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王府书房中的灯一夜未息,长孙恭如坐在巨大的红木雕花椅上支臂假寐,眉头紧皱,面色沉重,许久,轻轻一叹。

此时突然传来三声敲门声,魂影淡如无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

长孙恭如霍然睁开双眼,眸光如炬,面容沉淡,起身道,“进来!”

魂影开门而入,砰然跪在地上,顿声道,“属下不力,未将雪麟取回,但属下带了两个人来见主子!”

长孙恭如双眼微眯,待看到进来的人时,顿时一愣,再看到萧奕身后的人更是轻轻一震,片刻后才恢复常色,躬身尊声道,“老臣参加太子殿下!”

萧奕一夜未睡,又受了内伤,此时却丝毫不见疲态。长发如墨,白衣胜雪,带着上位者的凛然气势,负手而立,淡淡的看着长孙恭如,沉声道,“长孙王,你是不是要给本宫一个解释?”

第八十二章真相

魂影不漏声息的退了下去,长孙恭如跪在地上,苍老的面容带着痛惜之色,沉声道,“孽子痴心妄想,犯下弥天大罪,老臣教养不力,愿与孽子同罪,请殿下责罚!”

萧奕面色沉静,缓声道,“长孙王先请起,本宫相信你和长孙文策的事无关,但他即是你的继子,是长孙王府的世子,你难道一早没有发觉?”

长孙王谢恩起身,躬身道,“殿下请坐!”顿了顿,目光停在锦书身上,竟露出一丝慈祥,“姑娘也坐!”

锦书稍稍化了一些淡妆,面容英俊,姿势挺拔,瞒过了不少人,但长孙王目力过人,被看出来也不为奇,锦书道了谢,在萧奕身旁落座。

长孙王再次叹气,缓缓的道,“文策他本是我长孙一族旁支的庶子,我见他才华不俗,人又稳重自持,便多了几分留意。我夫人自从我儿去了以后便落了心病,身体一直羸弱多病,在一次宴会上突然犯了急病,众人束手无策时,也是他救了我夫人!夫人养病那几日都是文策亲自熬夜煎药伺候在榻前,甚是用心,我和夫人才有了收他做继子的想法。”

长孙王顿了顿继续道,“他突然成了王府世子,几乎是一步登天,却并未得意忘形,这几年更是沉重谨慎,从未有差错!谁曾想、哎!

“他曾派了个丫鬟到夫人身边服侍,夫人渐渐发现不对,和我商量施了一小计,果然就将他引了出来,才知他意图竟在雪麟!我心痛之下,又生了怜惜,只罚了他一百军棍做为教训。后来韩王雪麟失窃,我便想到是他,派了暗卫几次隐入世子府调查,终于发现密室所在,昨夜才派了人想去将雪麟取回,想拿到雪麟后再和他对质问责!”

说到此处,长孙王满目痛心和失望,似瞬间又苍老了十岁,锦书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竟隐隐生了几分难过。

萧奕凤眸低垂,缓缓道,“长孙王预备怎样?”

长孙王面容苍老,目含悲切,声音却铿锵有力,毫不疑迟的道,“孽子胆大妄为,老臣绝不姑息,老臣管教不严,不敢推脱,请殿下一同问罪!”

萧奕黑眸幽深,沉思片刻,沉声道,“此事和长孙王无关,无需同罪。现雪麟已找回,长孙文策就交给长孙王处理吧!”

锦书微微一怔,转头看他,长孙文策犯的是谋反之罪,当诛九族,萧奕就算以此为理由削番,长孙恭如也绝无理由反抗,而他却只轻描淡写的将张孙文策交给长孙恭如,那就是要将此事压下去,要保住长孙恭如的藩王爵位。

这不像他一向杀伐果断的做法!

长孙王同样一愣,片刻后目光微闪,匍匐跪在地上,深深的地下头,顿声道,“谢殿下!”

萧奕起身扶长孙恭如起身,淡声道,“本宫相信长孙王不会徇私枉法,况且,本宫已出来的太久了,要尽快赶回陵都去,这里的事就交给长孙王了!”

