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东池咳嗽了一声,严肃的解释到:“还摆了漂亮的餐台。”他指着餐车上的盘子边说:“瞧,还有漂亮的小花,新鲜的……”

“房东太太就指着这几盆花活着了,你惨了,那老太太会念叨死你……”

“呃……真的?”

听他俩拌嘴,周松淳一边笑着摇头,一边伸手去够桌上的小鱼肠,他说:“这就已经不错了,好歹殿下配的这条围裙还是不错的……”

见俞东池斜眼看他,他只好抱歉的举着鱼肠说:“好吧!我的错殿下!回头我让他们去飞艇上搬几盆名品下来……”

正说的热闹,忽隔壁阳台传来摔杯的脆响,还有低声的惊呼。

江鸽子他们闻声看去,却看到隔壁阳台的那些大老爷们,全都一脸惊惧的靠着阳台墙壁,正在集体发抖。

而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小阳台边上,已经挂满了骷髅。

还有一个叫丹娘的魂魄,在天空愉快的飘着。

如今丹娘的灵魂依旧穿着的是那件破毡裙,然而她却给自己的骷髅打扮的相当漂亮体面。

它穿着一件有碎钻的深蓝色晚礼服,不多的几根毛发还烫成了小卷儿,带了蝴蝶结的碎钻发卡不说,它还做了最少五色的指甲……

有客人来,江鸽子自然是要接待的。

所以他走过去,邀请这些骷髅下来,还一个给摆了一把椅子,让它们以人类的样子坐好。

折腾完,他才回到餐桌前,拿起勺子,开始吃东西。

而丹娘却飘在他身边抱怨:“你可以给我倒一杯茶?我是客人!在沛梧的时候,就是野狗路过我的毡房,如果我不想吃它,也会给它一块碎骨头作为招待的。”

江鸽子一边吧唧嘴,一边毫不客气的讥讽到:“反正你也要漏出去,而且这里也是不是沛梧!”

丹娘笑笑,回头看看自己的骷髅说:“你看到我的新裙子了么?这里有全智慧的纺织娘,她用巧手把星星缝在了裙摆上,我喜欢她,就买了她所有的裙子,她都感动哭了……我想她喜欢我!”

江鸽子看了一眼嘴角抽搐的冤大头,再看看丹娘的骷髅,最后失笑道:“是吓哭的吧!你能不能少带它们进来?这里的居民都要吓死了!”

而丹娘却理直气壮的瞪着绿色的大眼睛说到:“总要有一双手帮我搬那些衣服吧?”说到这里,她好奇的看看左右说:“我的阿家弟呢?”

江鸽子闻言,表情倒是严肃了些,他满眼指责的看着丹娘说:“你的阿家弟需要在医院为你们闯的那些祸事补窟窿,你知道的,有很多人需要巫的安慰,他们吓坏了!”

俞东池安静的听着,最后看鸽子表情放松,他也搬过一边的椅子,坐在了丹娘对面。

比起那些只知道一半真相的普通民众,说老实话,他畏惧!

毕竟,籍道后裔五感与旁人不同。

她活着的时候不说,两千年为了禁锢魔魇,防止幻阵被破坏,谁知道这个恶灵到底弄死多少人?她就是把自己的骷髅泡的香香的,俞东池也能闻到那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丹娘看俞东池坐下,便飘起来,按照部落里的规矩,对他行了个相当端正的觐见礼道:“殿下好!”

坐在阳台边缘的几具骷髅也咔咔的站起来,提起裙摆,认真的行礼。

即便是她们死了,她们也是有教养的小姑娘。

俞东池一头汗的点点头,又一脸狼狈的坐下。

坐下之后,他终于安奈不住好奇的问到。

“她们呢?”

丹娘疑惑的看向他说:“谁?”

俞东池指指富余出来的那几具骷髅。

丹娘看看它们,回头一脸甜笑的回答:“她们啊!殿下,她们生祭失败了呢!她们已经幸福的回到父神的怀抱里两千年了,我可真是羡慕她们啊……”

俞东池满面麻木,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阳台上一阵沉默,只有江鸽子偶尔发出的咀嚼声……

好半天,他才忽然开口说:“你倒是不浪费。”

丹娘笑笑,很是骄傲的回答:“自然!圆满总是无法达到的至境,今天有你们为我们付账,可是回去之后,谁知道又要挂多少年?总有一日,你们会幸福的魂归,我们呢……没有草场,没有牛羊,却又不知道要挂上几千年了……”

呃,说白了,就是讨便宜没够呗!

