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踢中大腿的仆妇“哎哟”一声,嘴也也开始不干不净起来。安媛虽站得稍远,可是这动手的动静却是听得清楚。

“娘,你怎么样?娘…”急声叫着,虽然得到许大娘百忙中应了声,安媛却仍不免惶惑万分。

“两个打一个,也太不知羞了!”林贞娘骂了一声,伸手推攘背对她的仆妇,嘴上高叫:“姓岳的,你可别一时神经错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要打人,也不先问问对手是谁——我可和你说,许大娘的儿子可是本县的主簿!那可是正经的八品官…”

被林贞娘直接叫“姓岳的”,岳氏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还没等她大声叫人连林贞娘一起打,就听到林贞娘说的后半截话。

八品主簿?!芝麻绿豆的官儿!可是,在定陶界面上,却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了。

咬了咬牙,岳氏张嘴,正待叫停。后头柳氏已经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刚我还以为岳姐姐那么窝囊,随人骂任人臊,都不知道还击呢!现在才知道岳姐姐还是有几分气性的,你们白家果然是咱们定陶的乡坤之门,上等人家。”

岳氏恍惚。柳氏这是怎么了?从认识以来,柳氏还从未如此对她亲热。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拉着她说这些话呢?

柳氏好似没瞧见岳氏疑惑的眼神,只是低声道:“那安容和就是个无耻小人,全靠溜须拍马,才得了现在这个官职。根本就没有什么本事,岳姐姐不用怕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自有我帮你出面——我们武家是什么人家?别说是定陶,就是济南府的知府大人也得给我们武家几分薄面。”

眼角上挑,她睨着岳氏,盅惑道:“反正你现在打都打了,还不如就打个够本呢!芝麻绿豆,又没本事的官儿,还能翻出天去?岳姐姐,你别怕,咱们姐妹这般要好,我又怎么会不管你呢?别说是安容和,就是县令大人来了,也有我在呢!”

岳氏一听这话,心里虽然仍是有些惶惑,可比刚才却似乎有了些底气。口齿微动,她看着柳氏微笑鼓励的面容,把心一横,大声喝道:“打!给我使劲地打!我倒在看看,她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了——王妈妈,你也去…”

岳氏叫得大声,蔡淑珍却是蹙眉后退两步。看着岳氏,她眼中隐有忧色。不知不觉中,竟是摇了摇头。

王妈妈人虽不是太高,可是却生得丰满。突然这么一加入战团,林贞娘和许大娘还真是有些落了下风。

“**…”胳膊上重重挨了一下,也不知是哪个打的。林贞娘也火大了,尤其是看到陈氏也要往前凑时,更是急得大叫:“那个,吴、吴妈妈!许大娘是主簿安容和的娘亲——他和你们萧家大管事可是好友!”

心里发急,林贞娘也不管是不是认识,直接就拉盟友。

被她这么一点名,那吴妈妈倒有几分怔忡。雪菊挑起眉毛,凑近低声问:“妈妈,要帮手?她小娘子说什么是和咱们萧家有关系的…”

吴妈妈瞥她一眼,“说和咱们萧家有关系的人多了!还能谁说都信?”虽是呵斥小丫头,可是她心里却也是犹豫。

她不过是后宅里一主事妈妈,对外头的事儿知道得不多。可是她知道,萧家与衙门里的关系一向都不错。难道,那个什么主簿真是和萧家有关系?可,这位老太太可是从没来过他们萧家——这可不算是通家之好的关系。顶多,就是那个主簿是外头大管事的助力罢了。这样的关系,说近,不算近。可要说远,却又确实是粘着那么点关系。

她到底,是出不出手呢?

揉了揉太阳穴,吴妈妈也有些犯难。要是不帮,怕那什么主簿记恨。可要帮了,却也是不妥——她们这些后宅里头的妈妈,掺和外头爷们的事,可不是什么能得奖赏的好事。

她正犹豫,就听到一声低喝:“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男人声音,林贞娘松了口气。扭着王妈**胳膊,她挣扎着从王妈妈身下探头看去,只见安容和扶着安媛,正怒目看着场中混乱的场面。

虽然只是一眼,她却瞧出安媛身上有些脏,好似粘了些灰似的。刚才打得欢,没留意安媛的动向。瞧这模样,竟是安媛聪明,跑到外面把安容和找来了。

好似被点了穴,安容和一出现,正打得急的几个人都停了下来。王妈妈和另两个仆妇,瞧见男人,也有些手软,撒了手,迟疑着起身。

林贞娘一站起身,忙过去扶被推倒的陈氏。又去看许大娘,“大娘,你怎么样?腰没再闪着吧?”

