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黄爷爷,他们师爷爷穿破的,不要的,洗干净,缝补好继续上身。

一年到头,除了有演出,有经纪公司操心体面之外,从他们口袋里顺半文钱儿,那都比登天还难。

听江鸽子问他们为什么来。

何明川便高兴的开口解释到:“爷儿,是他们国家艺术中心请我们来的,我们是代表北燕的音乐艺术团啊。”

邓长农:“恩,中州可小气了,就寄了请柬来,出工不给钱儿,还安排了那么多事儿,还不管住宿,不管吃喝,来回旅费都是我们自己掏,您说说,可见过这么抠的国家没有?”

林苑春:“咱们几个是坐大艇来的,转了好几次,可费劲死了,破蜂巢舱现在洗澡还收费了,您说是不是没道理?过去可都是免费的。”

站在一边儿的周松淳就好奇了:“蜂巢舱洗澡收费了?”

何明川满面的气愤:“对呀!一次十五文呢。”

“哪家的航空公司啊?”

“能有哪家,九州皇室第一航空呗,太坑了爷儿,现在餐具都不白给了,一套两文呢。”

江鸽子闻言没有说话,却仔细去端详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俞东池笑眯眯的听着,仿若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一般的如常。

他对江鸽子身边一切的人都关心备至,对这几个更是如同长辈般的呵护,除了吩咐侍从官去准备衣物,洗澡水之外,他还往更深处打听。

“不是舍不得花钱儿么?怎么就舍得自费来了?”

何明川他们闻言,先是互相看看,接着便不好意思的回话到:“嗨!那不是,家里黄爷爷说了,这世上最难刷的就是名声,名声越大,来钱儿越快。这又是庆贺皇帝老爷登基大典,又是九州文艺界联合的演出大会,所以贴钱儿咱都该来,爷儿,您说是不是?”

站在一边的连燕子对他们实在了解,便忍不住戳穿到:“我看你们光提贴钱的事儿了,你们这个表情?怕是还有赚钱的事儿吧,你们怎么没提?”

他是苦主,又是思想上的债主。

何明川他们便有些敬畏。

这一到院里,跟皇帝陛下都能笑眯眯的交谈,听到连燕子问话,他们三个立刻站的笔直笔直的回话到:“回先生话,头年里,帝国音乐联合会给我们发了音乐指导师资历,这次我们也接了九州几家艺术高校的请柬,是来给人做音乐学徒初级资历评定的……”

此刻。

站在礼服店门口,等待拿考试礼服裙子的孟晓静,对着雨幕莫名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她说,这天可真冷,吹的心怪凉的。

第128章

这天,邓长农他们三个起的很早, 天不大点的亮功夫, 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他们三人勤快,起床后不用人伺候,自己收拾床铺不说, 还顺手拿着抹布把盥洗室擦了一遍。

在屋子里洗漱完毕, 一出来, 他们便看到属于他们暂住的小客厅里, 几个小佣正捧着一叠一叠的衣裳, 往十几个一模一样,黑色真皮,看上去就贵的行李箱内塞。

当下,这三个小子就有些不自在了。

虽然见到爷儿挺高兴的, 然而小贵人的助手,就是那个叫琛宋的, 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带来的那些旧衣裳,统统拿去清洗了?

说是清洗,可何明川他们却觉着, 自己一辈子许也见不到那些衣服了。

虽琛宋哥说的没错,他们如今是北燕的艺术家代表了, 就该考虑到国家的体面。

可体面关他们衣裳什么事儿?

这四天来, 何明川他们从上到下,都被琛宋带人修理了遍。

指甲,修过的, 还上了护甲的亮油,头发,保养过的,还做了造型。皮肤,彻底搓过的,还做了全身护理。

甚至他们吃饭的规矩,都让人新教了一次

那些规矩倒也不是很难,总结起来就是,出去带眼睛多看,少随便跟不熟的人搭话,甭跟人家认识没一会儿,就把老三巷的底儿翻了。

餐桌上多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直吃,还有,多着急也别上手,别抖腿儿,别吸溜面儿,别吧唧嘴儿……

其实还真没有严格要求他们,毕竟他们是艺术家了,姿态随意点没什么,可到了国外,好歹也要讲究一下,也不是说老三巷的东西都是好的。

江鸽子就受不了黄伯伯那种,跟你好好说话呢,忽然一抬左半拉腚,卟!

