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一张张先的脸,有着嗜梦怀念的各种习惯,有着天下人为之倾倒的强大灵力。

还有着笑忘不知的自己。

望。

此刻那漂浮在空中的五条锁链,分别牵绊着他的四肢和脖子,那五条链条的终结,各是一个光球,金木水火土,白绿黑红黄。

那恐怕就是五极之灵的最开始,那就是望的灵力之所在。

“如今魑魅的灵被我和源生封入这大同世界的制高点,”望俯瞰众生,目光所及,心之所系,“可我恐怕自化后的我和源生没有把握能封住他,所以,今天,我将我的灵力分化为至极的五行,以最古老的诅咒,封存着最庞大而黑暗的灵力,我需要你们中的五个人,作为五极之灵的载体,你们就是打开锁灵台的钥匙,日后必然受到不断的滋扰,所以,走上来的这五位勇士,我希望你们能倾尽所有来保护自己体内的五极之灵。”

轮回之祖的前身,源生此刻还是很慈祥的模样,她站在离望最近的地方,可以清晰看到锁灵台里面正在翻腾汹涌的暗黑的灵力。

“我和我妹妹,我们愿意。”

第一个站出来的,出乎笑忘所料,竟然是那个男人,那个给他这辈子带来最大的痛苦和恐惧的男人,禁殇。

还有紫冉。

两个人都满身血痕,似乎刚刚打过一场硬仗。

“木,金,为了你们的身份,你们从此是相克的极灵,也许你们会不断寻找彼此,但是我希望为了这个最大的秘密,你们一辈子都不要相见。”

日后,这二人一个被轮回之祖送入鬼界成了无情的鬼差,一个送给孟婆做了干女儿。一如望最开始预见的那样,妹妹一直在寻找哥哥,即使那时她并不知道他就是哥哥,而哥哥最后也终于认了妹妹,虽然那时他早已不记得当初他是如何疼爱这世上他唯一疼爱过的人。

“我。”第二个站出来的是幻界有名的冰霜乐神采薇。

采薇话音刚落,就被妖刀在喉拉至身后,“我来。”

“你?”

“我。”妖刀在喉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直面那高高在上的望,望微笑了一下,“水,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此女子一人而甘愿成为极灵,而当你决定放弃她的时候,也就是你放弃这身份的时候。”

“我不会放弃她。”

日后,当源生的诅咒封锁了人间界和幻界,双双破界的二人经受了最痛苦的考验,当一切的一切过去后,那散淡的刀匠白刃,一如望最开始预料的那般,潇洒的将一切所谓的责任抛在身后,去过他平凡自由的人生。

“那便也算上我一个吧。”

当那一身红艳的女子站出来的时候,本是面无表情的禁殇猛地打断了她,“不要胡闹!”

“你真的很自负,不要以为你能够随意操控我的人生。我甘愿成为极灵,就和你一样。从此我们就是完全平等的了。”

红罗坚定的目光看着望,“将极灵掩盖在芸芸众生之中,想必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望示意禁殇不要再乱来,然后镇定的看了看红罗,“在这场鬼界清扫人间界的大战中现的很好,但是,你始终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望,你是高高在上的祖,我只是个活过一次就会死去的卑贱的人类,但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是一样的。”红罗淡定的说,“如果你还信奉着你会给我们带来躯的约定,那就让我也背负你的一部分使命。”

“火。”

日后,在轻歌坊混的风生水起的红罗并不知道自己当初那一番豪言壮语,她只是尽一己所能保护着她想要保护的人。殊不知,一世又一世,她循环往复在保护的影儿,就是这秘密的最后核心。

她一直在做着最伟大的事,以一个最平凡的人类的身份。

“还有最后一个,是谁——”

“我。”

“你,又是一个人类?”

廖卿一路飞奔北上,他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极灵抢时间。

那望亲亲苦苦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能否守住,成败就在他手里。

土极之灵的封印一旦打开,五极之灵的封印就会悉数开启,那将是生灵涂炭的前兆。

他必须赶在紫冉之前找到他,必须。已经为了红罗和影儿的事几天没合眼的廖卿此刻是深深的疲倦,这疲倦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

如果五极之灵真的都苏醒了,如果魑魅再生…

看着四周的人间美景,会不会顷刻变成一片火海,看看那幸福生活的人们,会不会就此成为一个时代的终结?

那为了这个时代付出了那么多的他们,是否又要面对一切重新来过的悲哀。

而这一次,是否还有足够的本钱让一切重新来过?

