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那一瞬间,我的听到熟悉的咳嗽声。突然就鼻子泛酸,眼睛胀痛,就像被硫酸熏过。笨拙地用舌头撬动牙齿,我很平静地问:“有事吗?”

遥远得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这么多年,他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那又爱又恨的爸爸。

“小麦,过年来广州吧,爸爸带你去看中山大学。”过了很久,那边传来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很奇怪,吐词有点不清。

“这么多年都不管我凭什么说管我就管我我不认识你有多远滚多远——”我不带换气地说完一大段话,按下绿色的键,蹲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裹着被子失声痛哭。

边哭边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什么时候学会哭了?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装可怜给谁看?

翻出手机,我给文星宇发了一条短信:流星雨,我想吃麻辣烫。

我们去了一家很高档的火锅店,两个人点了一个麻辣锅,我刻意强调,要多加干辣椒和花椒,能有多辣就要多辣。

我被辣到流眼泪,脑海一片空白。

“流星雨,我的爸爸找我了,他要带我去广州看中山大学。”我继续吃,嘴里还有一块海带。这种辣椒后劲很足,吃的时候不觉得多辣,只要一停,就会有一股热气窜上脑门。

文星宇也跟着我一起吃,边吃边说:“去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爸爸也有苦衷。”

“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有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我突然吼出来,辣椒带着热气涌上我的眼睛,眼泪鼻涕通通被呛出来。

那一年,在那家火锅店,我终于放肆地大哭了一场,把我多年没有流的眼泪通通流了出来。我可以说我是辣哭的呛哭的,至少不是因为懦弱屈服哭的。

我庆幸,无论什么时候,流星雨都在。他总是能看到我最丢脸的样子,我也从不害怕在他面前丢脸。

Chapter96:关于爱情的疑惑

在那个岔路口,她一方面相信爱情,相信相濡以沫。另一方面被不堪一击的年少的爱情——击退所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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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宇仔细端详我,他的脸已经被辣得发红,“小麦,你还是没有变,你怎么可以一丁点都没有变?”

可是,你变了,至少在很多年前,你会叫我“史泰克”。我甚至都没发现,你在很久很久前的某个瞬间就已经改口叫我“小麦”了。

他似乎被我的沉默感染。很久之后,他又似乎鼓足了勇气对我说:“小麦,其实我们都一样。那一年我去深圳,是因为我的父母离婚了。我不能理解他,一个陪他走过大风大浪、走过人生最低谷的女人,为什么会输给一个第三者?很久以后我才懂,我的妈妈从来都没有输过,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像祥林嫂那样四处诉说她的遭遇。我爸甚至跪下来挽留她,她都只有两个字——离婚。我恨她恨了很多年,现在我知道,她是对的。”

“她没什么文化,但她一直懂得怎样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也从不过问他事业上的事,从来不怀疑他的能力,甚至他们已经离婚,她也从不在我面前说他一句坏话,还想尽办法让我们父子关系融洽。我爸在醉酒后失声痛哭,捶胸顿足地说他这辈子干过最愚蠢的事,就是失去了她。”

终于,多年后,他还是告诉我了。他还有个妹妹,叫文自然,听起来特别拗口,是小三的女儿,他的名字“文随意”是他妈妈起的。我没问,他说了,这叫依赖。但我更相信,他是要用自己的经历来触动我。理由呢?他为什么要帮着我爸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过去都是无法复制的,你不知道我爸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敢承认,我的内心确实有一点波动。连我自己都不懂我爸,我曾经以为我是无比了解他的。

文星宇点头,又说:“但是,你永远都改变不了,他是你的爸爸,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很多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眼睛只能从一个小小的角度去看世界。如果你有疑问解不开,就去广州。”

广州,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但我实际上什么都怕,比谁都怕,害怕知道未知的真相。如果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横空出世,我怕我会疯。我没有蓝雪晴那么宽容,也没有文星宇那么随意,只会越来越折磨自己。

寒假,我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睡早起,活动于卧室、饭厅。书桌上是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和药品,学校也有为我提供一些特殊药品。

外公每天带着外婆去广场散步,无论是寒冬还是炎夏。有一天,外公把外婆的手交给我,“小麦,我们带外婆出去走走吧。”可能因为我从不出门,反而让他有点担心。

公园的人工湖边,外公笑着问我:“小麦,放假都不出去找同学啊?”

