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呢！贞娘，你就不能同我说说你到底要卖什么？”
看他急切的模样，林贞娘只是偷笑。眼见刘原脸色越来越黑，她招手笑道：“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
刘原一乐，正要上前，冷不防听到外头一声巨响。一时间，爆竹声炸开了花，一条街上都是烟气纸屑。
忘了要追问林贞娘的事，刘原探出头去，远远地望向码头的方向。
“啊，他们那个什么工会还真地弄起来了呢！”
第六十七章 早上
定陶的下门桥一带，因为靠近码头，繁华程度比起临近瓦肆的昌盛街也不差多少。只是这里虽然也有过往的商
旅，但住的却多是寻常百姓，所以这一带虽然繁华，档次却差了许多。
也正因为主顾多是辛苦做活的老百姓，所以下门桥这一带的店铺开得一般都很早。
这天一大早，张记包子铺的伙计卸下门板，站在门口操着袖，直往旁边隔几个铺面的铺子看。
“混帐东西，又在偷懒，等老娘大嘴巴子扇你！”探出头来，包子铺的老板娘薛氏大声喝骂着，顺手把手里的
鸡毛掸子举起，重重抽在门板上。
被吓了一跳，伙计张小三跳开一步，一面去卸门板，一面辩白道：“老板娘，你看旁边花记面馆这是真的要新
开业了。”
听到张小三这一句，薛氏忙迈出门，也往隔壁张望去。
花记面馆又租出去的事儿，薛氏早就听说了。这几天也常看到有人进进出出，搬这弄那，还又新漆了门板，只
是不知道这铺子到底是开什么。那匾额自安上后就一直掩着红布，她竟一直都没机会瞧见。
“管他开的什么，咱们张记的包子，在下门桥这一带谁不知道啊？！”自门里慢悠悠走出来的张老板淡淡说
着，顺便瞅了浑家一眼，“娘子，咱们自己做自己的生意，甭管别的——小三啊，快准备好了，好开门做生意
了。”
白了一眼张老板，薛氏仍是倚在门前，看着花记面馆前有人往后搬东西，又有人在贴红纸，不禁撇了撇嘴
角，“铺张得再大，又怎么着？当初花记刚开时还不是以为能压我们一头…”
虽然嘴上不屑，可是薛氏想了想，却还是把鸡毛掸子随手一扔，扭着腰走了过去。
眯起眼，薛氏仰头看了看仍被红布掩住的匾额，就歪了头往铺子里看去。之前她也看了看，不过却总觉得这间
新铺子的摆设有些古怪，就是现在看，也还是觉得…
摇了摇头，她看着背对着她，正看着一个少年在贴红纸的少女，心道“怎么居然没见着老板？瞧这模样，该是
要开业，怎么就是这两个少年来撑场面…”
“哟，这是要开业是吧？！”
听到身后脆生生的女声，林贞娘忙回过头去。一瞧见身后这穿着红袄，头插新式珠花梳的中年妇人，她不禁目
光闪了下。
要在下门桥做生意，她自然是打听过了的。所以这会儿倒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女人正是隔了几家的张记包子铺的
老板娘。
说起来，倒是她的竞争对手了。
笑盈盈地施了一礼，林贞娘抢上前来，笑道：“这是张家嫂子吧？早就听说张记包子的盛名，也知道嫂子在咱
们下门桥上是出了名的一枝花，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拜访，却是让嫂子先来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刚陈氏过来帮手时，就一直交代她一定要和左右铺面的店东拉好关系，不要轻易得罪人了，甚至还想着主动去
和邻居打招呼的。这会儿，她也算是完成了娘亲的交代了。
林贞娘一上来就是一通奉承，薛氏倒不好冷脸了，也就笑盈盈地夸了一句：“大姑娘可是会说话。什么一枝花
啊？不过是街坊邻居捧几句罢了…”说着话，她抬手捋了下头发，眉眼间却有几分得意之色。
“怎么没见你们大人啊？这是要开业吧？怎么还没挂鞭炮？这开业大吉的红纸还是要贴的…哟，这门口大张
的写的是什么？我还真不认识。”
林贞娘笑笑，扭头看了眼她刚让请的伙计林四贴上的红纸，淡淡道：“新店开业，特备了些吃食，进门的客人
若是有意，前五十名客人可以免费品尝我们的新菜式。”
“免费品尝？”薛氏的眼角抽跳，连笑都有些发僵了，“你们家大人可真是大手笔，居然还让人免费品尝？这
做生意嘛，不想着赚钱？这是要赔钱赚吆喝啊！”
