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作品局限性吧,毕竟评委们来自这颗星球的四面八方,对于东方审美到底有些摸不到边儿。

有些人是感受不到老三巷情怀的。

江鸽子有些别扭的接受了他的祝贺,到底一念之间是他从地球偷来的作品,他可没有某人的厚脸皮,偷一球文化来贴补自己假面具。

戚刃满脸涨红,语调激动的说:“恭喜殿下!九州已经有三十年没有获得金奖了,如果您在中州,大皇帝陛下将会为您颁发国民最高艺术奖章的……”

他话音未落,坐在一边的俞东池便不忿的开口道:“李拓?他凭什么?”

戚刃当下窘然,讷讷的闭了嘴。

从他的立场来说,北燕在九州,就是个芝麻绿豆,他的陛下给殿下颁奖,这也太委屈了些吧。

恩,想是这般想的,他可不敢这么说。

江鸽子失笑的摆摆手,他也不是太在意这些,只是凭着心里有的一些减薄艺术细胞做了一些事情而已,毕竟他是串儿爷的孙子不是。

为了使得室内不尴尬,他便岔开话题问戚刃:“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栗红谷?”

戚刃松了一口气正色回答:“因为佛偈艾利的新气候,一些路线已经不能行车了,所以我们将会比原来计划~最迟晚十天左右到达那里,殿下。”

江鸽子闻言点点头:“哦,那个,那个家伙,他情绪如何?”

戚刃闻言,脸上露出一股子诡异的便秘般的笑容,然后他说:“他很好殿下。”

“哦,那把我让你们做的农业计划书拿来,我再看看。”

“好的,殿下。”

江鸽子所谓的那个家伙便是陈润平,在俞东池到达后不久,因这家伙毫无遮掩的到处乱窜的行为,北燕这一行人便彻底暴露了。

事实上大家也不准备瞒着他。

俞东池也不是个隐藏自己的性子,他虽不出江鸽子他们营地区域,然而把陈润平吓成神经病的效果还是有的。

想象一下,一大早上起来,就看到东大陆九州的北燕皇帝,正穿着一件小背心儿,趿拉着拖鞋,在院子的下水处蹲着刷牙,哦,据说当时他肩膀上还耷拉着一条毛巾,像足了胡同口的随便光膀子大爷。

开始陈先生还特别有礼貌的打了招呼,的,他说:呦,新来的。

俞东池还对他还笑了一下,然后他们一起蹲在院子里刷牙。

陈润平还跟他拉了一通关系,说了很多话。

半个小时之后早餐,陈润平又跟揪了胡须的江鸽子坐了个斜对面,他当时很惊讶,很是恭维的又说了一同废话,接着一边吃一边思考,反应过来就被一块面包呛的差点没死过去。

他狂叫的冲出去,跑了没几步自然被抓回来了。

直至现在,那位陈先生还在思考,为什么北燕皇帝要在佛偈艾利,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肉身为什么会跟思想分离,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被魔鬼控制。

他在内心大声默念沼灵经文,他祈祷了一切他知道的神,然而他就是挣脱不开那些束~缚。

他如动物园狭窄笼子里的孤狼,只能在限定区域内来回的转着机械的圈子。

脑袋里已经千山万水,然而身体却是每天八个小时充足睡眠,到点就躺下,起来还会自己处理个人卫生,吃了饭,他就自动坐在桌子边,手上机械的写脑袋里的思想。

他惊异自己拥有的一些新能力,他忽然掌握了素描技能,开始给他知道的那些沼灵教内部的关键人员,画人物资料档案。

他一页一页的画下去,每四十分钟,还知道站起来扭扭腰,看看窗户外的风景……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可怕了。

佛偈艾利可是江鸽子的地盘,在这里,他就是神。

他给陈润平制订了人物程序,还在他人物语言系统上制定了规定台词。

所有人都觉着这个人一切正常,甚至他的跟班都觉着他正常,然而只有他自己的灵魂知道,他被“魔鬼”控制了。

没人锁着他,然而他就是走不出某个区域。

江鸽子到不是想伤害他,只是因为他跟栗红谷关系这件事情上,如果他真的身上背了九州人的血债,他将会在佛偈艾利事情完结之后,会被引渡回九州接受审判。

也不是欺负佛偈艾利人权,只是佛偈艾利至今没有法典,甚至这里连个执法机构都没有。

面前这两人,一动一静,然而……没有一个不简单。

想想背后的那些东西以及力量,戚刃就一头冷汗的离开屋子。

当他离开,俞东池那别扭又刻薄的表情就瞬间转换成万般柔和,他再次握起江鸽子的手,亲吻手背,还语气亲昵着说:“恭喜您。”

