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无解的死结,越想越挫败,就像是憋坏了,不说出来简直要疯,乔韵本能地抓起电话要打,但在拨出之前,又顿了一下:现在打,也不会通的,秦巍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和谭玉排练对戏,准备《六央花》的试镜。这试镜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她不会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全身心都沉浸进了戏里,也不适合打扰。

把手机扔到一边,多少有些负气,抬脚想踩,但踏上去了又收住,乔韵自嘲地笑笑,弯下腰擦了一下屏幕,把它放到一边。她重新在飘窗边坐下来,把脸靠在膝盖上,侧着脸望着天边的夕阳,孤零零的轮廓,慢慢融进那镶着金边的阴影里。

第83章刀丛里的诗

“王导的电影,考虑演员人气的部分会少一些,但并不是因为他不看重人气,而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用考虑没人气的人选,想演王导电影的大牌实在是太多了,这是世界范围内的竞争。美国的娜塔莉波特曼,去年为了《六央花》特地飞到香港进行三轮面试,最终才拿下第二女主角,小邵的戏份算是第三男主角,我们就最简单粗暴地对比一下吧,你要面对的应该是两岸三地甚至全亚洲有档期的一线男星对这个角色的竞争。当然,他们不会全都出现,但你的优势也并不太大,其实在现在的试镜里,你的人气反倒是强项了,王导不考虑人气,你能拼的只有对角色的理解,让王导看到你的潜力——说老实话,要说演技的纯熟度,你和其余的竞争对手比,是没有太多优势的。”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剧组成员大概也都累得人仰马翻了,白场夜场的Staff忙着换班,但演员换不了,有些倒霉的角色,白场排了他的戏,晚场还有,就只能熬通宵地拍着,见缝插针地合个眼。——这也是在剧组千万不能得罪导演的一点,在中国剧组,劳动保护法形同虚设,有时候无意间一句话冲撞到了导演,心胸狭窄一点的导演,嘴上不说,之后全给你排连场戏,人都可能累死在片场,还没处说理去。

像是秦巍和谭玉这样的大咖,会有点特殊待遇,经纪人打点得又好,有人脉打底的,都会尽量在两场拍摄里安排一定的休息时间,但即使如此,因为《白洞》之前外景拍摄遇到事故,现在赶进度也急,几个主演一天都要工作十二小时以上,从剧组回来无不是呵欠连天,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随便嚼点面包,钻进自己的房间里恨不得就睡到第二天起来上戏。

——在这样的前提下,秦巍这几天还长时间地在谭玉影后的房间里逗留,那就不免有些惹人遐思了。剧组人多嘴杂,私下也都在传着他们两个的事:这个秦老师,真是各方面都让人没法说,一出道就是彗星般崛起,事业运强得可怕,女人缘也不逊色,之前是玉女官小雪频频探班,现在又是连续合作两次的影后,据说谭玉会接下《白洞》,就是想多点时间和小情人在一起,期间还穿插了几个圈外素人‘好朋友’,这让人怎么说才好?演艺圈是乱,可乱成他这么高规格的新人,也只能让人啧啧啧了。

风言风语,传得是一直都很快的,天涯上所谓的‘内部人员放料贴’里,秦巍和谭玉的关系从无到有,现在已经几乎被坐实了,李竺看到了也当不知道,更不会和秦巍去说。秦巍现在要专心准备王导的试镜,正需要谭玉的指点,能说动她出面,还是搭了个大人情呢,怎么能为了避嫌随便浪费?至于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她怎么管得到?

“其实你应该算是比较有潜力的演员了,就说我们合作的两部剧,你的进步就很明显,第一部电影就和大导演合作,确实是有数不尽的好处。”谭玉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指点他,心理活动只有自己知道,也许是要从周小雅手里抢人,也许是看好他未来的发展和身后的背景,她的小脾气都冲着李竺使,对秦巍的评价倒是尽心尽力,也尽显影后的眼界,“张导给你挑了一个很符合你年龄和心情的角色,你几乎是本色出演,在进入角色上没有太多的困难。而怎么面对镜头,照顾到人机关系,掌握电影表演的分寸,这些基本功他把你带得很好——张导是这个风格,和演员说戏不厌其烦,给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说实话,很多科班出身的学生,如果在校期间水一点,在镜头前还未必会有你的挥洒自如,表演痕迹会更重。”

“第二部、第三部戏,就是李竺为你接得好了,《周郎演义》,孙策和孙权两兄弟的性格有连续性,但区分度也高,你可以当一个人的两个阶段来演,而且共同点——那豪爽任侠的少年枭雄感,和你年少气盛的感觉是非常投合的,你很容易就能进入角色,在化妆的帮助下,又非常容易出彩。《玄夜洞天》的剧情不复杂,没什么对人性的拷问,商业电视剧而已,对你也没什么难度,正好让你体验一下担正的感觉,《白洞》的话,你的角色是个高智商年轻人,有点腼腆和口吃,特色鲜明,又和你本人有合衬的地方,所以你一下就进入角色,几乎从未被喊过Cut,这给了你更大的自信。”谭玉丝丝缕缕地给他分析,“但在《六央花》里,小邵这角色是个普通人,画鬼容易画人难,普通人恰恰是最难演的。而王导又不是个爱说戏的演员,他更喜欢反复拍摄,磨掉所有的表演痕迹,磨掉演员的心防,把本真流露那一瞬间的灵性给捕捉进去。所以,整个试镜的重点就是把握住自己的灵性,你能把握住,能够在试镜的时候进入这种状态,那你就能够通过王导的试镜,如果你把握不住,那就玄。”