一阵清幽的山风从绝壁那边吹来。

江鸽子感觉到了一丝舒爽的凉意,他舒服的站起,慢慢展一个懒腰,再次趴在了阳台之上。

而他身后,俞东池与丹娘的交谈声,却缓缓传入他的耳朵。

他能听出,丹娘的声音又开始苍老起来。

所以这个老娘们,又开始用震慑的力量了么?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俞东池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他声音平和冷静,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说:“……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跟您谈一下,以后有关你们买生活用品的费用问题呢……”

“丹娘有些不明白,难道……殿下您的慷慨只是这一次?”

“您掌握过草原最大的部落,应该最懂我的困境!不瞒您,我家子女众多,我虽为皇子,却多有无奈……如今……我拿我最大的封地,换了您脚下的这片土地,从今往后,这周围千里算是我的封邑了……”

“封邑?”

“哦,属于我的土地!”

“这样啊!那么殿下想跟丹娘交易什么呢?丹娘的羊群早就已经不见了……”

“……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合作,为了您与其它女士今后生活,呃,我是说,新裙子有很多,不管您买了多少件,它们总有过季的时候!所以我想在您的脚下,开一个服务周到的,一年四季能不断为您生产羊皮的过路收费站,您看如何呢……”

江鸽子轻轻的呵了一声,然后他就趴在阳台上,闷声又笑了起来。

第85章

出行那天, 是暴风雨就要来临的前一天。

清晨,天空乌云密布, 苍黑色的葫芦口绝壁,就像一幕古老的黑白诗史。

远处河岸,钢铁搭建的三十层的瞭望台上,坐着全世界邀请来的几万看客。

居住在绝壁上的禽鸟仿若知道今日家园不保, 它们挣扎出自己的窝居,鸣叫盘旋在崖壁四周, 做着最无谓的挣扎。

元平河接近绝壁的两岸,一边是穿着黑色祭袍的战巫骷髅, 它们缓缓跪趴在大地上一动不动的摆成了方阵。

而多国部队的小伙子们, 正精神百倍的排着队伍等待登车。

元平河内, 挂着各国国旗旌旗的巨大的城堡车,一辆一辆的链接,它们总算在河里排成了两队……

而另一边, 却是来自中州金宫的绿袍祝巫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奢华阵仗在做着赐福仪式。

上千选拔出来的小童, 穿着白色的小祭袍在吟唱赞美诗。

巫的大台白玉镶金的,圣盆是白玉镶金的, 法杖是白玉镶金的……最少有上百只摄影队, 乘坐小艇, 微型飞艇从地面天空的不同角度, 来回忙碌的在拍摄当中。

这是对全世界的实况转播。

就连九州联合部队都没预料到, 随着葫芦口最后的战巫被暴露出来。

一切他们预想到的骚乱都没有到来, 世界各地的民众, 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勾引的竟然有些兴奋了。

是啊!人类孤独,如今总算是有个伴儿了。

哦,不如说,是人类生命的另一种体现方式,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人们好奇战巫,也好奇两千年前的真实世界。

被封闭了两千年的禁地,魔魇还在么,甲咼人还在么?

未知充满神秘,谜团今日起就会对全世界徐徐张开大幕……而北燕这块被隐瞒了两千年的禁地,忽然就吸引到了全世界关注度。

而燕,因其操作失误给联合部队带来巨大的损失,失去控制权没多久,俞东池从浅浅的水底,渐渐攀爬到了这支部队的顶端。

江鸽子并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从无欲无求的艺术家皇子,攀爬到了这个奇怪圈子的权利顶峰。

他不知道他最终要走向何处,只是从那人越来越深邃的漆黑瞳色中,他觉着他要憋个大坏水儿。

在那家古老的民宿小旅店的阳台上?

在烹饪罐头饭的时候?喝着小酒的时候?

