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封慎摘下围裙。

“你常常做?”湛明澜吞了吞口水。

“第一次做。”他说,“读大学的时候,寝室里的一个男生很喜欢吃甜面,常常煮一大锅子当宵夜,分给我们一块吃,看的时间久了也学会了。”

湛明澜拿着筷子夹了一口面,吹了吹后放进嘴里。

“还可以吗?”

“很好吃,甜甜的,又不会太甜。”她赞许地看着他,“你知道吗,会下厨的男人是很man的。”

他莞尔,将卷起的袖口放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吗?我也没有特别追求man不man,但你如果喜欢吃,我可以天天做,直到到你吃腻为止,反正步骤挺简单的。”

“那你会做栗蓉馅汤圆吗?我突然很想吃。”湛明澜灵光一闪。

封慎:“…”

美美地吃完了甜面,两只外出散步,因为封慎腿脚不方便,不能走太久,两人就在附近转了转。湛明澜穿了一条浅灰色的透气棉质连衣裙,踩了一双深蓝色的平底布鞋,拉着封慎的手,说着好玩的事情。

夏天的日落很晚,西沉落日将天地映成溶溶的红色,像是触手可及的水粉画,每一寸都流动在身上,心情柔软得不像是真的。偶尔侧头看看封慎,他背脊笔挺,微微低头时候,脖颈上的细绒毛也是金色的,还有他耳朵下的那颗黑痣…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看什么?”他转过头来问。

“没什么。”她说着低下头,用脚尖顽皮地踢了踢面前的小草,“我在想啊,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所以呢?你想换人?”他直直地看着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很神奇…”她说,“怀孕后总想一些有的没的,有时候想我就要和孩子他爸这样过一辈子…真好。”

“其实一辈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他说着拉起她柔软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上把玩,“五年,十年,二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快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想你不会厌倦我,我也不会厌倦你。”

“嗯。”她点了点头,话题又跳跃了,“我们的宝宝会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这个,我不知道。”

“你猜猜看啊。”

“各一半?”

“嗯,如果是男孩,个头会像你这么高,是女孩的话,眼睛会和你这么亮,但是性格不要太像你,应该要活泼一点,男孩的话,也不能太随你的性子,应该再顽皮一点…嗯…我说实话啊,别瞪我…你不觉得自己过于老成了?”

“可能吧。”他淡淡地笑,“和我成长的环境有关。我的家族的氛围没有那些平常人家的热闹劲,印象中爸爸和妈妈整日板着一张脸,不陪我玩,也懒得和我说话,我常常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才惹得他们讨厌,久而久之,潜意识里认定自己必须很优秀,才能让他们多喜欢我一点。”

说着,他安静地看着湛明澜,眼眸里除了溶溶的晚霞之外还有为人父的慈爱:“我也希望我们的宝宝随你的性子多一些,像你这样笑起来这么可爱,骨子里没有拘束,自由自在地活着。”

“如果他很淘气呢?很皮呢?”

“那有什么关系,慢慢□就好。”

“如果他很笨呢?数学考试总是不及格呢?”

“嗯,也没事。”他顿了顿说,“数学不好不代表语文和英语不好,也许他在语文和英语上是天才呢?”

“如果都很平庸呢?数学不好,语文,英语也不出色,什么都拿不出手呢?”

封慎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我从小学到高中,数学成绩一直是年纪第一,宝宝怎么说也会继承一点我的基因吧,你太多虑了。”

“可是我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倒数。”她摸了摸鼻子。

“…”他咳了咳,不以为意,“就算你拉低了平均值,宝宝也是在及格线上的。只要及格就行了,学习成绩那么好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湛明澜:(⊙o⊙)啊!

“别胡思乱想。”他说,“我们的宝宝会很优秀的。”

湛明澜点了点头,然后细心地察觉他的腿有些吃力,赶紧说:“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不再走一圈?”

“不走了,我累了,想回家吃水果。”

“好。”他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回去后,湛明澜吃了水果,苹果皮是封慎削的,杨桃皮是封慎剥的,甘蔗皮是封慎劈的…她只负责美美地吃,吃完后困意立刻袭来,躺在床上美美地睡过去,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睁开眼睛,听到封慎在讲电话。

一般情况下,封慎都是避开她说电话的,她一直不太清楚他在和谁通电话,在和谁商量什么事情,因为他避而不谈,她也不主动问及,莫侠每次来都会和他在书房里谈很久,还关着门,她也不屑做偷听的事情。

现在,此时此刻,她的耳朵传来他平静的声音。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对,我不想再花时间在这事上了。”

“让盯着的人撤离吧,纪委那边的关系来往也停止…”

他说着缓缓起身,走到床边,伸出手指掀了掀窗幔,沉默许久后说:“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突然觉得没兴趣,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上头了,也不想再冒任何风险。”

“钱够花就行了,再多也只是一个符号,我对财富没有什么迷恋。”他笑了一下。

“我太太怀孕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收敛笑容,声音轻了下去,沉沉得和夜色融合在一起,“我必须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们,不能让她有负担,一点也不行。”

“是责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他说得风淡云轻的,“人哪有什么都得到的呢,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这是常事,你不必劝我了,在这件事上,我思考的时间一定比你长,考虑的方方面面的也比你周全。”

良久后,他挂下了电话,松开了手,窗幔完全遮住了外面的夜色。

转过身来,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醒了?”

