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阳眼睛微眯,弯成两道月牙,睫毛颤动,说:“学校对面有一家书店,有一排书架上有几百本言情小说,我全都看完了…”

“…”我快要吐血了!难怪,她追夏天,反而让全班同学认为夏天在追她,这就是猎爱高手!顿时觉得那些历史书都白看了,没涨智商,更没涨情商。

五一长假结束,我回到学校继续做我的小生意,不亦乐乎。这一次回校,要连续上九天的课。

星期天,老年人把我和文星宇叫了出去,脸色很不好看。他说:“跟我去政教处!”

“为什么啊?”我一头雾水,一个学生被请去政教处,绝对没什么好事。

老年人焦急地说:“你们闯了大祸!学校可不是班上,我不能给你们遮丑,态度端正点,认错态度好点!”

我做错什么了?我不明白。

政教处的环境不错,安装了空调,配备了沙发和茶几,办公桌都比普通教师的高几个档次,还有电脑。一个跟老年人身材差不多,顶着秃瓢,瞪着一双铜铃眼的老头一直在滔滔不绝地教训我们。我腿站得发软,就偷偷地转动脚踝。软绵绵的沙发,只能看不能坐。还好,吹空调真的很舒服,至少比外面凉爽。

“把检讨书写好!”政教处的光线也不错,老头吐出的唾沫清晰明了。

“请问,我做错什么了?”我问。莫名其妙地挨处分,莫名其妙地写检讨书,那理由,太牵强了!就因为我和文星宇开“美丽女巫小铺”影响学校小卖部的生意,就给我们广播站通报批评处分,凭什么?

老头气呼呼地吹小胡子,撅起驴嘴:“我说了这么多,你都当耳边风了!作为一个学生,本分是什么?整天钻一些歪门邪道,要挣钱,早点收拾东西出去打工!”

我尽量平和,笑眯眯地说:“请问《中学生守则》有明文规定吗?学生不可以做生意吗?我记得第六条规定是‘积极参加劳动,勤俭朴素,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我能自己赚钱,就自己赚。我积极参加劳动,为父母减轻负担。我团结同学,舍己为人,为同学们提供贴心的服务。我自立自强,有什么错?”

文星宇笑得肩膀抽搐。我吹了口气,有什么好笑的!转过头,发现老年人的嘴角也有狠狠压制的笑意。

“错了还死不悔改!还有你,还笑得出来!”老头狠瞪了老年人一眼,“这就怪不得我了!我说的从轻处罚作废,恢复警告处分,下周星期一在国旗下,当着全体初中部学生处分!”

警告处分和通告批评有什么不同,我还真不不知道,反正没有记过,不会影响将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更加肆无忌惮,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听明白了,学校的小卖部是承包的,要交费。我也交了不少学费,我买我的座位做我的创业根据地,承包那块不足一平米的地,为什么不可以用它来挣钱!钱放在那儿会长霉,我这样做,叫增值。”

我发誓,我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嘲讽。“我的妈妈是会计。”我很想再冒一句话。

“你——反了!秦楚义,这就是你惯出的好学生!就算学习好,品行不佳,出身社会也要吃大亏!”老头伸出中指,上下摇摆,数落我的罪状,“长期迟到,早退,出入网吧,不尊重师长,给班主任起绰号,不经请假失踪三天…”

我忽然没了跟他争论的动力。无论我怎么说,还是错的。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也不知道害臊?早些日子干嘛去了?我到底是为什么被“请”来这里?

“周主任,我一定在今天之内把检讨书送过来,我先把他们带回去好好教育!”老年人急出一头汗,向我和文星宇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们不要多嘴。

那半天,我和文星宇都没有上课,趴在老年人的办公桌上里写检讨书。

“每个从政教处出来的学生,都是哭哭啼啼的,你们两个,还真是…”老年人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形容我们俩。

要求3000字的检讨书,我绞尽脑汁,编了一个下午,成品不到600字,我真的不知道我错在哪儿。在全体初中部学生面前进行警告处分,我还是害怕的,这两个多月来,我已经在全校吃开了,没有多少人不认识我。

老年人在一旁催促,没有什么用。最后丢了一份《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和检讨范文:“快写!写不出来,就看看《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必须凑足3000字!”

我停下笔,“秦老师,你以前不会经常干这种事吧?”

“哎,认个错有什么难的?你心里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我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奔走在各个寝室卖各种东西,读完大学,没问要父母一分钱。我教书也有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们这样有想法的学生。当你们真正有本事,才知道现在挣的钱根本就不算什么。反正才初一,就放你们疯一段时间。不曾想学校把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还是怪我疏忽了。”

这真是老师吗?这真是班主任吗?怎么教学生的?

“哦?秦老师也去卖东西?女生寝室也去?”文星宇一脸奸笑。

老年人点头:“去,怎么不去?”

“进得去吗?”我和文星宇不怀好意地问。

“跟宿管大姐打好关系,当然能进去!”