“当我七老八十了?”许大娘没好气地吼了声,甩开林贞娘伸过来的手。抬眼看着安容和,口齿微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不告状?这明摆着你被人打了,还不和安容和说,叫他报仇?!

林贞娘眨巴眨巴眼睛,见许大娘居然不出声了,忙上前大声道:“安主簿,这群恶妇实在可恶,居然一群人欺负许大娘一个——她们先动手的!要不是我帮忙,许大娘要被她们——打死了…”

说到最后三字,她还冲着直瞪她的许大娘直眨眼。说得严重点效果更好。

虽然事情是因她而起,可是这吵架骂人,和打架斗殴可是两码事。对方先动手,几人欺负她们,她告状是理所应当嘛!

林贞娘把头仰得高高的,可不管这告状之后,安容和怎么处理,会不会被人说是徇私。这事都明显啊!就是她们被人欺负来着…

安容和头微微偏着,看着林贞娘的脸,嘴角牵起,是笑非笑的。

这头林贞娘告状,那头岳氏看着三个仆妇老老实实地退回,也是有些发毛。

“你、你一个大男人随便闯进来做什么?是想仗势欺负我等妇孺?!王妈妈,你还不快去叫车夫进来…”

安容和侧目看去,淡淡问道:“你唤车夫做什么?是想叫车夫来打本官?!”

目光深沉,面冷如霜,板起脸的安容和居然也煞是威严,倒真是有几分官威。把一叠声要叫人进来的岳氏也骇得消了声,手足无措。

“尔等无知妇人,可知殴打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安容和沉声喝问,放开扶着安媛的手,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可是想试一试朝廷法度威严,要以身犯法?!”

“没,没有…小妇人并无…”岳氏涩声说着,转目看向柳氏,见柳氏只是垂着眼帘,并不看她,心里又气又急,却也只能干巴巴地答道:“小妇人并不知大人是官——只是见到突有男子乱闯,心生惶惑。并无冒犯之意…”

“无冒犯之意?不知是官?”安容和冷笑:“我之前可是听到有人大声说出本官名讳与官职,却不曾见有人停手,反是有人一直在大声叫嚣要痛殴本官娘亲呢!”

拱手向天,安容和平声道:“虽然本官娘亲敕命还未请下,但却已上报朝廷,只待礼部批示,官家下敕令。八品敕命,在娘子眼中,也不过是可以随便教训的乡妇啊!”

岳氏慌了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实在受不住这威压,她伸手扯了下柳氏,柳氏皱眉,虽然不快却到底还是低声嘀咕:“好大的官威,怕是县令大人也没有你这么凶…”

安容和轻哼一声,还待说话。却突听“吱呀”一声,一直紧半的大殿竟在此时缓缓打开。

林贞娘抬眼看去,昏然灯光里看清殿门处站着的人,不由得在心里“咦”的一声。

是巧合还是张家两舅甥就是命那么不好呢?居然柳氏才说那话,“曹操”就到了眼前…

第九十六章 出手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九十七章 赔偿

第九十七章 赔偿

大雄宝殿中,灯光摇曳,点点灯亮,仿佛落入凡尘的星辰,让站在殿门前的老僧更显清睿智,就连他身后的小和尚合什微笑,也颇具出尘脱俗之意。而站在老僧身旁的年轻男子,更显出一身的贵气。

众人听到开门之声,俱都转头看去。一见那老僧,便纷纷合什施礼,就连一向行事乖张的许大娘,也恭敬至极。

“忘空大师…”

这现身于殿门前,满脸皱纹的老僧除了一双眼睛明净如水,看起来没有半分老人的混浊之感外,看起来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和尚。面容平凡无奇,衣着也不过是最普通最简单的灰白袈裟。可是,这看似普通的老僧却正是戚姬寺的方丈忘空大师。

