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的望着她,这次我可没有调戏她,她又红什么脸,往自己身上看看,几缕头发凌乱的垂在肩上,衣襟也有点松,右肩露出大半——我恍然省悟:这大概就叫做“眼含惺忪,香肩半露”。

不过,雍和同志,你的定力未免也太差了。

“进来吧,我正在换装。”我赶快将衣服拉拉正,心里遗憾的想,我还从来没见过女人流鼻血呢,要不要在雍和身上试验下呢?

雍和恩了一声,然后仿佛才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忙道:“我还是站在外面说吧。”

我撇撇嘴。

“计蒙公子宴客,将军也在其中。只是,”雍和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的表情:“计蒙公子点名要你做陪。”

“什么?”我惊道:“将军答应了?她明知道我是女人,却要我去陪计蒙公子?”

雍和神色也有些不好看:“计蒙公子说你唱歌很好,有意叫你席间表演,将军她…很难拒绝。”

我心中暗笑,朱厌啊朱厌,不知道我一翻苦心,到底在你身上有没有付之东流。算了,或者我还可以借此机会外逃,毕竟酒楼比行馆人要更多更杂些。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道:“我换身衣服。”

既然要逃跑,这身袭地长裙自然是不能再穿。我挑了一套翠绿色的衣服,没有刚刚群装的华贵,却显的清新脱俗,最好的是它下面是裤装样式,活动方便,绞了大褶皱的菏叶边,看起让干练中不失妩媚。洗去额上的莲花妆,梳了两只包包头,用绿绸包起来,再用十二色彩绳子缠起来,两端垂落在肩上,看上去正是个俏丽活泼的小“小子”。

想了想,从桌上又摸出一串银色的珠链系在腰上,对着镜子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出发了。

我刚刚没有问,到了才知道计蒙宴客的地方竟然在金聚楼。

我虽然平时通过知静发来的商情汇报知道金聚楼已经向西辽和北越发展,却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边疆城市也会有,能在这里站住脚跟,看来春姐的本事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想到清书,觉得自己也应该尽快处理完军营的事情,回到京城去。若是常玉扬有什么按耐不住的,我好有所应对。而清书在常家的地位,我也要做些处理了。清书若不是我的弟子,她在常家做个傀儡家主,我自然不管,可她既然是我的弟子,又怎么能让她如此委屈。

我早早发现她志不在商,便借学商以三十六计教她,果然发现她对军事的兴趣和天份,由来又以商考会的理由,传她功夫护身,可惜被瘟疫一事打断。若将来春姐能成为常家的幕后之主,而清书则在军队中找到自己真正的人生,才是我最终的计划。

只是心里还拿不准清书自己怎么想的,须找个机会试她一试。并且若这样做,长远来说留患不小,一旦成功,清书这一代没有什么问题,可将来到了清书的子嗣那一代,到底是学母从军还是继承祖业,却也难说。若是从军还好说,若是想要继承祖业,春姐是否会答应扶持,或者是春姐身边的人答应不答应将家主之权拱手相让,都是问题。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那里管的了她千秋万代。

我望着车外风景发呆,忽然耳边传来呼叫声,却见一骑向我奔来。一名女子很快追了上来,缓缓放慢速度,跟着我坐的马车同行。

雍和不愉道:“阁下有什么事情?”

那女子拿着一枝白色的牡丹给我,眼睛里是希翼和柔情。

我愣了一愣。

这是世界里第一次有人送花给我。

我还没有决定是拿是不拿,从上车一直到现在都很沉默的朱厌,将我从车窗拉到一边,恶狠狠对窗外的人道:“她不收花!”

那女子微愣,朱厌干脆放下车窗帘。

我松了一口气,省了到底要不要收花的纠结。

不过那花真的很好看,我心里又有些遗憾,前世的小女人情结冒泡,哪个女人不爱花。

下了车,雍和照例伸手来接我,却不想又有一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是朱厌。

我又面临选择的尴尬局面。

朱厌似乎没有料到雍和也会伸手来接我,触电般的收回手,瞪了雍和一眼走开了。

我感觉额头有点冒汗,扶着雍和的手,跳下车,理了理衣服。一抬头,一束花,出现在我眼前。

朱厌粗声粗气的道:“你现在好歹是男人打扮,若手上无花是会被人笑话。”将花往我手中一塞。

我用手指轻轻摸摸花瓣,梳理叶子,只抱着就清香满怀呢。

雍和轻声道:“你喜欢花?”

