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南骤然爆发出一阵毫无气质的狂笑。

他伸手拧开费妍贴在云皇额上的手纸,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容,“咳,这是手纸?小王妃接待王上的方式…呃,很特别。”

第四章(4)

夏侯清眸中掠过道幸灾乐祸的冷光,掩唇笑而不语。

云皇淡淡掠了风陵南一眼,笑声戛然而止,风陵南知趣地退到一边,只是眉梢眼角掩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不错的心情。

费妍咬紧唇,小心翼翼退后三步,小心脏突突蹦到了嗓子眼。

呜,怎么会真的当驱魔符贴了上去?

她可以Play again吗?

她怯怯缩到桌子后面,撇撇嘴,滴溜溜的圆眸中开始酝酿一场水灾。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准备故意为之?”

云皇面色越发黑沉下来,他握紧拳,猛地砸在桌上,阴侧侧的目光掠来,小费妍立时觉着身后刮起了阵小风,阴飕飕的,她下意识戒备地缩在风陵南后面,仅露出双惊惶的眸子,骇然瞅着云皇。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那么讨厌的风陵南,她却偏偏在他身后缩着才有安全感。风陵南倒也由着她躲,折扇轻摇,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含着浓浓笑意。

“王上何必动怒,小王妃心思明净纯澈,臣倒觉着…难能可贵。”

他乌眉微微一挑,斟酌用词,有意无意的目光掠过一旁安静宛如秋水的夏侯清,言语间竟有些意有所指的意味。

云皇不语,转了目光看向夏侯清,面色不辩喜怒,小小的屋子气氛登时沉凝下来,一时间迫得人几欲窒息。

“啪!”

一声脆响,风陵南的折扇重重敲上了费妍的小脑袋,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佯装的怒意,“小丫头,偷偷摸摸的,准备跑哪儿?”

“我尿急!”

某人脱口而出,划着小短腿就准备往外冲。

开玩笑,继续窝在这儿可不摆明等死嘛。她费妍这小半生虽然不大顺畅,起了个肺炎的大名从小受人嘲笑,再怎么不顺,小命到底排第一。

她不指望着保家卫国,好歹混吃等死,多吃些米饭青菜也算赚够了本。

风陵南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笑意愈浓,“端端个姑娘家,怎的嘴里一点忌讳都没有?”

第四章(5)

“我有忌讳啊,有啊有啊,你放开我啊!”

费妍被他拧在手里,扑腾着手脚,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如曝晒在阳光下的鱼,艰难地喘着大气,大声反抗。

“杀人啊,谋杀啊!我,我还不想死,你,你快松手!”

她大呼小叫,全无形象。

云皇厌恶地皱了皱眉,飞快转了目光,再不愿看她一眼。

风陵南猫逗耗子般,续笑道:“好歹王上专门来看看你,新妃怎的如此狂放无礼,真是令人失望啊。”

费妍就听着一个又一个的词,金光闪闪地在头顶转悠,她听着懵里懵懂,满头的雾水,只觉天空一片灰暗。

风陵南良心大发,终于松了手,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骨碌跳到一边,戒备地瞅着眼前眉眼粲然的年轻男子,心里不厚道的开始腹诽。

果然是灾星!

她怎么会觉得这家伙有安全感?

小妮子满脸悲愤,小拳头攥的紧紧,思量着逃生大计,整个屋里就没个好人,她可不想英年早逝,人家说红颜祸水,她费妍同学从小到大都和红字不沾边,没道理夏侯清好端端、活蹦乱跳的,她就得和阎王爷爷say hello!

夏侯清冷眼剜过两人亲密的举动,心下怒火如炽,费妍只觉小寒风一阵接一阵地吹着,夏侯清曼声发话。

“表哥何必和绛儿较真,她乡野长大,自小没个管束,而你的身份可不同呵。”

她细声慢语,明里似在为费妍说话,但暗里却字字责备费妍没有家教,与众人身份云泥之别。

“你们到底来绛阁干什么?聊天叙旧?那跑到花园去不是更好?”

费妍同学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只夏侯清就够她烦神,这会儿还出了仨,她惹不起也躲不起,秋红姐的故事她都没听完呢!

小妮子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着满心委屈。

我不就是不小心穿越了下,老天至于这样变换着法子来折腾我吗?

她眼泪一泻千里,哭得惨无天日,当下看傻了一屋子人。

“我还没怎么样你吧,你哭成这样,让人看了还当我对新妃不敬,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第四章(6)

风陵南絮絮叨叨,云皇眉峰紧锁,语气冷凝如披冰雪,“说重点!”