听说,连相国寺的主持都要称呼他一声“师兄”,还曾专门请他往相国寺讲经说法。不过忘空大师却言说年纪老迈,只派了徒弟前往,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位慧明师傅。饶是只是让徒弟出面,可那一次讲经过后,京中信徒却大半知道在曹州小小定陶也有高僧大德隐于世外了。

众人目光微垂,在忘空大师面前不敢稍有轻慢。也就有些忽略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虽然有瞧见的,在心里暗道“果然,大殿里是有人的,只不知这人是谁?是不是已经抢了头柱香”这样的话,可是却没有一人敢于质问。

林贞娘虽也做出毕恭毕敬之态,骨子里却到底与别人不同。除了偷眼去看忘空大师外,更是将那年轻男子看了个分明。也正是因为这,她一眼就认出了那通体贵气的年轻男子究竟是哪个。

也是巧了,她上次见着这位定陶的父母官时,也是那武三、不,是张大东在瓦肆大放劂词,说什么县太爷的时候。

今天今时,倒好像是当日之事重演一般,只不过,唤出“曹操”的换成了柳氏。这舅甥两个,难道是上辈子和这位骆大人大仇?竟是连连栽在他手里。

心里嘀咕着,在安容和上前施礼时,林贞娘悄悄后退了一步。

“骆大人,没想到原来您也有如此雅性,竟也特意赶上山来上这头柱香。”安容和笑语温言,虽面上也有惊讶之色,却全被这笑容掩去。

听到安容和的话,一众妇人中有知晓本县县令大人尊姓的,不禁露出惊色。忍不住要偷眼去看县令大人。只有林贞娘,偷看的却是安容和。

虽然安容和面露惊讶之色,可林贞娘总觉得他这惊讶中带有几分假。身为县令骆振锋的心腹,安容和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行踪呢?虽然今天打架这事儿有点出乎意料。可说不定带着老母弱妹赶着来上香,就是因为安容和想要和骆大人来个不期而遇呢!此刻故作惊讶,不过是不想让骆振锋觉得被人窥觎罢了。

虽然心里这么怀疑着安容和的目的,可是林贞娘却是没有半分声张之意。她不傻,现在她和安容和可是一伙儿的,要是她乱说话,让县令大人恼了,今天这事儿要怎么了呢?

“倒也不是要上香,不过是借着清闲,来听忘空大师的教诲罢了。”骆振锋听到安容和的话,笑起来。

虽然没摆什么官架子,可是骆振锋那一身贵气却是让人不敢小觑。果然是传说中贵族子弟,有后台的人物。和有些官儿就是不一样。

“忘空大师乃是有大智慧的人,骆大人能得忘空大师教诲,实在是福气。”安容和淡淡说着,目光却是无声地扫过忘空大师。

作为定陶本乡本土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忘空大师的事情,也很是尊敬这位高僧。只是,从前好像没有听说忘空大师在俗世中还有像骆振锋这样的关系啊!心里怀疑忘空是不是与骆振锋是故人。可安容和却没有露出半分怀疑之色,仍是微笑地与骆振锋言笑。

忘空大师眼角微撩,看似只是瞥了眼安容和,可是那双明净如水的眼眸中却带出一丝说不清的笑意。

说了几句,骆振锋忽然笑问:“刚才似乎听到有人说县令大人了!不知是哪位?是有事要与本官言说?”

他这一问,柳氏差点咬到舌头。早知道这什么骆大人在殿中,她是再怎么也不会攀扯上他的啊!甚至,也不挑唆岳氏和安容和作对了。她舅舅那事儿,她可是亲眼看着的。就因为得罪了这骆大人,四郎就生生夺了她舅舅的管事职位,还要她求了多少遍,才勉强把舅舅打发到济南看库房去了。要是四郎知道她今天也和舅舅一样——不想活了!