我点点头。

“不要磨蹭了,进去吧。”朱厌不高兴道。

我低下头,跟着进去,眼角余光却瞧到一人。

震惊的回头,只见那人转身,没入人流。

“怎么了?”雍和发现我的异状,随我的眼光看去,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好像看见一个熟人。”我道,“不过也许是看错了。”说完,走进楼里。

第 61 章

计蒙并不为难我,甚至没有叫过我。我低头侍在朱厌身后,一副乖巧的小厮模样,心中却在计算从哪个方向容易离开宴都。

不过计蒙不来招惹我,并不代表没有人惹事。酒过三旬,两名半醉的女子就拿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

“小美人长的挺漂亮,一个人挺无聊吧。”

“来陪本小姐喝一杯。”

我向旁边躲了一躲,却被拉住手,恶心顿起。心里很是纠结:是把她门牙打落,还是羞涩的叫一声:“小姐,不要这样啊!”

“放开他!”一个声音爆起,震的整间厢房都安静下来。

其中一名女子的手抖了一下,酒水洒到我身上。

很好,就算你不撒到我身上,说不定我还要撞上去呢。

“将军,容小七出去换下衣服。”

朱厌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你去吧。”

我“神色委屈”的走了出去,拉住一名小厮道:“那里有安静的房间借我更衣。”

正说着,雍和站在我身后:“跟我来吧。”

“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买件衣服来。”雍和说着,安慰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关上房门,只等雍和买来衣服,就借口身体不舒服要求在这里休息。想来以雍和的软心肠,必然答应我。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离开宴都了。

可惜事情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雍和刚刚将衣服送来,我还没有来的及换上,一只小小的竹管就从窗户伸了进来。

我嗅了嗅,是很好的迷香,顿时无语。

过了一会,一个人轻轻的推开窗户,走到我面前,似乎还打量了一下晕在地上的我,然后将我用——布袋装了起来?

我在晃荡的麻袋里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这个采花贼比较有钱,这迷香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下等货;第二她轻功不赖,背着我跑了快一盏茶,竟然呼吸还很平稳。

中途她又不知道在那里弄了一匹马,速度变更快了。被劫持就应该有被劫持的样子,我很配合的在此人背后一动不动,只到耳遍一片安静,似乎已经远离闹市区,才将气劲运于手上,将布袋撕开,同时一脚点在采花贼背上,快速的窜了出来。

采花贼意外被我一脚下马,赶忙跳了起来,转身见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笑了一声:“果然是朱厌的人,身手这么好。”

“计蒙派你来的吧?”我问。真正的采花贼怎么会分不清我是男是女,我还是很相信她们的职业水准的。八成是计蒙认识的所谓纨绔女子,便告诉她我今日在行馆大出风头,撺掇她将我掳去,好好整治我一翻。

她愣了一愣,掩饰道:“你胡说什么啊?计蒙公子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混在一起。”

算了,现在不是逼供的时候。

五指一翻,屈指一弹,点中此女的昏睡穴。然后飞快的跑过去,开始——拔衣服。

总不能叫我穿着一身如此招眼的男装逃命吧,送上门来的资源不用白不用。拆散了包包头,只用头绳捆了个高高的马尾。

“好了,”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向一边的树林中叫道,“出来吧。”

一个身影骑着马出来,正是我日思夜想的萧雪衣。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问。

萧雪衣别过头,不说话。

不说我也知道,就在我拔着女人衣服的时候,他就到了。只是觉得把他叫出来看我换衣服,似乎也不太好。干脆索性装不知道,好在换的只是外衫,否则纵然在女尊的世界里,我也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换衣服而不色变。尽管那个人只是藏在树林里偷看。

“我在金聚楼外面看见的人果然是你。你什么时候跟来的?”我问。

萧雪衣道:“我与虞队长商量了。她带孟极回军营,我就一路跟过来了。”

