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风和日丽,才过了晌午,顾子衿在后院晒阳阳,躺了躺椅上面,其实一直看着云朵发呆。

三个月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她多少听了些战况,一日比一日沉默。

白玉书急匆匆才外地而回,白衫上尽是尘土:“子衿快起,咱们得离开这个地方。”

她看着他,有些迷茫。

他上前扶她坐起来:“这里不安全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叫人去通知长公主,一脸急色。

顾子衿眨着眼睛,微微皱眉:“怎么了?元烨打过来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其实就是他打过来了,他追过来了,他就在这城里。

男人眸色微闪,上前抱住她:“他在百里开外,趁早舍了这份心。”

她随即沉默,任他拿着大斗篷将她裹住。

白玉书是真的急了,院内护院都守在前门,他协同几个人护着长公主母女从后门而出,准备好的马车就停在墙边,几步就到了跟前。

车夫戴着斗笠,垂着脸。

他扶着长公主,掀开车帘叫她先上车,顾子衿站在左侧,看得一清二楚,一双男人的脚在帘下闪现。

她赫然抬眸,却见他沉沉目光深邃至极:“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更多的人从转角处冲了出来,她们已被围住,白玉书下意识就抓住她的胳膊护在了身后,可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刀剑无情,他抽出长剑,看着长公主,神色黯然。

男人端坐在车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新买的学区房考虑到老公心脏不好买了带小花园的一楼,可万万没想到地面竟然是回填土,还下沉了,这半个多月一直在跑这件事,闹心程度自然不用说了,现在已经解决了,赔偿和修理都叫我还算满意,抱歉我回来晚了。

第67章 六十七

第六十七章

来人一身常服,的确是好久不见。

顾子衿站在白玉书的身后,透过他的肩头打量着他,南朝皇帝亲自出面,她们母女可谓好大的面子。

长公主目光咄咄:“孽障!南国江山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男人稳坐在车,目光沉沉:“江山毁在谁的手上?都是你们逼的,如今大军压境,长公主还是多想想对策吧!”

说着打了个响指,立即将几个人圈住了。

顾子衿和白玉书坐了一辆马车,他抿着唇,脸白得像张纸。

她终于在此找到了平衡的感觉:“白玉书,你在害怕,你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车内还有看着她们的人,他也没想到南朝皇帝竟然出尔反尔,毕竟这件事是他一手操办,不想却成了罪人。

看她竟然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你是得多恨我,才会这样。”

她竟然笑了:“你才知道啊,呵…”

马车行得很快,白玉书轻轻叹息:你怎么想我都不重要了现在,我最害怕的是,皇上会拿你做挟,迫他自投罗网,而他…”

他没有说完,顾子衿更是冷笑:“你是怕他来,还是怕他不来?”

多年前在一起的那些甜蜜时光,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非但形同陌路,更似仇敌,白玉书被她讽出些生气来,看着她目光灼灼:“你最好祈祷他能来,否则性命担忧。”

顾子衿混不在意,只是扬声说道:“他能不能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有什么好歹,他定能踏平南国,也不叫别个有什么好下场!”

她是打心眼里相信,笃定元烨那狂躁的秉性,要是得知她有什么差错,会掀个天翻地覆。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下来了。

外面有人叫他们下车,顾子衿从容走下,四下看了看,竟在山涧当中。

她仔细想了想,不由得暗惊。

南朝有一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就是这大南山山谷。

两边陡峭,是埋伏的最好地段,如果他们用她将元烨队伍引进了这山谷当中,可谓是天罗地网,再无悬念。

见她顿足,白玉书也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明白了吗?现在却不知你是盼他来呢,还是怕他来?”

他把问题丢给她,显然刚才也是动了气的。

顾子衿淡淡扫过他的脸,看见母亲走在后面:“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不过现在我也告诉你,我不盼他来,也更不怕他来,要么就保他平安,要么就死在一块,生有何惧?死又何难?”

长公主走了近前,她伸手搀住:“娘你看,这就是您守护着的南朝天下。”

白玉书怔住,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筋终于断了:“子衿你为他这般,万万不值!”

她不再搭理他,扶着母亲已经走远。

南朝皇帝生性多疑,远远驻扎了山上,命人将她们却安置在山下谷中。

两边高山,谷内四季如春,风景是真美。

漫山遍野的花儿花团锦簇,篱笆小墙农院,倘若不是正被人挟持,这也是一个好地方了,顾子衿扶着母亲进屋坐下,立即就有宫里的来铺床端茶。

屋里站了四五个太监,她看了眼,只是笑:“皇帝表哥的心思可真都放在面上,就连眼前也要放几个看着,这得多不放心啊!”