“你不想报仇的事了?”她双手抱膝,头发垂挂下来,直至床单,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问得很直接。

他想了想,低下头似笑非笑的:“暂时不想了。”

“为什么?是因为有了宝宝?”她反问。

“嗯…这个的确占了很大部分的原因。”

“你真的心甘情愿?还是为了我很勉强地…”她说着慢慢低下了头,“如果是后者,你不必要这样,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会陪着你,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只要你愿意,你开心就好。”

他走过去,来到床边,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躺下,她乖乖地躺下,侧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我现在很开心,所以不想报仇的事情。”他说得很自然,“也许有一天我不开心了,就会继续折腾,找人麻烦,就这么简单。澜澜,你没必要多想。”

“可是你…”她伸出手去抚摸他腿上的疤痕,心底涌上一阵酸涩,眼眶微湿,“你受了那么多苦,你真的忘得掉吗?”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很轻很温柔地摩挲:“也许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

“我该怎么再对你好一点呢?”

“不挑食,按时吃饭,适当运动,不要哭。”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泪,“要多点笑容,我喜欢看你的笑。”

“可是我想哭…好想哭…”也许是怀孕后情绪起伏严重,也许是他的选择让她太意外,也许是现在的生活甜得过了头,她完全成了一只感情动物,鼻头一酸,眼泪就哗啦啦掉下来。

“别哭了。”他去擦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又没什么事,有什么可哭的?要当妈妈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不怕宝宝羞你?”

她往他宽大的怀里钻了钻,鼻涕眼泪不客气地擦在他的灰色居家服上,慢慢点了点头,深呼吸:“我不哭了,我只是很意外…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他拿着纸巾认真地帮她擦拭了脸颊,安抚她的情绪后,郑重地说:“我没有那么伟大,为了你放弃我应该得到的。但事实是,我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所以我没那么恨了。澜澜,我承认自己一直很嫉妒他,也很厌恶他,我很不喜欢你心里有一丝一毫的角落是留给他的,任何感情,同情,不忍,心软,我都很不喜欢。”

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眼眸里的那点亮光似乎照亮了这夜色,无穷无尽的,亮得吓人,他俊脸上的线条很硬朗,却也很温柔,和他的为人一样,有刚有柔,对旁人那么疏离,甚至是冷漠,但对她总是会拿出最温柔的一面。

“坦白说,起初我非常介意你还是喜欢他,因为你们有过那么久的岁月,这是我无法代替的。渐渐的,我想通了,你喜欢他又何妨呢,反正你留在我身边就够了,我是男人,不应该执着那些小情小爱。庆幸的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对我的感情很纯粹,一点也不比我爱你的少,那还有什么值得我再去计较的呢?”

湛明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很难得听到封慎情感上的表达,而且是这么坦白,深入的。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下头,想了想说:“我不是一个会浪漫,擅长说情话的男人,也许你和我在一起或多或少会觉得有些乏味,但我保证会尽力对你好,不会欺骗你,不会背叛你,也不会有其他女人。我要照顾你,陪伴你,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我也会好好照顾,教育好我们的孩子。如果是女孩,我会疼她一辈子,如果是男孩,我会将自己所有的本事交给他,让他成为一个正直,有责任心,强大的男人。”

“也许我们不会像以前那么富有,但我会努力满足你想要的。”他说着闭上眼睛亲吻了她的额角,尾音有些轻颤,“这是我仅能做到的。”

“我也会好好地陪伴你,照顾你,好好地爱你。”她说,“真的,你相信我。”

她依偎在他怀里,听见他在没有亮光的室内低低的笑,抬起头,他眼角漾出一条很浅的笑纹,眉眼间都是成熟,硬气,用青色的胡髭很亲昵地摩挲她的额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纵宠风:“嗯。”

无论多少本智慧宝典在教导你怎么赢得爱情,怎么成为爱情中最大的胜利者,无论多少婚姻经济学家在持之以恒地计算婚姻中双方的得失利益,无论那些爱情小说,相亲节目,驭男术,攻心计轮流轰炸你单纯的价值观…你还是得承认,所谓的爱情就如同老祖母说的,温柔地,一直,对他/她好。

还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啊。

87章

昏暗的房间,角落里一片潮湿,滴滴答答的声音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掉下来,淡淡的血腥味充斥于室内。

坐在沙发上的高介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笑道:“这都第几天了,没想到言敬禹这杂种还蛮硬气的,竟然能挺下来。”

说着瞟了一眼角落里的湛博俊,湛博俊正玩着一只啤酒罐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第七天了,每一天都备受折磨,高介的手段层出不穷,变着花样玩弄言敬禹,但就是不玩死他。换成一般人早就求饶了,偏偏言敬禹从头到尾就是一声不吭。

