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海方丈走近,看向墙上的那副字画,“这副画是去年殿下来此和老衲谈经论道时所做,施主觉得如何?”

锦书再次转头看去,目光一片柔和,轻声道,“极好!”

尊海方丈慈祥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蒲团道,“女施主,请坐!”

锦书盘膝而坐,笑道,“方丈可是有事找我?”

尊海缓缓一笑,摇了摇头,“施主不必多虑,今日在大殿中老衲见施主极为虔诚,想是与佛是有缘之人,特邀来一叙。”

锦书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方丈的斋饭!”

“不必客气!女施主是大富大贵之人,只是半生多舛,注定经历别离之苦,还请施主多顺应其变,少一些执念!”

锦书垂眸一笑,笑中多薄凉,“执念是什么?若无执念,我已本不该在这世上!”

尊海摇头,“执念太深,伤人伤己,最终迷失的是自性。”

“我没有方丈的大慈大悲之心,只道此生伤害我的人,我必不放过,帮我的人,我也必不会辜负!”

尊海轻轻叹气,

“恩怨易了,情执难放!还望施主遵循本心,遇见则见!”

从寺院出来,前面是一片紫竹林,锦书漫步进入林中,想着方丈的话,只觉得漂浮不定,心烦意乱,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又寻无可寻。

林子的尽头是一处悬崖峭壁,锦书站在崖顶,任风肆意的吹起及腰的长发,面朝群山,衣衫翻飞,目光越加坚定!。

遵循本心,她一直都是遵循本心,即使错了,她也决不后悔!

深深的吸气,将胸中的浊气一呼而出,灵台一片清明!

正欲转身回行宫,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小姐,且慢!”

锦书诧异的转身,就见身后的林中走出一身着翠绿锦袍男子,头发以金冠高束,腰系粉色玉带,挂珍珠荷包,鞋镶翠玉,一身的红红绿绿煞是喜庆。面部还算周正,只是、锦书微微皱眉,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施了粉!

“何事?”

喜庆公子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几步,在三丈外停下,手中折扇轻点,“小姐赶快下来!有何事想不开,要在此处寻短见?小生不才,愿帮小姐解惑!”

锦书恍然,原来是以为她站在崖边是要寻死!不由的起了逗弄之心,轻轻一笑,“你如何帮我?”

喜庆公子一脸的痴相带着十分的自信,“小姐长的如此脱俗,如天仙下凡,必是被情所困!”

锦书认真的点头,“然后呢?”

喜庆公子不自觉的上前一步,挺着胸脯道,十分自得的道,“小生家中宽绰,又貌比潘安,今日对小姐一见倾心,小姐若愿意和小生一同归去,共享富贵,岂不快哉?”

锦书笑的如狐狸一般狡猾,“你说你对我一见倾心?”

喜庆公子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若能得小姐如此佳人,小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锦书笑意越发的深。

“正是!正是!”喜庆公子面如花开,点头如捣蒜。

“我身中剧毒,需要去崖下采一种草果来解毒,你可愿意替我跳下去?”

锦书说的一本正经,满目期待。

喜庆公子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尚在陶醉中的脸顿时僵住,犹豫的退后一步,“这、这、”

锦书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似因男子的薄情而绝望,决绝的转身一跃而下!

喜庆公子大惊,伸手上前了一步,被崖风一吹立刻又后退了回来,半晌,才摇头晃脑的喃喃道,“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此时,林中突然出来一黄衫女子,梳着百合鬓,头上插了一大朵牡丹,长的极为妩媚俏丽。藕臂缠上男子的臂膀,娇喊了一声,“少爷!”

男子侧头看了一眼,不耐烦的甩了一个臂膀,嘟着嘴道,“你来做什么?”

女子再次攀上男子的胳膊,十指豆蔻抓在翠绿色的锦袍上分外醒目。展颜妩媚一笑,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道,“少爷可还想再见刚才那女子?”

男子一愣,惊诧的回头道,“她不是已经跳崖死了?”

女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少爷只说想不想?”

“当然!当然想!”

“那少爷就在金梧寺住一晚,奴家自由办法让你再见到她!”

女子看着锦书跳崖的地方,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再见青宁

锦书回到行宫的时候,吉言和小彦两个人正坐在她的院子里剥核桃,见她回来,吉言立刻丢下手中的核桃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垂头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小彦他都骂了我一天了,说我偷懒没伺候好姑娘,还要等殿下出关以后去告我的状!”

语气委屈之极,双目盈盈,一边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锦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他吓唬你呢!不要当真!”

小彦俊俏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走过来,“姑娘回来了!”

“嗯”,锦书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满地的核桃皮问道,“你们剥这么多核桃做什么?”

听到吃的,吉言立刻转哭为笑,抓了一把核桃仁放在手心邀功似的举到锦书面前,说道,“这是山中的核桃,最香最甜!等下让我娘亲给姑娘做核桃饼吃!可好吃了,平时她都嫌麻烦不肯做,今日我们说给姑娘吃的,她才答应!”