江鸽子的手很好看,皮肤很白,肌肤细腻,手指修长,然而因为他的一些小爱好,常拿着随身的工具戳戳刻刻,这便在指肚上添了薄茧。

俞东池把玩那些茧子,逐个抚摸,猥琐的样子就像个变态。

好半天,江鸽子无奈的收回自己的右手,带着足够的揶揄声调问俞东池:“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竟跟中州皇室有关系,我该说什么,我的天?你们这些人心肠果然就是黑的。”

俞东池脸上一窘,事实上,他如今站在这里,也是感觉挺诡异的。

他有些别扭的回答:“真诚的说,好吧,出于我的角度,我看这些事情……其实~我不觉着他们错了,当然,这是处在我的立场所说的话,就如您所说我们的心肠是黑的,可是……人的心肠也没有白的啊,所以您这个形容词是错的。”

他这话,真是说的干瘪又生涩,偏偏江鸽子一听便明白。

江鸽子没有跟他争辩,事实上,他如今看世界的角度何尝没有新的变化。

就在几个月前,俞东池被神色败坏的李拓叫入中州,然后这对兄弟俩坐在一起嘀咕了几个小时之后,俞东池又神色恍惚的离开了那里。

新上任的九州皇帝说,他也是刚知道一些事情,所以他就把最信任的兄弟召唤来商议。

其实俞东池对他的话是半信不信的。

他相信那一部分是,以他以前与李拓的社会地位,其实真的不算是世界上顶级那一层。

真正掌控世界的,在他之上的,还有两层人……那是两层不可说的人。

每年皇室都要从所谓的内库,拿出大量的资金贴补军费,以来操控这个国家的平衡,保证皇室的话语权。

其实先祖就是再有积淀,再有能力,然而还政这么些年了,九州军演都好些次了,那是无法回本军费,不是资助某个歌舞团走向全世界,一场国家军演皇室出资一半费用,所以那笔钱从哪来?

自然就是那个力量代表的利益集团支付的。

那股力量,也许他们是皇室旗帜下的珠宝利益链条,也许他们是皇室旗下的有色金属公司……

新时代,这些利益集团交付的税金可不属于皇室。

然而他们每年依旧要给皇室支付大笔的账单,所以利益呢?

他们总要有个共同的一致利益点吧?

俞东池不相信李拓全然不知情,最起码他出行的航空工具,家属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大部分都是别人送来的所谓礼品。

谁没事干别无所求的送礼物?那些人傻子么?

那天李拓告诉他一个惊人的内幕消息,其实多年来,皇室内部一直有人在暗地支持佛偈艾利栗红谷沼灵教势力。

有些人,其中就包括他们的母亲,那位前皇帝陛下。

并且,也不是说这个沼灵教是被九州皇室嫡系支配的,事实上那个什么叫沼灵教的东西背后代表的利益链条实在可怕,据说这边尝试控制过,然而却失败了。

所以他们是合作关系。

沼灵教常年走私大量的宝石到九州,九州一些人用这些非法收入丰满腰包。

李拓说,不止九州皇室内部有些人,前女皇陛下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国会议员对此只当没看到,甚至世界上很多国家的财阀,政治大员手中的产业都跟这个沼灵教有关系。

他们每年从栗红谷与佛偈艾利其它地方走私大量的昂贵稀有的有色金属,还有各色宝石,然后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利益链条。

当这种链条长成一个庞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就再也不允许佛偈艾利拥有和平与文明了,哪怕每年佛偈艾利有几万名儿童因为营养不良在死亡,他们也不承认这些事与他们有关系。

他们只是不愿意这个国家和平,不愿意这个国家统一。

因为统一带来的就是政权对内部的约束力,当这个约束力形成,它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整合内部资源,限制采伐出口。

