厅门口的造景, 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们虽都出身不凡, 年有经历, 社会地位高尚并见多识广,然而大家就是震撼……

江鸽子是无法感受到,这些景观有多么了不起的。因为上一世,它们无时无刻就存在于他世界的每个角落。

多了,自然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可他忽略了一件事, 他所认为没多么了不起的那些景,那些手法,那些技巧,都是五千年绚烂的华夏艺术大成。

当地球华夏艺术与同样有几千年文明史的盖尔东大陆艺术文化对撞。其中火花,说震撼都太过肤浅。

地球华夏五千年东方文化体系,孕养出来的江鸽子,他也不是白白过了上一辈子的。

上辈子, 就是随随便便去个高档点的文化气息浓厚的饭店,人家都能整出一套复古韵味。

更何况, 江鸽子如今是做了改动的, 也套入了足够的常辉本地特色, 比如这旧墙,旧屋的建筑风格, 就是完全脱胎于老三巷。

不然这些人也不能产生共鸣, 也不能迅速容入情绪。

然而, 依旧是足够震慑了。

就这样,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这些江鸽子心里腹诽的九州土包子们,已经开始用他们相当专业的眼睛,去细细品评了。

正前方,虽只是简单的第一重风景,然而他们发现,这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鼻子里闻到的,心理上感受到的……都是盖尔大陆从未有过的,可以说是一种新的,是更加好的,令人发自灵魂都能愉悦的新园林艺术。

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觉着周身一切细胞全都打通舒畅了,都经由这面前的小景,给调理通透了。

可他们却不知道,华夏文化有个核心,就是理心,地球华夏人通过几千年,变化万种形式,最后往往却都是往一个目标靠,那就是调理心性。

可江鸽子却认为,艺术存在的意义,除了官方那些附加的,所谓引导作用,指引作用,表现意义等等,其实它淳朴的本根就是为了取悦人,就是用作讨人欢喜的存在。

面前的一切都那么讨人欢喜,欢喜到,竟觉着今后都可以不走了,便是坐在这里,心灵也是安逸的,安逸到可以安静的等待死亡,也是愉悦的一件事儿了。

这处小景,被江鸽子一双巧手,两分灵性,三四分怀念,五六种原样照搬,七拼八凑,就理出了千万种已经发生,还在继续的时光故事……

你必须相信,沿着面前这堵一眼看去由浅到深的山墙走过去,你就能加入进去,成为久远的,本就应该属于这里的一部分,或是人,或是事,或是年轮……

随便变成什么都可以的,也总也是高兴的,不紧不慢的……

老山墙下是一条河,河是由一整块巨大算不上名品的黑白溪石,巧雕去心而成。

有时候河水是水,也是那些石头白色的纹理,它们互相和谐,绝不突兀,浑然天成。

沿河而上,正是对门厅的一汪碧叶莲花池……莲池的水是活的,鱼是活的,花是鲜的,叶上的水滴是滚动着的,水缓缓滑到河岸边几只大小不一的,顺溪石形态,随方就圆,巧雕而成的青蛙身上……

那些青蛙许是喝多了,便张着嘴,高高低低的往河岸边的一架老水车上,吐着清澈的水流……水动车转,一切的景致,经由水流,还有来自小假山瀑布一侧,由旧木雕琢,仿若已经动了几十年的小水车梳理运送,顿时一切景致就被盘的灵活起来,充满生机……

这就是一个地球华夏,常常有的小水法景致……并不费什么功夫。

水车将岁月抬起放下周而复始,带走一切,生成一切,永不休止……就像它周遭,那些已经由水打磨的圆滑的山石……几颗小树,藤蔓,花草均由石而生,树石辉印,参差错落,柔刚并济,随意轻巧,正相适应,景若天成……

低头仔细看去,便能窥到,那山其实是巨大的,连绵的……顺着山石瀑布下,一条沾满青苔的小路,沿阶而攀上高山,便能见几处若隐若现的山里人家……那人家门前,井岸树下,才将还有老者在下棋,如今许是吃饭去了,只留下幕天席地,棋盘蒲团,残局仍在,许人一会便回来继续了……

时间就这样也连接了,周转了……

若不耐烦等,便抬头静观对景,于山水边,莲池之上,正是漏了一半的圆形漏窗,漏窗那边,影影绰绰,有竹叶随风摆动,远处还有人家,还有有声音,还有更多的小巷,以及无限的时光故事,可供品味,可供思量……

这地方,实在是了不得了。

不论是视觉感受,嗅觉感受,听觉感受,还有心理感受,这里有的一切景都能舒服自在的,循循渐进的,一重一重,仿若戏剧开场一般,将一切元素化为引子,引子拉开幕布,出一场人间真情,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参演进这故事里去,一点都不觉着自己是外乡人。

现场无人说话,只有各种沉重的呼吸以及暗叹声不断传来。

同时江鸽子也在小心翼翼的看,他在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毕竟,这些都是拿着街坊产权自由做质的评委呢,他不得不关注他们的一言一行。

是的,他所做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讨这些人欢喜,才能换来小票票。

当看到他们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一重重变为欣赏,他略不安稳的内心到底是落了地。

要知道,虽都是东方的世界,可毕竟成长道路不同。

就拿老三巷的街坊来说,按道理三常郡是九州最贫困的地方,然而这边的小庶民先天的彪悍自傲。

也不知道靠着那一贯两贯收入,他们到底傲什么劲儿,反正人家就莫名其妙觉着自己了不得。

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反正九州人从来都是大地之母老大,他们是老二,剩下的那些?