令湛博俊意外的是,言敬禹真的会为了湛明澜赶过来,他原意就只是赌一把,没想到真的赌赢了。

冷血,薄情,眼里从没有仁义两字的言敬禹唯一的弱点就是湛明澜。

他只是试试看,没想到一击即中。

“杂种就是杂种,永远上不了台面。”高介将烟捻在墙壁上,鞋尖在空中轻轻画了一个圈,“博俊,你和我一样,恨的就是他骨子里的那股优越感,一看到他眼睛里的那种自信,就想将他狠狠地踩碎在鞋底。”

湛博俊停止玩弄啤酒罐头,将之扔在一边,晦暗的眼眸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怎么?你不会还有罪恶感吧?”高介放下腿,弯下腰,双手交叠,看着湛博俊,“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抢走你的女人,占了你们湛家的企业,还设局陷害你姐姐,这些每一条都够你恨他一辈子了。”

“对,我恨他,我恨不得他死。”湛博俊咬牙。

高介晃了晃脑袋,笑道:“死有什么痛苦的,死才是解脱,我要让他痛苦地活着,生不如死。”说着又吩咐底下的兄弟准备今天注射的分量。

每一次注射,分量都是细微的,不至于产生溶血反应,但足够让人觉得痛苦和羞辱。

试问,人血里被注入了狗,猫,耗子的血,这样肮脏的羞辱,谁受得了?

又是殷红色的半管针筒,高介看着笑起来,轻蔑地说:“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狗杂种。”

那殷红色在湛博俊的眼前一晃,他本能地侧过头去。

“好了。”高介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起身,转了转手腕,活了活筋骨,“找乐子的时间到了。”

一行人又来到潮湿阴暗的房间,高介命令开灯,炽亮的灯耀眼如雪,照在角落里的言敬禹身上。

他的四肢被捆绑住,手腕和脚腕上是细细密密的针孔,肩膀,背脊,胸膛,腹部都伤痕累累。这几天,高介手下的小兄弟闲着无聊就进来拿言敬禹当乐子,甚至在他的水里和米饭里撒尿。

言敬禹从头到尾都没有吭过一声,只是在注射针扎进皮肤,众人兴奋的吼叫时,蹙起眉头,呼吸急促,生生地挺下那肮脏的血液进入人体时,痛苦的排斥反应。

每当这时候,湛博俊就站在门外,隔着门上的小窗口,看着他们齐齐地围在言敬禹,像是耍一条狗似的耍弄他,除了起初的一阵复仇似的爽快之外,他的心情逐渐压抑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始终不敢进去,他只敢在外头,听着里面嘈杂的声音,慢慢地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言敬禹该受的,他和湛家没有半点关系,他这是一个杂种。

如果没有言敬禹,华筠和他会好好地在一起。

如果没有言敬禹,湛明澜不会受那么多苦。

如果没有言敬禹,他不会挣扎在自卑,痛苦,仇恨的漩涡。

这一切,都是言敬禹造成的,他本身就是杂种,他本身的血液就是肮脏的。

湛博俊闭上眼睛,紧紧抿着唇,告诉自己,言敬禹和自己是永远的敌对关系,他从来就不是哥哥。

房间里继续传来众人兴奋的嘶吼声,想必是又一管肮脏的畜生血输入了言敬禹的体内,每当看到言敬禹隐忍,痛苦的表情,他们就会格外的兴奋,像是磕了药一般。

这丑陋的人性,堕落的地狱,他湛博俊就站在临界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突然间,他的脑海里划过小时候的一幕,读小学的时候,他被年级里的小霸王欺负,言敬禹知道后,以大哥的身份帮他去教训那个小霸王,放出的话只有一句,以后整谁都别整到我弟弟头上。

仅仅是一幕而已,飞快地过去,湛博俊的脑海里再一次充斥着各种因为言敬禹而受辱的画面。

房间里传出利器的刺激声,每当言敬禹被输入液体后,都会有发热抽搐的症状,这个时间,众人会上前按住他,施加各种暴力,直到将他打得不省人事,再用冷水浇在他头顶,逼迫他醒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听到他的求饶声,可至始至终,言敬禹都没有吭一声,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几个猥琐的男人拿湛明澜开下流玩笑触怒了他,他和情绪化的野兽一般,骤然扑向他们之外,其余时间都一声不吭。

耳畔的碰击声,撞击声,尖锐的,迟钝的声音此起彼伏,湛博俊再也听不下去,挪动沉重的步伐,转过身,对面的镜子呈现出他苍白脆弱的脸,眼眸里的丑陋和卑微。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木然地拿起,木然地接听,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华筠的哽咽声。

“博俊,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求你告诉我,博俊,你们是不是已经对他下手了,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这事已经和你无关了。”湛博俊说着欲按下通话键。

“等等,博俊,你别挂电话,求求你别挂!我还有一事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