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郎一翻眼皮,瞥了眼武小六,怪声怪气地道:“小六子且宽心,这小妹子说不定比你运气好得多,就扑赢了呢?”

武小六口齿微动,到底还是扭过头去不言语了。

看武小六那模样,分明是初来时也被这孟大郎半逼着赌过了。林贞娘皱眉,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数了十文钱给了孟大郎。

孟大郎嘿嘿笑着,把竹筒递了过来。林贞娘一笑,并没伸手,只道:“孟大哥,你先同我说说你到底瞧见什么了。”

孟大郎挑起眉,竹筒收了收,转着眼珠子,道:“我转到春香楼时,正好有一个熟客唤我上去切卤肉,后来又有人与我关扑。完事后,我就想着在楼里转转,说不定还有生意,也是巧了,到了二楼雅室外头,就看到玉梅小姐的丫头小娟从屋里走出来,还挺大声地叫:莫小三,去外头买几张煎饼过来,我们小姐最喜欢吃了…那莫小三在楼下才应了一声,我就瞧见玉梅小姐从拐角走过来——要说啊,玉梅小姐长得真叫一个俊,那眉毛,那眼睛,那身段…”

听孟大郎有些跑题,林贞娘不禁皱眉,忍不住咳了声:“孟大哥,接着呢?”

有些不快地嘟了嘟嘴,孟大郎接着道:“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玉梅小姐没在雅室里。玉梅小姐只是低低唤了一声,那小娟就吓得脸都白了——你们猜,怎么着?”

看林贞娘一直盯着他,连旁边的李四和武小六也情不自禁地往他这儿看,孟大郎得意地笑笑,“原来啊,这小娟根本就是自作主张,人玉梅小姐根本就没说要吃煎饼——这叫什么来着?假传、假传——对,假传圣旨!”

睨着林贞娘,孟大郎笑道:“妹子,你和哥说实话,你是不是给小娟什么好处了?要不她能那么叫?我看啊,你这回可真是得罪了玉梅小姐哦!”

林贞娘默然,她和小娟的约定,小娟已经做的,虽然和她想的结果不太一样,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只不知冒了玉梅小姐名的小娟会不会受罚?

在心里一叹,她淡淡道:“谢谢孟大哥了…”虽然掩饰,可到底还是难掩黯然。

孟大郎“嗯”了一声,却不走,只是把手里的竹筒往前递。看林贞娘看他,他就又往前 递,“快抽一支签,我还得往楼里去呢!”

“算了,我不赌的。”林贞娘摆手,把竹筒往回推了推,

“不赌怎么成?你当我孟大是什么人?白收你的钱吗?”孟大郎竖起眉毛,把竹筒递到林贞娘面前,“不赌不成,你要是不抽我就在你这守着,你什么时候抽了这签我就什么时候走!”

林贞娘张嘴,还没出声,孟大郎已经一句话堵了过来,“你别想着我退你钱哦!我孟大收的钱,谁都甭想再扣回去——快抽、快抽…”

没奈何,林贞娘只得随手在那竹筒里抽了一支竹签,顺手就递了过去。“这样就好了吧?”

孟大郎没出声,捏着那支竹签,眼神有些怪异地盯着林贞娘。林贞娘还在奇怪,他已经没好气地哼道:“小妹子运气还真好…”

因他这么一说,林贞娘不由看去,孟大郎把捏着竹签的手指移开,赫然是一个朱红色的圆点。

“咦?”林贞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中了大奖,“这是中了?”

孟大郎哼了一声,李四和武小六却都乐了,李四更是笑着点着孟大郎,“让你整天追着人和你关扑,这下好了,终于有个教训你的。”

孟大郎从鼻子里喷气,却仍是把篮子里那只肥鸡拎出来递给林贞娘,“给你,小娘子,再扑一次!”

看他把竹签丢进竹筒,林贞娘忙摆手,“不过是运气,我可是不赌的——孟大哥,你快回去吧!杜大娘叫你呢!”

孟大郎扭头看了一眼,见自家老娘真的是脸色铁青,也不好再纠缠着林贞娘,转身走了。

“小娘子真是好运气!”不爱说话的武小六脸上全是笑,“可算是替我出了口恶气!”

