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潇和以为是女子沐浴后的娇羞,也并未太在意,只看了看竹林,低声喃喃道,“夕儿又去哪了?”

“不然我去找找!”韩潇和走上前来,却见萧奕眉头紧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集中精神似乎在细听什么。

韩潇和表情也跟着严肃下来,然而除了侍卫的说话声和竹叶的沙沙响动,再无其他声音,刚要出声询问,就见萧奕面色一沉,突然拔地而起,闪身朝着竹林深处迅速掠去!

韩潇和一惊,也快步跟了上去!

打斗声越来越清晰,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待来到溪水前,眼睛的景象还是让男人一惊!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个黑衣人,还有十个左右黑衣人和中间的少女缠斗在一起。

少女长发披散,满身的血痕如嗜血罗刹,气势凛然,出手精准凶狠,只是明显已体力不支,速度逐渐缓慢。而,此时一把剑正直直刺向她的肋下!

萧奕凤眸一缩,忍下内心的惊慌,浮风横然出鞘,光芒暴涨,气势惊人,犹如一道闪电横空劈下。

这怒气的一剑刺破空气,霎时地动山摇,似乎整片山林都被翻搅了起来,天地之间一片混沌!竹林中的所有在这一刹狂卷呼啸,漫天杀气席卷而过,所到之处全部化作杀人的利器,竹林如网,竹叶如刀,竹枝如箭,带着森然的煞气直冲已经呆住的一众黑衣人!

九霄神功第十层,尊化!

三角眼甚至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天旋地动的那刹那,只觉的浑身一凉,身上便喷出数道血注,然后看到对面同伴化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瘫倒在地上,然后是自己的腿和手臂一截截断掉,然后是脑袋,轰然倒地!

只片刻间,竹林便成了修罗地狱,断肢满地,血肉横飞,唯有锦书一身血衣独身而立,身形一晃,再支撑不住,摇摇向地上倒去。

“锦儿!!”

声音带着震惊和战栗,扯痛了心底最深的那根弦,一直以来被压制的情感,在这一刻再无法掩饰,。

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快如闪电,迅如疾风,转瞬而至,将女子抱在怀中,向来从容淡定的男人此刻终于知道什么是紧张、什么是恐惧。

“锦儿!锦儿!”

锦书满脸血污,缓缓睁开双眼,对上萧奕慌张的眼神,内心突然安定下来,双眼无力的闭上,彻底晕死了过去!

四十八章 南阳钟府

此刻韩潇和刚刚赶到,被眼前的情景惊呆在地,愣愣的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身影一晃,萧奕已经带着锦书飞身离去。

所有人被萧奕面上的煞气和锦书的一身血迹惊的目瞪口呆,很快,马车里传来萧奕的怒吼,“大夫!大夫!”

随队伍出行的孙大夫忙背了药箱跑过来,慌慌张张要上马车,却被萧奕一把拎了上去,“马上给她止血!”

过年半百的孙大夫一个哆嗦,连连点头道,“是!是!”

放下药箱,刚要查看锦书的伤势,孙大夫手下一顿,面色为难的看向萧奕。

萧奕薄唇紧抿,面色深沉如水,寒声道,“我就在这!你做你的!”

此刻,韩是也从前面走了过来,碰到急步而来的韩潇和,沉声道,“怎么回事?”

韩潇和面色凝重,看着紧闭的车门,道,“太子殿下的人被人所伤!”

“哦?”韩是一脸惊疑,“是什么人?”

韩潇和缓缓的摇了摇头,“人都已被殿下杀了!”

两人正沉思间,钟芷儿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脚步踌躇的走过来,望了一眼马车,讷讷的道,“她怎么样?”

韩潇和头未回,冷声道,“我劝芷儿小姐最好呆在马车上暂时先不要下来!”

钟芷儿眼中狠色一闪,突然昂首道,“不过是个下人!他、他能把我怎样?人又不是我伤的!”