谭玉拿影后的那部戏就是和王导合作,她不讳言,这是她最痛苦的拍摄过程,虽然回报足够丰厚,但却不是很想重复,“王导比较适合和天赋型演员合作,祖师爷赏饭吃的那种,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灵性流露的状态,几乎不需要怎么去磨,所以王导常合作的几个影帝、影后,都是在他手上出的成绩,他也喜欢和他们合作,这样免去前期磨练的痛苦。”

秦巍是不是祖师爷赏饭吃的类型?谭玉没说,但答案很明显,秦巍下了戏就关在房间里琢磨小邵这角色,琢磨‘本真灵性’,据说那是一种极为纯粹的状态,如果你有天赋,可以轻易地进入,就会有明显的感觉,如果没有,那就只能和谭玉一样,一个镜头拉一百多条,连续三天拍到要吐,最后在电影里呈现出一秒。

这样的表演简直是折磨,除了心理压力以外,也有长期反复做这么一个动作带来的枯燥感,秦巍想想都不寒而栗,他第一次有了点畏难的情绪,但又不想服输:想拍文艺片,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喜欢‘成为另一个人’的过程,喜欢和大导合作,拍一个完整的故事,进入一段完整的人生,而不是像《玄夜洞天》一样,拍着蹩脚的上古神话,勉强自己投入一段按审美将会嗤之以鼻的幼稚故事。《周郎演义》勉强符合标准,但还是商业片,《白洞》会好些,都市谍战,有点新鲜元素,故事也完整,但人物终究单薄,男主角的人物小传都只不过是寥寥数百字,剧本也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标准的流水线产物……可能有点审美的演员都不会喜欢拍这种故事,但,真正的好故事,他们够资格拍吗?

秦巍现在才在想这个问题,好东西人人都知道欣赏,可是不是人人都能够制造呢?他真的够格吗?他喜欢表演,但这喜欢,是票友式业余爱好的喜欢,还是有天赋的喜欢?真正的好故事和好人物,他演得出来吗?

剧本他看得懂,这故事他能投入进去,《六央花》是个充满了轻愁的意识流故事,六央花,六十年才开一次,食之可以进入长达六十年的幻梦,梦和现实的交错中,人世悄然变迁。这故事里所有的演员,都是梦主的一段人生,再深入人心的爱,在时光面前也会消逝,人心最终只会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不想忘会消散,而当你想忘记的时候,这点痕迹却怎么也不能褪去。

但,投入得进去,却演不出来,小邵也是梦中的一段,他是杀手,总出现在梦境的角落里,追逐着六央花化身的梦主,他从没有表情,剧本用诗意的言语形容他的气质:刀丛里的诗。这种艺术化的形容让他完全无从下手,刀丛里的诗,怎么算是刀丛里的诗?

只是念台词,这层次的表演就最好快点自行退散,免得侮辱了王导的试镜室,秦巍看了王导从前的片子,试着模仿影帝的演技,但出来总不像是那么一回事,试着从自身经历去找感觉,也好像差了一层,谭玉没批评过他,但也没表示过赞赏和肯定——连她都无法打动,他的表演肯定不是‘好而不自知’的那种。

他不知道以前那些再怎么努力成绩也上不去的同学,是不是有一样的挫折感,秦巍没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来,但最近他的心情是越来越差,烦躁来源复杂,有点想打退堂鼓,又为自己居然想打退堂鼓而惊讶。他不怕累,但这种茫然的绝望实在让人感觉很差。

又一个毫无进展,自觉没有任何进步的试镜准备,秦巍回去休息的时候已经烦到没感觉了,和工作人员擦身而过,他还保持着笑意,但其实对他们暧昧的笑容已烦得不行:他不傻,他们在想什么他不会猜不出来,就是在传谭玉和他的关系,闲着没事怎么这么八卦?少管点别人的事会死?

也许是烦到最高点,他反而笑起来,一下想到不相干的事上去:他现在终于理解乔韵赶设计的时候脾气为什么那么差了,有时候真的是——恨不得——

现在,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当时的反应有多不近人情,也许从道理上来说是她在作,但在感情上,这种汹涌澎湃,需要出口的洪流——她一定是很爱他,才在两个人吵了那么多次架以后还愿意回来和好,但有多少爱禁得住这样反反复复的拉锯消磨?她也一定是很懂他,对他的反应日渐绝望,所以才在那个时间段决绝地说了分手。