长公主脸色沉沉。

白玉书被安置在了旁边屋里,一想到可以不用天天对着他,多少能叫子衿痛快点:“

屋里拾掇得还算干净,也是舟车劳顿,乏了,母女同榻歇下,竟也无人打扰。

两个人都有话说,自然默契十分,长公主躺了一会儿,说是亮着睡不着,叫人吹灭了烛火,帐内漆黑一片,她伸手在子衿掌心写字。

因为这些原来都是小把戏,顾子衿凝神。

长公主飞快写着:二皇子向来心狠手辣,忠于小计,现用现交,怕是没有日后,齐王来与不来都不讨好。

写完顿了顿又问:他能来吗?

顾子衿沉默片刻:不知道。

南朝是想叫她吐露制火炮的秘方,白玉书没逼迫她,可昔日的二皇子如今的皇帝却不想放过她,拿她做饵,若能引来齐王大军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刚好趁机要挟。

恐怕他们认为,出于自保,顾子衿也不可能再沉默下去。

她是真的不知道,按照常规来说,元烨是不可能带军过来鲁莽送死的,他的那些部下就是他的手足,这么简单浅显的陷阱傻子才会中计。

但是,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他李元烨这个疯子的话,还说不准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按照他在意她的程度…其实她并没有他来或不来的把握。

长公主轻轻的叹息:自古以来,女人只是牺牲品,从未有过因一而失天下的真闻,这也是我们女子的悲哀,可娘希望你活着,不靠任何的男人,所以别指望他了,准备起草火炮方案吧。

顾子衿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娘以为什么最重要?你以为他不会来,所以在叫我自保?用炮火对准我自己的丈夫?

长公主:如果他可以称作是丈夫的话。

他自己的男人什么样他自己知道,子衿开始焦躁:我尽量不拖任何人的后腿,如果不能伺机逃走,就在这等着他,反正他早晚会来。

长公主还想再劝,无论如何顾子衿却不再回应了。

一夜无梦,早上洗漱妥当,白玉书过来探望,似乎没有人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可他们都知道,分明走不出这谷底。

这大峡谷,东西陡峭,南北徜徉小路是越走越难。

两头都布有天罗地网,能走到哪里去?

顾子衿被禁锢在此的消息已经散发出去好几日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三个人就坐在一起下下棋,南朝皇帝派了个叫做路三虎的一直在山下看着他们,偶尔也参与战局,若不是此等情况,恐怕这其乐融融的模样,谁看谁觉得温馨。

都说这车到山前必有路,三虎明示暗示了好几次,顾子衿就未曾松过口。

就连白玉书也是笑她,再刻骨铭心的执念,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为了她而这样送死,他们都说错了,顾子衿从不反驳,她不是在等元烨,她也不是为了他而想怎样,她只是相信元烨,即使他不来,他这个祸害也总有法子让她有活下去的机会。

十分笃定。

所以她不急。

前方战况不时有新的消息传过来,齐王连连得胜,白玉书一日比一日焦躁。

路三虎请了长公主挂帅,不日去了前线。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平静得又不合常理。

日头歪在上头,母亲走后顾子衿一直很是沉默。

路三虎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天气一日又比一日凉了,她站在篱笆墙外,看着仪仗队越行越近,那个人终究是来了,恐怕已经气急败坏。

果然,轿子还没站稳,人已经摔了帘子走出。

她微微眯着眼,笑着看他走近:“皇上别来无恙啊!”

男人脸上一片阴霾:“你还笑得出来?”

顾子衿挑眉:“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为何笑不出来呢?”

他无心与她说笑,却是语气冷冽:“给齐王的时间已经过了,看来他也不能如期赴约,表妹怪不了朕,或是东山制火炮,或是去西天下黄泉…”

可见他已经失去了耐心,连场面话都不愿意再说。

她呵呵的笑着,可不等听他把话说完,后面一骑轻骑疾奔而来,带起尘土无数:“报…”

看样子,她的皇帝表兄这是要撤离了,才与她见上最后一面的吧…

男人皱眉回身,来人飞身下马立即跪了他的面前:“皇上!齐王李元烨真的来了!”

顾子衿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听见她的表兄笑出声来:“好,他来了多少人马?”