出门在外,没人会理解包容你,你就是放在哪儿被人评论的。

邓长农他们三个傻乎乎的看着,也不是说没被人贴身照顾过,他们有经纪人,也有演出合作团队。

可是那些都是临时的,合作关系也不能对他们太过精心,民谣演出一般也很随便,想怎么就怎么,那代表个性。

更何况,在他们的艺术领地,傻子才会逆他们意见。

眼看着他们三人背的铁琵琶,被人从破木盒子里捧出来,再仔细的放入嵌银描金,彩绘了玉兰花枝的漆器盒子里,他们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细软仔细包裹着,被珍惜照顾着的感觉。

恩,这个感觉,有点不喜欢。

虽然他们说这是国家掏钱儿,可国家不是穷么?

不然琛宋哥也不能找他们放国债了。

他们到底有些过意不去的相互看看,心里压力颇大。

想着,这得花多少钱儿啊,得卖多少散啤酒才能赚回来啊?

可怜的娃,内心里对金钱的衡量单位,不是老戏台下的便宜桶装啤酒,就是粗盐花生。

其实他们挺有钱的,如今随随便便出去演出一次,都有上万贯的分成,并且月月都有大笔唱片及点唱机的分成,他们火,全世界到处都是铁杆歌迷,如果月入几万贯,都算这月亏损了,还是那种大亏损。

除了音乐上的收入,他们还有常辉艺术学校,九德先生给他们三个挂了艺术作品创作的大课的收入。

那种不用手把手教,就时不时一群学生来了,安静的坐着看他们搞创作就能拿钱儿。有时候,那群学生来了,也喜欢去三巷后街,在他们的铺子里帮忙卖花生啤酒。

可学生去也不是好事儿,一般卖的没有吃的多。

可就给人随意参观一下,每年白拿人家四五百贯钱儿?

这钱儿,来路倒是正?还是不正呢?

太轻巧,总是令人产生压力。

综上所述,何明川他们三人还真是老三巷隐形大富翁。

然而还是因为钱的伤害,这几个孩子有些矫枉过正了。他们人倒是成长的很快,不论做人的脾性,发育的身高,艺术的素养。

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灵魂发生了奇异的质变,这几位从来都觉着卖啤酒花生的钱儿才是他们自己的,这些钱儿能摸的到。

至于那些音乐上的收入,像是支票啊,放在银行里的数字啊,那都是别人的。

当初琛宋拿着国债发行合同找他们,话才刚开了个头,这几位就像丢思想包袱一样的,一文钱儿都没剩的把那些钱儿就甩了出去。

财去之后,他们奇异的便安乐起来。

可是谁能想到呢,一到中州见了他们爷儿之后,这世界就变了样儿了,他们又成了老三巷的小累赘,什么都要旁人操心了。

这么些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这得花他们爷儿多少钱啊?

邓长农他们三个疼的心都裂了,心理负担很沉重啊。

戚刃捧着一个盒子,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何明川抬脸一看来人,便被挽救般的迎过去道:“戚大哥,这么早?爷儿呢?你看他们啊!”

戚刃笑着调侃:“你们什么时候在这个点儿,见过你们家爷儿?”

那主睁着眼睛躺着,也是硬要躺倒九点多才爬起来的,不然那就是白活的一天。

说完,他把手里捧的三盒子很随意的往桌子上那么一放,翻身就坐了下来。

还翘了一个二郎腿,拿出一个金属制,色泽铮亮的扁烟盒,抽出一支点了,悠然然的吸了一口。

一口烟喷出,戚刃见几个小家伙满面忍耐的看着屋里的小佣,又求救一般的看他,也真是哭笑不得了。

这一天天的,老三巷只要出来一位,那必是行走在人世间的奇异花朵。

他们还为难?要不是北燕没人,一个宫,总要有宫廷御用乐师吧!

为了脸面计,周松淳他们几个便悄悄的给老三巷那些,凡举跟艺术有关的,就都挂了名誉上的职位,御用打头的那种。

那不是名誉上的不用发饷银么。

不提未央宫里的名誉,这三位也都是开一派先河的宗师,是北燕正式下文的艺术家了,怎么叫他们多花一文钱儿,跟杀了他们一般。

都说好了,这是北燕艺术体系面子上的事儿,是国家掏钱儿!那他们也舍不得,给他们做衣裳,买社交行头,真跟要他们命一样。

“够了,够了!不住几天,真~不用带这么多啊!”