一个亘古的谜,从未想过能有解答,已经成为生命遗憾之一的谜语忽然得到解答,秦巍的呼吸都为之一顿,他扭停水龙头,茫然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是的,这世上哪有没理由的决定,所有的不解其实都源自傲慢和无知——乔韵为什么要和他分手?理由太简单,她太了解他,她的直觉早看透了他。他们是相爱,但从前的那个他怎么知道什么叫绝望,什么是挫败?他根本就不能理解她,她的挫败是任性,崩溃是不够努力,他不能和这一面的她形成共鸣,只凭所谓修养包容,但她要的,根本不是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忍耐,就像是现在的他,满是尘埃,却不想向轻易一个人倾诉,至亲好友,他们都不会懂他的孤独——

他抹了一把脸,从水池边拿起手机,想要拨出电话却又顿住:忽然间过去的人生成为黑历史,他的幼稚是那么沾沾自喜,回看起来,自我感觉良好得真可怕。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乔韵的幼稚任性?明明她的目光比他看得更长远,小脾气下,她的直觉透亮明澈——她其实一直都没有说错,在毕业时,她说他们不适合在一起,在香格里拉的床头,她说他需要的不是她这样的女朋友,他们各有太多事忙,在这样的时刻不能陪在身边,甚至不能随时通话,她在设计,突如其来的响动也许会惊走苦思冥想的灵感,让他大发雷霆,他在拍戏,每天的空闲时段变动不定,永远不能及时回复消息。

她现在是不是也在为设计焦虑?他完全明白了她的不安感,对世界奉献出一片自我,供人评说,这是一种关乎自尊的焦虑,他能想象到,但却不知该如何去排解,时间和空间远远隔开了他们,乔韵现在需要的,其实也不是他这样的男朋友。

从头到尾,她说得是真的一点都没有错,全是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任凭他多么幼稚傲慢,自以为是,她对他却总是那么真诚。

【对不起】他键入短信,但又无以为继,不是不想道歉,只是现在的情绪过分零散,无法形成语言。

【我很抱歉】

【我很想你】

【其实你说得没有错】

【但我还是想见你】

太多太多的话,最终发出的信息没头没尾,有点怪异,【人最大的缺点,是不是不能控制自己?】

【不该、不能、不合适,认清了现实,但依然想要,无法停止】

【?】出乎意料,那边的回复来得很快,乔韵现在居然还没开始工作?按她上次发来的时间表,她现在应该正在没日没夜地赶制样衣。【不是。人最大的缺点,是一边想要,一边却又不肯定能不能走下去。】

【怎么忽然间好像大彻大悟了?】

【新角色的揣摩不顺利?】

就这么几句话,全靠猜,居然也全猜中。秦巍捂着脸笑,笑着笑着真情流露,【是,是,是。】

【我好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

【但我没有时间】

但他们都没有时间,B市是他想回回不去的家,他所有的努力都在促使自己飞快地远离,即使他回去了,她也未必会在,他们像是两辆错身而过,背道而驰的火车,离梦想越近,就离彼此越远。思念挂在心里,生死间的领悟,却已渐渐模糊,在那一刻他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见她一面,可这一面却被搁置着越来越遥远,她的设计出了问题,她没有时间。

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却不能在一起,没有其余人,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命运不允许,这是一种微甜带酸,特别的苦涩,想到她,再苦也有一点甜,再甜那也都是苦的,就像是窗外的淡月,时隐时现,伴着浓厚的乌云,他的人沉在沙发里,魂在月下徘徊不定,驻足等待,在薄雾中茫然四顾,寻找着对方的背影。

在这一刻,秦巍忽然有了一点小邵的感觉,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刀丛上,浸透了鲜血的浪漫与诗篇。

这一刻,在同一轮月亮下,乔韵放下手机,翻过一页又一页,毫不留恋地舍弃了整个太极系列,她俨然已臻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新的设计蜂拥在笔尖,争先恐后地外跃,时间的流逝失去意义,月亮行到中天,西行,下沉——当她停笔时,正处在黎明前最深最深的黑暗里。

盖上素描簿,深吸一口气,她像是着了魔,走到储藏室,开锁搬箱子,从家私堆的最深处翻找到一个黑布袋,吭哧吭哧地扛到工作室里。

“嘿——哟!”她喘了口气,吃力地把假模搬到一边。

犹豫了一下,手指拂过染尘的拉链,似有片刻回魂的惊醒——

看,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认清了现实,却依然想要继续。

也不是想要继续,却又没有自信。

而是虽然没有自信,但却又忍不住,总是还怀抱着一点点不灭的希望,随时随地,因情势改变,重新燃起。

天边曦色出现,一缕晨光射入窗中,在飞舞的尘灰里,乔韵咬住唇,唰地一声,拉开了拉链。

第84章谈笑间

“非常感谢秦老师您从香港片场特意赶来,”宋雅兰说,她客套地和秦巍握了握手,把他引进来介绍给Amanda,自己识相地走到摄影棚里,查看摄像组的准备情况,只是用余光观察着秦巍和Amanda的交谈——今天Amanda倒是一点都不高冷了,笑得比花儿还开,看得出,hold住垂涎劲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努力了。

“Sissi,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她问金发碧眼的摄影师,出众的英文,是她今天会被带来这里的唯一理由,否则Amanda才不会带她来,这是她经手拍摄的第一个封面,如此功劳,怎容分润。

“一切都很好,”Sissi拍了几张照,低头调试着机器,有点好奇地问,“他是谁?模特吗?你们很少让我们飞过来拍模特。”