他们连人都不算!

盖尔东大陆人脾性张扬是出了名的,并且他们对美学的追求,也深受本土本根的影响,具有浓郁的大国子民张扬脾性。

好比薛班主那把铁琵琶,那是要多重,有多重,要多难弹有多难弹。

有时候江鸽子也纳闷呢,木头不好么?铁器能有什么共鸣效果?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可薛班主偏偏几十岁的人了,他就见天背着一大块铁疙瘩到处溜达,丝毫不觉着累得慌。

几十岁了,骨头都缺钙了,他硬是要带上钢甲去弹,并且他的琵琶音儿大开大合,不送出一二里地,那都属瞎弹琴,是功夫没用到的原因。

而他这种音乐表现形式,也是盖尔人喜欢并且欣赏的。

一切曲儿,首先音儿要足够响亮,然后再讲究旁的方面。

就是要……大啊!巨大啊!无限大啊!

咳,真是奇怪的审美观。

并且,薛班主还一口咬定,铁琵琶需要的铁矿,那必须是三常里面的常安郡的老铁矿产出,那才是正宗,至于旁的地方,那一概都是假冒伪劣。

表面嫌弃,可江鸽子心里却是羡慕的。

因为他的故乡,同在东大陆的华夏人,是做不到盖尔东大陆人这般洒脱张扬的。

人家这边不管是社会环境,甚至科技发展在历史上就从没输过,就一直走在盖尔最前端。

人家那是压根就没受过气。

就是受了气,那也绝不承认,嘴硬,心硬,脖颈子更硬。

好比籍道起兵,从他的战略态度,就能看出九州人的个性,虽现在官方的说法叫统一东大陆国土……然而说白了,其实李籍道一生就一直在做一件事。

打侵略战争!

然后,就像秦始皇统一六国,他赢了,他正确!九州各地人也是,你赢了,你说了算!

他们慕强的心思很重,并且有时候江鸽子感觉,九州人有种老秦人的个性。

那真是纵观天下,老子谁也不服。

从历史书上就很明显的就能看出来,过去东大陆中心周围,也活跃着无数小国部落。

难道人家就没有历史?就没有光辉绚烂的民族文化,人家的国土就是可以随便能侵犯的……

这事儿没地方说理去,有的只是,你厉害,老子痛快的就从了!反正不是你的,也是他的,谁厉害咱们就听谁的。

你说你就没有民族羞耻感么?

吃饱了才有羞耻,生活质量好了,才会懂得荣辱。

李籍道一生都在征伐,并且他对国家的这个概念就是,我战马踏过的土地,那就是我的!甭管过去这地方是谁的,我抢到了就是我的。

假若不是环海隔绝,那个年代科技不到位,最重要的一点,李籍道他短命。

按照李籍道的性格,他不早死的话,这个星球大概早晚会被他统一,并且只能有一个叫九州的国家存在。

而在八百多年九州发展史里,九州为了保持自己的国际话语权,一直将重点致力于科技发展,从而忽略了其它部分。

在世界艺术圣地冯肯岛《永动的盖尔》的雕塑上,代表九州的小星星,那叫个黯淡无光。

随着近代世界各地时局稳定,各国都在飞速发展,艺术以及体育赛事也如同地球一般,成为代表国家力量,炫耀国力的重要体现方式。

也因为此,九州的艺术不灵光,就成为除东大陆人的一块心病。

他们倒是能造出无数乐山大佛那样的大大作品,然后呢?

其实就没有然后了!

就像地球华夏的足球踢不出去,大家习惯了懒得骂一般,越不成那是越重视,最后重视到全民都有些贱骨头了。

全民如今都盯着艺术发展,期盼艺术圣地的博物馆,可以多收几件九州的作品。

然而,九州艺术就是家里吹得各种玄幻,出去它就是玩不转。

九州的艺术,就是在这样的土壤发育出来的,也因此,它的艺术跟地球东大陆艺术绝不相同。

它们甚至大多数都属,张扬洒脱,飘逸大气类,在细节表现方面,就总有些不精致,并且内涵意境表现方面,也不如苦难深重的南大陆与西大陆艺术。

既然作品上不去,老子就做最大的艺术赞助商,好歹你们也得给个安慰奖吧?

不给九州国面子,那么下届艺术大会,赞助金就不要想了!

恩,九州的艺术环境大概就是这样的,他们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冤大头。

不!贱骨头!

并且,他们多年来致力于撩猫逗狗,建国之后,依旧专注于随时准备撩猫逗狗,因此忘记本土艺术发展可想而知。

也因此,当江鸽子看到俞东池带着那些艺术家,他们几乎就是用龟速,在一步一挪的观赏,等到他们不再大喘气了,他又听到这些人,开始用他听不懂的一些名词儿,复杂化他门口的摆设?

没错,江鸽子就认为门口是不重要的摆设。

我去,我竟然这么了不起么,我做出的东西竟然是这么讲究的么?

什么,远借,近借,实借,虚借,仰借,俯借……是么?有这么多说法?我咋不知道呢?

还有什么框景,透景,藏景……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造景,大多数是属于缀景类。

简而言之,就是用作点缀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