某人话语一噎,讪讪摸摸鼻子,面色一整,这才从怀中掏出枚白如脂膏的软玉。

费妍看见那枚玉,心里登时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

见她反应,云皇狭眸一敛,寒湛湛透出分嘲讽的冷光。

“沧原王朝的贵族无论娶嫁,在礼成前,都会由男方亲自前来,送一件贴身之物作为聘礼,纵然是王上也不例外。这枚玉精雕龙凤,是王上贴身之物,现下作为聘礼交予绛二小姐,请妥善保管。”

费妍抽抽鼻子,抹着眼泪,半信半疑接过羊脂玉。

她一抬头,就看见众人或鄙夷、或不耐、或玩味地看着自己,她一把握紧了羊脂玉揣在兜里,心里突突打起了小鼓。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这玉是给她的,难道他们还准备要回去?

她疑惑地看着众人,这样万众瞩目的待遇她还没经历过呢,说起来还有点小脸红。

夏侯清嘲讽的目光掠过她的脸,一声嗤笑。

云皇抿紧薄唇,眼底的厌恶愈烈。

风陵南笑笑,好心提醒,“绛二小姐收了聘礼,按这贵族的礼仪,也该施以回礼。”

费妍同学的小脸轰地一下炸红到耳根。

她慌忙将羊脂玉胡乱收起,寻便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就找到一块不走的破手表和一颗她舍不得吃完的棒棒糖。

犹豫再三,她递过破手表,云皇拧着眉,示意风陵南接下信物,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绛阁,直看得小费妍瞠目结舌。

拜托,那是她最后的家当。

哪有人抢了东西,居然连句谢谢都没有?

她显然还没有弄清现在的状况,可明眼人却一瞧便知。

云皇这次微服下聘,没带侍从和礼教嬷嬷,已经明摆了不把这门婚事放在心上。风陵南和夏侯清只消一眼,就看出云皇对新妃态度恶劣,费妍就算入宫,也讨不得好。但两人却因为各自的原因,都避而不谈其后种种。

见云皇摔袖离去,风陵南抱歉朝两人笑笑,也匆忙追去。

夏侯清美眸滑过费妍的脸,忽然笑如春花绽放,美不胜收,小丫头看花了眼,只听后者啧啧叹息:“和氏羊脂美玉,可惜所托非人。”

费妍同学捧着新得的美玉,喜滋滋地左瞧右看,越看越欢喜,似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夏侯清不多话,一双美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

第四章(7)

第二日,一则流言却传遍沧原王朝大街小巷。

所有人围聚一隅,纷纷讨论起新妃夏侯绛的操守问题。起因——却是夏侯澈丢失的碧玉环。是品行不良,又或是禁忌之爱,暗恋长兄?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闻者动容。

这则流言撼动了整个沧原王朝,几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夏侯将军的二女夏侯绛私窃碧玉环,败露后竟然转嫁贴身丫鬟的恶迹。

有人说夏侯家的二小姐其实是狐妖之女,否则怎的如此寻常的模样,却恁好运气,竟然顶替长姐嫁入皇宫。更有离谱的,说绛二小姐其实私恋长兄,才盗得了澈少爷的碧玉环,慰藉相思。

第二个故事被广为流传,为人津津乐道。

无耻厚颜的说书人为了吸引看馆,中饱私囊,杜撰了不下二十个兄妹乱伦的版本,每一个都绘声绘色,极尽香艳本事。

平静的沧原王朝,白玉之城,难得有这样好的闲言可以碎嘴,当下人心浮动,流言飞语乱窜。当事人却依然好吃好睡,直把小丫鬟秋红急得团团转。

“二小姐,您听着那个流言没?不知道哪个丫鬟嘴碎,居然传这样的话在外面。这流言一出,您的名节可算是全毁了呵!”

“她传她的,我们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人生得以需尽欢。”

呵,二小姐文采真好…等等,打住,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问题。

秋红急红了眼。

“王上万一听信这些流言,退了婚该如何是好。女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二小姐你怎的就是不上心啊?”

“秋红姐,你已经转悠了一下午了,喝口水好不好?”

“二小姐!”

秋红急得团团转,费妍小同学却两眼冒着雪亮的光,拈着棋子,一边喝水,一边研究棋局。啧,这可是孤本的棋局啊,学上几手,就不愁下不过胖胖班长了。

上高中时,最痛快的就是课间摆好棋谱,和胖胖班长下棋了。可是围棋下的时间长,往往十分二十分钟的课间都下不完,于是两人就拼命记清棋局,然后到下节课间继续大杀三百会合。

第四章(8)

然而,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棋技明明不差,可为什么轮到胖胖记棋局时,她总会输。当然,小丫头永远不会想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好骗,胖班长最擅长偷梁换柱,私换棋局,棋局都变了,她又怎么可能下赢呢。

一想到打败天下无敌手,费妍捏着棋子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二小姐,这棋咱们改天再下好不好?”

“那怎么行!”