“是明星。”

“那么他看起来就异乎寻常地年轻了。”Sissi就事论事,“能登上《Voyage》封面的男明星一般都有点年纪,这是世界性规律。”

这是真的,《Voyage》挑选明星也是有节操的,能卖不代表能上封面,格调太低的青少年明星和真人秀明星他们都是不屑的,而这就挡掉了很多时尚感太过少年的偶像歌手、咖位不够的新人演员。以欧美演艺圈男明星普遍的出头年纪来说,能在30岁登上《Voyage》封面,已经算是上位很快了,像秦先生这样,毕业一年,22岁就能上封,即使是不太重要的2月刊,在欧美圈,除非是专职模特,否则简直难以想象。

“他在我们国家也是个特例。”宋雅兰为Sissi稍微介绍一下秦先生的光辉履历,“出道才一年,已经和两个世界级电影大师有合作了,而且主演的电视剧在我们国家人气非常高,是今年暑期档的收视冠军,讨论度极强。你走在街上,10个谈论明星的人,8个应该都在谈论他。”

这是真的,不过《玄夜洞天》显然谈不上什么格调,真正让他足以登上《Voyage》的,还是《六央花》这部文艺大片,还有秦巍能干的经纪人为他谈下来的Armani赞助——只是赞助,并非代言,但Armani的PR显然很喜欢他在《六央花》记者发布会、《周郎演义》首映礼上的着装表现,这一次封面就有他们公关的因素在。再加上秦先生已确定代言的几个高格调化妆品、香水,和《Voyage》一样有紧密的合作,同样希望他本身的时尚地位越高越好,他本人外形条件又出色,拍硬照想必会相当好看。诸多因素作用下,他也创下了从出道到登封的最快记录,并且实至名归,居然没有在编辑部内部激起反对之声。

“真的?电视剧?”Sissi有点稀奇——《Voyage》美国版可从没有对电视剧明星假以辞色。宋雅兰解释,“电视剧在我们的文化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这和美国是反过来的,不过他一样有出色的电影作品——他现在就在拍摄王导演的电影,Amanda正在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出道就是张导的大作,这对一个新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但之后你的职业发展路线出人意料,现在回归到文艺片路线,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吗?我是说,拍过《钢铁心》这样的作品以后,你对《玄夜洞天》是什么感觉?”

“你是在暗示《玄夜洞天》是一部很垃圾的电视剧吗?”对谈区传来了一阵笑声,宋雅兰不禁扬扬眉:居然避开了陷阱,甚至直接挑明,化为调侃,反而把气氛握在手心,看来他的名校学历没经过粉饰。“当然,我理解你们编辑部肯定不会太喜欢这部电视剧,它对《Voyage》来说太幼稚和通俗,但我想我们不应该无视市场的不成熟,这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Voyage》在美国是一本通俗杂志,但在中国却曲高和寡,为了市场,我们每个人都该做点妥协,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追求艺术……”

像是《Voyage》这样的杂志,采访讲究点深度,最好是挖掘出内心,谈论些深奥的问题,带点文艺的调调儿,问的问题也会比一般媒体更刁蛮,想方设法地击溃明星的心防。如果受访者表现太差,那么采访文章就不好写,有时候会很直接地不给好话,冷嘲热讽,提一提这男孩“在漂亮外表下,对过大名气的焦虑”,但Amanda明显被秦巍的谈吐和风度征服,已成为新晋迷妹——宋雅兰暗中撇了撇嘴:秦先生真是会说话,什么《玄夜洞天》对《Voyage》来说太幼稚,电视剧在播那段时间,每天中饭编辑部例牌花痴对象可都是他,和一般的家庭妇女聚会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她们还维持了最后的脸面,没有投入讨论那狗血剧情。《六央花》那程度的作品,Amanda看得懂吗?

“演出《六央花》这种作品确实是一种很不同的感觉,说实话,能通过试镜我也感到很幸运,我是个资历很浅薄的新人,王导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也非常地珍惜。”

“传言中和你竞争这个角色的包括日本的木村拓哉,这是真的吗?”

“哈哈,不是,但竞争的确很激烈,和王导合作虽然痛苦,但对演员来说也是一种脱胎换骨的体验。我们都在争着去享受这种折磨,就像是小狗在抢骨头一样积极。”

真聪明:从受访开始到现在,语气已经有了微妙的转变——宋雅兰觉得很嘲的一点是,由于不少稿件是从英文版翻译过来的,为了保证杂志风格统一,即使是本地版的采访,《Voyage》的稿子也经常做得很翻译腔,好像是把中文翻译成英文以后,再生硬地翻译回来,达不到这种要求的,会被评价为“文笔不够洋气”,打回重写。Amanda事先拟定的问题就有这种鲜明的西洋特色,秦巍一定是注意到了这点,回答也从口语化变成了这种假模假式的“洋气”腔。、

“对,追求这种人戏合一的境界是我留在国内的原因,另外还有一点,我想说的是,其实你能做的和你想做的未必一样。我认为去耶鲁和留在国内并不存在‘哪个更好’,或是‘哪个更合适’,唯一的问题是‘哪个是我更想要的’,我认为人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这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那你觉得现在的状态足够理想吗?”