邓长农再也无法忍耐,将身体拦着一口皮箱上趴着,不过是去艺术学校住十来天的小事儿,带这么多做什么?这些够穿一辈子了,还,还都是那么贵的东西,一件衬衫都得七八贯钱儿,那万一让人偷了呢?

不得心疼死。

小佣捧着叠好的一打衬衣,有些为难的对邓长农说:“先生,这不是您的箱子,这是林先生的箱子。”

邓长农理直气壮的抬头大声说:“也不能给他穿这么些啊!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林苑春在一边,用你真理解我的表情语气,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穿不了这么些,浪费!真的,给我们爷儿吧,我一件就行。”

说完,他悄悄看看戚刃,扭头小声对小佣说:“我的旧衣裳洗好了么?”

他那袄子里衬还是新的呢,出门何奶奶刚给他上的缎子里衬,大袍里夹的也是上等的小羊羔皮。

薛爷爷一条羊羔皮褥子,给他们拆了三件高级大袄呢,丢了多可惜啊。

戚刃都给气笑了,他抬脚踹了一下附近的何明川:“怎么成天正事不干,老惦记你们那几件破袄子,这都几月了,还穿羊羔皮袄子?不热啊!”

何明川眼睛瞪的溜圆的,他们三个,就他一个双眼皮儿大圆眼,然而一点都不萌,就像旧时代,少收了租子的吝啬财主一般。

他颇着急的对戚刃解释到:“哥,不热啊,我们那个袄子好着呢!真的,那里面有机关,是家里老太太特意给我们设计的。”

站在一边的林苑春接话道:“可不是,我们的袄子,铺在地上能做褥子,盖在身上能做被子,冬天暖和,到了半不冷的天气儿,里面羊羔皮能卸下来,哎~就是个夹袄。”

戚刃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了几声,他算是服了,也懒得跟他们就那件有机关的破袄子争论。

咳嗽完,他摆摆手道:“能不提袄子这件事么?你们爷儿让人给你们收起来了,寄回家里了,想穿,回常辉穿去!在中州就甭想了。

你们在中州一天,就给咱北燕体体面面的端着啊,别每天惦记你们的袄子,丢不了你们的。”

何明川肉疼的盯了一眼箱子,求证的走到戚刃面前问:“真的?”

你确定没有给我们扔了?

戚刃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他指着桌子上的盒子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爷儿叫我送来的,一人一份,别死一套戴啊,一行一行都给你们标清楚了。”

何明川被针扎了般的喊了起来:“啥呀,还一人一份?又让我们爷儿瞎花钱,不要!”

这些外地人可坏了,每天给他们爷儿送这个,送那个。

说是送,还不是花他们爷儿钱儿。

旁人不知道,他们是最清楚的,那些东西大堆大堆的送来,还不是在爷儿家里堆着落灰。

他们爷儿多仔细,一年四季两套老衫就够了。

这些人一点都不成事,早晚给他们爷儿把家业败了。

小年轻顿时有些忧愁,于内心算计着,不然他勤快点,今年就再加几场演出?

戚刃太了解这几个崽子心里咋想的了,他现在懒得跟他们生气,就指着桌子继续嘱咐:“这里面有几块老阁莱手表,还有一些男装配饰,没花钱,都家里衣帽间拿的,你们爷儿说是让你们搭衣裳穿呢……”

本来闹哄哄的屋子,忽就奇异的安静下来。

邓长农他们三个一副立刻就要死了的样儿,齐齐的看向戚刃。

想当初,他们人生末路第一步歪路,就是从一次要命打劫开始的,那些赃物里面就有一块老阁莱手表。

他们算是做了大病了,别说不能听老阁莱这个名字,连手表两个字都不能听!