穿越可是个说不稳的事,万一她学个半调子,突然再次穿越回去了,到时候她还不是得被胖胖班长杀的丢盔弃甲,那多没面子。

费妍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抱紧孤本的棋谱,继续研究。

秋红绝望了。

“二小姐,您马上就要嫁入宫中了,怎的什么事都没有似的?都是奴婢害了你,若不是那枚碧玉环,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秋红这小姑娘哭起来和别人都不同,那哭声相当的有特色,哭调,倏地拔高,然后高音到顶,就这么没了。费妍在一旁听得,当下一颗小心脏就被提的七上八下,突突打鼓。

秋红一声长泣,小费妍手一抖,白子“啪嗒”落错位了。

秋红一声短哭,小费妍眼皮一跳,黑子立马又堵了自家的活眼。

就这样,那边哭的慌,这边堵的紧,两人一来二去,各自哭丧着张小脸,大眼瞪小眼,挥洒一把热泪。

费妍抱着孤本的棋谱,看了看秋红,心里琢磨开来,你说总这么也不是个办法,好端端个棋局,哭也能被秋红姐给哭成死局。

她一骨碌爬下来,怀里揣着棋谱往外跑。

秋红在后面拼命追,“二小姐,您去哪儿啊?那边是澈园,去不得!”

小费妍撒丫子跑的飞快,去不得?那就是说没人去喽!她不去的话才是呆子。武侠小说里研究武林秘籍,大多是在人迹稀少的地方,一个人躲着慢慢研究,看着看着就变成了绝世的大侠。

想到这儿,费妍眼前当下一亮。

原来她一开始就错了啊,错在不该抱这孤本的棋谱在自己的房子里研究,她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拼命学上面的武功,哦不对,是棋局。

然后苦练个十年八年,这样一出来,她也是金光闪闪的大侠了。

书上说,这样能吃苦的人一般都是大侠,都是渡着金的大侠,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丫头激动起来,乐极生悲,前面一个石头没有看见,她抱着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就这么骨碌碌地滚了起来。

再见夏侯澈,费妍的出场依然是极具震撼力的。

当时,夏侯澈正在一片竹林里下棋,他一袭白衣胜雪,容颜如玉,清雅地宛如天山雪莲,不可亵渎。

就见着一团球抱着个什物,扑通扑通地滚到他脚下。

他敛眸,宠辱不惊,修长如玉的指间拈着一枚白子,正中天元。清脆的落子声如花开簌簌,费妍灰头土脸地抬起小脑袋,一眼就看见他清冷如玉的颜。

恍惚一场梦境,幻若精灵,似乎无数朵百合在他身后簌簌绽放吐芳,小丫头愣愣看着他,一颗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扑通,扑通!

第五章(1)

夏侯澈,她名义上的亲哥哥。

这是费妍第二次见着他,情况似乎比第一次见更糟糕。小丫头狠狠抹了把脸上的灰土,干笑着从地上爬起身,胡乱打一个招呼。

“哈,早啊,今天月亮真圆!”

话音落下,她忍不住咬掉自己的舌头,哪里有月亮嘛,怎么一紧张连早晨和晚上都分不清了!一只白翎乌翅的小鸟拍着翅膀从竹林中飞起,撒落一串清脆的啼鸣,仿佛在嘲笑某人拙劣的搭讪语。

夏侯澈淡然抬眸,清透的阳光从翠绿色的竹林间如筛般洒落一地,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小丫头郁结地撇了撇小嘴,忽然想到自己的棋谱,她小心翼翼把孤本棋谱藏藏好,防贼般刚准备溜之大吉,忽然瞅见夏侯澈左手白子即将落位。

“慢着,这白子落到这儿,不就输了!”

费妍小同志属于压根没棋品的人,看到激动时,忍不住指手画脚,一把从夏侯澈手里夺了白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拈子间俨然大师风范。

夏侯澈惊讶抬眼,拈着的黑子就这么一顿。

“快下快下。”

小丫头浑然忘我,早忘记自己来澈园的最初目的,也忘了初见夏侯澈时,那一瞬的心动,她分外激动地催促着。

夏侯澈眼睑微垂,修长如玉的指拈着黑子步步从容。

夏侯澈看来,费妍不过是一个误闯澈园的小丫鬟,只是他生性平静淡然,见她唐突落座也没有多加指责。

竹喧走后,他已经三年不曾和人对弈。

想起那个眉眼粲然的娇俏少女,夏侯澈心下猛地涌上股酸涩,只觉痛彻心肺。再和人对弈,却已是沧海桑田。

这局棋,下得十分叵测。

就见着费妍小同志使出浑身解数,左追右截,上突下窜,拼命要将败势的白棋连成一条大龙,下到急时,更是满头大汗,挠头抓耳,好不着急。

反观夏侯澈,温润的俊颜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这一场对弈只是一次过场,他不曾注意,也无须费神,最终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而他,就是那个冷眼旁观的路人。

只是越下到后来,夏侯澈心下越是震惊。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脸蛋上还沾着灰,看起来脏兮兮,指不定是厨房的烧火丫鬟,分外寻常。

可就是这么寻常的小丫头,却能在自己手上走过数十回合。

第五章(2)

他抬眸,清澈温润的目光在费妍脸上走了一圈,后者皱起清秀的眉,白子一丢,颓然捶地,口里大呼小叫,直嚷着“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