薛氏的脸色要是好看得起来才怪。虽然她也和夫君一样，对自家的包子有信心，可是这世上最让人心动的食物
不是最美味的，而是免费的。这不就是那些秀才说过的什么以本伤人吗？
“大家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要不要这样啊！”
看薛氏的表情，林贞娘也知道这老板娘大概这会儿是气坏了，只是这样的做法，在她看来纯粹就是常见的商业
促销，和薛氏认为的什么以本伤人完全是两回事。
“第一天开业，图个吉利嘛！也就是赚份人气罢了…”林贞娘笑着说话，多少还有解释的意思。
薛氏却是挑眉，根本不理会林贞娘的示好，只是叫：“你家大人呢？我和你家大人说…”
在后院帮忙的陈氏这会儿也听到声响了，快步走到前面铺子，陈氏往外张望了下，正想往前来，却被林东挡下
了，“娘子，这铺子是小娘子要开的。”
被林东一挡，陈氏只得顿住脚步。她不是不知道林东的意思，可是就算是知道该让林贞娘自己去面对，可是她
仍是忍不住会担心。
被薛氏这样无视，林贞娘虽然不快，可脸上却到底还是保持了笑容。和气生财，还没开门做生意呢，她可不能
生气…
笑着斜跨了一步，恰恰挡在了薛氏面前，林贞娘和声道：“嫂子，这铺子是我开的，有什么话你和我说就是
了…”
“你开的？”薛氏一惊，还未说话。恰好林四转过来，招呼道：“东家，我是现在就把炮竹挂上？”
“嗯，现在就挂吧！一会到了吉时，咱就开业。”林贞娘回头应了声，再转头看看薛氏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
就笑盈盈地施了一礼，“嫂子，如果一会儿没事儿，您也过来尝尝吧！”
“当我是那爱占便宜的人？！”薛氏哼了一声，又盯了林贞娘一眼，扭着屁股就回了自家铺子。
林贞娘笑了笑，回身迎上陈氏，笑着安抚：“没事，娘。就是邻居过来看看热闹…娘，这开业头一天，也不
一定忙，要不，您还是回去吧！”
陈氏一向少出门，要是一会被人冲撞到了，反倒不好。
林贞娘一力劝着，陈氏却只是不肯。“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娘就是想帮帮你——就是不能帮你下厨，端端盘子
洗洗碗什么的，也好…”
见陈氏坚持，林贞娘不好再多说别的，只和林东打了一声招呼，就又回后院厨房里去忙乎开了。
等她从厨房里忙了一圈出来，刘原已经来了。
这年头贺开业没有花篮什么的，不过贺仪却还是要有的。林贞娘这个铺子开张却是低调。一来她本身不认识什
么人，二来林父死后，以前林家来往的人几乎都断了往来。所以她也就没有特意发请柬请人。更没有设桌子请帐房
收贺仪的打算。
不过，看到刘原，林贞娘却还是笑着把手一伸，“大老板没忘了什么吧？”
“怎么敢忘呢？”刘原嘻嘻一笑，痛快地把红包递上。林贞娘接过红包，一掂份量，倒有几分惊喜。这份量，
少说也得有一两…
挑起眉，她看看倒在手里的那几枚铜钱，再看眉开眼笑的刘原，忍不住哼了声：“我都是大老板了，怎么还这
么小气？这——有十个铜板啊？”
“十枚大钱，不多不少——”刘原挑眉，特意把脸凑近，“开业，就是图个吉利嘛！礼轻人意重，何况在意多
少呢？”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
眨巴了下眼睛，林贞娘不禁“啊”了声，再看刘原，虽然仍是瞪眼，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发笑。
这刘原，却是把知味斋开业时她送的礼，说的话通通还回来了。敢情，那时没和她计较，却是在这儿等着呢！
“小气鬼！看你以后还有什么铺子开业，我也一样封这样的红包还你…”
“那敢情好，承你吉言了！”刘原笑着拱手，眼角一扫，轻咦道：“李安来了啊！”
林贞娘转头，果然瞧见李安迈进门来。忙快步迎上前去，便没留意到陈氏的目光一直在她与刘原身上游移不
定。
迎上李安，林贞娘着实有些意外，“怎么会来了？”她可没对李安说过自己铺子开业的事。事实上，这几天她
都没和李安打过照面。虽然王娘子那心思不关李安的事，但多多少少却让她有些回避。
“小花同我说了铺子的事…”李安笑笑，有些腼腆地从身后拿出一幅卷着的字幅，“这，是我亲手写的，就
