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很忙卫何早

第1章满眼春风百事非ˇ

晨起时,发现冬天已经离我远去。

整个严冬酷寒的空气恍若烟消云散,手脚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的刹那,再也不似触到冰一般迅速缩瑟缩,像被玉包裹,温润如玉的这个初春的第一个清晨,分明将一切荡漾开来。

我喜爱春天,喜爱软软的清甜的事物,喜爱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言的意境,小楼立于水边,酥风贯入,带来淡淡的水的气息,此番清新宜人只应天上有。穿衣洗漱时望着窗外一汪碧水缓缓流淌,实是惬意之极的享受。

没到桌边就闻一阵焦香馥郁的香气,油条炸得酥黄,淡白色的热气袅袅婷婷微微弱弱,火候刚好。豆浆是我喜欢的比温热再热一些,不至于烫口却顺着嗓子到达胃里温暖整个胸腔。有时也想,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忙碌一生有人游手好闲,偏偏一个省吃俭用拮据度日一个却吃香喝辣饱暖安逸,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却不知天意如何安排的。比如我。

别人会说:不过就是知州大人的孩子,投胎投得好罢了。

但投胎也是一门艺术,更是一项技术活,你得承认这门技术不是人人都掌握的。

爹娘恩爱,兄弟和睦,知州大人官运亨通爱民如子,子嗣个个出落得一表人才满腹文章,家有良田千顷广厦数间,美好的生活呀比蜜甜…

当我的哥哥们在餐桌上热烈讨论去哪里郊游打猎吟诗作赋时,一声破裂的巨响将所有人定格在骤然受惊的呆滞中。

后来证实是大门破了,为什么会破呢,因为被人强行用类似于石块的东西撞开,就那么一下,几乎地动山摇。黄花梨大门应声而倒,一小队一小队的官兵踩踏而入,人汇聚得多了,围成一个有缺口的圆,而圆的缺口正对呆坐餐桌上的我们一家。就像洗澡时突然闯进一群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让你连尖叫都忘了,这队人马带给我们最直观的印象是真够训练有素,仿佛事先排演过很多遍。

我爹缓缓起身,面对气势汹汹又满面肃杀的一干人等,居然迈着方步:“总兵府何时变成强匪,私入官宅,该当何罪?”

这帮人手持兵刃四散开来,二话不说开始闯入后堂搜查。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只须一时半刻便将每一处搅得鸡飞狗跳,可怜我们家下人,惊叫的逃窜的就地大哭的,各具形态不一而足。这下我爹郁闷了,抖官威镇不住人家倒不算什么,郁闷的是人家压根儿不搭理你呀!

“这难道是要抄家——”娘用颤抖的声音低泣道。

我们立即默默的达成共识,爹肯定是在官场上得罪什么人了。一齐惊恐而幽怨地望着他。

没有任何征兆,野蛮的抄家行为戛然而止,四周顿时安静,只听我爹向正从门外走来的紫袍的人冷笑道:“贺青云,你好大胆子,本官身负皇命镇守边州,家宅之中岂容你带兵闯入,肆意妄为。”

“搜出什么?”贺青云并不接我爹的话,转身问一个官兵。

“书房暗格中搜出几封可疑信件。”

信件呈上,贺青云打开尽数浏览一遍,越看嘴角的笑容越是诡异,此人不笑时模样甚是冷峻,一笑又笑纹颇深,仿佛拿刀刻在脸上:“杜大人,只怕须得烦请走一遭刑部大堂。”

我爹真还算顶得住,脸上掠过一丝惶然,很快恢复往日神采,大笑三声:“且不论此举必是栽赃无疑,本官官居四品,你一介佥事,越级抄检本官府邸已属大罪,可有圣旨皇命、刑部手谕?”

“身为边关知州,身兼重任,却里通外国联合异族图谋我朝疆土,将你带回,你说圣上是治我越级之罪,还是治你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罪?所有杜府案犯,全部收押。”说完淡淡地挥一挥衣袖。

官兵开始绑人,哭声一阵惨过一阵,我熟悉的,亲爱的家人,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了吗?

