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被束缚，所以我装作一个开明的女人，呵呵…我真是个坏女人，我一直在骗他，可是若不这么做，他是绝对不会看我的。”
“你…何苦呢？”半晌，顾苏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好女人都要这个样子么？
如果是他认识的女人，看到喜欢的男人只会说一句：“喂！我看上你了，怎么…要不要上床？”
“可是怀孕是大事情…”嗫嚅着，顾苏有点灰心。
这下告白什么的，都不要想了。人家早就有了喜欢的人，甘愿为他生养孩子的人。
顾苏一直觉得，当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的时候，就是爱上对方了。因为没有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
曾经，有个女人告诉他她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那年顾苏二十五岁，正是弟弟现在的年纪，顾苏当时认真考虑了很久，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小弟，每天打打杀杀，还有弟弟要养，如果再多两张嘴…
那是顾苏第一次决定结婚，虽然有点早，不过早点组成家庭，让小白感受一下什么是家庭也是好事吧？那个女人不很贤慧，不过家里还是要有女人才像个家。
然而等到顾苏说出自己的决定时，对方却像忘了这回事一样告诉他——孩子没了。
成家这种事，仍然是顾苏的梦想。
顾苏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轻易地放弃这种梦想！太奢侈了！那个人一定不理解从小没有家庭的男人的辛酸！
“你不用这样，其实没什么的，有人向我求婚了哟，原本还在考虑中的，不过现在…为了这个孩子或许可以考虑答应。”
看着一脸沉思的顾苏，奎茵忽然又笑了，“孩子还是有个爸爸比较好。”
看着听了自己话再度愣住的顾苏，奎茵抿嘴笑笑，半晌将视线移开，“我爸爸死的早，我不想我的孩子没爸爸，很辛苦。”
于是，顾苏发呆的现象更加严重了。
“那个…可以的话，把今天医生给你的单子给我拿一下行么？不用前面，就要后面那张写注意事项的单子就好！”喜欢的女人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顾苏却没有想象中失恋的伤心，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那些叮嘱，自己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注意的。
奎茵愣了愣，还是把单子交给了顾苏。将单子郑重地放在怀里，顾苏陪奎茵回家，然后才搭最后一班公交车回自己家。
顾苏是车上唯一一名乘客，一个人的车上，顾苏想了很多很多。
那个男人不要孩子，也不愿娶她，可她却还是执意想要孩子，单子上说胎儿已经不小，听奎茵说还是上次追人觉得肚子不舒服，去检查才发现的，差点因为母亲不小心而流逝的小生命…
单亲妈妈果然很难当。
孩子生下来也不好办，奎茵有工作，孩子谁来照顾？很多保姆都在主人不在的时候虐待小孩，而且孩子长大以后…
小白小时候就因为没有爸爸，而被学校同学欺负过，小白很坚强地没哭，不过——一想到当时年幼的弟弟不肯说出自己脸上伤痕的来源时的倔强小脸，顾苏心里忽然一酸。
所以奎茵的顾虑原本没错。
会让一个女人决心带着孩子嫁给自己本来不爱的男人…奎茵是下了很大决心吧？
可是，那个男人要是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呢？
看着手里孕妇注意事项的单子，顾苏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回到家，看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弟弟，顾苏低着头，说出了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说出的、对弟弟的请求。
“小白，借我钱。”兄长是不该向弟弟拿钱的，顾苏从来没找弟弟要过钱，可是这个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必须要弟弟帮忙。
“…借钱干什么？”苏白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书，静静地看向顾苏。
“我…想结婚，需要买房子…”
“…”
“对方有孩子了，那个…我的钱不够…你能不能先借我一部分，我慢慢还…”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这种话的顾苏总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对方是你在哪里认识的？”苏白没有答应借钱，反而是质问别的事情。
“那个不重要，我只是说我需要钱…”顾苏小心的抬起头，却看到弟弟铁青的脸。
“又是在夜店认识的女人？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和你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同事去那种地方乱逛！”苏白的声音严厉，脸上是彻头彻尾的鄙夷！
虽然向来知道弟弟不喜欢自己的同事，可是顾苏却不知道弟弟心里竟是这样瞧不起他们…
“那个胖子，你知道他原来干过什么？他是抢劫犯！那个瘦子则是惯偷，你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工作也就罢了，我平日…”
听着一向少言的弟弟滔滔不绝地说话，顾苏从来不知道，弟弟竟然对他们的过往那么了解，去调查过么？
胖子平时说小白对他们冷淡，顾苏只是以为是弟弟的性子所致，还骂过胖子他们误解弟弟，不过现在看来…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坐过牢…”
一句话，苏白的声音停了下来。