越想心越寒。

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拜托一定要来得及。廖卿脚下一蹬在空中急行千米,看着那熟悉的皇宫出现在眼前,几乎是冲撞着闯入大殿。

大殿之上,苏叶帝望着面前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凄迷的女人,那个曾说要扶他上位的女人——

她眸子深处已经是不一样的色彩。

“我是仙,你是人,你得听我的。”

往昔对白如斯,至今再说,却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等等,紫冉!老祖有话要对你和禁殇说——”

廖卿还来不及说完,只看紫冉已经将苏叶随身携带的鸡血石的坠子拽了下来,大殿之上,缓慢捏碎——

乐神采薇的鸡血石,和妖刀在喉的斗篷一样,都遮蔽灵力的作用。

那时无心的将鸡血石留给了这个男人,却是冥冥之中成了他的封印。

土极之灵,你终于苏醒了。

五极之灵,终于都苏醒了。

我们共同迎接那盛大时刻的到来。

桃花扇的秘密 ...

笑忘从没有如此认真的瞧过一眼自己这手中的桃花扇。

从没有。

尽管他终日画着桃花,尽管他记得每一朵桃花背后的故事,可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仔细的端详。

他就站在那里,背对锁灵台,看着一切在影儿的记忆中穿梭成歌,而自己就是那闯入却最为和谐的一个音符。

他在等另一个不速之客。

五极之灵全面复苏的那刻,阎往正巧达到了地道的尽头,一眼看见笑忘那个狐狸身,嘴角得意的上扬。

“有趣。”

默默含一片入梦草,阎往的灵嗖的飞入影儿的梦魇中,出乎意料的是,刚进入那弥漫着血雾和杀戮味道的梦魇,竟然一抬头就看见笑忘的那身红袍。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锁灵台,面对着梦魇的入口,在等。

在等他。

“望。”

目光触及笑忘眼神的千分之一秒,阎往就知道,眼前等他的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以柔克刚的笑忘。

而是望。

“魑魅。”笑忘淡定的说,阎往周身缠绕的紫雾再也无法触及他内心的柔软,此刻,他是那般坚强。

就算没有了原本那般强大的灵力,就算没有了身,就算连躯都没有了,他依旧是那个望。那个强大的望。

究竟恒量强大的标准是什么?

是让人畏惧的强大灵力?是高高在上的身份?还是天下唯一能无限割分的躯?

也许,望的强大,就在于他放逐了自己的全部。

原来,强大并不在于拥有多少,而是在于给与多少,可惜这个道理,无论是当初的魑魅,还是如今的阎往,永远也不会懂。

“我知道你会来。”笑忘的琥珀眸子第一次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这是不同于狐妖那凌轹杀气的一种凝聚,它反而更有种静止的力量。

“哦?”

“知道五极之灵秘密的人不少,还记得锁灵台上发生了什么的人也有七八个人,可是记得五极之灵这道封印背后的第二道封印的,只有三人,望,琥珀妖狐,影儿。”

“望和妖狐是不可能告诉你这些的,所以就只有影儿是么。”笑忘看着阎往得意的笑着,他说,“要怪你就怪自你当初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条后路。”

阎往眼睛落在笑忘那盏桃花扇上,“九百九十九朵桃花,最后一朵是拥有全部记忆和真相的影儿——积功德是假,你在为自己重生积攒躯。”

笑忘眸子淡扫一眼桃花扇。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老祖的一个谎言。

而是当初的当初,他给自己留的一条重生之道。

“救救忘——”

“救救忘——”

当五极之灵走近锁灵台时,他们几人连同源生,并下面二十几个人,都猜不透望的心思——

明白他的,也许只有此时被望囚禁在幻界宫殿的那个万般无奈千种忧思的小小的一个,嗜梦。

可惜她的呼喊没人听得到,没人听得懂。她一直一直一直呼喊得只有一句:

救救望。

没人会相信。

没人能拯救。

救世主都是孤单的。他们被崇拜敬仰,却不能被怜悯拯救。

制高点上,成为五极之灵的无人走到锁灵台边,仰望着高高飘浮在那团黑暗力量之上的望,同时跪下,低下了他们或高贵或平庸的头颅。

他们之中有禁殇这班已经修炼成神的,有紫冉这位列仙班的,有白刃此等妖类,也有红罗和苏叶这来自人间界最普通的人类。

他们走到一起来,为了共同的目标,这聚合本身,就已经是望的化身。

那五条锁链嗖的从望身上垂落下来刺入他们的心脏时,五人没有一人曾怀疑过望的举动而或是自己的初衷。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让自然界这自然繁衍的世界就这样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下去吧——

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幻界三灵,也没有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