苦着脸,柳氏说什么也不敢开这个口。她不开口,自有人开口。

林贞娘眼见柳氏张着嘴,半天也没敢说话,哪儿还不知道她有几分心虚。这时候,她要是还不知道告状,可就笨了。

“骆大人,”唤了一声,林贞娘上前一步,平声道:“回大人的话,刚才提到县令大人的正是那位柳娘子——她就是上回在瓦肆里被您拿下的那个武三的外甥女。”

柳氏抬眼瞪着林贞娘,恨不得上前抓她两把。

“你…”骆振锋目光落在林贞娘脸上,偏了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呀”了一声,“这位小娘子可不就是上次在瓦肆的苦主!怪不得了…”再看柳氏,他脸上就现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刚才在殿中,虽然没有完全弄明白外头发生的事情,可是也知道是一群妇人吵架又打了起来。现在一看,却原来是之前的苦主与那恶徒的外甥女碰在一处了,怪不得就吵了起来。

林贞娘开了口,安容和也不能再哑忍,便笑道:“大人,刚才的事情倒与下官有些关系…”拱了拱手,安容和简单把刚才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自然,并不是全部。

“也是下官乍听寡母被欺,心生焦躁,话说得重了一些,倒叫大人为难了。”

眼看安容和和林贞娘一直在向骆振锋告状,柳氏也急了,“大人,事情可不是您想的那样——这吵嘴、打架的可不是我——是岳娘子。”

原本避在一旁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岳氏一惊,惶然看向柳氏,心里忍不住暗骂:“还说要帮我,现在可好,居然就这么把我推了出来!怪不得人人都骂你这贱人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德性,也就只能靠讨好男人活着了…”

“大、大人,”岳氏的舌头有些打结,却到底还是道:“小妇人也是一时气愤,才——这、这都是误会。小妇人愿赔偿许大娘的医药费…”

一心想要息事宁人,岳氏不等骆振锋喝问,直接就把过错承担了。不就是些汤药钱吗?她赔得起,好过要上大堂。要是那样,她这张脸可是没地方摆了…

“原来是误会吗?”目光微闪,骆振锋摇头。

这样妇人之间的争执吵闹,不过都是些芝麻小事,要是还要闹到他的公堂之上,可就是太无意思了。

“既是误会…”声音一顿,骆振锋转向安容和,“容和怎么看?”毕竟事涉安容和之母,他倒不好太过直接了。

“不过是妇人之争,若真闹上公堂,反成笑料了。”安容和目光清明,只是温言道:“既是岳娘子愿意赔付汤药费,下官也便不再追究了。”

“果然是容和有胸襟。”骆振锋哈哈一笑,看向岳氏,沉吟片刻即道:“你刚才叫下人动手殴打命妇,本该严惩。但念在你也一把年纪,又有容和宽容,就罚你赔付汤药费——每人五两银子好了!”

岳氏的心在滴血,不是为着那十两银子的汤药费。而是这骆大人年纪轻轻,居然也老眼昏花,居然说她年纪一把…

咬着牙,她咽下一肚子的火气,忙招呼王妈妈取钱袋来。为着抢上头柱香,她今日也带了不少银票,只是,这钱一赔付…

下了判决,骆振锋哪儿还理会岳氏是什么反应,直接转头同忘空大师笑道:“大师,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就让诸位信女上香,我也好见识一下这初一抢头柱香的盛况。”

忘空大师颌首,侧身相让,他身后的小和尚立刻上前招呼诸人,又有几个知客僧也纷纷转出来。

一听到可以上香,众女齐齐向前挤,哪还有平日的贤淑之态。要不是顾忌着这儿还有位县令大人,说不定早就一窜蜂涌进了殿中。

众女抢着上香,岳氏却是苦着脸送银票。

虽然陈氏一直在后扯林贞娘,可林贞娘却仍然接过那五张一两银子一张的银票,“岳娘子忘了,你家仆妇刚才可还是推倒我娘了呢!”看岳氏眉毛一扬,似要说话,她就笑道:“怎么?是还要再问问县令大人,你该不该也赔我娘那份?”