韩潇和斜眼看她,冷哼了一声,似不想再和她废话。

许久,孙大夫才满头是汗的从马车里出来,行医数十年,再重的伤他也医过,也从来都是从容淡定,今日却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旁边有个煞神一直盯着不说,他一旦不小心碰到那女子肌肤,尊贵的太子殿下目光便是一寒,车内温度直降,简直可以将人冰死,他这个年迈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韩潇和,几步上前抓了他的手臂道,“她怎样?”

可怜的孙大夫又是一颤,忙躬身道,“回世子,老夫已经给她包扎,只是失血过多…”

手臂顿时一痛,孙大夫忙又道,“我们要尽快找到地方安顿下来!”

韩潇和目光略一沉,“那我们马上启程,在天黑之前尽量赶到南阳!”

“是!”

韩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望了望马车,一个下人而已,怎么引得这么多人紧张?她、真的只是个下人?

一行人立刻启程,快马加鞭直奔南阳城。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萧奕倚着车璧静静出神。

“水。水…。”

嘶哑低沉的声音传来,萧奕顿时惊起,将锦书小心扶起,拿起水杯试了温度后,才轻轻的放在她唇边。

锦书眼未睁,下意识的喝了几口倒在萧奕怀中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萧奕也不再动,就那样紧紧的拥着她而坐。

锦书似是难受之极,向他怀里拱了拱,口中喃喃出声。

车里昏暗,萧奕眉头皱起,手捧起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微凉的唇在她耳边轻唤道,“锦儿?难受吗?”

混沌中,锦书紧闭双眼,如受伤的小鹿想寻找一点安抚,一点点往他怀里蹭。

“殿下…。”

“煜…。”

恍若被冰水当头浇下,刹那间萧奕浑身冰凉。眸光一点点沉下去,唇角微扬,自嘲的轻轻一笑,只是那抹笑还来不及绽开就已经在昏暗中消散。

拥着她的双手慢慢放开,男人倚着车璧缓缓闭上眼睛。

锦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

房内有古琴声,悠扬静谧,低低缓缓,似旷远的天籁触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摄人心魂!

锦书被琴声所惑,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淡蓝色的纱帐,上面绣着锦绣云图,床顶上浅色的璎珞垂下来,丝丝缕缕,如南唐三月的轻纱烟雨。

轻轻转头,珠帘挽起,竹窗前,一白衣宽袍男子正垂首抚琴。

男子白衣墨发,挺拔的背影不见平日里冷峻淡漠,隐隐的透着一抹风仪高雅。清晨的阳光缓缓的照进来,清浅的雾气在男子身旁缭绕,在他的白衣上似渡了一层金光,恍惚间那样的不真实。

锦书静静的看着,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所以才被琴声蛊惑,也许是不忍打破如画般的静谧,也许是声音沙哑根本无法发声,因此,春末夏初的清晨,窗外风轻云淡,柳絮纷飞,窗内烟香袅袅,寂静无声,一人抚琴,一人聆听,琴声亘古,繁华落尽。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锦书一怔。

男子起身,缓缓转身,长发半散在肩,面容俊美,眼神好似古井,波斓不惊,淡淡的看着她,声音也那样清淡,“你醒了?”

锦书知道那日是他救了自己,此刻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干涩,低沉道,“多谢!”

“不用!”

男人声音淡漠,说完迅速转身,离去的步伐慢而坚定,似春日里最后一抹残雪毫不留恋的消逝,无声且疏离。

锦书缓缓皱了皱眉,干裂的嘴唇微微有些惊讶,这个男人,又怎么了?

很快有下人端着药走了进来,锦书慢慢倚着靠背坐起,接过药碗道了一声谢,也不用勺子,端起几口喝了干净,小丫鬟忙递了漱口的水,锦书漱过口,才问道,“这是哪里?”

小丫鬟十四五岁,圆脸,长了两颗虎牙,脆生笑道,“钟府啊!”