那人却是回道:“回皇上,他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单刀赴会。

第68章 六十八

第六十八章

只是一转身,就看见了他。

这个疯子,从头到脚,都没有半点的乱,他平日不喜欢白衫,此时竟然还一身白衫,唯有腰间的珠玉腰带带着阳光折射的光,五彩斑斓的。

李元烨脸边垂着红宝石挂饰,倒像是个微服私访的贵气宝王爷。

说实话他颜色俊美,这一身略显俗气的装扮扮在他身上,若是别人能见滑稽,到他这只更显他放荡不羁。

顾子衿一手掐断手边的花茎,看见有人拦下了他。

元烨一扔缰绳,淡然下马。

一个人来的,她抿唇,望向他的目光急切而又欣慰。

南朝皇帝本来是要立即撤出的,不想在这最后一刻,齐王竟然自投罗网,简直是喜不自禁,立即叫人送了顾子衿到屋里去。

事实上,已经拟定了求和的朝书,只是未发而已。

他作为王者的风度还是有些的。

顾子衿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被隔离了开来,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的男人,永远都不按常理出牌,就连她也想不出,他会来的理由。

若是为救她,傻子都知道这样单枪匹马的来,不仅救不了她,甚至还会搭上一个人。

他傻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不该来。

可看见他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也是雀跃的,多日来的那些委屈似乎都有了一个出口。

出于礼貌,南朝皇帝表现出了应有的气度。

顾子衿的背影略显消瘦,元烨只看了一眼,随即别开。

自古帝王皆多疑,二人就坐篱笆墙外,石桌上面有天然的棋盘,他撩袍坐下,嘴角含笑:“本王从不知道南朝也有这么个美丽的地方,顾子衿也算是有福气了,连禁锢的地方住着都这么惬意。”

南帝点头:“朕不知齐王胆量如此,竟敢单刀赴会。”

李元烨嗤笑出声:“本王到此,也只一件事想告诉你们,打仗是爷们的事,要是非要扯上女人来说事,就和你们好好说上一说,开门见山的说,顾子衿是我齐王府的人,本王也就这么一个正妃,如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必定九族牵连。你们大可一并杀了本王,与她夫妻一场共赴黄泉也算一场情意,但我军在后,半点不会迟疑一路杀到你们帝都。”

南帝脸色已变。

他顿了顿又是笑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想要议和,可如若诚心相待,本王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南帝压下怒气,隐忍道:“你叫朕如何相信你?”

元烨坦然道:“本王亲自来接王妃,可见诚心。”

他站起身来:“当然了,你们大可不相信我,随便。”

他腰间还别有软剑,无人敢上前解剑。

李元烨一生戎马,戾气非常:“行了几天的路,来人!给我倒点热水!”

南帝脸色铁青,就这么看着他大摇大摆进了顾子衿的屋子。

的确,如果元烨带军过来,可灭之。

可他一个人来的,即使杀了又能怎样?

议和的帖子还没有送出去,现在局势不好,南朝危矣,他伸手揉着额头,此地不能久留,侍卫长过来相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顾子衿在屋里来回踱步,难以平静。

外面脚步声起,她背对着房门站定,耳边敏锐地捕捉着他的脚步声,刚要转身,腰上一紧,立即被来人从后面抱住了。

她泪意顿现。

这么多天,她从未哭过,一挣扎转身又重新扑入他的怀里,她抱住他的腰身,狠命地哭出声音来。

男人笑,一如既往的狂妄:“你是不是太想本王了,怎么一见本王就这么激动?”

她粉拳捶在他的肩头上面:“我闺女没了,我闺女没有了!”

那个孩子,她只看一眼的那个孩子…

李元烨任她捶打,低头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面:“怎么还哭了,那么在意么?一个孩子而已,以后还会有。”

他可从来不会安慰人,这么一说她更是用力捶他:“你说呢!你都不在意的吗?你的骨肉…”

话未说完,他已经咬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她活得好好的,我来就为告诉你这件事,怕你胡思乱想。”

她当然会胡思乱想…等等!

什么叫她活得好好的?

顾子衿泪还在脸上,猛地扬起脸来,男人伸手给她抹去,难得的一脸正经可开口就明显的他齐王腔调:“别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勾搭你男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眨眼:“你说早产的…就那个孩子她…?”

他勾起唇角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虽然她很小,脾气也不大好老哭总叫我拿她没办法,但她真是本王的种,长得和我一样好看。”

顾子衿胸腔里那颗心飞快地跳了起来:“她…那她有三个多月了罢,她叫什么名字?”

元烨拥住她:“天下,她叫李天下。”

是他能起出来的名字,她从未有过这样愉悦的心情,抓着他坐下,又不舍得分开,他索性按了她坐在他的腿上,半拥着她与她讲小天下是怎么将养过这三个多月的。

那孩子从会哭了开始,就总哭。

军队里面都是爷们,谁也哄不好孩子,周家的嬷嬷又都老了,元烨不肯放下孩子,直接找了个寡妇奶娘,拖着她家的娃,都上了路。

要说真是他李元烨的孩子,脾气大得很,晚吃一口奶就哭得不行,到时候你再喂她,她就哭还偏就不吃了。

他拿她没办法,人家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男娃子总要喂奶,很是不便。

可等他又叫人找了个别的奶娘来,这小天下还偏就不吃别人的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