咬牙忍了,岳氏反手又抽了五张银票,塞到林贞娘手里,“见钱眼开,也要有命花…”

她的声音虽低,林贞娘却是听得清楚。她也不恼,只笑盈盈地还嘴:“我自然是有命花!想我青春年少,比娘子你还要多活个好几十年呢!怎么会没命花呢?倒是娘子,下次行事要谨慎了,你们白家的家产好容易被你这样败光的…”

第九十七章 赔偿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九十八章 来钱儿

第九十八章 来钱儿

岳氏气得差点翻白眼儿,偏偏许大娘瞧着林贞娘居然要了双份钱,也是有样学样,把手一伸,“我闺女摔了跟头,连膝盖都磕破皮了,你不得赔偿啊?”

岳氏气得发晕,下意识就答:“她们也没打你闺女啊!”

“敢情我姑娘不是因为你们打人才去叫她哥的啊?”许大娘眉毛一挑,冷哼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准命妇,还不值十两银子?怎么着,要不要我去叫儿子,再问问骆大人你这钱该不该给?”

“你…”扶着脑袋,岳氏强忍下冲上胸口的那口恶气。没办法,谁叫今天出门不利,就撞着丧门星了呢!花钱解灾了…

给这汤药费付出去了,王妈妈拿在手里的荷包几乎就扁了下去。在她身后的一个妈妈嘀咕:“这香火钱…”

反手捂住那老姐妹的嘴,王妈妈不敢声张,只一个劲地使眼色。那说话的妈妈也省过神来,偷睨着岳氏难看的脸色,不敢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拍着王妈**手。

王妈妈放开手,看看岳氏,没敢上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

把岳氏难看的脸色看在眼中,林贞娘忍不住偷笑。

白家虽是小富之家,可这一下子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也不是小数目,尤其是这种方式拿出来的,够让岳氏肉疼了。

她是越看岳氏那脸色越开心,可陈氏却是忐忑难安。悄悄碰了下林贞娘,她低声道:“贞娘,这钱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拉了陈氏走远了些,林贞娘笑道:“娘,这个和你说的那个风骨没关系,她们欺负人,还动手打人,就得付出代价。要是今天咱们不要她的赔偿,那以后她还得欺负人,不只是欺负咱们,更要欺负别人——到那时候,咱们反倒是害了人…”

被林贞娘绕得发晕,陈氏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可又好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娘的那个还是不要了吧!”

林贞娘皱眉,握着陈氏的手,悄声道:“您别管了!难道还放心不下女儿。”

瞥了眼岳氏,林贞娘笑着唤了声许大娘,“大娘,先进去上香吧!这没受什么伤,也是佛祖保佑咱们这些好人了…”

许大娘应了声,也不理会捂着胸口直皱眉的岳氏,挽了安媛就往大殿中走去。

这个时候,自然是抢不到头柱香了。大殿之中,众妇人抢着上香,抢不到蒲团的,就直接跪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合目跪拜,口齿微动,其色郑重,其情赤诚,哪怕是再耍滑藏奸的人,在佛祖面前,也虔诚如仰望大人的孩童。

有上完香的,或是转到殿后观音殿,或是绕到功德箱前捐香油钱,更有跪在角落稳坐蒲团之上的忘空大师面前,只盼能有机缘求得一言片语天机的。

见陈氏于明烛前点燃了香,撩裙想要跪倒在地上,林贞娘忙拉住她。

“娘,地上湿冷,您身子弱。”

“这孩子,”陈氏嗔怪:“在佛祖面前,岂能不诚心?”

见劝不动陈氏,林贞娘也不再说话,放开陈氏的手,先她一步跪在地上。却把棉裙裙摆摊开于地,示意陈氏跪在她的裙摆之上。

陈氏眸光闪动,似有水意,嗫嚅着,半晌却只道:“这孩子…”

展颜一笑,林贞娘平声道:“佛祖是最灵验的,一定喜欢我孝顺娘,不会觉得娘不诚心的。娘,快来给佛祖上香啊!”