“他们都要准备竞赛呢。”我扬着头,很有自信地说:“金牌,没问题!全国的一二三等奖可以保送。进入全国前几十名,还可以保送北大呢。”外公也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我说这些他完全能够听懂。

外公咧着嘴笑,逗着外婆也跟着笑,他转过头,眼睛成一条缝:“小麦,看到了吗?外婆也在为你高兴。”

我看到了,也突然发现,外公从来没叫过外婆的名字。

在我面前,他问:外婆吃过饭了吗?外婆洗过脚了吗?外婆吃过药了吗?在舅舅姨娘面前,他说:妈很好,妈昨天还念叨你们呢,妈又忘事儿了。

他叫她外婆、奶奶、妈,她在没有痴呆前叫他外公、爷爷、爸,叫着叫着就白头偕老了。

爱情就是这副模样,越煮越浓越凉越淡的玉米浓汤,但是没有佐料就永远怀念那个味道。那个年代的爱没有太多的承诺,或许有很多都是相亲凑成一对,但他们更懂得什么是责任,即使不相爱也会选择相守。

外婆的八十大寿提前到过年,选了一个好日子,在雅鱼市最好的酒店办寿宴。

那个舞台,办过很多婚礼。而外公外婆坐在一张特制的长凳上,按照农村的习俗,用火盆烧草纸,舅舅姨娘在他们背后搭红布,一家一张,习俗叫“搭红”,据说把那些红布挂在床头可以带来福气。

外公说起他和外婆那些年的那些事。

小时候,他只是放牛娃,每天大老远跑到镇上的学校去听课、认字。村里有一户地主,地主专门请了先生教女儿读书认字,那位小姐也会把自己所学的东西教给他。

那是一个类似琼瑶剧的故事,总之,那位小姐最后嫁人了。我外公年纪轻轻就入了党,参加过抗日、解放战争,见证了历史的兴衰。

等他回来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娶了我外婆。

外婆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比外公还大一岁。在那个年代,会识字的已经算知识分子,外婆甚至会打算盘会做账。她为他生了七个儿女,在最困难的时候,他被红卫兵批斗、游街、戴高帽子,只有一直在身边的老伴没有改变。

原来,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才是最帅气的生活!”外公红着双眼,抹了一把泪,用“帅气”这个“洋词”概括了自己的一生。他说,他这一辈子,值了!

台下热烈地鼓掌,不少人眼眶发红,大姨和二姨都哭成了泪人。

我默默地鼓舞自己。无论我见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都应该相信爱情,相信相濡以沫。我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锁住我心的东西是未来,而不是一段失败的感情。

没过多久,严沁告诉我,她和沈泽洋分手了,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在这之前,她早就察觉到了,我也劝过沈泽洋。

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真切切地记得,他曾经为她逃课为她哭,说甩就甩了吗?就像安鑫说离开我就离开我。

严沁的悲愤,让我从心底对她燃起了一丝愧疚,曾经,我明里暗里没少帮沈泽洋追她,她如今承受的伤痛,我就算不是刽子手,也是帮凶。

我告诉文星宇,我曾经帮我的好哥们儿沈泽洋追过严沁,现在他甩了她,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罪人。

文星宇回复我:“你没有错,不用自责。他也不是花心,人在不同的时间,伴随着成长会喜欢不同类型的人。”

Chapter97:证明自己能行

“我不曾后悔做一个——月之领主”

“但我一直被世人嘲讽,一直被嫌弃”

“他们说我不是男人,因为我不是剑皇”

“无数次被踢出队伍,无数次遭人歧视”

“我终于明白——”

“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感受到剑身传来——饮血的杀意!”