“是!老臣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长孙恭如顿了顿,看向萧奕身后,沉声道,“殿下,能否让老臣和这位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锦书疑惑的看过来,她和这位长孙王只见过一次,就是在春猎上,当时在夜宴上感觉有道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审视自己,只是那时她要刺杀韩是,注意力都放在韩是身上,也未深究。这次见面,更是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不同寻常,到底是为何?

萧奕看了看锦书,眉目微沉,淡声道,“不用了,我知道长孙王想要问什么,她确实是纳兰青的女儿,纳兰锦书!”

此言一出,锦书和长孙王均是一震,锦书霍然转头看向萧奕,长孙恭如则一瞬不瞬的望着锦书,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在意料之中的激动。

锦书眉头紧皱,沉声道,“你何时知道的?”

萧奕凤眸在锦书的面上一扫,并未回答,转头看向长孙恭如,淡声道,“长孙王,还要本宫回避吗?”

长孙恭如仰面深吸了口气,紧闭双眼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想必殿下都已知道了!那老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完转头看向锦书,双目含泪,颤声道,“孩子,我是你的外祖,你是我长孙家的血脉,这些年,你受苦了!”

锦书已完全呆住,愣愣的低声道,“你说什么?”

长孙恭如面孔上带着久经世事的沧桑,眼神却深邃明亮,慈祥的看着锦书,缓缓的开口道,“你母亲,就是我女儿,她是我唐京的郡主,可是世人只知长孙世子,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

想起往事,长孙恭如梗塞难言,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道,“当年我夫人其实生的是一对龙凤双子,只是男孩生下来便有先疾,我和夫人怕他活不长久,便对外宣称只生了一个男童!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存了私心,你外祖母生产落下痼疾,不能再生,如果我长孙王府没有世子,那爵位便会旁落,而且当年先祖立下规矩,若长孙和韩氏后人无子,雪麟便要回归皇族,前后思量,我们才撒了弥天大谎!”

“虽然我们一直用珍贵的药材养着,可是我儿在三岁那年还是走了,失子之痛几乎将你外祖母击垮,幸好,还有你的母亲。于是我和夫人便将你母亲当做世子藏在深闺中,对外称世子体弱多病,很少让她出门见到外人。”

锦书只知道娘亲是南唐人,却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事,更未想到会和唐京长孙王府有牵扯,此时还完全处在震惊之中,怔怔的听长孙王叙说当年的事。

“这样一直到你母亲十五岁那年,遇到你父亲。那时南部的帛固族造反,因地势的原因,我屡次派兵围剿都未成功,损失巨大,皇上便派你父亲领兵来助我平反。

偶然一次,你父亲来府中同我商议军情,因缘巧合下,竟见到了你的母亲。两人一见如故,竟生了情愫,我本不同意,如果你母亲嫁人,世子是假一事被宣扬出去,我长孙王府便是犯了欺君罔上、诛九族的大罪!

可你母亲却是铁了心,她外表虽柔弱,内心却执着刚强,你外祖母本就一直对你母亲心怀愧疚,觉得这是个契机,可以恢复你母亲的女儿身。你父亲也承诺,只要我将女儿许给他,他便远走漠西,永不会让世人知道此事。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然后对外称世子病逝。”

“你母亲走后,你外祖母思女心切,身体一日不一日,可是我们却不能去见他们。只好书信往来,以解彼此的想念,谁曾想,这些信却害了你们纳兰一族!”

锦书身躯一震,讷讷道,“为什么?”

长孙恭如转过身去,身体微微颤抖,两臂支着桌案,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也是后来才查清楚当年的事。长孙和韩氏作为执掌雪麟的藩王,世代以来本就互相提防、互相扶持,韩王发现我和驻守漠西的将军有书信往来,便生了疑心,派人去调查,恰好此时你父亲手下有一叫周通的大将,受了你父亲贬斥,心怀怨恨,偶然间偷看了我写给你母亲的书信,得知了雪麟之事,便模仿你父亲的笔迹写了谋反的书信交给韩是。韩是惊怒之下,和右相商议后,将此事上禀了皇上,皇上半信半疑,招了你父亲回京。然此时与你父亲交好的褚福永又声称找到了你父亲谋反的证据,皇上让他去捉拿你父亲,褚福永却以你父亲反抗为由,杀了你们一家!”