陈氏笑笑,执香上前,跪在林贞娘的裙摆之上,拜过之后,起身把香插香炉,复又跪下,合什默默祈祷。

只看到到陈氏口齿微动,却听不到她在求什么。只是就算听不到,林贞娘也知道她必是在为她祈祷。

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在后世还是大好年华,风华正茂。可是于这个年代,却已是年华逝去,孤寂地老去。在陈氏的生命城,除了还惦念她这个女儿之外,就只剩下过去的那些回忆。没有更多的期盼,仿佛是一口渐渐干涸的井。

林贞娘不喜欢看着陈氏这样孤独地老去,可是却不知道该怎样去改变。哪怕娘掂记着逝去的林父,不打算再行改嫁,可也不该这样默默地活着。

或许,她该劝娘走出那座小院子——若是娘见得人多了,说不定就不再那么思念——啊,这样说来,她之前照顾娘,不肯让娘去铺子里操劳并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吧?

踌躇着,林贞娘偷眼看陈氏,见她神情祥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欢喜。便也随之而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许,她与陈氏就是那样的状况吧?只是,不管陈氏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舒心,她仍想尝试着让陈氏走出来——哪怕最好陈氏没有如她希望的一样,那她也觉得安心了——至少,她知道陈氏是快活的!

陈氏起身,在林贞娘起身时,蹲下身去,轻轻拂过她的棉裙,掸落在昏然灯光中根本看不清楚的灰尘。

转目,陈氏自腰上取下荷包,走向功德箱。

在功德箱旁,有两个衣着颇为精致的妇人正在捐香油钱,“师傅,你可要写仔细了。我夫家姓张,张门沈氏。”

听得妇人的叮咛,她的同伴就掩面而笑,“十两银子呢!小师傅怎么会记不清呢!”

目光扫过陈氏,看她从荷包中摸出的散碎银角,妇人抿了抿嘴角,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神情却是带着淡淡的嘲弄。

虽说是布施,可是就是在寺庙中,宝相庄严的佛前,却也难免俗世之中的恶习。

陈氏虽然看到那妇人的神情,却仍是面色如常。布施香油钱,本就是力所能及之事,图的是个心诚,并不在乎多少。有多大力量做多大事,陈氏并不曾想过在这个上头与人相争,自然并不觉不自在。

林贞娘却是冷眼瞥了眼那妇人,上前一步,翻手向那做记录的知客僧递上一叠银票,“师傅,还烦请你记上——林门陈氏,捐十两纹银。”

陈氏微惊,扭头看向林贞娘,嗫嚅着,却不好问她。

林贞娘一笑,也不理会那扭头看她的妇人,握住陈氏的手,温然笑道:“本来就是白得的,此刻捐出去正是应当。”

她这样一说,陈氏也就笑了,只是却转过头去,冲那知客僧道:“师傅,还请您把名字记成林氏贞娘…”

“娘,”林贞娘皱眉,拦下陈氏,“师傅,您别听我娘的——娘,佛祖劝人为善,难道您不希望女儿做个孝顺为善之人吗?”

陈氏笑笑,也不再说什么,看着那知客僧果真记上了林门陈氏,便与林贞娘转身。

在她们身后,许大娘与安媛也来捐香油钱。

显然是听到林氏两母女说的话了。安媛就拉着许大娘低声道:“娘,把那十两银子捐了吧!”

许大娘皱眉,“林家小娘子爱做好人,是她的事儿,我为什么要捐啊?”撇了撇嘴,她抱怨:“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被他们好一顿摔打,还不得好好将养啊!”

安媛苦笑,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娘,骆大人就在这儿呢!您若是把钱捐了,与哥哥颜面上也好看…”

若是说别的,许大娘多半不理,可是安媛一说这话,许大娘就犹豫起来。扭头看了看殿门口,虽然站在门前与安容和说笑的骆振锋根本就没往这这看,可是她还是禁不住在心里百番思量起来。

抿起嘴角,许大娘的脸崩得紧紧的,在迟疑好一会儿时,才上前,把一叠银票递给那知客僧:“师傅,请您记上——安门许氏捐香油钱——这钱啊,还是用上善途上来得好…”

她这句话,说得极大声,就连站在殿门口的安容和也不由望了过来。

只是一句话后,她的声音又压低了,“九两…”

缩在衣袖的手把那一两的银票捏成一团。许大娘退出来,瞥了眼安媛,低声嘀咕:“我还不得补补…”

安媛一笑,不说别的,只顺着许大娘道:“是,我娘是该补补,回头买根参,给娘炖参鸡汤…”