“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但我想没有人会很容易就获得满足的。”

充满睿智的对话,让Amanda都不禁为之折服,在两人间似乎也形成了某种默契,她原本准备在提纲里的尖锐问题变得圆润,甚至有好几个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宋雅兰都不知不觉听得入神:在此之前,她对秦巍的所有印象,大概都来自于【韵】的那场秀和圈子里的一些传言:少年成名,背景强硬,而且应该是个情圣,身边女朋友一个接一个,为了女人兴师动众,什么荒唐事都做——

圈子里的话,传起来都是难听的,以宋雅兰的立场,自然不会对秦巍有太多亲切感,更多的是站在距离外审视地看,但今天的采访让她不免有些改观:坐在聚光灯下,边扣袖扣边受访的秦巍,眉宇清朗,略带忧郁,眼神坚定,外形出色,气质更出色,仿佛自带了一个聚光灯。这样的男人是很吸引人的,除了外表和名气以外对本能的吸引力,知识的渊博、心态的淡定超脱应该都有加分,但又不是全部,只能说,和《玄夜洞天》里的男主角比,虽然只过去半年,但秦巍这个人似乎又成长了不少,就像是一壶茶,香味已经开始出来了——

Sissi早已操着相机虎视眈眈,时不时咔上一张,宋雅兰也看得入神,在心底想着由她来沟通拍摄和指导氛围的话,会是怎样的大片。直到身边传来说话声,她才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主编已经走到她身边的角落里,和她一起遥遥监控着采访情况。

“很有表现力。”温萱轻声称赞,“他把Armani穿出神韵了。”

“的确,他是国内少见不土气的男演员。”宋雅兰立刻机灵地附和,心底也暗暗吃惊:这是实话,但从主编嘴里说出来则很难得,为了保证中国《Voyage》的逼格,她恨不得只用拿过国际大奖的一线明星上封面。唔,这么说起来,这一次推秦巍上封面,虽然是他的经纪人联合了多方PR共同公关的结果,牵扯到几个广告大客户,据说还有《周郎演义》出品公司的人情在里面,但主编点头同意得其实也比以往要爽快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犹豫。看来,秦巍也是相当讨她的喜欢。

她心里顿时一动——倒不是为了秦巍,而是想到了乔韵,不管秦巍和乔韵是什么关系,他为她办了个秀这传言总该是有点真的吧?如果他能对主编提一句的话……

就像是Amanda反乔韵已成为职场自保的必要策略一样,挺【韵】到底,也成为宋雅兰想要出头唯一的机会了,她对这件事甚至要比乔韵更上心,只可惜温萱并不是谁都能搞定的,乔韵那边迟迟没进展,只能干着急,宋雅兰的念头一起就停不下来:试试也好,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只是该怎么开口?得把握机会,以快打快,趁温萱在的时候美言推销,佐以美色,磨得她情面过不去为佳,电子邮件的效果就不会有这么好。宋雅兰心里有事,整个拍摄都看得心不在焉,只怕温萱走,还好还好,闪光灯下的秦巍更诱人:收敛了轻郁,配合地摆出高冷傲气,下巴一抬,眼睑微垂,在强光下,秀色简直可餐,那强烈的、慑人的雄性魅力,被合身的西装包裹,游走于野性和绅士之间,Amanda已看得双目迷离,就连宋雅兰都有点分心。温萱的脚步,开始还有点游离,后来便站在当地,显然是引起兴趣,想和秦巍做进一步寒暄。

“啊,主编。”拍摄告一段落,Amanda发现老板,赶紧奔来招呼,宋雅兰借机上去端茶倒水,“秦先生喝水吗?”

“来一杯吧,谢谢。”看得出他有点累,靠近了看,粉也不能完全遮住眼下的青黑,但笑容依然完美,更居然还记得,“说起来,我刚就想问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雅兰找一根吸管给他,赶快抓住话口,“是在今年三月份【韵】的发布会上,您也去了——您和设计师是朋友?”

“是,”秦巍说,居然承认得很坦然,好像这一阵子劈腿官小雪、恋上谭影后的人不是他,“不过,我们好久没见了,这一次本来有机会的,她又被临时叫去东京。”

“东京?”宋雅兰本来要继续打铺垫,但注意力一下被引开,“是因为——”

“去准备东京时装周的发布会,”不知是否错觉,秦先生的语气有点自豪,仿佛献宝般夸耀地说,“本来想留下来参加她旗舰店开幕式的,但赶不及,我参加完百花电影节的红毯就要回去拍戏——”

关系这么密切?那还不快把握机会,为密友推荐推荐?宋雅兰精神大振,正要开口,身后高跟鞋响,她被人推了一下,踉跄到一边,Amanda轻风般翻来一个白眼,也只是一瞬间,不耽误她热情的笑声,“秦先生,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主编,温萱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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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Amanda在场,她只能再度沦为跑腿,宋雅兰没死心,一直盘旋着找机会,但除了一耳朵八卦以外没听到别的:周小雅和谭玉都会去金鸡百花电影节,他会和谁一起走红毯?你会穿什么衣服去?Armani?那品牌一定很喜欢你,金鸡百花的红毯一向是国内雷人设计师的舞台,简直不堪入目,据说连华伦天奴都不肯周小雅穿自家衣服过去,怕跌了份。不过,肯定不会是今天拍摄穿的高级定制了,最多借一套成衣,已算是给面子。

“是,往年的红毯水平,应该都是一般。”秦巍已结束拍摄,但还没走,一边看照片一边和温萱、Amanda闲话家常,他的眼神落到宋雅兰身上,对她微微一笑——似是看穿了她的焦急,这笑带了点安抚的意味,甚至还有点好感和温柔。“不过今年应该会不太一样。”

“哦?”

