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时尚业刚刚开始发展,大家都在摸石头,这种小圈子还在发育初期,但国外的生态圈已很成熟,几乎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圈子,混圈子就像是混江湖,一个新人要出头,只有三种可能,1抱住资深编辑的大腿,被她隆重在杂志上推出炒热概念,带入圈中,作为新宠介绍给那些大拿旧爱们认识;2受到名设计师的赏识,收入品牌里做小弟,一边压榨一边攒经验,在业内混名声,3和名模做闺蜜,靠她们的穿搭提携,提升卖气和影响力。

反过来说,菜鸟编辑要往上爬,在行业内累积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手培养出优秀设计师,模特要延续职业生命,最好也是成为品牌缪斯,十几年如一日,成为会走路的品牌I,这种小圈子互相照拂提携的做法,一方面让圈内人事更复杂,但一方面其实也保证新人入圈后会受到全方位的提携,缺点不是没有,也许让圈内风气更不健康,不过……嘿,这是时尚圈,这个圈子的盈利基础,本来也就好像不那么健康。

所以,宋雅兰多次竭力推荐,杜文文从纽约飞回来特意参加试装,乔韵并未热泪盈眶,她继续把MasterPiece留给杜文文走,点名要宋雅兰采访自己,也不是被她们的情谊打动。如果上位了就忘记宋雅兰的力推,直接和温萱对接,看似自己的层次得到提升,但也意味着将来在时尚媒体,她不会拥有自己忠实的喉舌,自己的小圈子就像是一块埋了种子的黑土地,现在看差不多是什么也没有,但要不浇水,那以后也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都是自己人,这个封给文文上,Lana你不会有异议吧?”

乔韵再问一遍,这一次,宋雅兰的回答已不同。

“当然,其实仔细想想,这一次的封面绝对不容有失,当专业模特来拍也更保险——而且既然整个选题都是围绕东京时装周的大秀来做,那让文文上,当然也更名正言顺。”

论江湖地位,杜文文已经可以给香奈儿走秀,在欧洲风生水起,开局不错。乔韵现在更是有资格直接和主编对话的设计师,要数宋雅兰的发展暂时最落后,所以她急需展现诚意弥补,答应得很爽快,“就以文文为封面做策划,主编那里,我会负责搞定。”

如果她搞不定,估计也就没脸继续和她们混了,乔韵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但不打算让宋雅兰冲锋陷阵,她笑了下,“你口气别这么大——你去说,温小姐本来答应都要不答应,这件事,我来和她提。”

宋雅兰有丝茫然,倒是杜文文,虽然前半年都在欧洲,对国内人际毫无了解,但旁听下来已猜得差不多了,笑着对宋雅兰解释,“乔乔指名要你,萱姐嘴上答应,心里肯定不痛快,这个Case,你什么意见都别提,忠实贯彻她的指示就对了,有什么要改动的,让乔乔扮黑脸,反正她都做到这程度了,也无所谓再难搞一些。”

一边说,一边悄悄度一个疑问的眼神给乔韵,乔韵不禁一笑:这是在怀疑她看人的眼光了?

继续栽培宋雅兰,也不因为她是第一个对【韵】示好的编辑,乔韵自有考虑,宋雅兰作为时尚编辑,在东方式撕逼上经验过浅,这是个弱点,但她的才华也一样过人,没人能视而不见。

她创造机会给宋雅兰表现,“对,咱们还是先说说企划吧,这一次时装周的两个新系列都在这了,Lana你先看看,再结合一下你原有的想法,说说这一次的封面企划,打算怎么选题?”

“哦!”宋雅兰也并未辜负这机会,她快速翻动着试衣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实物成衣……唔——”

一反刚才的迷茫,她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清晰锐利,像是一台训练有素的机器,上下扫动着条码,常人难以分辨的细微差别,在她眼里一览无遗,处处充满意义。“有趣……有意思……”

乔韵不禁暗自紧扣马克杯: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承认,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对外展示成品,作为设计师,在等待评语的那一刻,不紧张是假的。这和双方的身份地位,设计的商业前景,后续的营销方案,最终的销售结果完全无关,在这一刻,她的忐忑源自于自我将受评判的不安:她为了这些设计耗费了心血,灌注了情绪,渐渐把它打造成一小片自我——她会不会只是在难堪的自high,这究竟是搞砸了还是让人头晕目眩的杰作?