你早上起来,哈欠还没打完,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突然就被抓了。找谁说理去?禁不住一声怒吼:“我爹没有叛国,外国做官又没有中原舒服,他犯不着叛国!”

说实话这是我的心声,倒不是我对我爹的人品多么坚信,而是他这官帽戴得好好的,完全没有卖国求荣的动机!可为什么吼完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我?包括我的大哥二哥,那注视我的目光中鄙夷中带着赞同,仿佛在说虽然你这话说的不怎么冠冕堂皇,好歹也算漂亮的大实话。

一句话又具备多少力量呢?

我们披枷戴锁,双臂捆于身后,折腰垂首,男子冠巾不在披头散发,女子朱钗掉落发髻散乱,统统狼狈不堪地经过厅堂游廊,离开这些平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风景,匆匆一眼掠过,来不及想一去即是永别。

我的娘亲抱着我,因为是妇孺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官兵没有强行将我们分开,只是给她上了一副脚镣,也并没有为她准备和我爹一样的囚车,只让她和丫鬟婆子们一起步行。

一片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百余人哭哭啼啼地走走停停。我挣扎着要下来,母亲这样抱我会很吃力,而我毕竟已有她一半高了,可被她按住,只听她轻声道:“这些人出手狠绝,贺青云身后必然还有更硬的靠山,虽然不知道谁在害杜家,这次是绝无善了啦…”我咬着嘴唇,似乎感受不到痛楚:“我们可以告御状!”她无奈地笑了,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我把头埋在她胸口,呜咽:“我们都要死了么?”她不说话,我们忽然失重,整个世界开始翻转。

伴着“人犯跳崖啦”的惊呼,我们撞上坚硬的石块,飞起来,与尘土一起滚落,眼睛鼻子耳朵甚至嘴里顿时充满细小的土砾,带着腥味,腿脚依然离地,很久很久没有消失的巨痛之处似乎越来越多,直到我抓着什么,用尽全力抓着了什么。

睁开眼睛,不相信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四肢。

泥土混合着血,黑和触目的红掩盖了所有□出来的肤色,偶然抓住的崖面的枯枝使我没有继续掉落,万幸,娘亲抓着我一只脚,两个人的生命全部依仗于这不起眼的东西。

“你还小,今后还有数不完的日子,娘已经活了半辈子,只能成全你到这儿了。”她的喘息声几乎掩盖微弱的低语。

手臂的痛侵占所有意识,如果张口说话大概就没有力气继续支撑了吧。可是母亲的话什么意思呢?

“活下去。”她的声音忽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别为我们报仇,只为你自己活下去,我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起笑着看你。”

身子一轻,抓着我脚腕的手已经不见了。

一下子失去骨肉至亲,让人疑惑失去的是大半个世界。我的世界开始残破,永远无法缝补。

崖下是江,水流湍急见所未见,母亲的身影小到只剩蚂蚁一般,再是蚂蚁也没有了,无声无息。依仗的树枝突然开始松动,土壤一点点掉落,没一会儿工夫,我和连根拔起的树枝一起坠落。

《师妹很忙》卫何早 ˇ第2章飘蓬只随惊飙转ˇ最新更新:2011-03-2313:38:49

不知为何没有掉进江里,醒来时整个天空是灰白色的,今天是个大晴天,即使脑袋和身体一样残破不堪,也清楚的记得今天是春天里第一个又大又好的晴天。

可为什么四处阴云密布,就像为什么会固执地铭记空气曾是那么轻柔香甜。

意识一阵清醒一阵模糊,手臂很痛,估计断了。湿冷的风吹在脸上又痛又痒,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流进眼睛里一阵刺痛。脚没有伤到,扭转自如,不管有没有力气,我决定走。站起的一瞬才明白有多难,如果人无痛感该是多么美好…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朝着水声潺潺的方向,无论如何我要去找母亲,哪怕是尸体。