即便是出口,它的价格肯定是跟国际价格接轨的。

他们是不愿意看到佛界艾利统一,也不愿意任何一方势力涉足佛偈艾利,那些人就愿意佛偈艾利饥饿着,苦难着……他们愿意看到它贫穷,愿意它落后,就愿意看到它永远困苦。

那些活着的生命,对他们而言跟物件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用垄断的力量,用最鄙薄的物资,从这块土地上换取最大利益。

甚至,他们并不从佛偈艾利大量开采宝石矿,金属矿,世界上也并不只是佛偈艾利有那些宝石。所有的人都知道,在佛偈艾利走私宝石是有风险的,因为有沼灵教,有瘟疫,有无人区,有荒原……

他们只是不允许佛偈艾利人,将这些可以换取粮食的物资出口,并保证外面世界业内商品的稀缺性就好。

怎么说这件事呢,举例来说。

如地球那个所谓的,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那就是个巨大的谎言。

在地球某个地方,钻石的存储量是可怕的,并且很多人都知道,钻石的元素是碳,而人工加工出来的钻石,火彩比真的钻石还要华美。

其实戳穿这件事,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见过卖二手钻石的么?如果没有,你如何证明它的价值呢?

所以钻石压根是不流通商品,它是一次性消费的东西。

钻石的价格在商业套路之下,它就是居高不下,背后的斗争何止鲜血淋漓。

资本是可怕的东西,为了利益杀死几个九州异人又算什么呢。

想象一下,栗红谷随便走走,在露天矿床上露着的都是几十克拉,无纹无裂极致干净的顶级红宝石,而外面的世界,一克拉的红宝石戒指,足够一个好男人为了体现爱情,十几年省吃俭用才能换来一点点红色,佩戴在心爱女人的指头上闪烁那么一下。

而那些人……他们从佛偈艾利走私出东西,他们竟然也不卖,为了保持世代富贵,并每年百分之几十的升值率,他们会联合做世界大秀。

如每过四年举行的全球珍惜宝石拍卖大会,那些各国皇室成员,国家要员,财阀董事家眷会自愿为托,他们将某套首饰拍出一个天价,以来保证手中的宝石不贬值。

不贬值,不断升值就是他们共同的利益,而这个链条,就是现在的俞东池,甚至江鸽子都不愿意碰触的。

因为链条之下,有着大量为这个链条服务的从业人员,从教育到手工业,而这些人是无罪的,他们也需要依附在链条之上养家糊口,度过无知无觉的一生。

所以,戳穿它的假面目是正确的么?

佛偈艾利总人口三十多万,而全世界围绕着珠宝行当吃饭的人,有几百万。

怎么办?江鸽子不知道了。

他现在只是凭着本能,将佛偈艾利的地下资源全部回收,至于流出去的那些东西到底便宜了多少人,这已经顾不得了。

江鸽子现在甚至都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与江吃饭的关系,因为刚刚建立起来的北燕集团,它压根经受不住任何一方面的打击。

他们这个可怜的国家,连人员都没有配备齐全。

这事儿深想起来可真够窝囊的。

这段日子,江鸽子每当想起这件事,就有一种叫盖尔爆炸了吧……的黑暗想法。

他们就这样怀着一副黑暗的心肠,手握手的坐在一起取暖,一直到戚刃抱着两尺厚的农业计划书进门。

江鸽子才放开俞东池,开始坐在桌边,一页一页的翻开那些东西。

他的前半生,上辈子合计起来的时间,他都没有这样劳心费力过,也没有这样认真过。

他不是个聪明人,即便是他智商足够高,也代表不了这叫做机巧了灵透。

他只是凭着本能,想用昂长的时间线,把这个可怜的国家打造成一个农业大国,也许种可可豆是不错的一个计划,或者咖啡豆?棉花?雪茄烟叶?

只要不是能源,只要不是那些稀缺的东西,这个国家才能真正平稳的发育起来。

看着认真的坐在书桌前看农业计划的江鸽子,一直到确定自己安全了,那边完全投入进去了,俞东池这才敢悄悄出门。

他缓缓合上房门,轻步来到狭窄的楼梯口,对早就坐在角落的几个新上任的属下摆摆手。

十几分钟之后,在城堡车一侧,依旧是一间阳光普照的会议室内。

俞东池翻看最少两尺厚的人物档案。

这些资料,自然是那位陈润平先生奉献的,虽然他不是很情愿。

他翻动那些纸张,每一张都代表了沼灵教对应的一个权利头目。

后来,他举起一个女人的画像,对着外面的阳光来回看着。

“这人,好像有点东大陆血统?”