我愣了一下,恍然:虞姬不知道雪衣是男子,否则绝对不会让他孤身一人来找我。

我打量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眼中满是血丝,这一日一夜,我几乎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雪衣也是这样一路奔波,为了不跟丢我的行踪,定是未有片刻得歇,心中一暖,若非担心我的安危,何必以身犯险。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只道:“我们赶快走吧。”

骑上采花大侠的马,我一拉缰绳,向东奔去。萧雪衣随后。

跑了快五六个时辰,终于看见了西辽大营,下了马,潜入山林,向边境逃去。

我隐隐觉得西辽大营巡逻的士兵似乎比前日要更多些了,看起来孟极失踪的事情如我所料的东窗事发,心道果然还是早走安全。

正这样想着,感觉地面微微震动,我心觉不妙,顿时停下,转头看去果然见一队人手持火把,飞驰而来。

还是追了上来吗?

来人二话不说,将我与萧雪衣团围住,我细数之下,有二十三人之多。

朱厌,雍和都在其中。

第 62 章

为了避免在路上遭遇西辽士兵,我和萧雪衣不能走大道,尽量抄蜿蜒的小路前行,虽然有马,却不敢张扬,接近西辽军营后,更是弃马步行。如此耽误时间,被追上难怪。

雪衣的脸色有些白,我伸手过去握着他的手,他颤了一下。

“今天若和我死在这里,你后悔不后悔?”我含笑道。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忽然又垂下眸子,摔开我的手:“谁要死在这里!”从腰上拔住剑,挡在我面前,环视着周围的人。

月光照着他的额头上,好象最柔和的画笔从那里起笔画起。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我的目光勾勒着他的线条,看他持剑而立,翩然若风,让我不由自主看得痴迷。

“小七,你是大楚人?”朱厌盯着萧雪衣身后的我,面孔阴沉,眼中是压抑愤怒。

我微微颔首,笑着默认。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朱厌沉声道。

“朱将军连我来西辽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这个将军真当做得潇洒!若是不清楚,问问你家的马腹参赞,她一清二楚。”我道。

“马腹,你说!”朱厌厉声道。

其中一人上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军医不见?”朱厌问。

这人就是马腹,却是谦谦儒生打扮,举止一派温和,若不是亲闻,如何看的出这样凶残之人。

萧雪衣看向她的眼睛闪过恨意,手中剑紧了一紧。

马腹恭敬道:“将军,这是属下为了削弱大楚军防想出的一个计划。这两人为了破坏属下的计划,将计划中重要人物孟极抓走,其心昭然。属下想还是先把她们两人抓回去再细细拷问,更加稳妥。”

朱厌盯着我,眼神越来越阴沉,一扬手:“将她们抓起来。”

士兵听令立刻上前,刀锋在火把的映衬下,越现其狰狞。

包围圈越来越小,雪衣剑法不俗,但以一敌十,也分外吃力。剑来去如电,游龙惊凤,西辽士兵一次次冲击,未有人能近他分毫,却不能阻止其他士兵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雪衣见我被制,手上动作一缓,我笑道:“雪衣,可不要轻易就放弃了。”

他又挥开一刀,在包围中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不过流星转瞬,我却呆住了。雪衣的眼神一向是清冷,淡然,宁静的,如同湖边的一抹月光,这一眼却如此复杂:不甘,痛苦,羞愧,怨恨,激烈,挣扎…

在此一刻,我忽然感觉有些颤抖:他这一眼中,再无别人。

长久以来,我所求之事,唯此而已。

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来,合上眼帘,平伏自己的心境。

雍和忍不住道:“小七,你们投降吧。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

我合眼笑道:“何人投降,还未可定。”说着,出手一击,挟制我的士兵只觉得太阳穴上一轰,哄然倒地。两边士兵慌忙刀向我挥来,我沉腰,刀锋从头上划过,一脚扫去,两人大叫着翻倒。

手中是走前系着的腰链上卸下的珠子,夹在五指中,灌注着内劲,向左右撒去,破空之声后是惨叫连连,向我围过来的十余名士兵顷刻被击昏。

我笑着高叫一声:“雪衣,等我。”纵身飞起,点在一人肩上跃起,翻身,成倒挂金钩之势,头发向下滑去,一手连珠又漫天撒去,解了他的围。

我感觉雪衣仰头看着我,才睁开眼,冲他不安的眼睛安慰的一笑,翻身转下,借最后一个倒下之人的头顶,又跃上半空,冲向马上的朱厌,曲指一弹,一束真气打掉她手中剑,稳稳坐在她身后,翻手一枚刀片已经吻住她的脖子。

一切俱在电光火石间,雍和只来得及将剑拔出来,却被雪衣拦下。马腹是文将,此刻没有从马上掉下去已经是不错。

我笑得很无良:“都给我住手!否则,送你们将军上西天!”