水流依然湍急,沿岸的石块被冲刷得光滑如鉴,其声涛涛,永无间断,只是没有亲人、家、幸福、安逸、什么都没有。

经过的路人看见我的样子纷纷退避三舍,打量怪物一样远远观望。这里会有追兵吗?该躲到哪里去呢?本能地跟着经过的路人走,直到来到一个热闹的镇子,才发现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安全,搜捕的人越不容易辨明方向,何况我这幅尊荣,懵然无知地混在人群中更显扎眼。没人会认为一个肮脏不堪血肉模糊的人正常吧?呼喝声此起彼伏,猛然回头,追兵就在不远处,一面喝退路上的行人一股脑扑将而来。本能地奔跑,可呼喝声越发的近,天堂有路你不走就是这么个状态,到头来发现再怎么挣扎面前依然是绝境。

没有路,桥的那头也是堵截的官兵,脚下只有这座桥,桥下仍然是江。

也许注定和母亲一样,而这就是归宿。

乌云不知不觉聚集盘旋,厚而重。天将欲雨,风愈发湿,卷起头发又重重放下,天地间一片灰黄。原谅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坚强,原谅我精疲力尽只想安眠。

“活捉!人犯要自尽!”领头的大臂一挥,一帮人向我涌来。

看向这世界的最后一眼,我给了他们一个微笑。

事后子洛告诉我,那天我在桥头的笑容格外炫目,以至于他远远瞧上一眼,顿时心生恻隐,向老大说了几句好话才伸出援助的双手,虽然不明白一个濒死之人的笑容能有多少魅力。

攀上桥栏,半个身子已经倾向水面,一马迅速飞奔至面前,马上少年丰神俊朗,白马白衣连腰畔的刀鞘也是白的,将死之时眼前忽然晃过一个绝世美少年,好歹不算一件坏事,冲他咧了咧嘴,我继续跳。

“跟我走!”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显得极为有力。

我不会跟你走,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在帮我谁在害我,人在绝地,不信前方还有路。

受伤的胳膊被他揪住,揪我的人觉得使不上力改为拽起肩膀,看起来比我大不了两岁的小毛孩竟毫不费力将我提起,放在马鞍上立刻策马飞奔而去。追兵在身后咆哮,此时不知从哪儿骤地冲出两骑,与我们并肩而行,马蹄疾踏,眨眼工夫便看不见后头的踪影。

颠簸中每一处伤口又是一次撕裂,又累又饿又痛,恍恍惚惚中马停了。

看向与我并骑的少年,蹭得人家白衣上到处是血。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你这个样子…跑不了多远。不如去里面包扎伤口,用些饭食。”

吓死我了,以为让赔衣服呢。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一栋半新不旧的深宅大院,并不起眼:“会连累你,救命之恩已经很感激了。”

他跳下马,眼中闪过一丝自信:“倒绝无连累之说,这里无论何时都很安全。”

世上真有无巧不成书之事?雪中有人送炭,生死关头有人收容?记不清哪位圣贤说过,太过巧合和过于顺利都不是好兆头。犹豫不决之际,掩护我们脱逃的两匹马踢踏踢踏地回来,马上的一老一少和他们的坐骑一样悠闲,那蓝衣少年有一个绝好的温暖的笑容:“我们救人到底,你也就别迟疑了。”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低下头,发现自己很矫情,明明肚子饿到穿,或许施舍一词对于我是陌生的罢。

蓝衣少年下马,和救我的白衣少年并肩而立,一下子让我想起我的大哥二哥,不仅身形类似连年纪也是一个二十五六、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顿生不少亲切感:“那吃完东西我能洗个澡睡一觉吗?”对待亲人咱们一向老实不客气。

哈哈哈,马上的老者仰天大笑,两个少年则是一脸哭笑不得。

“小兄弟,随我来。”丫鬟领我沐浴更衣,拿来食物和伤药,我笑说:“谢谢姐姐,我自己来吧。”她便不管我,自行去做别的事儿去了。抖开换洗的衣裳,是一身青布常服,略大一些,想必府中没有我这么大的孩子,胡乱穿在身上,又把自己塞得饱饱的,开始缜密的思考。