“南阳?”

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已经到了南阳,过了南阳便是岭南的地界了,“我睡了几日?”

“姑娘已经睡了整整三日了!”

锦书眉头轻皱,她已经睡了三日,韩是岂不是早已回了属地,此次看来真的是要无功而返了!

而且已经离开陵都有些时日,萧煜必然已经担心,她当初向他承诺半月内杀不掉韩是就回去,如今日期已过,她确实该回去了!

“夕儿!你醒了?”

一声惊喜的声音传来,锦书抬头,就见韩潇和快步走了进来,一身墨绿色锦衣华服,玉树临风,站在床前欣喜的道,“总算醒了!可感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吗?”

韩潇和竟然还在这里,那韩是呢?

锦书轻轻点头,淡淡的回道,“很好,多谢韩世子关心!”

韩潇和立在一旁,笑容一点点黯淡下去,神情有些落寞的道,“夕儿何必和我这么见外呢,就不能称我一声潇和吗?”

锦书垂首,默然不语。

韩潇和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刻意的洒脱,“我知道了!我和夕儿姑娘一见如故,想做个朋友,却一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岭南了,你要多保重!伤好以后,若有时间来岭南做客,我定以上宾之礼相待!”

锦书心略动容,点了点头道,“多谢韩兄!”

这一句韩兄,他突然就满足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嗯!”

四十九章 养伤

待韩潇和走远,垂立一旁的小丫鬟才上前,将锦书身上的薄被掖了掖,艳慕的笑道,“太子殿下和韩世子对姑娘可真好!这是世间女子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呢!”

锦书面色苍白如纸,只和韩潇和说了几句话已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此时闻言哑然失笑,萧奕对她好?不知道这小丫鬟是如何看出来的,却也不想多说,只咧了咧干涩的嘴唇道,“能递给我一杯水吗?”

小丫鬟恍然拍了拍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脑子,姑娘刚醒,必然是渴了,您稍等,我马上就去倒!”

锦书一脸的笑意着看她小跑到外间去倒水,恍然间似乎看到了青歌的影子,那丫头十多日不见她,还不知道在家里如何的碎碎念念呢?

小丫鬟一边倒水一边聒噪的继续道,“姑娘您这两日昏迷着不知道,那日夜里殿下抱着您进府时,您浑身是血,殿下身上也是,面色比您还苍白难看,把老爷老夫人都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夜里您发起了高烧,也是殿下整夜的在这里守着!老爷让奴婢来替殿下,殿下都不肯!您昏睡三日,殿下也三日未合眼!”

说话间,小丫鬟已端了水杯走到床前,只见锦书眉头紧皱,愣愣的接过水杯,放到唇边,满脸的不可置信!

“奴婢说的可都是真的!”小丫鬟左右看了一眼,俯身凑近锦书耳边道,“为了这个,三小姐自打回府已经发了几通脾气了!”

锦书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掠过心中突然闪现的烦躁,将喝完的水杯递给她,道了声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奴婢没有名字,因在家中最小,他们都叫我幺儿!”

“嗯!”锦书点了点头,“幺儿,很好听!”

小丫头腼腆一笑,“乡下人乱起的名字,有什么好听的!姑娘您先休息,奴婢去厨房看看给姑娘熬的粥好了没有,等下给您端过来!”

“好!”

门被关上,房里再次恢复安静,锦书稍稍后仰,长长呼了口气,觉得异常的累,幺儿的话却一遍遍在脑中盘旋,让她不得安宁。秀眉微微皱起,锦书抬手在额间轻轻的揉,萧奕会整夜的守着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她一直以为萧奕救她、对她百般忍让不过是因为她是萧煜的人,现在…。锦书自嘲的一笑,难道还能有什么?看他刚才临走时的表情就知道他照顾她已经有多么的不耐烦,见她醒了,恨不得立刻离开!

无论如何,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她终归是要谢他的!