多年以后知道真相,虽然周通和褚福永都已被她杀了,可是心中的恨意仍然无法弭消,浑身忍不住轻轻颤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父亲将她和娘亲藏在柜子里,平静的看着她,告诉她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娘亲听到外面的厮杀声,紧紧的抱着她,抚着她的脸颊一遍遍的说对不起,然后打开柜子冲了出去。

她也想去,即使是死,她也想和他们在一起,可是那时候她那样弱小,被梅姨紧紧的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乱箭之下。

锦书缓缓闭上眼睛,吞下喉中的梗塞,沉声问道,“后来呢?”

长孙恭如已是老泪纵横,缓了片刻才继续道,“人死无证,你父亲谋反的罪名落实,皇上下令,诛连纳兰九族,却念在长孙一脉有功的份上,放了我一马,只命我五年内不得入京,想必皇上对当年的事也是心存疑虑的。消息传来,你外祖母立刻昏死了过去,我连忙派人去找你,可是翻遍了陵都都未有你的一丝消息。”

“这些年,我一边查当年的事,一边在继续寻你的下落,直到上次在春猎夜宴上,我看到你坐在煜亲王身边,立刻生了疑心。你和你母亲真的非常像,可是这些年我们已经找错过太多,实在不敢再生希望,这个时候韩王和我喝酒之时,无意中透露了当年的事,我才知道是周通所为,可是却发现周通已经死了,连褚福永都在几年前也死了。”

“他们已死,韩是却还活着,我便一边派人跟踪韩是,一边派人去追查你的身世,后来在途中的密林里听到你自称锦儿,我才发现你也跟在队伍中。本来我想亲自问问你,可这个时候,你外祖母突然病倒,我只得急忙赶回荆唐,留下人继续跟踪。”

锦书一怔,脱口道,“幻雾阵!原来是你!”

长孙恭如点了点头,“可是我留下的人相继出了事,关于你也再没有消息传回来。我正要亲自前去,又在此时发现了文策的异常,便又耽搁了下来!”

一直默然不语的萧奕突然道,“是长孙文策,他调查到你一直追查锦书的身世,怕你和锦书相认后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才派人截杀了你派去的人,并一路派人暗杀锦书!”

长孙恭如闻言一惊,顿时大怒,拍案道,“这个孽障!”

锦书也已经猜到,竹林溪水旁的埋伏暗杀是长孙文策派去的人,那个为了护她而死的黑衣蒙面人大概就是长孙王派去接他的,他说他主子没有恶意,只是想见她,此时才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还有墨羽曾经和她说的人,也是长孙恭如。

到了此时,所有的事都已明了,原来只是一个阴谋加一个巧合,才造成了他们纳兰一族的灭顶之灾!

如今罪魁祸首的周通和褚福永都已死,连韩是都已经死了,所有的人都为犯下的错付出了代价!然而他们死了又怎样,死去的人再无法生还,伤痛也再无法弥补!

自己十年来执着的事情,在今日终于都有了答案,也终于尘埃落定,可是锦书却没感到一点轻松,太多的情绪一起涌上来,让她一时无法承受。

长孙恭如痛声道,“是老夫的错!是老夫造成了这一切,如果当初我没有私心,没有执着于雪麟和爵位,让你母亲光明正大的嫁给你父亲,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你爹娘不会惨死,你也不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都是老夫糊涂!老夫该死!”

锦书泪如泉涌,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那时我被贩卖为奴,是煜亲王救了我,以亲人相待,养育我十年。周通和褚福永都是我杀的,韩是如今也已经死了,我已经为阿爹和娘亲报了仇,长孙王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长孙恭如面色凄惶,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锦书,你若能原谅我,可否唤我一声外祖,我便死也瞑目了!”

锦书含泪点头,轻声喊道,“外祖!”

“嗯、嗯!”长孙王重重的点头,将锦书抱在怀中,哽咽道,“好孩子!外祖对不起你!”

亲情、血缘,永远都是人与人之间最密切的相连,无论时隔多久,无论经历多少阻扰,都会因某种最玄妙的意念,团聚在一起,可以化解所有的恩怨情仇,含泪相拥!

萧奕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去,外面晨曦闪耀,太阳已渐渐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八十三章 亲人

长孙恭如放开锦书,对着萧奕跪拜,沉声道,“老臣当年因一己私利,欺瞒圣上,酿成大祸,锦儿为父报仇杀害朝廷重官,实在情有可原,此事因老臣所起,老臣愿替她承担一切罪责,请殿下明鉴!”