“我唯一想要做的——”

“就是证明自己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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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沁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头像灰了。

我的心也灰了,这就是男生的恋爱观吗?我承认我不喜欢严沁,但也不讨厌,或许,如果沈泽洋没有对她穷追不舍,她没有拜倒在他的攻势下,她依然像从前那样对未来充满幻想。女生大多是感性的生物,习惯某个人或某件物,会慢慢地依恋。而男生,他们大多是理性的生物,只有针对女生会感性,那点感性仅仅局限于他们把送上门来的视为草芥,去征服那些难以企及的高山。

或许,人类的骨子里是犯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我也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个女生。在如同异乡的故乡,她没有朋友没有知心人,放下骄傲尊严去喜欢一个男生,最终却被当成玩物。

后来,沈泽洋也没有和左依米在一起。他说,直播班的课程太重,她跟不上进度,转到普通班去,还要参加分科考试。中间的曲折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翻空间动态看到一句话:“我爱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爱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甚至有人认为,真正的第三者是不被爱的那个人。

严沁,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眼睛瞎了吗?为什么,你失恋了,我真的比自己失恋更难过。

或许,是因为我见证了沈泽洋对你的付出。或许,是因为我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或许,你们的曾经是我用幻想筑成的一座城堡。我可以看着你们,告诉我自己,谁说学生时代就不懂爱了,你们是真爱,比那些为了钱为了利,刚一见面就谈车谈房的男女人真心!

总之,我没有多看琼瑶剧,也不爱看韩剧,你们的所谓爱情就是我信以为真的童话。

收好手机,我发了一条动态:一切等高三之后再说。

一切,等我竞赛结束之后再说。

很不意外,高一的竞赛我悲剧了。省一等奖,只能让高考分数加上五分而已。刚好这一届,省一等奖保送截止。

整个竞赛班的气氛都显得有点沉重,放弃吧!放弃吧!仅仅在四川省,获个一等奖都这么难,更何况是全国?这个世上永远不缺牛人,何况别人有更好的师资条件,有更高的天赋。

李莉和牛奶决定读文科,已经在复习历史政治地理。我和楚芸香决定留在竞赛班。没错,我决定放手一搏!

或许,拼一下,就有希望呢?或许,别人都被困难吓得退缩,而我刚好坚持下来了,就胜利了呢?或许,我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差,我的大脑还有没有开发的潜力呢?可能竞赛生都有这样的执念,所以,31班还有不少人决定留下来。

加菲猫说,分科考试后也有不少人会选择来竞赛班,不用担心教室会空。

我嘿嘿一笑,果然,这个世上永远不缺傻子,无论是为高考加分,还是保送,都太诱人了!雅鱼市有一所收分高出重点线的二本,农林类专业在全国都排得上号。很多成绩不怎么好的同学,也会选择生物竞赛获得这所学校的保送资格,据说名额很多。

很可笑,我的目标竟然是复旦?太遥远了。

那时候有一段笑话,却说出了许多学生的心声:小时候我总在想,等我长大了,到底是上清华北大好呢,还是复旦好呢?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是我想多了…

当然,对于那些优秀的学生来说,梦想不仅仅是梦想!

六月,又是一年高考季,分科考试如期进行,我甚至都没有参加。

在云城中学的分科考试中,蓝雪晴九科总分名列全级第一,却选择读文科,令所有人大跌眼镜。我支持她,因为她对我说过,她会让我看到无与伦比的样子!我也说过,我会让她看到我无懈可击的样子!

文星宇从励志班转进竞赛班,高一的数学竞赛他也有参加,还获得了奖项,加菲猫和励志班的班主任为了他争得面红耳赤,最终都敌不过他自己的选择。不是文科不是理科。竞赛,数学竞赛,就是他选择的路!