老年人一说话就忘了正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在大学的时候脸皮有多厚,挣钱有多勤快。添油加醋的事,我们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还不是挣钱的时候,你们必须明白,你们现在就是花钱的主!心疼父母,我能够体会你们的心情。这样吧,我们班有两个助学金名额,就给你们,不要告诉班上其他人,也不要再卖东西了。”

我有一点点小感动,我们家不算困难,小雨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可那时候的“助学金”,不是看家庭情况,而是看谁的学习成绩好。我是第三名,助学金根本轮不到我,文星宇就更不用说了。

“好了,快点写检讨,别磨磨蹭蹭的。”老年人不耐烦地摆手。

Chapter28:极品是怎样炼成的②

在这个世上,看你二的人很多。陪你二的却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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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星期一。按惯例,全校统一穿校服,奏国歌,升国旗。走形式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重头戏就是处分。

我和文星宇就站在国旗下,听政教处主任控诉学生的罪状。第一个学生是记大过处分,据说是因为和室友聚众赌博,其实也没上升到那个高度,斗地主而已。斗地主就算了,因赌款纠纷,闹成了聚众斗殴。

“史麦儿,初2010级8班学生。该生自入学以来,学习目的不明确,组织纪律涣散,没有按《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严格要求自己,经常违反校纪班规…为警示他人,教育本人,特予该生警告处分!”

“文星宇,初2010级8班学生…”文星宇的处分,和我的处分只有一点不同——姓名。这个秃瓢驴,还真懒。

我就站在国旗下,脑海一片空白,宽松的校服裤遮盖了我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双腿。我不看任何人的脸,不低头也不扬头。我从来没有承认自己做错了,可我又能怎么样?我只是个学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知道羞耻,也有颜面。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能用沉默和不在乎来宣泄我的不满。低头或脸红,只会让讨厌我的人更开心。

挨处分的大多是男生,除非女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在国旗下批评。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值得他们如此重视!

那一天,是耻辱的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2008年5月12日。

尽管检讨书已经交上去,我还是“死不悔改”,没有再顶嘴,却毫不示弱。政教处主任就让我和文星宇站在国旗下罚站,什么时候认错态度好了,什么时候回教室上课。

“看什么看!”我咕哝着。升旗台正对着教学楼,一下课,教学楼上就趴着密密麻麻的脑袋,贴青色瓷砖的教学楼,瞬间长满了黑色的草。这一次,跟在楼道做下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时候,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蓝雪晴和苏阳阳站在台下凝视着我们,没有多说一句话。蓝雪晴的出现让我几乎泪奔,我的不在乎都是装出来的,微笑是我最后的保护壳,我不能丢!此时此刻,除了沈泽洋,苏阳阳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伪装的笑是那么脆弱,我脸上似乎盖了一层水泥,笑得四不像。目光对上她们,她们就走了。

沈泽洋出现的时候,我几乎羞愤欲死,恨不得挖个地道钻进去,恨不得逃出地球,被宇宙边缘的黑洞吞噬。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不想看到你!”可我硬逼着自己笑,笑得那么开心,用全部力气,就怕他看出我的恐惧。

他买了两瓶农夫山泉,递给我和文星宇,我接过瓶子慌乱地喝了两口,又还给沈泽洋:“快走吧,被那个疯老头子看到,就死定了。”

沈泽洋摆出严师的姿态,“史努比,你去认错吧!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再这样下去,会耽误学业的,影响也不好。”

呵,沈泽洋是好学生,根本不能接受我这样的坏女生。他就差说我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将来会嫁不出去。我冷眼瞟向他,“不必了,我不会认错!我倒要看看,谁先低头!”

沈泽洋走后,一直沉默的文星宇开口了:“没什么,你不认错,我也坚决不认错。丢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还有我吗?”

25分钟的大课间,整个初中部的学生都在国旗台后的大操场做广播体操,我和文星宇就像高高耸立的两尊雕像。刚开始还被人瞟被人笑,瞟了几眼后,我们就真的成了两尊雕像,跟假山亭台间的鲁迅石像没什么区别。

课间,连高中部的学长也来初中部升旗台看我们,跟我们打趣聊天。我用不在乎把自己层层包裹,与他们谈笑风生。

“小学妹,小学弟,好怀念你们给我送水的日子,这样吧,太阳这么毒,我请你们喝水!”那个*学长又出现,带着两瓶脉动,拧开一瓶,递给我,另一瓶递给文星宇。

我接过脉动,哭笑不得:“我没救了,连你都来看好戏。我情愿你给我带农夫山泉,至少解渴,脉动是甜的,越喝越渴。”

“你不会已经忘了我吧?”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只是眼熟你。

“还有西瓜,特意过河出校给你们买的。”学长如变魔术般从背后提出了一袋西瓜,已经去皮切成小块。

“哇——!”我靠在旗杆上,不顾他人的眼光,用牙签吃西瓜。

政教处主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瞪着他的铜铃眼,气急败坏地大叫:“史麦儿!文星宇!”

我吓得把手里的西瓜一丢,慌乱地用手背擦嘴角的西瓜汁。学长一溜烟地逃了。罚站继续。

“流星雨,我们来聊天吧,这样站着太无聊了。今上午有三节数学课,我不用上,真好…”

文星宇抖着腿,翻了翻白眼:“你数学那么烂,不会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吧?”