首先他们不是恶人,否则我早已身陷囹圄。其次这个地方地处城郊,说热闹不热闹说偏僻不偏僻,总比在街上闯荡安全,暂可容身。还有一个原因是母亲的生死,由我的状态判断,从同一个地方掉下来我没摔死,母亲十有□也只身负轻伤没有丧命,何况死不见尸。避过风头再从长计议方是上策。

从长计议是父亲的口头禅,跟他说什么都是从长计议,一生谨言慎行最后落得生死不明,还有我的兄长…不知道他们如何了,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抬起头都是同样的天空,彼此身在何方成了最大的谜团,心悬一处却无计可施。

怀揣忐忑睡了一觉,收拾好自己,我对昨天那丫鬟说:“姐姐,领我见这里的主人吧?”

“为什么?”

“吃饱喝足,总要表达一下感谢再走呀。”

她歪头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便带我见了昨天的老者。

《师妹很忙》卫何早 ˇ第3章朝云渐入有无间ˇ最新更新:2011-03-2212:11:57

一汪碧水,几行嫩柳,老者临水而观,却非垂钓,俯身颔首仿佛能从水里看出什么新奇玩意儿。

“水是好东西。”想起子曰过水有九德,一时想不起哪九德,不过拍个马屁也是好的:“水之德有若此,君子见,必观焉。”

“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老者忽道。

一下子勾起我的记忆,有一句没一句地续道:“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邑,必修其理,似义…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洁,此似善化也。”

“人一辈子始终做到九德之一,已算成就极高了。”

十二年间并没有阅过多少人,也并没有以此为尺丈量过谁,只是诧异真的很难么?德义道勇法正察志善,做到一项而且始终如一,很难吗?不禁自问十二年中是否做到其中一字,却连这九个字的真意都没真正明白。

我把这个难题丢给他:“那您占了多少字?”

他回头看我一眼,神情甚是友善:“其实我们都做过,至少沾了点儿边,但没有坚持,所有不能说好只能说不算坏的人,和坏得还剩那么点儿好的人,都做过不是吗?”

“嗯呵。”

“你不是来谢我的吧。”

一瞬间尴尬了,只觉脸上火热:“您这儿需要人手吗?”

“需要,也不需要。”

“嗯呵?”

“需要人,但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咽了口吐沫:“您需要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哦?”他双眉一轩,煞有兴致地看着我。过一会儿,不知为何微微一笑,竟有些荡人心魄的力量,想必年轻时俊朗不凡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闷骚的心啊,即使老了也相当耐看:“有个地方很缺人,但又苦又累,很多人去了但又很快走了,你愿意去那个地方吗?”

听起来像是打杂干粗活一类,不管了,有个栖身之地就好,再苦再累,坚持一天就少了一分被官府抓住的可能:“愿意!”

“流汗流血是常事,需要再细想吗?”

什么活儿还得流血哇?细问,老者便不说了,神神秘秘的。

还有什么能惨过被抓?

“我没有别处可以去…”

他点了点头,唤了声:“子洛。”救我的白衣少年片刻间走了过来,隔那么远也不知道怎么听见的。他今天换了一件檀色长衣,腰佩玉带,格外高挑出尘,老者吩咐:“带他去故园。”子洛一惊:“为什么?”老者笑而不语。子洛神色分明有些复杂,眉宇间透出不忍:“师父…”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我打断他们,斩钉截铁地:“我自愿的,走罢!”

我的救命恩人于是不再多言,默默地领我绕过池塘,穿过画廊,经过数间雕镂跨院,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间白砖黑瓦的屋子门口停下。

“这是我的平安符,灵验得很。”他突然从颈上取下一根红绳系的不知名物件,不由分说挂到我头上:“我就是靠它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相遇即是有缘,但愿也能保佑你。”

一阵莫名的恐慌笼罩过来,更多的是迷茫:“这地方你也待过?很糟么?”