小彦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我看明明是你想吃!还要拉上姑娘!哼,就知道吃!”

吉言面上还带着笑,脚下却不动声色的稍稍后退了一步,一下踩在小彦的脚上,然后一碾。

不等小彦发怒,立刻端了剥好的核桃,一溜烟的跑出了院子。

“姑娘,我先把核桃给我娘亲送去了,等下给你送做好的核桃饼来!”

话音还未落,人早已跑的不见了踪影。

锦书看着他们斗嘴看的有趣,越发觉得这两人真是天生的欢喜冤家。

小彦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院门无奈的叹了口气,片刻后回身恭敬的道,“姑娘上山也累了,小彦先退下了,有事您再喊我!”

“嗯!”锦书点头,想了想意味深长的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她更需要你的关心和爱护!”

小彦一愣,很快低下头去,俊俏的脸上通红一片,含糊的道,“谢姑娘指点!小彦知道了!”

“嗯,吉言单纯不谙世事,却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不要对她太过苛责!”

“是!”

“嗯,去吧!”

直到小彦出了院门,锦书才转身,看着小彦坐的地方明显多了很多的核桃皮,轻轻的笑了笑。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小彦拿着一封信进了院子,看了看一旁的吉言,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正了神说道,“姑娘,刚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给姑娘的。”

“哦?”锦书诧异的接过信封,谁会给她写信,还是送到这里来!

信封中薄薄的一张纸,娟秀的字体写到,“故友相请,巳时落槐亭。”

锦书眉头微微皱起,故友?她一直住在煜王府,很少同外人打交道,哪里有什么故友?细思起来,她幼年时到是有过一个朋友,只是早已失去联络,她也不可能知道她在这里!那还能有谁?

锦书越发不解,却一丝头绪也无,半晌叹了口气,自己何必在这里苦苦思索,过去一见便可知晓了!

“小彦,落槐亭在何处?”

小彦一愣,道,“在落云峰,姑娘有事吗?”

“嗯,我要出去一趟!”

吉言忙上前道,“姑娘我和你一起去吧!”

锦书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若真是故友还好,万一是什么心存不良之人,她一个人肯定能应付,但吉言没有武功,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锦书带着小彦画给她的草图,翻山越岭到了落云峰时,巳时刚到。远远的就见,前面有一株几人粗的大槐树,槐树下有一木亭。风吹日晒,年久失修,木亭上的红漆早已剥落,远远看去破旧不堪。

这样破旧的亭子里坐了一衣衫华贵女子!

锦书缓缓走近,站在亭外审视的看着前面的背对着她的黄衫女子,清声问道,“小姐,是你写信邀我前来的吗?”

黄衫女子闻言微微一顿,起身回头,蓦然一笑,“夕儿,好久不见!”

夕儿?锦书眉头轻轻一皱,看着女子几分熟悉的面孔,恍然惊道,“你是青宁!”

黄衫女子款款走下台阶,停在锦书身侧,转头妩媚一笑,“难得夕儿竟然还记得我,是因为心中有愧吗?”

锦书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找我何事?”

“啧啧!”青宁上下打量了锦书一眼,叹道,“果然是不一样了呢!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处处装可怜的小丫鬟如今已经这样目中无人了呢!听说殿下他还认你做了义妹,这主子和奴才的感觉很不一样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锦书转身就走,却被她伸臂拦住,“怎么刚来就走,是我说了什么刺痛你了么?”

锦书冷冷的看着她,“如果你找我来只是想说这个,我没兴趣听!况且,当年的事是你咎由自取,我不会有一丝愧疚,甚至,我早已把你这个人忘了!”

青宁笑容一点点敛去,表情渐渐阴郁,冷声道,“是!你自然早已把我忘了!但你化成灰我都会记得,若不是你当年设计陷害我,我怎么会被赶出王府,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家里卖到娼馆!殿下那么喜欢我,若没有你,被认做义妹的那个人就是我!你以为殿下他真的喜欢你吗,他不过是把对我的喜欢转移到你的身上罢了!你这个阴险狡诈的贱人,怎么配跟在殿下身边?”

说到最后,青宁声音凄厉,满目恨意,整个人已经歇斯底里!

锦书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厌恶的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问道,“那你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清算当年的帐?”

“你将我害成这样,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

锦书耸了耸肩,“你想如何?”

青宁退后了几步,眼看多年夙仇就要得报,得意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说着双手击掌,很快四周有十多个人围了过来,走在最后面的赫然是昨日山顶悬崖边的“喜庆”公子!

“美人,你果然没死!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

锦书眼尾一扫,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青宁,你既然有了新主子,还口口声声说不忘殿下,真是让人恶心!况且,你不应该是紧紧看住你的新主子吗?将我抓了去,你有什么好处?”

