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梦苍凉一笑,转而说道,“好在还有笑忘,至少他可以完成他的心愿了。”

轮回之祖听了这一句,更加的无奈,连一个最简单的伪装的笑容都做不出来,嘴唇颤抖发不出一声。

该说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

而现在也不是个娓娓道来的好时候,望必须重生,嗜梦的九百九十九朵桃花必须聚齐——

“嗜梦,如果你还相信这世上终究会有奇迹,那就跟我一起来。”轮回之祖牵起她的手,“我们一起来面对最后的真实。”

“最后的真实?”

“南柯公子,也就是望,留给自己也是留给你的最后也是最初的真实——那就是最后一朵桃花,影儿。”

“真奇怪。”笑忘面对着那不怀好意微笑的阎往,妄图用一贯的语言和心理攻势反转目前的对立局面,可惜,阎往掌握更多的底牌。

他完全不占优势。

“依着你这个围观的性子,应该迫不及待的去锁灵台了,怎么,看着我恢复记忆你就那么欢乐么?”

“我去了锁灵台也没什么事做,我也要等你唤醒五极之灵啊——”阎往摸着下巴,“你一定会唤醒的吧,你等了这么久终于能重生了,你总要完成你对她的承诺吧。”

终于还是命中问题的核心了。

嗜梦。

“我想过不了多久,嗜梦就会入梦来吞噬最后一朵梦魇了,但是在那之前,她会看到这所有的一切,她会知道她守候了那么久的男人有回来的可能——你会选择冒险的,所以我不急。”阎往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笑忘几乎窒息。

“我们现在是同生同死的,望。”

共同复生,而或是共同被埋葬。

这是怎样一个简单的选择,又是如何的困难。尤其是当那抹白衣款款出现在这影儿的梦魇中,出现在笑忘和阎往面前时,这一个“同归于尽”,远没有说的那般光辉。

老祖感叹过,为何每次牺牲的都是她们二人。

阎往暗示过,只有帮助他笑忘才能获得他最想要的躯。

嗜梦无意中点破过,那天下人都不知道的英雄“望”,是多么可悲而寂寥。

这一次,是成全自己负了天下,还是成全天下而再一次牺牲自己?

究竟伟大和自私的距离有多远?

是一次嘴唇的颤抖,还是一次心跳的澎湃?

看着那张明晰的脸,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笑忘再不能标榜自己的近乎神圣的伟大——

“笑忘,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这太好了。”

你没事,这太好了。

就这么一句,让笑忘全线崩溃。

难道又一次要与她擦肩而过了么?难道为了那从不知他存在过的万生,他又要一次这样几近愚蠢的覆灭么?

究竟他得到了什么?没人记得他,没人知道他,没人感激他。

甚至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值得么?

看着笑忘那忽明忽暗的眸子,体味着他心中天人交战的狂乱,阎往得意的笑了。

“你总算有些开窍了,你做的一切根本都是无用功。”仿佛是要故意将最美的东西砸碎,阎往几近残忍的开口慢慢吐出那一个音节。

“望。”

望?

本是欣喜走近笑忘的嗜梦戛然止步,那微微弯曲的手指在不住的颤抖。“...你叫他什么?”

笑忘一挥大红袍突然奋不顾身的冲向阎往,那眼神比琥珀妖狐杀气重重的时候更添一份暴怒,完全不顾嗜梦的惊呆和轮回之祖的出现,笑忘几乎是癫狂的扑向了一直冷笑围观的阎往。

阎往笑了。

“你终于不淡定了么,你终于不圣人了么,你终于也有了私心了,刚才那么一瞬间,你敢说你没有为自己打算么,让那些蚂蚁般的卑微人类都死去——他们其实与你根本就没有关系。承认你犯下的错误吧,其实你一直都和我同生同死。黑暗往往滋生在光明最深处。”

阎往的灵轻轻一散,就躲过了笑忘笨拙的攻击,那是笑忘狂怒之□体的本能,他那道伤痕累累的心理防线,终于决堤。

够了,都够了。

为何偏偏是我要承受这份痛苦,为何天下唯有我不能为自己活着。

为何只有我不能执子之手。

为何只有我要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够了,都够了。

让一切都结束吧。

大红色凋零落地,笑忘眸子失去的那维护最后尊严的神采。

他什么都不剩了。

阎往嬉笑的消失,那挑衅的声音还漂浮在空中,“我在锁灵台上等着你,望,我知道你会来的。你这几百年的痛苦寂寞与执着,总该值得一次自私吧——我等着和你的自私一起重生。有趣。”

那赤 裸 裸 揭示了这问题核心的阎往那样的扬长而去,面对笑忘独自挑战他的良心。

而此刻,嗜梦又是如此的望着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你应该有话对我说吧...”