锦书单膝跪在长孙王身边,沉声道,“锦儿既然做了就敢承担,外祖无需如此!”

明亮的晨曦穿过窗格透进来,映的萧奕眸光闪烁,风起云涌,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自嘲的冷笑,罚她?她承担的起,他承担不起!

深吸了一口气,将眸中的光华敛起,转身淡声道,“问罪之事等本宫为纳兰将军平反之后再说,只是长孙王确实罪无可恕,念你年迈,本宫不再重罚,只命你交还雪麟,以此抵罪!”

锦书霍然抬头看向他,平反?他要为阿爹平反?

长孙王身躯一震,伏地沉声道,“老臣谢殿下!”

雪麟装在一个玉盒中,萧奕接过玉盒,将里面的雪麟取出,锦书方才看到雪麟的真正面目。那是半块雕刻着凤首的白玉,白如凝脂,温润亮泽,一见便知是极品珍宝。

萧奕抬头看向锦书,淡声道,“将你手中的雪麟给我!”

锦书看了看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铁匣,上面还拴着一截铁链,伸手递到他手中。

萧奕手指放在上面微微用力,铁链哗啦一声落地,玄冰铁匣自中间裂开,露出雕着龙首的另一半雪麟。

几百年来,雪麟保护了长孙和韩氏两族的平安,见证了萧氏皇族的兴起,此时重见天日,也昭示着另一个统一兴盛的时代即将来临。

萧奕将两块半圆的雪麟对在一起,白玉竟然奇妙的结合,犹如完璧,毫无裂痕。

锦书目露惊奇,这简直是神玉!

萧奕走向锦书,抬手将她绑发的银色发绳取下,刹那间满头黑丝散落,似这世间最好的锦缎,在清晨金色的光线下缓缓流泻,锦书抬眸,不解的看着他。

萧奕眼睛狭长,漆黑如墨,在锦书面上淡淡一扫,长指将发绳在雪麟上穿过,双臂绕过锦书的肩,将发绳在她颈后打了一个结。

“不可!”

长孙恭如急声道,“雪麟关系重大,锦儿她一女子怎担当的起!”

锦书一愣,伸手就要取下,雪麟几乎是陵国的半壁江山,他这是何意?

萧奕按住她的手,沉声道,“本宫送的东西,你敢不收?这本也是你用生命取回来的,给你也理所应当,而且雪麟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才是雪麟,在你这里,只是一块普通的玉。”

“我不能要!”锦书坚决的道,“而且我答应过墨羽,要将雪麟归还韩府!”

萧奕眸光蓦然沉了下来,“韩王已死,岭南随时都会反,你觉得我还会将雪麟交给他们!”

锦书皱了皱眉,摇头推辞道,“那我也不能要!”

长孙恭如也继续劝道,“请殿下三思!”

萧奕垂眸片刻,薄唇一勾,淡声道,“这样吧!我出来时日已久,宫中奏折公文必然已堆积成山,回去后,锦书便去我宫中做一个月的文书,帮我批阅奏折,雪麟就算本宫犒赏你的!”

“啊?”锦书郁闷的看着他,这算个什么说法?

长孙恭如一双精明在两人身上一扫,心下了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淡声道,“既然如此,锦儿你便收下吧!殿下说的对,雪麟在有心人手中才是雪麟,在你手中也许更为安全!”

锦书转头,还是有一些踌躇,“外祖?”

长孙恭如缓颜轻笑,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锦书这才放下手,看着胸前的莹白玉石,胸口无端的多了一丝沉重。

时辰尚早,两人几乎又一夜未睡,长孙恭如派了几个下人安排锦书和萧奕去歇息。

晨光刚起,府中的小径上还有微薄的雾气,锦书慢慢跟在萧奕身后,突然觉得人生真是变化无常,无论如何她都不曾想到自己还会有亲人在这世上,还是最亲近的亲人!