“谭姐和周姐都会穿我朋友的设计,两条非常漂亮的大裙子——萱姐有兴趣的话,可以留意一下,我相信,她不会让你失望,这绝对是两条国际水准的高定礼裙。”

“哦?”自来熟,但素来高冷的主编居然不介意,一声萱姐,甜得温萱笑靥如花,哪怕是面子情她也应了,“那我一定关注——如果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赔我?”

“那就罚我请萱姐吃饭,”秦巍说着,他拥着两个编辑往外走,“把乔韵也叫上听您训话,居然敢浪费您宝贵的时间,那说明她的功力还很差,需要名师教诲……”

他的笑,太具威力,宋雅兰被正面击中,好像迎面中了一弹,心跳如鼓,连听觉都被子弹炸碎,模模糊糊听着秦巍的话,目送他走远——直到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噢,原来无需提示,人家早就已经,放在了心上啊……

等等!

两条大裙子?两条?一条肯定是黑盘龙了,那另一条呢?两个女明星同穿一个牌子,彼此知不知道?这两个女星咖位还相近,但裙子总分大小,谁穿大,谁穿小?

对国内电影节,她本来没有丝毫兴趣,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两样了,宋雅兰没跟着秦巍走远,而是先回办公室,开了电脑在同业群里求,【明天的百花红毯,谁能带我去啊?】

【你想去?】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俏活,太多人能带她去了,陆续有人回话释放善意,宋雅兰还没来得及回复,肩头就被人轻敲一下,一回头看到是大老板,赶快坐正:“主编。”

“嗯。”温萱已恢复了平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眼神一半看宋雅兰,一般看Amanda,欣赏后者的惴惴不安,前者的不可置信,显然,她是送走秦巍后,直接做了这个决定,事前根本都没和Amanda商量。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推荐过【韵】?”

“是,是。”

“那好,明天的百花红毯,就由你陪我一起去。”

第85章百花争妍(上)

“所以最后周小雅到底借了哪家的裙子?”谭玉人没出来,在房间里大声问,“是华伦天奴?最好是华伦天奴啦——啧,虽然这姑娘是有点招人烦,但怎么说也是影后级别的,要真让官小雪穿上阿玛尼高定过去,咱们这群演技派也挺没意思的,张哥你说对不?”

一边说,她一边从房间里拢着大裙子走出来,刚蹬上高跟鞋,防水台过高,有点举步维艰的,迈过门槛时差点摔倒,经纪人和造型师连忙一边一个扶住,经纪人有点担心,“梁老师,这个鞋不能穿了吧,怎么走路啊?”

“上次试穿的时候不这样啊,”造型师也纳闷,“是绊到了吗?裙子还是太长了?——这个可以修改吗?应该不至于和华伦天奴一样严格吧?”

能不能修改借走的衣服,品牌HR会不会对还回来的高定礼服说三道四,其实也是演艺圈里很体现逼格的一点,像是周小雅,她如今算是攀登到国内影星的逼格顶端了,可以从华伦天奴借到高定礼服,但待遇在华伦天奴的合作女星里其实又算是一般——她是没法修改礼服的,如果改了就要自己买下来,因为会影响礼服的后续展示和消瘦,说穿了,其实就是品牌觉得你的号召力抵不过这件礼服的制作成本,就这么简单而已。

也许周小雅不缺这份钱,但被迫买下礼服,她也丢不起这个人,而华伦天奴的礼服都是按模特的标准身材来定做的,即使也是0号身材,但身高不一样,周小雅穿着怎么合身?红毯效果自然不好,这也是一种恶性循环。

反倒是谭玉,选择和【韵】合作,就舒服多了,量身以后,【韵】是修改过尺寸给她送来的,还做了一些更适合红毯的细节改动,谭玉对这条裙子满意得不得了,此时揽镜自照,觉得自己比平时上镜的效果还更瘦得多了——一身黑裙,烈焰红唇,长头发烫成大卷,斜挽成髻,冷艳中不乏妩媚,黑色天鹅绒贵气衬肤,更显得肤白如玉,还有那条盘旋的皮革黑龙,真的穿了才有感觉,胸腰这块的曲线,被处理得太好了,从背部开始的龙头,紧贴着显出背部的纤瘦,龙身绕在腰部,曲线完全被强调出来,更显得黑色天鹅绒的胸部更大,但比例又不显得过分失衡,顺下来的裙身裙尾干净利落,典雅高贵,虽然不是蓬蓬的大裙子,但存在感一点不少,叉腰一站,真有点女王莅临的感觉。