望的灵力顺着五条鞭子流入五个人的心脏,那不同颜色的光芒承载着灵力渐渐从望体内流失,那高高在上的祖在用尽全力压住那不安分的黑色灵力,魑魅的亡灵。

可是随着那灵力越来越多的流向五极之灵,早先被望强行压下的魑魅又开始蠢蠢欲动,擅于下结界的源生那孕育了无比强大灵力的锁灵台也开始发出了超负荷的低鸣。

魑魅的灵力和野心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要在这个关键关头一击反转。

这个时候,任何贸然冲上来的人也许都会成为牺牲品,被卷入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可是必须有人上来,必须有人跳入那无止尽的黑暗来消磨魔王的欲动——

“可惜我本是来寻人而已,却要搭进一条命进去。”

台下除去正在维持锁灵台灵力运转的源生,便只剩下作为神而存在的药神张先,那调侃的语气遮掩不住他的恐惧,慢慢走上台子,他的步子每一下都是软的。

这不同于神灭,一进入那永远的黑暗,恐怕就再也没有什么轮回转世可说。

他就会和这魑魅永远的被封锁在这台子里,永远。

张先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火热的血池,掩住了那袭他一直在寻找的红色大袍子。

狐狸,你这回真是把主人玩死了。

我本已放弃做英雄的打算,为了你做了逃兵去了人世间,可是你偏偏要为了我那不值一提的命运而回来理论——

结果呢,结果我英雄主义泛滥不得不舍生取义。

但愿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张先对着那台子里无边的黑暗叹了一口气,就在舍身一跳的刹那,突然一抹红色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

琥珀色的眸子朝着他千娇百媚的一挑,而那大红袍的身子,已经挡在他前面,封住了那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涛的出口。

那万分之一秒的接触就让琥珀妖狐一个痛入骨髓的吃痛,那紧紧皱起的眉毛让张先心里一抽,伸出手去想要抱住他,他却安然的躺在整个出口上,那大红袍子不时飘出黑雾,红黑混杂,分外妖娆。

他在抗争,那紧紧把住洞口的四肢在牢牢锁住,眼看他的肉身被魑魅一瞬间吃掉,就算只剩下灵,也要封印住那人要涌动出来的欲念。

只因为琥珀妖狐知道,倘若他封不住,那一个来投身的,必将是主人。

必将是主人。

源生用尽全身力量加大了对锁灵台的咒念,望的灵力在源源不断输入五极之灵,这一刻是如此漫长而宁静。

狐妖狐狸的灵被紧紧的吸在井口一般的洞口,他的四肢在不断的痉挛,张先刚要扑上去,却被一双手拉住了。

那是后来神隐村的村长。

“我听得到他心里的话,虽然他已经痛苦到不能发声,他在说,主人,相信我。”

张先忍住鼻子一时酸涩,娘的,这可是他培育了好几千年的琥珀妖狐啊,吃了多少灵丹妙药,看过多少大千世界,就被这死了还诈尸的魑魅给作践着,娘的!娘的!娘的!

小狐狸扒住井口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了,那灵像一根根颤抖的肌肉纤维一般,显示着那用尽生命在最后一口气力。

就在他终于被那黑暗全部吸入的时候,张先推开拦住自己的众人奔了上去,伸手去怀抱那虚无的灵,用自己的灵力狠狠拽着他——

此刻,那源源不断灌输的灵力,终于全部进入五极之灵的身体,那一条条锁链从他们的心脏抽出来,飞舞到空中,一端狠狠的插入了五形台的一面的正中心,一端飞舞冲向井口。

井口还有琥珀妖狐和不肯放手的张先。

已经奄奄一息的望低着声音说,“快点把他拉出来,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琥珀妖狐一眯眼睛说,“太迟了,我的灵…已经被吞噬了,我逃不出来了——”明知道如此,张先依旧咬着牙不肯放手,明知道他这一个举动,会让望和源生这封存魑魅的整套计划落空——

狐狸温柔的一笑,“主人,你忘了么,我本为妖,有尾巴的。”

说罢,那灵力倾尽最后力气化为妖形,尾巴狠狠扫了上来,击在了张先胸口,将毫无防备的他狠狠震出。

震出的一刹那,那五条锁链紧紧缠住了琥珀妖狐的四肢和脖颈,他成了这封印最后的封口。

望慢慢漂浮了下来,踉跄跪地,将所后一道封印加在锁灵台上的源生奔了过来,而那四遭的人们,还有那都被锁链震飞在地的五极之灵,都是鸦雀无声的在等待一个结果。

“魑魅被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