嗜梦面对着此时如此虚弱如此疲惫的笑忘,不知该叫他一声什么,只是突然不知为何会那样轻柔的抱住他,感觉到他像一个孩子一般在她怀抱里瑟瑟发抖。

却不知,她此刻的温暖与爱情,像一把利刃。

让他必须面对的那个选择,更加的锋利。

轮回之祖就那样看着他们,看着这受苦受难的一对儿,从最开始走到现在,一路坎坷,却在离光亮这么近的时候,再次面对最原始的那个抉择。

一边是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万千条生命,一边是他们共同执着了几百年的结果。

本是抱定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助他重生的信念,但是见到张狂的魑魅,轮回之祖还是向现实屈服了。

如果魑魅和望必然会同时复生,那么,望,你一定要顾全大局。否则那将是全然的灾难。

可是就算是轮回之祖,看到笑忘在嗜梦的怀抱里突然软弱到哭泣的模样,也再不能那般冷静而无情的说出口。

“很多人都在锁灵台等着你,你要做出一个决定。”嗜梦突然在笑忘耳边这样说,感觉到怀抱中的男人一直压抑的哭腔突然冲破空气,“我会在最后这朵桃花里面等你,我会找到我要的答案,你也会找到你要的答案,是吧。”

轮回之祖的目光透过嗜梦那坚定的背景望向影儿这梦魇中一片生灵涂炭的大同世界。

是啊,望,如若你做错了选择,这梦魇将再度变成现实。

你守候的女人已经足够坚强,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囚禁在大殿什么都不明晰只是哭诉着“救救望”的小女孩。

她已经成了你的后盾你的墙壁。

她成为了那个和你走在一起的女人,虽然一直都没有你在身旁。

“我不知道一会儿,嗜梦她在这最后一朵桃花中想起了一切之后,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轮回之祖终于开口,“但是这是她要面对的,而你要面对的人和命运,在锁灵台上。”

你命运开始和结束的地方,在那里。

笑忘抬起头,看着嗜梦笑的那般灿烂,看着她目光如若夏阳,轻轻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将她额心的白玉摆正。

九百九十九朵桃花盛开的时候,你会回忆起一切,而我所寄居的你的躯就会被收回。

如果那时我没有能召回五极之灵,那么九百九十九朵桃花的记忆碎片将无法重组。

我将是永恒的无。

那么此时,也许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那么此时,是我最后一次抚摸你的皮肤,感受你的呼吸,凝视你的眸子。

那么此时,那个为你雨天穿上鞋子,按着顺序摆放红烧肉,勾你小指头的男人,将重新成为你的记忆。

众人皆忘又如何,你记得。

你记得。

当锁灵台上出现的不是笑忘而是阎往的那刻,五极之灵和琥珀妖狐都默而不语。

“怎么,失望了?别担心,他回来的,好不容易能够重生,我相信他和我一样欢欣鼓舞。”

阎往的一番话,让禁殇的青筋暴起,如若不是被锁灵台束缚着,他必定会冲下去和他火拼——

居然被他利用了这么久。

还连累了自己的妹妹和女人,此刻,虽然他的手和她们牵在一起,可那未知的命运却让这灾难前的重逢显得更加悲情。

“不用这么激动,各位,为了今天,我可是策划了很久很久,在那个没用的望来到之前,我不放就分享一下我安排好的一切,你们就该知道,我能重生完全是应得的。”阎往不慌不忙的往漂浮在半空中,先来到红罗的面前。

“其实你们每个人都被轮回之祖保护的很好,尤其是你,红罗。后来我才明白,她想保护的根本就不是你,而是和你注定要牵连在一起的我那只不听话的血狸头子,影儿。”阎往舔舔嘴唇,“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阴笑,和你同样的一只血狸,从那边弄了出来,制造了剥皮案,让影儿终于被逼到轻歌坊结界以外的地方——我果然是对的,只是影儿的梦魇实在是太大的一份礼物,这是望给自己留的后路,却成全了我。可怜他唯一的一点小私心——哈——”

阎往刚干笑了一声,就被琥珀妖狐给打断,“你不要妄想望会召回五极之灵,你可以趁机合体。他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从前的他是不会,可是经历了这九世种种,现在的他,你是否敢打包票呢?”阎往一眯眼睛,“他已经做了七百年的笑忘。”

他早就不是望了,他是笑忘,他卑微的活着,痛苦的活着,死皮赖脸忍辱偷生,被苏叶抢过女人,沦为禁殇的奴隶,被紫冉欺骗过感情,被妖刀耍的团团转,还因为红罗卷入是非——那开口闭口叫人家“爷”,被反复利用与欺骗的笑忘,是否还有当年望的那普度众生的资本?