第 63 章

其实如果没有被朱厌追上,我本来打算就这样直接逃回大楚就算了,毕竟雪衣跟着我快两夜一日,已经是疲劳不堪,我不忍再让他辛苦。

站在尸臭冲天的院子门口,我手中的朱厌脸色也开始发白。

雍和本来一直警惕的盯着我与朱厌的目光也不能不被满院啃嗜尸体的大菊鼠夺走。毕竟这种毛骨悚然的场景,只怕是百年难见。

“马腹,这是你做的?”朱厌半是震怒半是震惊的望向马腹。

马腹此刻面色灰白,汗水从鬓角流下,我心里有些佩服她竟然坚持到现在还不逃走的勇气,可心中的决定并没有因此心软。

“是不是???”朱厌又愤又气,“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简直就是灭绝人性。”

马腹忽然大笑:“为什么?我是西辽军官,杀大楚士兵有什么错?至于手段如何,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一介文职,不能领兵。可将军又做了什么?你为了一个男人,数月不回军营,以至军心涣散,人心不稳。我没劝过将军吗?将军又听过一句吗?军中大小事务,那一样不是我为将军处理的井井有条,我在军中废寝忘食,你在宴都歌舞升平时,可想到我的辛苦和艰难?”

“他们背地都说我借将军的信任,对军务指手划脚,说我居心不良,妄想篡权架空将军,唾弃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于军营根本没有任何实质用处,要在将军回来后将我赶走。哼,我偏要做出一翻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给她们看。对,我手段残忍,我灭绝人性。可结果怎么样,我兵不血刃把大楚军营折腾的鸡飞狗跳三个月,让她们几乎死光。将军可能做到?”

“若不是大楚运气好,找出一个素华衣,她们早就完蛋了。”说到这马腹又咬牙道,“素华衣,她也不过是狗屎运好!否则我构思了快一年的计划怎么会这样轻易给她搅了。呵呵,不过她也活不多久了!”

雪衣面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马腹此刻出奇的亢奋,竟然很配合道:“我已经叫人往她的住所藏了大菊鼠的粪便。如果不出我所料,她现在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也染上瘟疫了。一旦被人发现她自己也染上瘟疫,大楚军营还会相信她的话。她们迟早都要统统要死在我手上!”

雪衣闻得这话,下意识看向我,目光里满是惊恐。

马腹又转向我道:“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投降的好,等到你们回去的时候,只怕大楚军营已经变成了死人营,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我笑道:“有一句话叫老天要人亡,必先叫她疯狂。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点住朱厌,让她不能动弹,从马上跳了下来,我一步一步走向马腹,面色也一步一步变的凌厉:“从我见到这个院子的那一刻,我就发誓,终要叫一切是始作俑者自食恶果。本来你是不用死的,可你却追了上来,既然是你自己的意愿,我自是不必拒绝。”

马腹慌张的后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我点住她的穴道,用刀在她的身上开了几个口子,位置选的很巧妙,不会让她很快死掉,而在在没有包扎处理的情况下,却会流血不断,最后血枯而死。

朱厌在马上叫道;“住手!”

雍和上前一步,雪衣拦在她面前。

“小七,你若是为死去的大楚士兵报仇,请饶马腹一命。”朱厌咬牙道:“此事责任在我,身为一军之将,失职在先是我,督察不利在后也是我,若你要恨,我要分担大部分责任。马腹跟我数年,我…”

我忽而笑了起来:“将军,你要向我解释什么?我是大楚人,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敌人。”

朱厌的脸色一片灰白。

我将开始哆嗦的马腹扔进院子中,大菊鼠顿时一拥而上,也许是没有孟极昨日前来“喂食”,大菊鼠似乎显的格外的激动,叫声比以往更加的清脆激烈,可在夜色的映衬下,却是显得格外的诡异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