“没有最…只有更…你懂的。”话音刚落就跑出很远,留下一个不算潇洒的背影。

不由得悚然,什么恐怖的地方可以让人闻之色变成这个样子?想想我也真背,两天前还舒舒服服地在家被人伺候着,眨眼工夫就沦落到这步田地,连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无权知道,什么?可以不选?外面还有追兵似虎等着你,不怕死的大可迎着暴风雨前进。归根结底,所有的选择只是不想沦为最糟。

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央,周围连个人影也无,半新不旧的几间屋子,寂静无声,午饭时间一丝儿烟火气都没有,里面到底有没有人类呢?

瞅见围墙底下一滩血迹,挺新鲜的颜色,看来伙食不错,还有人杀鸡。

“刚才是绍子洛么?”一个悦耳的女声骤地在身后笑道:“他不是发誓此生再不踏足故园一步?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在这个地方撞见他哩。”

“是啊,他奉命送我。”世上还有这么甜美的女孩儿呀,和她的声音一样,花朵儿似的小脸上柔柔绽放一个娇丽的笑容,格外醉人,顿时觉得此处美好起来:“请问,我干什么活?”

“我叫初初,白初初。已经有人告诉我你来这里,渴吗?”

这个忽然转变的无关紧要的话题使我结巴一下:“还,还好。”

“那跟我来。”她转过头,加重语气:“跟紧。”

似乎不是去吃饭的样子,我亦加重语气:“我我我还没吃饭——”

“还是不吃的好,这可是为你着想,一般我是不会为别人着想的。”

懒懒的语气着实令人不爽,什么逻辑,让人饿着反而是为人好?

说让跟紧还是照做吧,初来乍到听人劝吃饱饭。她推开门,来到昏暗的内室,又打开一个木箱,手持油灯,抬起一脚踏进去,半个身子都没入箱中,瞪我一眼:“跟紧。”赶紧上前,一看吓了一跳,箱子并不是箱子,它没有底,而是无限延伸无底洞一样黝黑的台阶。

藏着掖着的终归不是好事。

默数台阶,下了有一百二十步,湿气越来越重,简直怀疑来到地府。初初借手上的油灯点燃壁灯,周围一下子亮堂起来,原来已到达最底层。身边有数人,都是一般年纪的少年,个个一身短打,精干异常,获得光明的一瞬间几乎同时打量身旁的人和这间宽阔的石室。

四壁光溜溜,什么都没有。

白初初手上多了一笔一纸,笑颜如花的女孩不知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散发着例行公事的冰冷:“四面墙上刻着你们的问题,答案口述,现在开始。”

这唱的哪出,当个杂役还得考验智商?如今的就业形势已然如此严峻,委实令人感慨。走近离我最近的那面墙壁,只见上头浅浅刻着数行小楷,头一句是:说出上面的小屋,除了箱子的其他陈设。

我的天呐…只看过一眼谁还有印象?

第二行写得是:来时经过的花园,一共闻到几种气息。

这个…回忆回忆倒还回答得出,作为一个好吃懒做的典范,嗅觉和味觉一直是超乎常人得敏锐啊哈哈,否则如何享受人间美味。

第三个问题更离谱,我都懒得说:走过的台阶共多少层。

只是本能,记下了台阶的总数。凡事多留个心眼是我爹的又一个口头禅。

那边的你问我答已经开始,每人五个问题,第一位仁兄一条也没答出,白初初便在纸上写了两笔,动作像是画了个叉。第二位好些,答出两题,依然是个叉。第三位就是我。

“我能先回答第二道题么?”

她眼皮抬起来又很快垂下去:“可以。”

“海棠、君子兰、珊瑚豆、还有油炸大虾?”不确定地盯着考官的脸,却看不出一丝端倪,只好继续:“一百二十个台阶。”

“第一题。”

第四第五我都答不出,这样下去必然被赶走,唯有寄希望于小屋的陈设…小屋的陈设,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去想,一副画片福至心灵地浮现在脑海:“一张几,两张椅,一只香炉,一幅画。”

“完了?”

看样子还有,再使把劲儿:“墙角一双鞋,绣鞋…蓝绒绣鞋。”

接着问第四和第五题,我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于是她在纸上打了个勾:“五对三,通过。”

最后一位仁兄已经顺利答出四题,显然神勇得很,正在思考第五题,盯着白初初艰难地说道:“我认为府中最不符合常理之事便是…你是男人!”