“运气、运气…”林贞娘笑着,心里却涌上一丝怪异的情绪。

或许,真的是运气!突然从后世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不是倒霉,而是运气…

抿嘴笑笑,她扭了头,笑道:“李叔,还要借你的刀用用,就在这儿把这肥鸡斩了,大家伙一起沾沾喜气…”

“使不得,贞娘,你还是拿回家吃吧!”李四摆手劝着。

林贞娘却笑着摇头道:“别客气了,李叔,我身上有孝,家里人是不吃荤腥的。就这斩了,正好我伯伯也在,你们几个一起吃…”

把那只又肥又油的烧鸡塞到李四手上,林贞娘扭头叫林东,“东伯,你和他们吃。啊,要不我去打点酒…”

林东忙摆手,“莫打酒,一会还要赶驴车呢!”

林贞娘想想,也就不再坚持。

看着李四斩了烧鸡,招呼附近的小贩们过来吃,听着那一声声“多谢小娘子”的道谢声,林贞娘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

或许,她得不到想要的广告效应了,可是就算没有那个,她一样能在瓦肆里…

听到叫声,林贞娘转过头去,看着跑过来的莫小三,不禁眨了眨眼。

“小娘子还愣着做什么?快着点,先把你那煎饼来个二十张,要是好,回头还有…”

听得一愣,林贞娘讷讷道:“这饼,是客人要的?”

就算刚才小娟叫了那一声,可后来玉梅姑娘出面了,怎么还能有人来…

“可不就是客人点名要的!”莫小三冲着林贞娘一乐,笑道:“也是你运气好,玉梅小姐亲自帮你说话。说是今个儿瓦肆新出的摊子上的煎饼很是好吃,哄得那些客人都想尝尝这新鲜吃食了…”

“玉梅姑娘?”林贞娘拿起面糊桶的手一顿,有些惊讶,“怎么是玉梅姑娘帮我做的广告——不,我是说玉梅姑娘说我的好话了?”

“可不是,”莫小三“啊”的一声,“对了,这个给你…”

怔怔地接过莫小三手中的荷包,林贞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打开荷包,可是掂着这分量,这只绣着红梅的青色荷包里少说也得有六、七十文钱。

这是给这煎饼钱?

“这是玉梅小姐给你的,玉梅小姐说了,小娟答应你的事小娟已经做了,你和小娟之间的约定她不理,但她却是不喜欠人人情的,所以这些钱就补你之前的那张煎饼。”

“补之前的?”林贞娘眨了眨眼,才会意过来说的是小娟后来拿走的那和煎饼。

“这怎么使得?那张煎饼…”林贞娘还没说完,莫小三就拦下了她的话头,“玉梅姑娘还说,这荷包你若是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卖掉也罢,丢掉也好,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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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不欠人情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三十七章 荷包

第三十七章 荷包(二更)

“丢了?”林贞娘一愣,看着手中的荷包,不明白莫小三为什么会说到丢这话上。

这只荷包,虽然做工简单,可是针法颇细,而且料子摸着应该是不错的,如果卖,少说也该四、五十文甚至更多。怎么就说到丢掉…

呀!林贞娘挑起眉,突然明白过来。

这荷包绣着梅花,想来应该是那位玉梅小姐的贴身之物。青楼女子,纵是再有名气,如何被那些文人骚客高看一眼,却仍是青楼ji。她的贴身之物,怕是没有几个良家女子愿意留在身边的。

只是,那位玉梅小姐就这样说出来,如此的直白,倒让林贞娘心里隐隐有一分不自在了。是自贬其身?还是浑不在意?怕是除了那位玉梅小姐,没人知道了。

林贞娘还是那个活在最廉价出租房的林贞时,也曾有过同租一院的女人是做小姐这一行的。虽然不过是点头即过的交情,可是她也听过那些女人酒醉后哭嚎的声音,更见过第二天又化了浓妆,一脸笑容好像昨晚根本就不是她哭似的面容,她想,做那一行也是苦的吧!?

眼帘垂下,林贞娘随手把那只荷包塞进了袖袋,就着带来的水桶倒了些水洗了手。一声不吭地烙起煎饼。

把煎饼烙好了,她才同莫小三说:“那荷包里的钱够付这些煎饼的了…”

“那可不成!”莫小三扁了扁嘴,“这荷包里的钱是玉梅小姐给你的,这煎饼钱,另外有人给了——萧二郎给你的…”捏着一小块碎银子,莫小三迟疑了下,还是理直气壮地道:“你找钱吧!”