她绕着镜子转了几圈,感觉体重在好心情下,都比平时要轻,脚步也跟着飞扬,鞋子虽然快勒进骨头里了,但在美跟前,这种捏骨酷刑的疼痛也可以忍受,“不不不,梁梁,不要修改,万一修改了没这么好看了怎么办?我适应一下,要是真不行的话就换双鞋吧,感觉防水台也可以不必那么高的——”

她对着镜子摆了几个Pose,又试着走了几步看效果,脚快痛死,动作也因此有点僵硬,但除此外效果都非常完美,谭玉的经纪人都用欣赏的眼神看她,“今天应该能出个不错的通稿——嗯,这都不应该出通稿了,要是那些媒体不给咱们谭姐评个最佳着装,他们还做媒体干嘛呀?”

谭玉心情很靓,不免夸耀,“看吧,就说我眼光不错了,乔韵这个设计师是值得去栽培的,很有天赋,我看好她未来必成大器——那啥,夸两句得了啊,还不快去问问周小雅穿什么,这都还有半天就开始了,怎么还没消息呢?”

“要不我给老张打个电话吧,这次小周好像找了他做造型师。”梁老师主动出谋献策,“我这就打,顺便问问她们几点去走红毯。”

这也算是业内惯例吧,不是通过主办方沟通,就是彼此事先婉转通气,大咖一般都会互相回避,方便媒体拍照,而且也免得互抢风头,被人拿来比较。以前谭玉都是主动避开周小雅,今天她却信心十足,有意寻衅,“行,你问问,我也选那个时间过去,打她个措手不及——这一次主动找合影的人不会再是她了。”

以前周小雅身上都是华伦天奴,效果再怎么样也有品牌加成,当然喜欢合影,谭玉穿些国产工作室的牌子,勉强不失礼人前,强撑的笑容背后,那份心酸只有自己知道,今天稳操胜券,当然想打个翻身仗。梁老师听着直笑,倒是又不敢打电话了——他也接周小雅的单子的,这样得罪人的事情怎么好出头?

当然不会反对影后的决定,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敷衍,手机拿起来,假装拨出去,过了一会耸耸肩,“没接啊,也忙着呢吧?”

“说不定是怕了,出来效果实在不理想,不敢接。”经纪人适时捧场,众人都笑起来,谭玉也很得意,在镜子前走来走去,吸气挺胸,直到脚实在受不了了才坐下来休息,又让助理,“给我拍两张,发给乔韵那边看看,也让他们提点意见。”

“还有什么意见能提?谭姐穿得这么美,他们应该给广告费才对。”助理也不落人后,一边拍照一边溜须拍马,谭玉听得笑盈盈的,只故作不在意,一边听一边发信息,撒开网打听周小雅今天穿什么,有没有人看到她的Look。

【没听说啊,他们家PR今天挺沉默,还没联系我们发通稿呢,应该不是华伦天奴吧】

【她们应该是7点多过去吧?谭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早过去还是晚过去?】

要说国内电影节,办得的确也是比较随意,越是官方背景管理就越混乱,连走红毯的时间点都没人来通知,只仰赖几个大经纪人居中协调,谭玉是自己在做工作室,不过和之前的公司关系不错,往常都给面子,听他们安排,今天的口风则罕见地含糊,【我不知道,可能差不多吧,前后脚?】

【你们要前后脚的话,那媒体有话题了。】和她对话的不是李竺——李竺今天在跟秦巍,他们《周郎演义》剧组要在百花奖上拿几个有分量的大奖,来得齐全(当然谭玉也有奖拿,事先名单大家甚至都能知道的,否则谁会过来?),马驰是最佳男主角,秦巍也要在百花奖上拿个最佳新人奖,算是他的第一个奖项,李竺肯定得盯一盯。

【不过,也可以撞一撞,她今天没穿华伦天奴。】不是李竺这个八面玲珑,和周小雅关系也不错的大经纪,这个和她八卦的大经纪是有亲疏喜恶的,也愿意透露消息,【好像是个国内牌子,你也不怕她又出通稿踩你。】

媒体当然乐意拱合照,每次合照以后红包都拿得手软,双方都要出艳压通稿,除了打点媒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以前周小雅仗着华伦天奴,总能占到上风,媒体对谭玉也有点歉意,这次乘着双方都穿国产,说几句应该能扳回一局——但谭玉不但没放松,反而在看到‘国产’两个字后,隐隐提了一口气,有种不祥预感浮起,【……知道是什么牌子吗?】

【好像是叫……韵?就是之前发布会挺热闹的一个牌子。】那边也想起来,【诶,对了,你穿什么牌子呀?】

谭玉深吸一口气,没搭理短信,她慢、慢、慢、慢放下手机。

然后,开始尖叫。

“气——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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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必须换!这是拿我当猴耍啊?我靠,难道我除了她这条裙子就只能裸奔去红毯?老张你立刻去我家把那件Armani拿来!就是上次刘总送我那条——这条没穿出去过吧?我可以穿那条啊!去去去,去拿。”

“谭姐,那是商业成衣系列……”

“成衣就不是阿玛尼了?那可是GiioArmani,又不是Emporio——就是Emporio,难道会比不过韵?拜托哦,那是阿玛尼诶——去拿来我穿,去!”