锦书面上浮起浅笑,心中畅快,脚步也越发轻松起来。

前面男人背影挺拔,长发如墨,轻轻飘动,袖口上银色的纹路在浅色的光芒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华。说起来,她实在是应该好好谢谢他,他大概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知道是她杀了周通、褚福永,却仍然几次舍命相救,并将她一步步带到她的亲人身边。

少女脚步站定,长而密的眼睫轻垂,片刻后,抬眸,眼神清澈如水,声音很淡却带着十二分的认真,轻声道,“萧奕,谢谢你!”

萧奕蓦然停下,却未转身,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丝丝温柔,“谢我什么?”

锦书突然面上微微一怔,是啊,谢他什么、不杀之恩?救命之情?还是相助之义?她欠他那么多,又岂是一句感谢就可以弥补的。算了,反正已经理不清,她记在心中就好,早晚有一日,只要他需要,她必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面是管家给她安排的院子,锦书转身拐弯而去。

等了片刻不见锦书回应,萧奕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谢?”声音一顿,蓦然变的低沉柔和,“我又何需你谢!”

仍然听不到任何声响,萧奕皱眉转身,然而身后曲径幽深,花木青翠,哪有半个人影?

太子殿下立时觉得自己被耍了,眸光一寒,顿时大怒,厉声怒喝道,“纳兰锦书!”

锦书躺在床上,胸中情绪翻涌,辗转反侧,无法平静。

她竟然会有外祖,还是长孙王,真是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小时候,身边只有阿爹、娘亲、梅姨,她竟也从未问过她为什么没有其他亲人,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今日突然出现一个外祖,娘亲的家人,感觉那么的不可思议!

娘亲就是在这府里长大的吗?她和阿爹也是在这里相遇的…。,娘亲那时候一定非常的美,才让阿爹一见便非卿不娶。

不!娘亲一直都很美!

锦书心中酸酸涩涩,想象着他们的初见,想起小时候阿爹脾气暴躁,那些副将都十分的怕他,但只要娘亲一皱眉,阿爹就立刻没了脾气,那时候她还总是嘲笑他。阿爹每次都拍着她的头,毫不在意的笑道,“你懂什么!”

是啊,她怎么会懂娘亲远走他乡,一生不能见亲人的苦楚,怎么会懂阿爹对娘亲的愧疚,怎么会懂他们的爱情?

锦书吸了吸鼻子,仰着头,深吸了口气,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在一起的,无论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哪怕是生死!

脑中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锦书终于睡着了。

午后阳光正好,窗前竹影婆娑,映在暗红色的窗格上,浅浅淡淡,安静而温暖。

时间如水而逝,日光渐渐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锦书醒的时候,竟一时分不清是晨起还是午后,睁开惺忪的睡眼,立刻一怔,床边不知何时坐了一妇人,年约五旬,面容慈祥,正目光切切的看着她。

锦书立刻坐起身,皱眉问道,“你是?”

妇人上下衣着朴素,可是却仍旧可看出布料上的华贵,面容雍容而淡雅,见锦书醒来轻轻一笑,目中却落下泪来,声音很轻,似怕吓着锦书一般,带着微微哽咽道,“你是锦儿?好孩子,外祖母终于见到你了!”

长孙王妃,她的外祖母!

第八十四章家宴

锦书愣愣的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那妇人却再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声音悲苍凄惶,锦书也不禁潸然泪下,抚上她的手,轻声唤道,“外祖母!”

妇人重重的点头,将锦书揽进怀中,哭道,“好孩子,外祖外祖母没有早一点找到你,让你受苦了!”

锦书伏在她肩上,眼泪一串串的落下来,喉中梗塞难言,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这世上她还有至亲的亲人在,上天已待他不薄,怎能说苦?

许久,长孙王妃才起身,抬手将锦书面上的泪拭去,柔声道,“不哭!见到你,外祖母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锦书点了点头,“嗯!锦儿也是!”

胸膛内有一团暖意缓缓流淌,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长孙王妃破涕为笑,拭了拭泪,挽了锦书的手问道,“睡了一日,饿了吗?我让他们做了很多好吃的,快起来尝尝!”

“好!”锦书点头,将耳边睡乱的发理了理,刚要下床就见长孙王妃看着她皱眉道,“好好的姑娘家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锦书一愣,低头看去,才想起早晨没脱衣服便睡着了,衣服已经有些皱,又是男子的长衫,此刻看上去确实有些狼狈,锦书有些局促的拉了拉衣摆,道,“出门在外,为了方便才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