莫小三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一个略哑的声音平声道:“是你要找钱还是人萧二郎要找钱的?谁不知道萧二郎买东西,就没让人找过钱。”

莫小三回过头,看着前着琴袋的沈墨亭,撇了撇嘴,“不找就不找,谁稀罕!”

“咦,莫三哥…”林贞娘急急叫着,见莫小三并不回头,忙喊:“还麻烦你和玉梅小姐说一声,她给的钱太多了,我到时天天给她送张饼好了…”

沈墨亭盯着她,目光微闪,“多给了,就是给你的打赏,你收着就是。”

“那玉梅小姐说不喜欢欠人人情——我也不喜欢!”林贞娘低声嘀咕,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少说也有二、三钱重,“该找莫三哥钱的。”

沈墨亭一愣,随即笑起来,“那萧二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哪儿会带着这么碎的散银子!你且放宽了心吧,莫小三得的绝对比你这个多得多。”

林贞娘虽然不是聪明人,可是被沈墨亭这么一说,却也明白过来。原来这碎银子还是莫小三掉了包的。要是这么着,她倒不用掂记着找钱的事儿了。

听着沈墨亭掩唇,一阵轻咳,她不由皱眉。

“沈师傅,你这是肺痨?”

听到林贞娘问,沈墨亭面色微沉,虽然没有说话,但明显的不想说这个问题。而且身子也微微侧开,好似要走,又好像怕咳起来唾沫溅到林贞娘摊子上。

见他如此,林贞娘就会意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想说——咳,我听人说过一个偏方,好像是用玉米须剪水喝能治你那个病。你不如去问问大夫,这法子可使得。”

沈墨亭抬眼看着林贞娘,似乎是想从她的神情间看出她是真心想帮他,还是在嫌弃她。看了两眼,他抿唇浅笑,不是那种有意无意就带着暧昧的笑,而是真正的温善。

“多谢小娘子,只是不知这玉米须是何物?真的可以治肺痨?”

一句话把林贞娘问住了。这玉米原产地可不是中国,谁知道现在传没传过来呢!

挠了下头,她咳嗽了一声,才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这个玉米是从南美——是从西域那头传过来的,应该就是这些年海商带回来的。这东西大概就这么长,像个棍子,上面一粒粒的,外面还包着像叶子似的皮,然后这个玉米须就是皮和玉米粒之间的像胡子似的东西…”

比划了半天,看沈墨亭只是盯着她看,林贞娘只好干笔两声,“总之,这个玉米不是药,而是吃的。不过,好像也有好些个药都能吃的,比如说那个党参什么的不还用来炖汤吗?”实在说不下去了,叶梓欣只能干笑着道:“其实,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不如沈师傅去找大夫问问看,说不定真能找到这个东西治好了病呢!”

沈墨亭就笑了,抱拳施了一礼,他转身要走。

林贞娘听着他的咳嗽,再看他孤单的背影,忍不住叫道:“沈师傅,我给你烙张饼吧…就当,是谢谢你给我带来生意。”

沈墨亭笑笑,转身回来,也没推辞。站在林贞娘的摊前,默默等着,却不再似之前一样有意无意地与林贞娘调笑。

送走沈墨亭,天色也深了。林贞娘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和林东离了瓦肆。虽然像李四他们会一直出到二更后,可林贞娘却是不能耗到那个时候。

除了瓦肆,定陶县城入了夜,就显得安静。这个时辰,就是各酒楼也多散了。小小驴车,行在街上,“达达”蹄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楚。

林东在驴车上插了盏“气死风”灯笼,虽然不那么亮,却也能看清前路。

林贞娘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半弯月牙,低声呢喃:“快一个月了呢!”她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林东瞥她一眼,只当林贞娘想起父亲。眼底也闪过一丝黯然。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默然半晌,只问:“小娘子是听谁说起那个玉米须的?真的能治病?”

“咳咳…”林贞娘险些没被口水呛到。

她能忽悠沈墨亭,反正他也不知道她都见过什么人,说是听说了那就是听说的,管他是谁。只是当着林东的面,她还能…

“那个,其实是我在爹的书房里的书看到的,你知道我爹有很多书的…”看林东“哦”了声就不再说话,林贞娘不由松了口气。

说起来,她那个爹的书房里真的有很多藏书。想来,之前林家的大部分钱都花在那上头了吧?可能林父真的是个好学之人,可惜,在科举这条路上,勤未必就能补拙。

“这路,太窄了…”感慨着,林贞娘转过头,看看林东,想说什么却又到底咽了回去。

这时候的人,和她想得不同。科举之路再难走,也还是一门心思地往前奔。也是,后世的人,还都想考公务员呢!那人多的可比这科举的人还多呢!