“可,姐——好好好,我去我去……”

“那,姐,这条换下来的裙子——”

“剪掉!剪掉!”

“是是,这就去剪。”助理捧着裙子仓皇逃出去,室内气压低得要命,谭玉披着浴袍坐在那里,气场塞满整个房间,造型师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整理他带来的几十双鞋。

“只要是黑裙子,这发型都能搭配的对吧。”冷不丁女王又有问,从语气来看,她不接受第二个答案。

“能的能的,可能要稍微做点修饰吧,不过……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那就好……哼!她最好是把周小雅的大腿抱牢,不然我保证,今晚以后,圈内没有第二个女明星会穿她的裙子上红毯!”女王气头上撂下狠话,阴恻恻的语气,让造型师不禁暗自龇牙:果然,什么恨都比不上抢女人风头,这个仇,看来是真结大了。

“秦巍呢?”株连也是女王式人物动怒时的特点,“我那么辛辛苦苦的帮他,他怎么样对我?现在王导的片子拿下了,就把我当擦鞋布?呵,呵呵。”

她翻个白眼,似笑非笑,边说边点头,多少情绪都藏在语气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秦巍,乔韵,呵呵呵……”

这件事,其实看你站在哪个角度看了,梁老师表面附和,心底有点不以为然:品牌借衣服,从来也没说一场就只能借一个明星的,否则这不成了抢车位游戏?为了避免女明星之间的意气之争,PR就是不会在事先沟通款式和借了谁,不然谁都来玩宫心计,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谭玉能抢占到那场秀的开场大裙子,已经是品牌很给面子了,难道还要品牌为了她去拒绝周小雅?她是影后,后前面还有个影字呢。

到底是世界中心当久了,对心里的小弟小妹就有点放不平心态,不能当平等的工作伙伴来看待。——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她自己的工作室,自己是老板,现在谁能控制她?梁老师心里是在发愁:就剩两小时了,怎么构思个新造型出来?到时候她红毯丢脸,砸的还是他的招牌。

有这一层考虑,他再Bitch也不敢煽风点火,消极地嗯嗯啊啊,冷敷谭影后的脾气,但看似不太奏效,谭影后咬着唇坐在那恶狠狠地摁手机,唇膏被吃掉大半自己都没发现——这是真恨上的迹象之二,气到忘记保持妆容。梁老师好奇死了,发自内心地想偷看:天知道,也许几个月以后,秦巍的什么大丑闻就是从今天开始发酵的呢?想一想,其实还挺激动的……

经纪人也是伺候影后惯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请求都能第一时间办到,B市晚高峰有多堵?他居然在半个小时内就气喘吁吁带着那套礼服赶到,“姐,拿拿拿拿来了,你,你穿穿看。”

他打开保护罩,把一件黑色鸡尾酒裙取出来——到膝盖的长度,介乎于正式和小礼服之间,朴素的黑色裹身设计,胸片上点缀着亮片——

三个人的眼神都凝聚在这条裙子上,没有人说话,气氛迷之尴尬,谭玉的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还是生气的,但是因为另一个不同的原因了。

“呃……姐?”沉默了一会,经纪人小心翼翼地说,“你看——”

谭玉慢了几秒没动,左右地看两个男人,没有人接翎子,她的眼睛就翻起来,一跺脚接过衣服,蹬蹬蹬踩着高跟鞋,像是要把地板跺穿,高扬着头走进卧室——迟迟不出来,过了十分钟,经纪人过去敲门,“姐——”

谭玉低着头走出来,肩膀都是塌的,看了镜子几眼就转开,好像多看一眼都会刺伤自己,经纪人和梁老师对视一眼——梁老师咳嗽一声,勇敢地说,“其实说起来,姐你没必要换啊,怕的是周小雅,不是你啊,你拿到的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裙子,她知道了还愿意穿天字第二号,是她没身份,你说对不对?你要不穿了,她应该是正中下怀吧?”

“这件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呀,”谭玉还嘴硬,梁老师一说倒是来劲了,在镜子前左右顾盼,搔首弄姿,“毕竟是国际大牌,设计多简洁,做工多精细——”

就说了这两点,她也夸不下去了,气氛更尴尬:如果说阿玛尼高定艳压【韵】,那还没什么可说的,可阿玛尼商业礼服,主要是为了一些企业高管参加特定场合准备的,它的功能就不属于争奇斗艳型的,更主要的是低调和得体、稳重,在艺术感上比较乏善可陈,怎么能和大裙子比?这件衣服和她的妆发都不称,好像一个贵妇,妆全画好,然后忽然穿着睡衣就出街了。

“就是,谁说不好看的?”经纪人赶紧顺着她的话往下哄,“我说好看极了!我们谭姐的眼光还能有错?——要不这样,谭姐,咱们再穿穿那件【韵】,就看看它比阿玛尼差在哪里——就辛苦你当模特,给我们比较一下吧,好不好?”

“对对对,也让我们开开眼。”梁老师也赶紧帮腔,但做不到经纪人这么无节操,只拙劣重复,“让我们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