他无休无止的在算计着,表情越来越诡异。

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俞东池已经跟丹娘谈拢了合作合同,成为战巫唯一信任的合作伙伴,并且一跃成为联合部队的最高指挥。

似乎,这位因艺术而知名的皇子还是投错了行,他应该是个商人吧,还是个可怕的,能够创造出历史的大奸商。

在一段不长的日子里,俞东池将进入禁地的直播权,以每份千万贯的价格,卖出三十多份。

非但如此,他还从中州某地,调拨出一支摄像大队,准备跟队拍摄,将这次禁地的探险,做成一部最少六十个小时的真人探险节目,准备出来之后,剪辑向全球销售。

除了卖瞭望台门票这样的表面利润,他还拟定了新的合作合同,从而分润了这次行动之后的最大利润,并一举换下了燕的科研部队,转身从世界各地邀请来了更多的科研部队,准备对禁区进行一次彻底研究。

并且,这些科研小组,是自带干粮,走关系排队交钱入队,帮助九州解决污染问题,也是合同上的一条附加条款,还是免费服务项目之一……

似乎,没有这位殿下卖不掉的东西。

原来政治还可以这样玩?

传统派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游刃有余的刷着自己的声望。

他把大家以前喜欢藏起来的,怕引发民乱的各种隐私尽数抖出来作天价卖出,刷了名声不说,他还赚了大钱……

他开办了在喀鹤郡最大的旅游公司,设了全世界最贵的收费站,一下子对全球放开一百三十多条旅行路线。

参观二季县葫芦口的战巫绝崖,住千年老城的民宿,购买两千年之前的民间工艺品,已经成为如今盖尔大火的旅行项目,排队参观的人数已经排到了三年之后……

所有人都清楚,等到禁地问题全数解决,这位还不知道要捞多少钱儿呢……

可是,他要这么多钱到底要做什么?

每一天,每一天,半残疾的周松淳就像个传声筒一样,在江鸽子身边嘀嘀咕咕的抱怨自己的伤脚,恨自己失去了更多的发财机遇……

而江鸽子这个地球土包子,听这些抱怨,也真是滋味莫名的有些嫉妒了,原来,在强大的权利支配下,钱竟然这样好赚么?

人家就是轻松地调度了一下,大九位数的钱儿,就排着队的往人家碗里掉。

再想想自己最骄傲的牛肉干生意,他简直愧对地球祖宗了……

上午八点整。

江鸽子坐在化妆室,正在麻木的接受几位化妆师的折腾。

她们早上四点就冲进小民宿,把他从床上翻起来,押到河岸边的指挥所化妆室,用大号的镊子拔了他的眉毛不说,还给他的手脚做了去毛保养……

去他奶奶的!他体毛不多好么!

今天,所有的人要联合起来,按照剧本安排,为全世界表演一场盛世大秀……

而作为大秀的第三主角,他要穿着最少价值千贯的军服,军靴,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着一队儿小幼苗,作为第一支登艇部队,从右翼登艇……表演给全世界看。

导演组告诉他,就因为他好看,所以,他最少会有二十个不少于一分钟的镜头。

所以,要……要骄傲一下么?

化妆师的毛刷从江鸽子的鼻翼下轻轻扫过,他打了个喷嚏,然后瞳孔猛的增大,身体向后缩了一下问:“那……是什么?”

女化妆师举着手背,对着灯光调试颜色,她一边利落的工作,一面不怀好意的轻笑道:“阁下毛都净了~口红您不认识么?”

江鸽子皱皱眉,严肃的拒绝:“我不需要这个!”

化妆师也很严肃,她举着一只选出来的淡色口红,挥手指着在一边乖乖化妆的连燕子说:“您需要!您收了我们殿下五千贯……而这位巫大人~他拿了一万贯!”

好吧,好吧!

江鸽子内心挣扎,最终还是可耻的从了。

他闭住双目,苦难深重的将自己的嘴巴噘出鲶鱼唇,边想着五千贯的厚度,边无奈的自我安慰着,反正……也就做一次这样的秀。

比那些可怜的战巫,为了当季的新裙子,从今后,她们每个星期都要秀一次不说,一次出场费俞东池才给人家每魂二十贯。

“你们长的实在太难看了,不值这么多,有人花钱参观你们就已经不错了,要知道,你们买那些手织的破毯子,我可不收你们的税呢!”