回了家,陈氏还没有睡,想是一直等着她回来的。听到二门开合的声音,就立刻从屋里出来。

跟着陈氏进屋,瞧着暗暗的油灯下那幅还没绣完的**,林贞娘不禁皱眉,“娘,您以后就早点睡,不用等我。还有,这油灯这么暗,你下回可别再这么绣了。”

“娘省得…”陈氏笑笑,拉过林贞娘的手,抚着她的头发,“今个儿可做成了生意?没、没人欺负你吧?”头一句是随意问,重点还是在后头这句。

林贞娘一笑,把揣进怀里的荷包掏出来,虽然她早就数过了,却仍笑道:“娘数数看,这是多少钱?”

陈氏还没数,就先看到那块碎银子,“呀,这是买了多少饼啊?这银子少说也有三钱吧?那就是三百文…”

“瓦肆里的客人,有钱着呢!”三百文,能买六十张饼了。算她捡着了!

“对了,这里还有呢!”从袖袋里摸出那只绣着梅花的荷包,林贞娘把袋里的钱倒出来,“嗯,这里是一、二——有六十五枚铜钱呢!”

那头,陈氏也数好了,“光是铜钱,有一百二十文,再加上这三百文,还有你那六十五枚,就是四百八十五文,贞娘,你今天算是开门红了啊!”

陈氏笑着,目光扫过那只荷包,不禁轻咦一声,“这荷包从哪儿来的?好香…”拿起荷包,陈氏嗅出这荷包上熏染的香,不禁奇道:“这香好像在哪闻过——哦,对了,你如玉姨娘有一只香荷包也是这个香味,说是当年你爹打京里带回来的…”

声音一顿,陈氏垂下眼帘,却掩不去面上的黯然。

林贞娘看着她,直接扯下荷包,“不过是个客人随手丢下的,也不值什么…”顺手和钱拢在一起,她起身道:“娘,您先睡,我去厨房里把东西归整下,别等我…”

陈氏点头,在林贞娘出门后,却是信手拈起那只荷包,送于鼻尖轻嗅,“那一年,你送了如玉荷包,送我的是一本游记——你说,我没出过远门,想叫我知道外面都是什么样。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很想你送我一只荷包的…”

低声呢喃着,陈氏幽幽地笑着。

摇了摇头,她把钱收进荷包,却信手把那只青色梅花的荷包塞进了针线篮里。

推了门,她看着厨房里那昏然的光,笑了笑,慢慢走了进去,“贞娘,我和你一起做…”

小小院落,幽然暗夜,一片寂静、黑暗,只有厨房这一点幽光,在夜里泛出淡淡的暖意…

第三十七章 荷包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三十八章 追与逃

第三十八章 追与逃

在瓦肆出摊,之后的几天虽然没有像头一天那样卖得红火,可一天下来也有一百多快两百文钱的收益。

不知是被小姐训斥了还是怎么的,小娟过后并没有摊上吃煎饼。见不着小娟,林贞娘没法子,只能在每天莫小三过来吃早饭的时候,多烙一张饼,麻请他帮忙带去给那位玉梅小姐。

头一天,莫小三过后过来同林贞娘说:“玉梅小姐说了,以后你不用带煎饼给她。那些钱多的就算赏你的,你拿着就是。”

林贞娘一笑,不吭声。第二天,仍照旧烙了煎饼给莫小三。莫小三苦着脸,不愿意拿。林贞娘就笑道:“我这么做是安自己的心,小三哥尽管拿着,要是玉梅小姐不要,你自己吃了就是。”

她知道做那一行的女人,赚钱容易。可是后世里见过邻居那般模样,从心里总觉得那钱也是辛苦钱。大户人家的公子赏钱,她收得开心,可玉梅小姐的赏钱,她要是收了,心里只觉得不自在。

莫小三见她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拿了煎饼回去。过后,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反正林贞娘拿煎饼给他,他就拿着。也不知是真地给了玉梅还是他自己吃了。不过林贞娘不在乎这个,不管是谁吃了,她的心意已经表达出去就足够了。