“如何?”她短促地问,嘴唇有点发干:最讨厌的一点是,你永远无法客观判断自己的设计,一个敬业的设计师总是发狂地自恋,因为如果不够喜欢,她的职业尊严就不容许她对外人呈现。再怎么大师,设计师也很少能接受这一点——一个人的作品不可能被所有人都喜欢,这是事实,但所有设计师都只是简单地无法接受。

“我非常喜欢。”幸运的是,宋雅兰的回复快速又肯定(不过乔韵得到的喜悦不多,因为她本来就喜欢,继续喜欢是意料中事),“我觉得这是你有别于一般设计师的一个特点,Joe,你的设计一直都蕴含着非常丰富的感情,它给人以私人化的感受,包括这种摄影风格,营造出非常有触动的效果,我不知道文文有没有感觉,但是你的设计在保持基调连贯的前提下,依然能做到每个系列都有细微但确实的差别,在艺术性和鉴赏性上表现都非常优秀,这是特别成熟的设计师才有的素质——”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我要记下来,这应该是报道的一个重点,你优秀的调和能力——不论是走秀款的艺术性、鉴赏性,还是商业成衣的品牌个性和可穿性,你都可以用恰到好处的分寸调和在一起,而这正是一个成熟的奢侈品牌必备的能力……”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杜文文看着宋雅兰的眼神已有不同,“确实,作为模特,我也觉得乔乔的秀其实很好走——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装的气质和情绪,感觉从穿上就很自然地能够感觉,灯光和妆容再配合一下,非常容易就知道设计师想要的是什么感觉。心里有底,不茫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然在国内这是凤毛麟角,但其实,在国外这也非常难得……草创期的奢侈品牌的秀不能太超前,这一点我觉得Lana说得非常对——”

不知是否看出她的焦虑,她们俩夸得几乎有点肉麻,全靠真诚调和,宋雅兰直点头,“对,最初的秀一定要大气,尤其你的品牌定位较成熟,有了地位再来玩个性,Dior、LV的那些奇葩设计都建立在五十年一百年的稳重基础上,只是偶尔玩点噱头……Joe,给文文拍试装照的摄影师现在在东京吗?如果能让他试试看拍封面照,或者是内页的话,也许效果会好,他也能捕捉到你设计里的情绪——真的,除了你的稳定和一致之外,我认为你的设计里最迷人的部分就是这种饱满的情绪,当然,不是说稳定不重要,但从艺术的角度来讲——”

她翻开影集,指着杜文文身上穿的长衫,“你的衣服最感染人的就是这种强烈的情绪……这是一种无法对第三人转达的体验,只发生在艺术品和观看者之间,也因此,它让这个品牌和这件衣服变得特别——真的,一个人是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在创作作品时倾注的情绪的,有些大师的高定秀,当然非常美,但你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对。”杜文文赞同地说,“不管商业上多成功,但在艺术层次这是懒惰的——”

“其实可以理解,要保持这么旺盛的生命力其实很难,但这就是你的优点,Joe,你的艺术生命力和才华就像是暴风雨一样强烈满溢……你看这张照片——”

“对,对对,我最喜欢这件单品,我感觉小孟也是,我们看小图的时候就觉得这张最有感觉——乔乔,你看,你自己觉得呢?”

“我啊——我……”

乔韵回答得有点迟疑,但宋雅兰和杜文文不在意,已聊出兴致,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封面拍摄的基调,“对,要阴郁,但又不是颓废,应该像是夏季暴雨以前的乌云,阴暗中藏着闪电,脉动的闪电和磅礴的雨势——”

“对对,那种强硬的生命力——非常抢眼的感觉。”

“所以Joe的想法非常对,应该要用专业模特,从技术角度来说,这么强烈独特的风格,应该要个人气质淡薄的专业模特来拍,明星本人会有固定形象代入,不适合这种以衣服为主体的摄影。”

“但不要那种千篇一律的锥子脸和明暗强对比的艳丽摄影。”

“你是说陈潮吧?哈!我懂,我懂,不是说她不好……”