“你和他们不一样…”苏白的声音有些焦躁，他开始不停地活动手指。他不知道，他从小心虚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一样的，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顾苏于是慢慢说下去，“我做过比他们恶劣几百倍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是这样看着我们这种人的。”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不过这样看来…其实你对我…
“有这样的大哥很丢脸吧？对不起，我就是这样，而且这辈子看来也不会有长进了，脑筋差，只有国中学历，坐过牢，只能到私人车厂打小工，工资太少，连多余的课外书也不能买给你…你高中家长会还因此给你闹过大笑话…
“小白，你一直瞧不起这样的哥哥吧？所以从来不肯让你的女友到咱们家来，也不肯让我看她们，怕我给你丢脸是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不想让那些人看到你，可是那是因为——”话说到这里，真正的理由苏白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顾苏了然地苦笑。
“果然是这样么？这么多年害你这么辛苦，我…”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发觉哥哥完全误会，苏白心里忽然惶恐起来。一定要让哥哥明白，我不是那么想的…
“那些女人，哥哥，你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那些女人…”
“小白，你别忘了我是什么样子的人。”顾苏忽然悲哀地笑了，“我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不三不四的男人罢了，小白，我和你不一样，好女人不会看上我的…”
终于把心里长久以来积累的自卑说了出来，看着哑口无言的弟弟，顾苏凄惨地笑了。
苏白忽然觉得哥哥老了，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张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能看着哥哥低下头，拖着步子慢慢走到他的房间——温良现在住的那间。
苏白不敢敲哥哥的门，也不敢再说话，自己是一个如此不会说话的男人…
苏白第一次如此意识到。
为什么自己的话会让哥哥误会至此呢？
咬着自己的手指，苏白心里觉得无比惊恐。
哥哥要离开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白心里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客厅的沙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蒙蒙发亮，苏白忽然冲进哥哥的房间。
他的存折在哪？对了，一直交给哥哥的么…哥哥放在…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翻出厚厚一迭存折和信用卡，苏白最后看了哥哥所在的房间一眼，谨慎的锁好大门，然后飞也似地奔下了楼。
好嘛！不就是要钱么？不就是想要结婚么？自己一开始什么也不说不就好了么？
反正赚这么多钱，也是为了让哥哥不那么辛苦而已，反正早就做好准备哥哥会结婚了不是？干嘛说那么多？
娶那样的女人也无所谓啊，有了孩子也无所谓啊，只要哥哥还是喜欢小白就好了嘛！
咬着嘴唇，苏白路过每台自动取款机都会停下来，抢匪一般地将卡上能提的钱提出来；九点的时候，银行开门，再把银行存折上的钱提出来。
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脸苍白的苏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已经引起了银行行员的猜疑，甚至有人考虑要不要报警。
可是苏白什么也没想，开着装了一车纸钞的车子往家的方向时，接到一通电话。
“喂，是我…那个…要不要见面？”
对方的声音有点熟悉，是女人。
“不要。”麻木地说完两个字，苏白按掉了手机。
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
“可是我想见你，我有事情想要告诉你，我…”
女人的声音焦急而羞怯，彷佛期待着什么，让人听了就…
讨厌！
苏白越发觉得自己其实是讨厌女人的，真的是讨厌女人的。
“苏白，你听我说！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你要当爸爸了——”
女人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苏白却仍然想不起她的脸，然而听到“怀孕”两个字，他却笑了——讽刺地。
“怀孕？好啊，我们结婚吧。”
“啊？”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结婚？你是说要和我…”
“对啊，结婚…”拿着手机，看着前方家的方向，苏白冷冷笑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你白痴啊！
“去打掉，你和那孩子…都去死好了…”
将手机从车窗扔出去，苏白哈哈笑了。
如果怀孕就可以绑住一个男人的话，他也想怀孕啊！
当女人真好…
只要拿出孩子，就有傻男人乖乖准备房子和她结婚，哪怕找弟弟借钱，哪怕抛弃弟弟…
当女人就是好！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张开两腿生一个孩子，然后就可以两手一背，开心就搂抱他，不开心就把孩子扔在厕所，不管生死…
苏白咬着嘴唇，眼中已经渐渐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家的方向还清晰…
印象里，他的母亲不就是这么做的么？原本以为生了他，父亲就会娶她，可是呢？
他那未曾谋面的老爸还真他妈的聪明！就是不娶她，结果呢？饿得要死也没人管的日子，只能喝厕所里水管漏下来的脏水过日子…
只有哥哥陪着他而已。
可如今，因为另外一个怀孕的女人，哥哥也不要他了！
“哥…”
疯狂的笑着，末了嘴里吐出的唯一一个字，也只是自己对那个人的称呼——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