这一天,约莫辰时,林贞娘就出了门。东伯赶着驴车,送她往瓦肆去。这个时候,瓦肆里还没什么人,等到了那儿,收拾好了也就该上人了。

驴车缓缓,驶过长街,林贞娘半眯着眼,靠在车厢里,有些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嚷之声。原本她还没在意,可是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隐约听着有些耳熟。林贞娘睁开眼,恍惚了下,探出头去。

撩帘看去,不远处,有一个少年在人群中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哥,快让让、让让…大娘,小心着,撞上了…”一边跑一边叫,少年两只手挥在身前,一叠声地叫人让开。跑着跑着,还扭头往后瞧,似乎是在看追他的人到底追没追上来。

“刘原?”林贞娘眨巴着眼,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瞧。

但见,在离少年半条街之后,一个穿着缎子长衫的中年男人跑得气喘吁吁,“臭、臭小子,你还不给老子站住!叫老子抓着,不打折你两条腿!跑,我、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似曾相似的场景。

眼见刘原越跑越近,林贞娘缩回头,眨巴两下眼,压低了声音,“东伯,咱们往旁边避避,让过刘大官人他们…”

她正说着,冷不防,刘原一抬头,正好瞧见东伯。竟是几步窜过来,一下子窜上车辕,“快,东伯,快走…”

见东伯没动,他直接伸手抢缰绳,“快掉头,掉头啊!”

那头小毛驴,自从跑过一趟京里后,根本就没跑过什么道。这些天,就是林家、瓦肆两边跑。这会儿刘原一拉缰绳,掉转了方向,那小毛驴也不用鞭子催,竟是直接颠颠地往家去了。

原本还不想露头,林贞娘这会儿也耐不住性子了,探出脑袋,她瞪着刘原,“刘原,你上我的车做什么?快下去,我还要赶着去瓦肆呢!”

“还去什么瓦肆啊?没看见我这被老爹追得满城乱窜吗?”刘原哼了声,还要去抢东伯手里的马鞭,“东伯,快着点,我爹一会就追来了…”

骇得回头去瞧,眼见刘大官人被落在后头,林贞娘不禁松了口气。心道自家这驴虽然平时慢悠悠的,但跑起来还是比人快点儿。

“不是,刘原,你被刘大官人追,是你的事,你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上我的车有什么用啊?”

刘原眉毛一掀,“怎么是我自己的事呢?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搭档。要是我被我爹抓回去了,狠狠教训一顿,关了我的铺子,我看你那干股上哪分红去?”

林贞娘一滞,轻咳一声,一时间也是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她何尝不知道是有关系的?要不然,也不会刚还想着避开。要说,刘原做生意,也有一部分算是她怂恿的吧?也不对,她怂恿什么了?就是,她根本就没说什么,是刘原自己要做生意的——就是这样!

在心里嘀咕着,林贞娘暗自打气,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了。

“你这会儿逃了,那以后呢?你总不会一世都不回家吧?还是你想着离开定陶了?要是不,那定陶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你可总是会被你爹找到的!到那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驴车一停,恰是停在林家大门口。

刘原跳下车,哪管林贞娘说什么,直接就去推虚掩着没有插门栓的大门,要往里头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让我躲一躲。”

眼见刘原要进门,林贞娘哪里肯。跳下车,她直扑上去,一下子拖住刘原,“不能进!”

“快放手——”

一个硬要进门,一个死拖着不让进,正僵持不下,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轻咦道:“这,是怎么了?”

林贞娘扭头一看,却是夹着书匣的李安。想是这会儿终于忙完了一早上的活儿,正赶着往学堂里去。

冲着李安点了点头,林贞娘后知后觉地觉察自己这样拖住刘原的情形实在有些怪异,立刻松手。她放得太快,一直往前挣的刘原没防备,一下子撞上门板。

“唉哟,”扶着门框,刘原揉着额头,气哼哼地抱怨:“你干什么放手?放手也不说一声…”

林贞娘轻咳一声,也不去扶刘原,反顺手推了他一下,自己当门而立,两手撑着门,沉声道:“我说了,你今天不能进就是不能进——我们家可不是避难所!”

“什么、什么避难所啊?”刘原嘀咕着,腆着脸道:“我就是来看伯母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啊?陈伯母喜欢着我呢!”

“我娘今天没空见客。”林贞娘挑起眉毛,哼道:“刘原,什么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不知道吗?你想做生意,是想做半年一年,还是想做十年二十年啊?现在连亲自和你爹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要做大商家呢!”