炎炎夏日,我和文星宇在校门口的“串串香”吃麻辣烫,滚滚而来的热气熏得我们脸颊通红,满头大汗。

我问他:“你也跟我一样,在做着美梦吗?

以他目前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不成问题。转来竞赛班,难道想通过数学竞赛获得北大的保送资格?

文星宇笑笑:“你可以做梦,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来竞赛班,就是为了一个梦想。”

“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奋斗吧!获奖了,就来这里吃串串!”

汗水顺着他的脸滑下,他扬起头自信地笑。

*

又是一年高考季,我从蓝雪晴那里得知消息,安鑫是我们市的理科状元,果然不出我所料。

更拽的是,人家不要清华北大,只要复旦!还选择了他最喜欢的专业——原子核物理。

我还收到一封信,只有六个字:“两年后,复旦见。”字下面画了几颗小星星,标注的日期是高考前。

星星是用圆珠笔画的,加了线条描黑。我记得,他还学过素描。

可是,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郭敬明有一句话: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忘记了。

我终于放下了他。

即使我不要脸地做美梦,把目标定为复旦,也只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他。

Chapter98:从来不怕在他面前丢人

原来,我从来不怕在他面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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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文星宇成了我的新同桌。

还是最后一排,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这一切都好像多年前那样。

我跟外公商量好,搬出寝室,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我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调整室友间的关系。

周末的时候,除了做实验,我偶尔也去文星宇租的小屋里,吃自己做的小菜。他也购置了不少器材用于做物理实验,还在做一些小发明,当时已经取得两项专利。

虽说那些专利不能卖出高价,但对于我们这种整天做白日梦的人来说,也算个安慰。

我们每人每周买一张彩票,我小奖不断,大奖从来没中过。仔细算下来,还倒贴了不少。索性我写好一串数字,再也不更改,就等着中奖那天。文星宇总安慰我说:“我们买的不是彩票,是心情。”

路过商店看到新品“罐头花”,我买了一罐四叶草,和文星宇一起撒下种子,每天为它浇水。眼看着它发芽、成长,最后长出的全是三叶草。绿绿的叶子是心形的,上面还有一颗白色的心,生机勃勃地迎着阳光。秋风快来了,它们不久后都会全部枯死。

借了楚芸香的显微镜,我和文星宇把四叶草放在载玻片上,小心翼翼地用盖玻片盖上。显微镜下的四叶草,细胞膜、细胞壁都那么清晰,原来这就是生命。如果我不好好活着,我全身细胞都将为我陪葬,它们该得多惨呢?我活着,原来真的有那么重要。

游越依然留在竞赛班,名义上是生物竞赛生,可连一本生物竞赛资料都没有,每天上课都在写小说。据他说,他已经在一个网站发表了自己的小说,还签约了,必须保持稳定更新。

“那。恭喜你了,等我竞赛结束了,就去看你的小说!”

“看来,我得加油了,到时候别被你鄙视了!”

那场游戏早就结束了,我和游越成了朋友。他的泡妞大计从来没有停止过,这边还在跟一个女生暧/昧不清,那边又跟另一个女生告白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必须结识不同的女生寻找灵感。

我真想一拳挥上去,交友不慎!可朋友就是朋友,一旦结交就会不由自主地“护短”,为他寻找各种借口。

这一年的暑假,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被游越说动,去参加dnf的格斗大赛,在齐刷刷的男参赛选手中,我一出场就引来轰动,角色是战斗法师,凭着一身廉价的装备,虽然有游越提供的战棍,最后也仅仅获得该赛区的第四名。

游越挂着一个牌子,他正在腾讯公司做兼职,是这个赛区的裁判。他曾经是全国格斗大赛的季军,角色是漫游枪手,高高酷酷。那一身土豪级的游戏装备,几乎花完了他所有的零花钱,以及各种“兼职”得来的钱。包括在奔波工作,包括代刷——帮别人打怪升级换地图,帮别人刷决斗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