算是贺仪吧！”
林贞娘一笑，自然是知道李安手头没钱，所以才写了幅字来做贺仪，“你能来贺就已经很好…”
她还在感谢，那头刘原已经先抢过字幅展开，“啊，财源广进——好，这个意头好！李安，你不够兄弟啊！也
不给我写一个…贞娘，不如这幅就给我好了，我裱好了挂在知味斋——真不是我抢，你看这里来的客人有哪个会
欣赏？！”
李安抿唇，虽然仍然在笑，可是表情却多少有些尴尬。林贞娘皱眉，推了刘原下，“送我的就是我的——你
要，再求李安写好了…”
刘原一笑，把字幅还给林贞娘，果真拉了李安往里走，“咱们俩好好说去，不理她…”
林贞娘哼了声，卷起字幅，再抬头看刘原和李安搭着肩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刘原到底是和李安说些什
么？难道是煤场的事？
这么一想，她再看二人背影的眼神不禁多了些什么…
第六十八章 好吃再来
原本林贞娘以为没什么人来贺她铺子开张的，却没想到这天不只是刘原、李安来了，就连左平也亲自过来送了
贺仪。瓦肆那头交好的几人要守着摊子走不开，却仍是凑了份子，拜托了白天没事做的孟大郎过来。
安家也有安泰过来，还带来了安媛绣的一幅绣品——五福临门。安家二郎一向沉默寡言，说了几句话就没了声
响，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奇怪地道：“山虎哥还没来吗？他说今天也要过来的…”
听到陈山虎也来，林贞娘立刻到外面去张望，只是看来看去，也没瞧见陈山虎的身影。
吉时到了，也不好再等下去。林贞娘只好吩咐林四点燃了炮竹。
鞭炮齐鸣，红屑漫天，一时间，下门桥过往的人俱把目光投过来。不一会儿，倒聚了不少人。有那识字的，就
把门口贴的大红告示上的字念了出来，因着免费二字，倒真有不少人驻足等候。
鞭炮声才息，就有一群小娃娃窜上来，蹲在地上抢着找没烧着的炮竹，嬉笑的闹作一团。这时候，自然是没人
去撵这些孩子的，开业大吉，别管是什么人，门口聚的人越多越好。
接过林四手里的竹杆，林贞娘仰起头，用那长长的竹杆挑下了门口匾额上的红布，现出那上头的描金大字来。
“这个是——”有爱显的，眯着眼睛念出匾额上的四个大字来：“好吃再来？！嗄，这是什么啊？都不知卖的
是什么…”
乍然看到这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招牌，看热闹的人倒有些惊讶起来。
这时候，一般铺子都是某记、某某行，像这样直接来了四个字却没点明卖什么的倒是少见。不过，倒也能看明
白这是卖吃的…
刘原歪着脑袋，睨着林贞娘，道：“这看起来不像招牌，倒像是广告。”
“那就当是广告好了…”林贞娘笑笑，把竹杆丢给林四，直接往铺子里走去，“四郎，东伯，外头麻烦你们
了…”
刘原撇嘴，还要跟进去，左平已经笑着拉住他：“阿原，你刚和林小娘子说什么广告？难不成你开铺子时那个
什么广告，竟是小娘子想出来的？”
刘原目光微闪，不知怎么的，却不想提林贞娘，眼珠一转，指了指一旁的李安，“喏，他写的——”
“咦？”李安还未回过神，已被左平拉住，待要解释，刘原却已经钻进铺子里去了。
刘原才进铺子，就撞见林贞娘推着一辆木轮车过来。这车，也是奇怪，看起来有些像木架，却是在架子下面安
了四个木轮。几层架子，现在都摆着装满了菜蔬的小竹筐。
“你快让开，别挡道——”毫不客气地轰着刘原，林贞娘推着改良改的手推车来到门口的锅前。
探出头去，不用她多叮嘱，林东已经带着正好也姓林的伙计林四在招呼众人排队了。有了知味斋的榜样，现在
定陶人倒也大多知道排队的规矩，这会儿倒也没有人吵闹。
林贞娘站在炉前，深吸了一口气。才双手掀起锅盖。锅盖一掀，一股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这味道，应该是骨头熬成的汤吧？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肉香。可是，这肉骨头汤里，加的是什么啊？
排在前头的一个妇人“哈欠”一声，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掩住鼻子抱怨道：“这是什么味道啊？这么呛鼻