目光扫过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好就这么直接绕过他们走人的李安。林贞娘眼珠一转,道:“你不信就问问李安,你今个儿这么逃到底对不对?”

李安一惊,连连摆手,“我哪里知道什么…”

刘原看看李安,张了张嘴,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胡同口传来说话声:“刚才是不是有辆驴车从这儿过去了?”

刘原一惊,骇得脸色发青,就是林贞娘也是心里发毛。

刘大官人她是见过的,那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会儿要是见着刘原在她家里,再知道她曾经和刘原说过什么大商家的话,还不得…

心头一慌,她急着叫了声东伯。林东会意,正待进院里去,刘原已经闷头往院里冲。当机立断,林贞娘也顾不得林东,手一推,把刘原推了出去,又顺手带了门。直接把几个人都关在了外面。

听着外头刘原“砰砰”敲门,林贞娘反转身,背抵着门,直接叫道:“你再敲我也不会开的!刘原,你自己去跟你爹把话讲清楚去!我就没见过,有哪个做儿子的能一辈子都逃着老子的——逃避不是办法!”

“林贞娘,你,你——算你狠!”

刘原气得不轻,扭了头,睢见李安,好似得了救命稻草,“李兄,快,让我去你家躲躲…”

虽然对眼前的情形只是一知半解,可是李安根本没想让刘原去隔壁,“刘兄,你知道的,我作不了主。我舅妈在家里…”

一句话,刘原不禁哀叹连连,听着老爹的声音渐近,他拔脚就想跑。

林东咳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用驴车挡住了去路,“刘老板,”没有叫刘原的名字,而是直接叫老板,林东沉声道:“我家小娘子说得对,逃避总不是办法。若你这时候逃,那以后怕更没办法面对了——做逃兵,会成习惯的。”

听到林东重重的叹息,刘原一怔,还没做出反应来。拐角处,刘大官人已经冲了过来。

连跑带颠的,本来就有些胖的刘大官人跑得一张脸都红通通的。汗津津的,一直用手抹着额。一直抓在手上的折扇,这会儿也不知掉到哪去了。

抬头看见刘原,他伸着指头,骂道:“小兔崽子,你再跑啊!再跑…”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就顿住了。看着居然反常地站在原地,没有拔脚就跑的刘原,刘大官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眨巴着眼,刘大官人回过头往身后瞧了瞧,“小兔崽子,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嘴上骂着,他瞪了眼刘原,却忍不住又问:“不跑了?怎么不跑了?”

收回目光,刘原揉了揉鼻子,揉散刚才突然见着爱附庸风雅的老爹一身狼狈出现时的那股子酸意。只昂起了头,“拼了…管他呢!反正,是自己的老子…”

咬了咬牙,刘原扭头瞥了眼一直紧闭着的林家大门,压低声音哼道:“臭丫头,咱们两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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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追与逃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三十九章 租金

第三十九章 租金

听到外头没了动静,林贞娘趴在门缝上往外张望了下,这才开了门。

刘家父子果然走了,也不知是回家了还是另找地方解决问题去了。反是李安仍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表情。

招呼了一声东伯,林贞娘跳上驴车,瞥了眼李安,就道:“你就坐车辕上吧,顺路送你一程。”

说来奇怪,定陶那家由乡坤出资,县衙监管的学堂居然离瓦肆只有一条街。也不知当年定址的父母官是不是存心想要考验那些学子的定力。这几天林贞娘倒没少见到逃课溜到瓦肆来玩的小书生。

李安谢了又谢,坐上了驴车,却不似往日一样和东伯低语轻笑,而是一直在发呆。

林贞娘悄悄挑开帘子看着李安,想了想,到底还是撩起了帘子,道:“你不用担心,只要煤场还继续做下去,那你的干股就一直都在。”

她只当李安是担心这个,虽然现在不知道那个煤场能赚多少,可是对于寄人篱下的李安来说,一文钱都很紧要吧?

李安回首,眨了下眼,就低头笑起来,“本来就是白得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缓了缓,他低声呢喃:“很羡慕他呢…”

李安的声音很低,可是离得这么近,林贞娘自然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目光忽闪,林贞娘放下了帘子,靠在座位上,想了想,嘴角掠过一抹浅笑。

很久以前,她也曾像李安这样呢!不过现在,她不必再去羡慕旁人,因为她已经有了娘,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