画中女人穿着长长的袍子,她戴着金冠,手握权杖,蓝眼黑发,大约六十左右的年纪,一副神圣超然,光华万丈,如神仙一般的样儿。

这是陈润平的脑中印象,有着足够的美化成分在内。

有人回答道:“是的陛下,资料上显示,她跟楚,陈,甚至跟西大陆的几个皇室,有那么点混血的关系。”

俞东池轻笑了一声:“混了这么多家儿?这时间线可真够长的了。”

“可不是,沼灵教从官方资料上来看,也确实存在了几百年了……”

俞东池又笑了起来:“不是说圣教吗?怎么他们也整联姻这一套?这都什么时代了?”

室内响起几声干巴巴的笑声,这话真没法接,联姻就是如今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比如姓李的这一家子。

有人机巧的转换话题道:“呵~是啊,谁能想到呢,这位姓陈的竟然这么托大,一个沼灵教的副掌教,竟然服务在第一线,也亏得伟大的亲王殿下明察秋毫,竟然是好大一条鱼,就差咱们捞鱼进锅了。”

不管这些属下的人设多么耿直,多么有能力,出于地位不对等,就难免有彩虹屁之嫌,虽然皇帝陛下是讨厌彩虹屁的,然而他到底有漏洞。咳,只要夸奖沛梧亲王殿下,这位皇帝,是什么屁都能吃进去的。

当然,这些属下直至现在也都惊讶于一件事,这位了不起的副掌教,是如何到了那位亲王殿下手里的?而且,那位亲王殿下又用了什么样子的手段,令这样一条大鱼,每天无休的连轴转的出卖同僚?

他还出卖的这么彻底,就差教母底裤颜色都画出来了。

俞东池闻言也轻笑起来,最后他发出一声赞叹,又转回原位,拿着那些资料又来回看了一会后,他开始在文件上签署处决命令。

他用笔很轻,带着一丝随意,然而每一下都确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这里面甚至连审判都不必有,也不准备有。

他姓李,李家的异人,不管是内部有什么龌龊,也不该死在这样的地方。

他忙了很久,在会议末尾,又跟下属商议了某个计划的可能性。

他管这个计划叫“蒲公英计划”。

这是为了江鸽子所谓的培养女王的理想,他准备在这个国家飞扬无数的蒲公英种子。

这个家伙,也离他所谓的艺术家道路越来越远了。

其实,俞东池并不知道,在他离开江鸽子那间房间那一刻,江鸽子却抬起头,一脸深沉的看着他的背影。

久久之后,在寂静的空气里,传出一句挺无奈的声音。

“佛界艾利,总人口大约三十一万,他们总要活下去,对吧?”

没有人回答江鸽子。

第143章

那是一个黎明,在佛偈艾利古老狭窄的旧泥路上, 缓慢行驶过来大量的城堡车。

足足有上百辆。

生活在松镁罗比的原住民纷纷离开自己的屋子, 来到道路两边, 不吵不闹的安静围观, 像动物园被提醒不能惊扰动物的道德游客一般。

“这里的居民……”

站在窗边的毛尖先生大概觉着别扭,就嘀咕了半句话。

直觉告诉他,这种观察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

正在看自己新账单的江鸽子闻言,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沿着毛尖先生的话语向外看。

最近他的生活慢慢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身后有国家力量, 于是各种各样在九州才能接触到的报纸,信笺, 乃至他的账单都回归到了他的生活当中。

他不在老三巷, 不在九州,然而他的账单依旧告诉他, 他的老房子在交税,他的保险金也每月在月头支出, 他依旧在出房屋保养费, 能源费。

除了出去的, 他三巷后街的房租也陆续到账,月入不菲,甚至他还有一笔高达三万多贯的艺术金星赏金也陆续到账。

所以说,搞艺术的包租公的日子,其实是比做救世主好上太多的。

现在,他们坐在城堡车一层最大的会议室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