见安媛没责备她,许大娘就立刻笑起来,“买什么参啊!就多买上几斤五花肉,娘给你们炖红烧肉。到时候我闺女和你大哥、二哥,都补补…”

安媛微笑,“还有山虎哥,嗯,让沈师傅也来吃…”

许大娘挑眉,“那病秧子…”只是说了半句,她就咽了回去。

她这个女儿就是善良,还是不要让女儿怪她刻薄了。

目光一转,她看到陈氏和林贞娘正转向忘空大师身边,不由心头一动。

这忘空大师,听说每年今日,都会寻一有大机缘之人,为她卜上一卦,一卦可道人一生。只不知,她家阿媛会不会有这个机缘。

心跳加速,许大娘拉着安媛,快步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有人在苦苦相求:“大师,还求您发发慈悲,为小女算上一卦。小女也不求算一生,只要能算出小女何时有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九十八章 来钱儿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九十九章 算命

第九十九章 算命

“这是求子的?好生奇怪,求子不去求送子观音,求忘空大师做什么?”

许大娘在心里暗自嘀咕,近前几步,定睛一看,却是乐了。这求子的年轻妇人可不是在外头嚣张霸道,还挑唆岳氏动手打人的那个嘛!是什么武四官人的小妾来着,这倒难怪了,居然当着众人面也好意思问忘空大师生儿子的事儿。

撇了撇嘴,许大娘张开嘴,才“哟”了一声,却又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看柳氏不顺眼,她原本想讥讽几句,可是想想她拖了阿媛过来,本意是想撞撞机缘,看能不能让忘空大师一解迷冿的。要是她现在口出恶言,怕是要让忘空大师看轻了她。看轻她不打紧,耽误了阿媛可是大大不好。

听到那一声“哟”,林贞娘就知道是许大娘也过来了。抬头看去,她笑了笑,反手拉住陈氏,低声道:“娘,这么多人,咱们别凑热闹了——人太多,忘空大师都不知道该帮哪个算了!”

就是一个个的轮着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呢!更何况,只在众人里选择一个。多大的雨点才能单落她一人头上?!

陈氏凝眸,看着她,虽然隐有不豫之色,却还是顺从地任林贞娘挽着她转身。

只是林贞娘还未走开,就突然听到一声低唤:“女施主…”

没有在意,林贞娘甚至没有回答,待许大娘瞪着她,抬了下下巴,她才怔忡地回头。

原本一样闭目打坐的忘空大师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双目紧盯着林贞娘,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似乎是有些惊讶,又似乎是有些奇怪,还带有一丝迷茫。

忘空大师的双眼有如孩童一般清澈无邪,全无老人应有的混浊,甚至似乎全不知道掩饰般,就那样流露出种种说复杂的情绪。

林贞娘皱眉,先是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在她身后,除了许大娘母女后,再无旁人,那这忘空大师叫的是她?

林贞娘看看显得激动的陈氏,虽然有些奇怪,却还是恭敬地合什,“大师唤小女,不知是何事?”

她问得恭谨,在旁边等了许久的妇人们却因着她这一句而面生愤怒之色。这小娘子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谁不知道忘空大师每年今日必送一卦。她们在这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偏这小娘子一句话就让忘空大师睁开了眼。

柳氏恨恨瞪着林贞娘,越想越不甘心,“大师,小妇是武家四官人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忘空已经开口笑道:“女施主,请近前说话。”这却是对着林贞娘说的,就好像没听到柳氏的话一样,忘空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柳氏。

柳氏气结,旁边看热闹的就有人偷笑,“以为武家在定陶势大,就没人敢说对武家人说个‘不’字了?这里,可不是别处,是戚姬寺。那些钱势,在佛祖面前算得了什么?谁不知道忘空大师送卦很少送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而是多半送给有后福的人呢!”

虽然因为柳氏的怒视,那人收声不语,可是却仍是笑盈盈地偏头看热闹。

容不得林贞娘迟疑,陈氏已经一把推着林贞娘快步上前。

忘空大师定睛看着林贞娘,许久,才淡淡笑问:“女施主所求为何?或许,老僧可为女施主一解迷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