这是俞东池对战巫的原话。

跟死人征税的事情他都做出来了,所以他是彻底放飞自我,无所畏惧了!

自己……大概是第二好看的,所以才拿了第二高的出场费吧!

那?要高兴么?愧对种花祖先,他已经混到刷脸换钱的份上了……来这里五年了,新手村没出,转职没做,级别不到六十……还是个该死的卖牛肉干的,混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脑袋正胡思乱想,江鸽子的手忽被人拍了一下。

他抬脸一看,却是穿着最少十八层蓝色丝缎祭袍的连燕子。

屋内的化妆师,都是双目含水,面露崇拜的看着她们的巫。

然而连燕子这张被精心仔细的收拾过,脸美的简直令人窒息……好吧,如果不是因为气愤而五官扭曲的话,是真的会令人窒息的。

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

你可是值一万贯的,我都没你多,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江鸽子不明所以的抬出手捏捏他的脸颊问:“呦!怎么了?”

抓完,他看看自己的手指,指尖一层白沫儿,这是给他上了几层啊?

连燕子满脸不可思议的说:“我……我刚才算了一次!真是,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江鸽子站起来,举起手臂对着镜子来回看着,他别扭的看着自己这张不符合灵魂的面孔说:“气愤?为什么气愤?靠着关系分润点残羹剩饭不好么?伟大的殿下可是给了我们新合同,作为合作者,我们给撑撑场子也说的过去吧?”

连燕子双手握拳,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一年……一年苦学航海资历,做冒险工会薪金最高的资料员,我做全世界最贵的祭台,投资矿脉开采生意……这些……这些收入合起来,竟然还没有他一天捞得多!鸽子,我们要少了!”

吃大亏了!

看着胸腔隔着十八层丝绸都能剧烈起伏的连燕子,江鸽子愣了一会,忽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

他又捏了他一把,用轻松的,还带着点舞台剧的腔调说:“啧!我说,你这个后天加成的,还想跟人家八百年狐狸窝出来的浸油狐狸崽子比?想开点吧,政治生意能跟你的生意一样么?”

说完,他正了一下领口,对镜子里的年轻人眨了一下眼睛说到:“我可是值五千贯呢!”

去问问毛尖他们吧,今天全部演员,有镜头的十贯,没镜头的才给一贯。

拿了上万倍的报酬还生气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家的这位能做出来了。

上午九点。

新铸的世界安宁大铜钟在元平河岸沉闷的响起。

瞭望台的观众纷纷举起自己配发的小望远镜……

跪趴在右岸的战巫缓缓从地上有节奏的站起……

接着,一种奇怪的音乐缓缓从河岸边响起。

那是一种,大提琴小提琴都只剩下一根旋的合奏,旋律玄妙单调而诡异。

战巫的骷髅披着纯黑色的丝绸斗篷,开始在岸边一会变成五角阵,一会方阵的还配着单调诡异的步伐,挥舞着人头骷髅,简单孤寂的在大地上舞动着。

舞得一会,空中响起一个像是从喉咙里,压着声调,低沉而决绝,嘶哑含哀伤的祝祷声不急不缓的,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吟唱起来。

拿了一百贯出场费的丹娘飘在空中,一脸苦逼的正对着臆造出来的曲谱哼哼。

没错,就是哼哼,一句词儿都不许有,越听不懂越好,越是含糊越好,越是单调越好……

她声音可甜了,她们战巫的歌声可美了。

可是那位财主老爷说,就必须黑暗,必须诡异,因为这是那啥的……市场需要,不然卖不出门票?

好吧,为了家人以后的生存,她还是唱吧……

战巫的声音令灵魂颤抖,黑暗到穿透一切人类的伪装,直击灵魂。

而就在这种低哑的祝祷声中,关闭了两千年的葫芦口绝壁,终于沉闷的震动了……

“开了……开了!看到没,大山裂开了……”

常辉郡老戏台,一台从城里刚买,价值一百二十贯的,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八十寸彩色大宽屏摆在舞台上。

老三巷的街坊就如看大戏一般的,早上五点多就纷纷从新居里出来,搬着家里的椅子板凳来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