青宁脸色一白,尬尴的看了一眼她的少爷,脱口道,“你少在这里挑拨!我现在心里自然只有少爷一人,只要少爷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

“哦?当真,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如何?”锦书眼眸一转,唇上带着丝丝笑意,看着“喜庆”公子道,“你真的喜欢我?”

“喜庆”公子点头如捣蒜,“真的!”

青宁直觉要不好,谨慎的看着锦书,稍稍后退了一步。

“那好!”锦书反身回去坐在亭子上的木栏上,两腿曲起,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了指青宁,风轻云淡的道,“我实在不喜欢她,以后也不想再见到她!你叫人把她的头发剃了,然后找个尼姑庵给她安身!”

青宁一愣,下意识的双手抱头,气急败坏的道,“你这个贱人!又要害我,我们少爷怎么会听你的!”

锦书唇角轻弯,带了一丝嘲讽,“你不是说只要你们少爷高兴,你什么都肯做吗?”

“喜庆”公子立刻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俩快去,按这位小姐说的办!”

青宁浑身一震,已是面如土色,怎么会是这样?痛哭求饶的不应该是她吗?此刻不但之前的算盘落空,还要失去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不!她不甘心,她哪里比她差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偏向她,都听她的话?

奋力挣开护院的手,踉跄的奔过来跪在地上抓着“喜庆”公子的衣摆大声哭道,“少爷不可以这样对我!奴家服侍您多年,对您一片痴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能听这个贱人的话?”

“喜庆”公子见她哭的可怜,顿时生了怜惜之意,为难的看向锦书,“这、这个、”

锦书懒懒的倚着亭柱不发一言,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喜庆公子心一狠,招了招手,扭过身去,护院立刻领会的上前将青宁架走。

“不!我不要出家!我不要!”

然而任她如何挣扎如何求饶也无济于事,护院强行将她拖了下去,不出片刻,就带了过来,青宁伏在地上,身上衣着鲜艳华丽,头上却一根青丝也无,看上去甚是滑稽。而此刻,青宁已不再叫喊,只抬头愤恨的看着锦书,双目几欲喷火,“贱人!你今日要么杀了我,否则我发誓,我决不会放过你!”

“将要入佛门的人了,我看你还是心存善念吧!”锦书抬头四周张望了一番,问道,“这山上有尼姑庵吗?”

“喜庆”公子家的护院,其中一个忙上前,“回小姐,这山峰半腰处就有一座!”

锦书一拍掌,“好!那就赶快把青宁姑娘送去吧!若脚程快一点,还能赶上吃午饭!快去快回!”

两人立刻点了点头,架着青宁,飞快的向山下跑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青宁的怒骂。

凌烟阁

“喜庆”公子见锦书此刻高兴,忙上前谄笑着道,“小姐现在可以和小生回府了吗?”

锦书看着他一笑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顿生厌腻,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我会跟你回去?”

说着跳下亭子,举步就要下山。

“喜庆”公子终于反应过来锦书是在戏耍他,顿时便有些恼羞成怒,一转身喝道,“你今日不从也要从!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给我把她抓住,抗回府去!”

喜庆公子一声令下,十几个护院立刻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看架势平时没少强抢良家女子!

锦书左右看了看,缓缓一笑,挽起衣袖慢条斯理的道,“这几日我闲的很,便和你们耍耍,你们一起上!我饿的很,着急回去吃饭!”

好大的口气!

众人互望了一眼,眼中尽是嘲笑不屑,平日里张狂的女子见的多了,最后还不是哭喊着求饶,今日就让她见见兄弟们手中的刀不是纸糊的!

“摆阵!”

一人呼喊,众人手中的就刀分上中下三路劈了过去,对面看上去就是个弱女子,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劈了,大概也就是将人架在刀中间吓一吓罢了!

锦书差点笑出来,就这平时耍耍威风,仗势欺人的家仆打架还要摆个阵?!

这一趟落云峰没白来,涨见识了!

喜庆公子在边上看的着急,跳着脚喊道,“抓活的,我要活的!对了,脸也别给我伤了!”

锦书一脚踢在最先冲上来的那人的腰眼上,就见那人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在众人的上空划过,然后砰的一声掉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然后死狗一般一动不动了!

霎时众人都惊了,看了看不知是死是活的同伴,然后回头齐齐惊恐的看向锦书。

锦书耸了耸肩,神情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下一次我会轻一点,要不,内力我也不用了!你们继续摆阵、摆阵!”

众人闻言愈加惊惧,齐齐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他们的主子。

喜庆公子站在人后,没看清那人是怎么飞出去的,见众人后退立刻气急败坏的道,“都给我上啊!谁先抓到,我赏他纹银50两,哦,不!一百两!”

重金之下比有勇夫,众人一听立刻又精神抖擞的扑了上来。

出手、拿腕,手腕一拽一推,咔嚓一声脆响,一左一右,立刻又有两个个大汉抱着胳膊就滚出了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