“是吧是吧,太多人跟风,早审美疲劳了。”

“哈哈!没错没错……”

她们都是各自领域内的精英,也都很有专业精神,工作时永远不露疲态,但,仍可看得出来,只有在说到这些时,她们才是快乐的,眼下这一刻正是这份工作的意义:考量很现实,但追求依然艺术化。这是乔韵喜欢的氛围,她可以和周小雅、谭玉虚与委蛇、亦敌亦友,但却无法和她们成为真正的同行者——论心机,她不怕谁,她一样也追求钱财权位,不愿被薄待半分,但这一切不是全部,不是答案,这一刻才是答案,她们最终的作品才是答案,她选择这份工作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和同样的人在一起,为同样的话题快乐,喝点红酒,纵情大笑,真正的笑。

“应该用点复古的配饰。”

“牛津鞋,但不要漆皮,也许布洛克。”

“不,不要布洛克,牛津好过布洛克——Joe,你说对不对?牛津永远好过布洛克。”宋雅兰回头征求她的意见,满脸笑意未歇。

这正是她享受的时刻,她的作品让两个很有审美的女性倾倒,她们恰好也都前途远大,很有权力,一切看来都在加速前进奔跑,未来笼罩在让人目眩的光晕里,可她为什么却有点心不在焉?

乔韵也笑了,她遮掩地撑住下巴,“漆皮牛津搭那件大衣可能会很灾难,还是试试看布洛克,或者也可以更女性化一点……”

讨论还在继续,宋雅兰和杜文文都很有想法,头脑风暴中,策划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一切基调都围绕设计的情绪来定,因为‘那是整个系列最迷人的部分’。

乔韵托着腮,静静望着两张漂亮面孔上那快乐的笑,慢慢也明白过来:她们太强调情绪了,把这当成了她的最大卖点。

当然这也很正常,有些人的卖点是冷静的思考,有些人的卖点是叛逆的态度,有些人的卖点是自己的人生和名气,设计师的亮点总是千变万化,情绪为亮点,说明她有感染力,这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就她自己而言,总是会去想:这个设计,是有足够的情绪了,但,下个设计呢?

情绪是会干涸的,也会疲倦,三个月以后,她还能有够强烈的情绪去推出新设计吗?

如果没了这么激烈的情绪,她的设计会怎么样?她的系列,还能如此强烈地征服观众吗?

“我明天一定要来看你们的彩排,最好和小孟一起,让她拍一些照片。”

“当然——对了,Lana,你应该试试看这件衣服,我觉得很适合你的气质……”

杜文文倒了点红酒,氛围更热烈,话题在工作和生活中转来转去无缝衔接,笑声时不时响起,乔韵托着腮坐在她们中间,笑容有点悠远,杜文文忽然注意到她的酒杯,“哎呀,乔乔,你喝太慢了!”

“我都自己加了半杯了。”乔韵操起酒瓶主动给她们加,又说,“你们觉得东京这边的模特素质怎么样,不行的话还有时间从国内找。”

这问题顿时又引爆一轮八卦、点评和讨论,乔韵也不想再关注以后的事——先把这个时装周度过了再说,她吞一大口酒,竖起手指正要发表评论,手机i忽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站起来匆匆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要接。”

其实按以前,和闺蜜兼重要合作伙伴聊得兴起,未必会接,但现在,大抵是机会难得,她不知不觉间已更懂得珍惜,乔韵走到角落,摁下电话。

“喂……”

酒精上冲,情绪不知从哪里冒上来,她的声音低低的,没来由带了点撒娇和委屈,‘喂’得千回百转,“怎么忽然有空给我电话?”

“喝了酒啊?”秦巍问,也许是听出了她声音比平时更低,但他是有点兴奋的,没等她回答就继续说,“喂,你的秀,前排给我留个位啊——我可能又能来看了!”

“真的?!”