嗤,这孩子太逗乐了,答不出也不能胡说八道呀,更不能人身攻击不是?白姑娘怎么不揍他?

《师妹很忙》卫何早 ˇ第4章无那尘缘容易绝ˇ最新更新:2011-03-2320:25:00

“五题皆中。”白初初大笔一挥,神色淡然指着我和他:“你,和你,跟我来。”

白初初是男人?

是男人?

双耳有坠,青丝挽起,体态婀娜,语声多娇的可人儿是大男人?!这世界欺骗我,还是我的眼睛欺骗我?为进一步确认,凑近一百分得主:“老兄,你咋看出来的?”他抿了抿嘴,偏过头悄声道:“她刚才辫子歪了,却连眼睛也没眨,女人绝不可能容忍身上任何地方的凌乱,即使没有时间整理,也会摸摸碰碰,甚是介怀。我这才注意到她,仔细观察,他说话时竟有喉结,不过很难一眼看出。”

神人啊,这都什么观察力啊,哥们儿有前途。

一阵巨大的摩擦声,白初初的面前瞬间开了一扇石门,我们紧随其后,将不及格的仁兄们丢在了原地。

石门之后是令一间一模一样的石室,无甚新意,当中站了四名二十出头的少年,有高有矮,有清瘦有健壮,看来我无论和谁比年纪都是最小。不知道这一轮又要考什么?

“诸位都通过方才的考验,现在,请你们去拿水中的钥匙,钥匙只有一把,先触碰者为胜。”白初初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黑坛子上,上马石般大小,黝黑的刷漆清澈的水面,微微荡漾细小的波纹。他清了清嗓子,刚宣布开始,一个少年速度极快,甩开众人一步冲到跟前,手掌刚伸进水里便听一声惨叫,捂着手臂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傻子,闻不出刺鼻的气味呀?感谢我的好鼻子,又一次救了我,六人中只有我和神人大哥没有动,还有一名留着漂亮胡子的黑衣少年。

白初初在纸上画了三个大叉,指点我们三个:“坛后还有一把钥匙,先触碰为胜。”

“你说先触碰为胜!刚才我是第一个触碰的人!”地上的伤者嘶声道,他的手臂已经皮肉翻卷,露出鲜红的嫩肉来,观之悚然。

“亏你还通过第一关,不知道非制定规则者没有申诉权利这一道理么?”

不等他说完我便迅速冲向坛子,匍匐于地去掏钥匙,果然有一物甚是坚硬,紧紧握在手中。

不是吗?先触碰者为胜,显然占了一条先机;制定规则者决定胜负,他又没说没喊开始就不能去抢,即便抢到不算数,重新开始好了,我又不吃亏。这个世界本没有规则,所谓规则都是由人制定的,故人就是规则,人性多变,保不齐哪次不走康庄大道反而能收获宝藏。

剩下的两人愣了愣,似乎瞬间恍然大悟起来,我的命运就比较可悲了,短兵相接一向不是我的强项,动起拳脚又怎是两个大人的对手,这俩牛人一个猛踩我握拳的手,一个狠掐我脖子,都他妈无比致命啊,巨痛中我松开手掌,眼前金星一片。

二人打得难分难解,看来还有一番较量,我又是最怕痛的,自知不敌便随他们抢夺厮打,两败俱伤更好,索性倒地不起等待疼痛过去。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饿肚子比吃饱饭要好,如果可以选择,你是选满地喷饭还是秀气地呕出一口清水?

神人和牛人各展神威,最终神人力道稍差被一拳砸中鼻梁,和我一样作仰卧抽搐状。

同样伤痕累累的小胡子牛人无疑摘得桂冠。

“精彩绝伦。”白初初含笑鼓掌:“目不暇接,老实说诸位是我见过最有看头的一次甄选。”

我们应该站成一排脱帽鞠躬表示感谢么?

这是哪里,这些人在做什么,为了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曾经认为相比被官府追得满街乱跑这里幸福得多,显然判断有误,不快点离开恐怕死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