子？”
林四“哎哟”一声，小身板一挺，大声道：“大嫂，这你就没吃过了！咱们不是说了，是要请各位街坊邻居试
吃新菜式的。如今，就叫诸位知道，今天这新菜式，叫冒菜！”
“没听过吧？”林四大声嚷着，叫得大声，脸上还带着神秘的笑容。可其实，他也不过是临阵磨枪，从那比他
还小的女东家嘴里听到这个什么冒菜的。
“各位，这冒菜，是从老远的剑南道传过来的。先不说这个味道，就是煮这道菜的肉汤里，那可是放了十几味
的上好地道药材，不仅味美，而且还能驱寒祛湿，正是适合冬天吃的好东西！几位大哥，你们要来一碗冒菜，一会
不用干活都要出汗了！”
林四说得热闹，却有人在人群里嘀咕了一声：“这大冬天的，吃狗肉才最补呢！那个汗才出得多…”
林四一滞，却立刻就笑起来：“大哥，这香肉得多少钱一锅啊？您得搬多少货才能吃那么一顿，吃完了还不知
道下个月粮食在哪儿呢！咱们这冒菜可不一样，价钱便宜，有汤水菜还有面，您要是再加点钱，还有肉呢！”
林四说话的工夫，林贞娘已经冒好了一碗，叫了一声，她看着林四几步窜过来端走了碗，也不多说话，直接又
把手里的几只小竹漏放进了锅里。
这冒菜，虽然顶着冒菜的名头，可是其实已经和后世成都出名的冒菜不大一样。在后世，成都麻辣口的冒菜传
出成都后，也是被各地加入了各地的特色。有些地方，是把菜品钻成串，就像成都的串串香一样，涮好了再沾着麻
酱调成的作料吃。也有些地方，煮的方法和正宗冒菜差不多，但是却会添加一些面条，出锅后也会调入麻酱。这样
的，北方人一般叫麻辣烫。
现在林贞娘煮的冒菜就和后世的麻辣烫差不多，是加了主食的。毕竟后世成都的冒菜一般是配米饭的，只能算
菜，要是胃口小的女生吃也还好，可像下门桥这一带都是苦力汉子，根本是吃不饱的。
林贞娘的动作也是麻利，一会儿工夫已经煮了好几碗。接了碗的客人有进屋找了座位坐下的，也有那不爱进屋
坐着的就在门口两边一蹲…
“哗，这味道——可是真辣啊！”
曹州人少吃辣，这热辣辣的冒菜一吃进嘴里，就立刻有人嚷嚷开了。甚至有那抢前的妇人，辣得直抹眼泪。
后头还没拿到碗的，听着这一起子人一边吃一边抱怨，也是有些发毛。
“几辈子没占过便宜了？难吃还不撂筷子！”
百忙中，林贞娘抬眼看去，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见撇嘴的薛氏。虽然瞧见，她却只是笑了笑，只作没有看到。
薛氏虽然说得不是多大声，可听到的人却也是做如此想，就有人迟疑着想要退出。这便宜要是还得自己受罪，
不占也罢。只是，这要是难吃，怎么那些个正吃的人却都是不舍得撂筷子呢？吃得辣出眼泪了，哈哈地吐舌头却还
是吃得欢。
这时候，门口的一个汉子扒拉着吃完最后一口面，仍觉得不尽兴，索性端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汤。又扭头看着
守在锅边忙乎的林贞娘，嚷道：“小娘子，再给一碗怎么样？这还没吃出什么味呢！就没了…”
林贞娘失笑，直了腰笑道：“大哥，小本生意，准备得有限，您总得也让别的大哥大姐们尝尝是个什么味
吧？”
那汉子吧唧着嘴，一双眼直往铺子里溜，“你们这铺子就只卖这冒菜啊？”
“那可不是，”林四接了话茬，笑道：“大哥，咱们铺子里除了这冒菜，还有盖浇饭，各式盒饭，这会儿正是
刚出锅，热乎乎的，香喷喷的，要不大哥进铺子瞧瞧——你看，我们墙上都挂着牌子呢！”
“我一出苦力的，又不识字…”汉子嘀咕了一声，想想还是问道：“你们这什么盖什么饭，还有那盒饭都是
什么啊？便宜不？”
林四见问，冲着东伯招呼了声，就转过去招呼那汉子，“大哥，我和您说，咱们这盖浇饭呢！是上好的高梁米
加大麦、大米蒸出来的三色饭，这浇头呢！有红烧肉、辣子鸡、肉烧芋头、烧肥肠、酱烧杂碎，一份才五文钱。还
有这盒饭，每天出的菜式都不同，要是两个素菜加饭，那就是五文钱，如果两素一荤，就是十文钱——绝对不贵还
好吃！”
听林四说得慌，那汉子不免心动。走进了铺子里，他不由吸了吸鼻子。站在外面，闻到的都是那冒菜的香辣气
味了。等进了铺子，才又嗅到别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