“我也不信,但好像还真是真的——本来剧组不给请假嘛,但王导忽然要去B市那边参加个活动,我们就有空了。”秦巍说,他顿了一下,“这活动好像还是周姐给牵线的,她还说让我也去B市呢,给我介绍几个导演,组几个局,再一起来东京……奇怪,她最近好像对我特别好……”

看起来,周小雅果然心领神会,知道该让什么人给她打什么样的电话,才算是有足够诚意。

乔韵靠着墙,笑着闭上眼,未来的事不愿去想,这一刻,她又重新沉浸在设计新系列的情绪里,好像那片海从未离开,随着潮声,忽然又涨上来。

“真的啊?那你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了。”秦巍兴奋之余还有点疑惑,“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是想干嘛呢?”

乔韵不理他后半句,她深情地说,“只要你开心就好了。”这一场就没白撕。

“可……哎,乔乔——”似乎是起了疑心了。“你——”

说那么多煞风景的人干嘛?就要见面了,他不能高兴点?乔韵蛮横地无视,九转十八弯地埋怨,“秦——巍!”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秦巍一再被打断,又蒙在鼓里,有点不高兴了,“干嘛啦!”

“我好想你哦……”她的语调软下来,手指在手机上画圈圈,“我好想见你哦……”

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强抑的想念再不需要阻碍,她终于可以说出口,所有的一切不必再藏在窗户纸后面,这个系列是送给你的,所有的系列都是送给你的,黑夜中的火不是火,是被囚禁的爱,荆棘中的精灵不是精灵,是恋爱中的女孩。

“娇娇……”电话那头的声音化了,像是从心里新鲜流出的血,秦巍像是忽然间不会说话了,只是这样赤诚的、饥渴的、心疼的粗砺地说,“娇娇——”

乔韵靠着墙角,在热闹的笑声中,不依不饶,如泣如诉,拉着有点上扬的哭音,对着手机低声一遍遍地重复,“好想,好想,好想见你哦……”

第91章世间好物

“竺姐~”

电话一接起来秦巍就甜甜地喊,他知道自己这等于是把线索直接送给李竺: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他才会这么低声下气地喊竺姐。

不过,心里的情绪还没下去,现在看世界都顺眼点,他的语气平淡不下来——还是个演员呢,说来挺不好意思的,但嘴角真的一直在翘,他这是在剧组,要是在大学,范立锋早就遭殃了。多年来的矜持教养,只给他留下最后一点自制力:总算还知道先寒暄一下,“在忙吗?好几天没联系了,您一切还好?”

“……你怎么了,秦巍,”李竺在电话那头明显地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凝重起来,“你是不是抽了别人给你的烟什么的?是谁递给你的?和你说了很多次,在剧组万事要小心,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没High,我不抽烟你又不是不知道,竺姐,”秦巍哭笑不得,兴奋劲儿总算下来了点,“我清醒着呢,就是今天挺开心的,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哟?”李竺还不太信,“这么开心,今天拍戏没NG啊?”

“NG呀,NG了60多条。”秦巍说,“这不是都习惯了吗,感觉进入状态能快点,导演骂我也骂得比之前少了。”

这是实话,人真挺可怕,一开始拍王导的戏,拍完了就像是心被人掏过,空落落的,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想一想还是能想起来,但有时候就是没有了去想的力气。被导演骂,多次NG,比起这种调动完情绪之后的疲倦那都不是事儿了,但这种体验,重复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拍完了心里还能剩点什么,慢慢的,剩得越来越多,进入导演需要的那种状态也越来越快——熟练工了,或者说是习惯了这种疲累,大脑调整了激素分泌水平了。秦巍翻翻自己的短信记录也能看出点感觉,一开始除了和乔韵延时性很强的只言片语以外,和谁几乎都没交流,现在好点了,和各方人士又能应付自如:也是这一段都顺,人际交往都给的是正能量,没什么烦心事要处理。

“真的啊?”李竺说,“挺棒的,这是开窍了?”

“只能说是熟练了点,”秦巍说,“也都靠周姐、谭姐她们指点——说起来,竺姐,你是不是在背后托周姐指点我了还是怎么?最近她对我特别好,带我出去见了不少文艺片圈子的人——你终于同意我多拍文艺片啦?”

“哦——”李竺长长地把尾音拖了出去,有点暧昧的上扬,好像是疑问,但又很快消散了,“我可没这么说啊,但你一直有兴趣的话,那就先接触着呗,熟悉一点也好的。”

没直接认,像是心里觉得不值一提,不愿居功——如果真是她,肯定早拿出来讨人情了,当然,不会做得很直接,但必须得确保他心里记得这个情才行。

不是李竺,那……难道真是娇娇?