突然又想起那日的黑衣人,他们的主子是谁?从蒙面人的口中可知他们的主子是不想杀他的,背叛他的人又是谁?

还有墨羽口中说要找她的亲人又是谁?

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这么多年她在陵都,也从未有人找过她啊!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脑子中一片混乱,锦书抓不到一丝头绪,伤口突然又疼起来。

身体缓缓下滑,锦书重新躺下,疲惫袭来,很快又睡了过去!

夜里,睡的迷糊时,似乎听到有人进了房间,锦书觉得自己被惊醒了又觉得还是在睡梦中,想要喊睡在外间的幺儿,却困顿的睁不开眼,片刻间又沉沉的陷入深眠。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锦书吃饭的时候不经意的问道,“幺儿,这几日夜里有什么异常吗?”

幺儿疑惑的皱了皱眉,“没有啊!姑娘听到什么了吗?”

锦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问问!”

吃过饭,锦书懒懒的倚着靠背,只觉得肩上和肋下的伤口隐隐发痒,掀起衣服,见伤口竟然已经结痂,不过才三日,钟府的伤药竟有如此奇效!

有机会要多弄两瓶!

锦书不怀好意的想着,起身试着运气,发觉丹田中真气充沛充足,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全身精气十足,精神焕发,就连自己刚练成的九霄神功第七层也似乎更精进了一些!

锦书心中大喜,那日她见过萧奕的第七层以后,立时顿悟,很快就突破了第七成的关卡。可是不知为何,真气运行起来,在丹田处总会受到阻碍,那日在客栈里,强行使用漫天,差点遭到反噬,即使萧奕没有及时散了她真气,她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这次受伤后,竟因祸得福打破了瓶颈,气息顺畅,收纳自如,第七层,已经完全没有桎梏!

锦书得意的吹了声口哨,心情畅快之极!

自从那日她清醒以后,萧奕再没来过,锦书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那个男人,巴不得永远看不到她!韩潇和到是偶尔过来陪锦书坐坐,即使受了冷落也不在意。

这日午后阳光十分的好,幺儿放了一张躺椅在院中,锦书躺在上面盖了一条薄毯闭目养神。

“呵!还真把钟府当城自己家了呢!”

不阴不阳的语调传来,锦书缓缓睁开双眼,抬头看去,就见钟芷儿上身着撒花烟罗衫,下着百花曳地裙,正站在院门处,说话的是她身边的小丫鬟,此刻正瞪着一双杏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五十章、相见

幺儿端了一碗冰莲子从房里出来,见状忙上前行礼,钟芷儿杏眼在冰碗上微微一瞥,冷哼了一声,“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会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吧!”

身边的小丫鬟忙附和着笑道,“小姐不知,有的人就是仗着自己受了点伤好装个可怜博人同情,结果上了瘾,好了也假装没好!不过也就骗骗韩世子,咱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才不会被这种小伎俩蒙蔽,您看,这几日太子殿下何曾过来看过一眼?”

钟芷儿闻言抚了抚鬓上的金翅步摇,得意一笑,“那是!殿下怎能一样?”

原来萧奕和她的关系竟惹了他人这样的关注,不知道是她们太闲,还是太过愚笨。

喜欢一个男人,你只管把心思放在那男人身上就好了,你对别的女子多忌惮一分,你便输了一分。锦书轻轻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对感情之事悟性也很高。

两个女人自顾自说兴致越来越高,锦书却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确实烈的很,只好再次闭上眼睛。

幺儿面色青白,回头看来看锦书,却见她双眼紧闭,似是未听到一般,心下却不忍,上前一步道,“三小姐误会了,夕儿姑娘的伤真的很重!”

钟芷儿眼尾扫过来,斜声道,“你是哪个?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奴婢是新来的!”

钟芷儿脸色立刻一变,“一个新来的丫鬟也敢在我面前多嘴,红墨,给我掌嘴!让她清楚,在这钟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