更何况,他与嗜梦,早已经不是七百年前的情感,他们又多了那么多故事,有了那么多羁绊。

“没话可说,只因为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对的。”阎往得意的笑笑,“我一向都是对的,为了解除那第二道封印,我做了多少部署,连命运都为我不平,让我得到这个机会。安排紫冉见到苏叶,安排嗜梦寻刀引出水灵,安排禁殇出鬼界见红罗,我的部署,从来没有错过——”

“玩弄人心,操控命运,的确谁都不及你。”

“闭嘴,你这只卑微的狐狸,难道你以为你把那肮脏的身子借给了望,就由此身价升上去了么?人类都被我消灭干净过,你就又是最卑微的妖了,可惜你等不到那个日子了。”

阎往冷冷看着那被五条锁链捆绑住的琥珀妖狐。“我知道是药神那个不消停的男人,将自己的灵附加在你身上,所以你才能抵挡住这五极之灵的撕扯,否则,这种时候,他怎么会缺席?”

琥珀妖狐没有回应,阎往摸着下巴说,“这样也好,当我的灵冲破你这最后的封口回到我的躯内,你和药神就一起被活生生的撕裂吧——死在一起,也算是你们的善终。”

“望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哦?是么?”阎往手指轻轻一指,“那么,那边那个一直躲在黑暗处不敢站出来的男人,你为何不敢直接面对我?”

笑忘早已经来了,来了一直面对着锁灵台。

这在影儿梦魇中出现无数次的锁灵台第一次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五个和他有着很多牵绊的人。

他并非不敢直接面对阎往,他只是不敢直接面对自己。

究竟他是谁,那个传说中的英雄望,那个肯为了天下最卑微的人类而放弃自己幸福的望。

还是这九世平凡而卑微的活着的半仙游鬼笑忘,这个为了能和嗜梦在一起可以违背一切原则的笑忘。

一步步走上锁灵台,光明与黑暗共舞的地方。

笑忘不需要对抗任何人,他要打败的,指自己。

左手是嗜梦,右手是苍生,究竟放开的是哪只手?

笑忘大红袍子翻飞,琥珀眸子勾连万生,缓缓舒展的桃花扇,最后一朵桃夭的红晕正慢慢晕染。

九百九十九多桃花,嗜梦,你终于吞噬了最后一朵桃花,你终于如愿的,都记得了。

你是哭的,还是笑的?

撕痛,断裂,肢体分崩离析,那承载着琥珀妖狐的身和笑忘灵力的躯,正在逸散流逝——

它终于要回到嗜梦那里去了。

他终究只是回忆么?

笑忘低头看了看自己渐渐透明的手,眼前的五极之灵就在眼前,只需要他轻轻一个闪念,那庞大的灵力就会从锁灵台释放出来,粘合那九百九十九朵桃花的记忆碎片——

笑忘闭上眼,扇子跌落在地,五条极灵的锁链仿佛随时待命一般飘舞在空中,那锁灵台深处的黑暗灵力蠢蠢欲动——

躯流失尽的最后一秒,笑忘终于开口。

那是他的答案。

神妖传 ...

——药神,我真不懂,这么多珍惜物种你不选,为何会偏偏选中了这只普通的狐狸。

——它并不普通,你看它的眸子,是琥珀色的。

——可它终究是一只畜生。

——我们谁又不是呢?

张先响亮的合上诗集,漂浮在空中的某仙手一松,那篮子慢悠悠的落下来,正落在张先怀中。撩开帘子,一直刚睡醒的小狐狸扬起了头,眸子闪了闪,张先本以为它会示好的蹭蹭,没想到狐狸只是换了个姿势,若无其事的继续酣睡。

送狐狸的小仙一直在磨牙,张先却大度的说,“有性格,不愧是我选中的。”

素来知道张先品味独特,可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直说。

不是因为他法力高到哪里,也并不是因为他和三祖有什么裙带关系。不过因为他是堂堂药神,那稀奇古怪的配方比灵力更要“恐怖”几分。

前些日子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嘲笑张先“好男色”,结果到了现在浑身发痒在地上打滚发笑,活活笑哑。

这药神做的是普度众生的事儿,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儿,平素没有什么朋友,也没听说有什么绯闻男友,此遭破天荒请回家一位常驻的,却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狐狸。

好吧,能在张先面前若无其事睡大觉的狐狸,也不算是普通了。

总之,张先身边开始有了一只狐狸。

一只狐狸就算喂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只营养过剩的狐狸。

可是张先却把他活活喂成了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