“这是什么话!我小学还是毕了业的!”我的脸瞬间涨红。文星宇是数学课代表,就算上课不听,也能考出满分。跟这样的人做同桌,我纯粹是找虐。

“好啊,我们就玩一个游戏,九九乘法表。互相问1~9两个数的乘积,速度要快!答慢了和错了都算输!”

“玩就玩!”

就这样,国旗下有两个极品端端正正地站着,嘴巴一张一合,若是加上木鱼和草毡,再剃个光头,还真像庙里念经的和尚。

“九九乘法表啊,3、9!”我输了n次后,文星宇再次开口。

“27!九九乘法表啊!2、5!”我不甘示弱。

“10,九九乘法表啊,5、8!”

“40!九九乘法表啊!8、9!”

“72,九九乘法表啊,9、8!”

“…”我脑子一下子短路,停顿了一秒。“72!”

“哈哈!史泰克,你输了!换个顺序就不记得了,木鱼脑袋。”

“我不服!你耍赖!再来!”

九九乘法表玩腻了换成语接龙,成语接龙腻了换猜谜语…实在没事干了,我们就讨论班上某某某对谁有意思,谁在追谁之类的八卦问题。两个“和尚”念了一个上午的经,念得口干舌燥。

“学长,快送脉动来啊,我渴得不行了…”中午,人都走光了,我和文星宇还站在旗台上。

“估计那个**也走了,我去拿水。”

文星宇一走下旗台,就看到政教处办公室飘出一个圆滚滚的身躯,赶紧回来乖乖地站着。

人家都在睡午觉,在休息。我和文星宇在丢人现眼,还好,已经没有人看我们。太阳晒得我晕乎乎地,太累太困,我竟然靠着旗杆,站着睡着了!

一个踉跄,似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怒骂:“流星雨,你抖什么啊!”

“我没抖啊!你在抖吧?”

不对,怎么还在抖?我赶紧睁开眼睛,啊!旗杆在抖,整栋教学楼都在抖!

地震了!

Chapter29:当地震来临

都说在危难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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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动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我半天才回过神,真的地震了!

“奶奶——”我脑袋嗡的一声,奶奶一个人在老家,该怎么办!我飞速冲下旗台,跑向大操场。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会管我是否还站在旗台上。

大街上全是疯狂逃窜的人,恐惧已经湮没了他们的理智。电线荡出的幅度,挑战着人的心理承受力,电线杆似乎随时都要倒。

没过多久,摇晃感消失,房子没塌,却没有带走人们的恐惧。云城,从来都没有地震过!

客运站已经停止运营,我暗暗咒骂。又跑出客运站,冲向老家。

“史泰克,你去哪儿!慢点——”

奶奶住的是土坯房,要是…我不敢往下想,这么强烈的震动,就算云城的建筑没事,那间老屋…没法让人放心。

穿过田坎、林间小路,我终于见到奶奶的身影,她正坐在老屋前的坝子上。

“奶奶——”我大老远就在喊,拼命地挥动着我的手臂。

老屋前,我大口喘着粗气,捂住因奔跑而疼痛的肚子,腿酸得几乎不能站立。奶奶掏出手帕给我擦汗,边擦边说:“刚才在坡上挖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猪圈和柴屋垮了。”

“奶奶。”我鼻子酸涩,紧紧地抱住她。什么东西塌了都不重要,只要她好好的,就行了。

“史泰克,你不去跑3000真可惜了!”文星宇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白色的校服已经湿透。

奶奶咧着嘴笑:“小麦,这小伙子是谁啊?”

“我的同桌,好朋友。”

“小麦,你跟奶奶说,是不是耍朋友了?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奶奶用手捂住我的耳朵,悄悄地说。四川方言的“耍朋友”,就是谈恋爱。

“哪有!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他!”我没好气地说。

奶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直点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和他,看得我慎得慌。

“史泰克,你刚刚说什么?”文星宇端端正正地站在奶奶面前,彬彬有礼地喊:“奶奶。”

我挽住奶奶的胳膊,宣告所有权,“乱叫什么!这是我的奶奶!”

“看你们俩,满头大汗的,先坐下喝水。”奶奶转身就要回老屋。

“我们不渴!”即使我嗓子已经干得说不出话,也不能让奶奶进去。

“这不是还有口井吗?”奶奶指了指老屋前的水井。

文星宇兴致冲冲地跑到水井前,抓住绳子,熟练地把木桶丢进井里,晃了几下,让木桶里的水装满,再转动辘轳,把木桶提出来,放在井沿上。

“这小伙子真能干。”奶奶满口称赞。

切,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的,这叫“挣表现”。

文星宇对我说:“估计也不会摇了,云城是不会地震的,你地理那么好,不会不知道。”

地理老师确实在课上说过,根据云城的地质构造,绝对不可能发生地震。可今天是怎么回事?

“奶奶你先坐着,我进屋拿碗。”文星宇笑得很灿烂,很干净。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他长得还不错。

“不要去了,万一有余震怎么办?把叶子卷起来,就可以舀水喝了。”我摘下几片芭蕉叶,卷成圆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