一听就浑身发抖,感觉灵魂都被反复处刑一般。

虽然现在债务还了,钱儿越来越多,可他们就是莫名其妙难受,一直到他们把全部收入都投资给了皇帝陛下,这病才有些起色。

当谁不知道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呢,戚刃忍笑继续折磨:“你们爷儿说了,哪儿摔倒的,就从哪儿爬起来,从老阁莱摔的,就从老阁莱开始。”

说完这话,戚刃抿烟头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三支锵纳尔钢笔,一人递给了他们一支后忍笑说:“这是我,还有你们琛宋哥,周先生一起送的贺礼,祝贺三位终于进入九州高等艺术教育体系,这也是你们实现自我价值的好机会,祝征帆遇好风,万事顺畅,一路上游。”

戚刃说完,憋笑离开。

留下三个倒霉孩子在屋里,握着钢笔面面相觑。

歪路上债务算是还不完了,那些贼赃里面,还有一支锵纳尔钢笔呢。

何明川灵魂被带离脑壳般的倒在沙发上,他有气无力的说:“我要是个死人就好了。”

“恩!”

这是连绵雨后的一个中州城清晨。

大早上八点半左右,三辆高级的商务车从皇家学府区开出,一路畅行开入天街九段,停在了润祥胡同口接受检查。

由于大量的皇室贵族破产,周松淳七搞八搞的,就把整条润祥胡同的产业都弄了自己手里。

所以,现在整个润祥胡同六套宅子,都是北燕的了。

又因俞东池如今身份不一样,他是皇帝了,中州官方便在这边设立了警卫班以示重视尊重。

在一系列的检查之后,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这三辆商务车,总算是进入了润祥胡同口的新建停车场。

四十一岁的蔡思新拉开车门,怀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心情下了车。

他想,我这辈子,也终于踩到这里面的土壤了,也真是没白活一回啊。

也是赶巧了,天空一群灰鸽子卷着鸽哨飞过,身后车里的电台,悦耳的女中音在播报今天的中州城市生活新闻,背景音是呛啷伴丝弦儿的调调。

空气新鲜,天空湛蓝的,青色老墙亮瓦,一切动静结合起来,就露着一股子老中州人灵魂需要的养分,那是悠然宁静与长远笃定的年轮。

蔡思新是中州城本地人,他从出生到今,他的一切活着的轨道,就是围着这个老王城转圈儿。

他有皇家字头艺术单位工作的身份,有年一百八十贯的底气,然而润祥胡同他来过无数次,却每次都是在围墙外面转悠,这里面的房子,他从来都有着绝对的好奇心,如今可算是能进来看一看了。

环顾四周,这停车场不大,是新收拾出来的老场院,能从花园的曲墙头上估摸出,这地方过去许是哪位贵族小姐的花园子。

如今,这里面的一切建筑都推平了,就平坦坦的水泥地面上,画了齐齐整整三排,三十个车位。

这可是天街,旁人有这么大的地方,砸锅卖铁都要盖会馆了。

就是什么都不盖,秃地界随便押给任何一家银行,也能贷出十几亿,甚更多的钱儿来。

然而,人家就把这里弄成停车场了。

嘿!这可真任性,这人跟人的距离,从这里起算,是十匹马拉车都撵不上的。

七八个穿着利落运动装的年轻学生随即下车,他们不敢多话,就跟在蔡思新身后,默默的站成了两排。

蔡思新内心的腹诽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等到身后自动车门的关闭声响起,他这才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的样儿,用很随意的声音说到:“一会儿过去,别东张西望的丢了学校的脸面,你们脚下这块地方,在外交上,就已经算是外国了,知道么?”

学生回答:“知道了,蔡主任。”

蔡思新相当认真的嘱咐:“副主任!”

说完,他神色古怪的解释:“虽然我真的很想做大主任,可回头了,人家外国来的老师当我是能做主的,吩咐一些我办不到的事儿,那可是丢了国家的体面了,记住,蔡,副主任!”

学生们到底是年轻,便低声笑了起来。

学校的环境总是好的,哪怕就是蔡副主任不是老师,他对学生都有一份特别的慈爱劲儿。

就这样蔡副主任带着学生们一路沿着路标,出了停车场向着六号院去了。

此时,六号院前庭,丁翁正指挥着十多个小佣,用细长油亮,头儿上镀金的铜质钩子,挑着二十多个鸟笼子往外院房檐下挂。

这些鸟是这些天,旁人送来给陛下耍子的稀罕鸟儿,只只都有一副好嗓儿,叫唤起来跟清泉流过细碎的溪石般的好听。

然而陛下似乎对凶猛短毛的动物有着更多的兴趣,如此,这些鸟儿就成了他的负担。

总不好转送别人吧。

小佣带着蔡思新及学生一路走到门口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