周小雅在百花红毯上摆了他一道,刻意带他去挑谭玉的场子,背后是什么心态秦巍多少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要迫他在两大影后之间选边,谭玉这边发的火越大,他也就越倒向周小雅这边,至于说要掰开来扯,她也不怕,毕竟当时乔韵的发布会,他也算是耍了点小手段——也因此,秦巍没动气,也不会和周小雅说穿,就只当不知道,当然更不会因此疏远谭玉,彻底卷入无聊的意气之争。

当然了,不选边的好处谁都看得出来,只未必人人都能做到,在秦巍,他这也是仗着李竺背景好,他签的公司也是业内巨擎,资源不愁,人权待遇第一等,就是和周小雅谭玉都疏远了也没什么——他也预期了周小雅发现自己没跟着节奏走,对他会逐渐冷淡,其实前段时间也的确就是这样,两人都在横店,不同剧组而已,但就和不认识似的,下了戏都没什么来往,可就前段时间起,周姐对他的态度,一下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不是说多热情,哄着他什么的,那没有,但给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她在文艺片圈子里人脉广,横店这块拍片的大导几乎都认识,没事组局的时候就把秦巍喊上:其实秦巍人气现在这么高,又长得好,也可以说是有一点演技,至少和大导合作过,他想演文艺片,很多导演都是求之不得,巴不得他来吸引点投资,就是中间欠个人搭桥,大家一块吃个饭聊个天什么的,再交换一下手机号,关系这就建立起来了。他在《六央花》后暂无片约,最近吃了几顿饭,手里就攒了七八个剧本,不说卡司如何,起码剧本读起来是有点意思,他一面欣然,一面也有点犯嘀咕: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帮他?

难道真是娇娇?她有这么大能量?周姐那个性格,不见兔子不撒鹰,奉承得再好也讲究公平交易,娇娇有什么筹码能和她做交换?

这个人还是别扭,和李竺反着来,李竺帮一点忙都要让他记住,下次好听话点,娇娇呢,做了也当没做,追问她还烦,她在意的只有一点——

‘那,你开心吗?’

低低柔柔,还有点沙哑的嗓音仿佛还留在耳边,一想起来,秦巍的心就跳一下,胀胀的撞着胸口,好像那块地方太小,安放不下这又酸又疼的感觉,秦巍望着天花板,又用手遮住额头,只遮不住嘴角的笑,这笑里的甜,要比话里的真诚,“真的啊?太棒了!竺姐,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傻了不是?”李竺被他的欢欣鼓舞感染,放柔语气,“你是我的艺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知道我对你好,以后多听点话就行了。”

“嘿嘿——一定一定,”秦巍笑得没心没肺,声音里逼真传递出一幅画面——一个喜得抓耳挠腮的二傻子,“对了,竺姐,那周姐应该给你说了吧?王导最近要离组几天,回B市参加个活动,周姐也去,她说她带我一块回B市,不出席活动,但可以借机在局里多认识几个国际大导演,然后跟她去东京看下乔乔的秀,再一起回来。我刚问了,确实接下来五天都没我的戏,那你给我定个机票吧,不能说机票也让周姐工作室出,你说对不对?”

“……”李竺现在就有点尴尬了:被秦巍抛下的饵套住,她除了答应以外还能怎么说?“那行吧,你把时间什么的短信给我,我去给你出机票——这一次谭姐那边去不去啊?别又和上次似的,拖出一条长尾巴。”

经纪人不喜欢他和乔韵交集太多,秦巍肯定是有感觉的,平心而论也不能说她有什么不对,上次时装周的做法,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谭玉和周小雅又没有深仇大恨,人际交往里没必要把自己放太低,连这种不可理喻的脾气都照顾到。但李竺从自己角度出发也会有不同看法,他目前还不想在两人间制造对立情绪,因此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回答得也乖巧。“这就不知道了,我没和谭姐那边再谈娇娇——不过谭姐应该也消气了吧,昨晚我们通电话,她还说好久不见了,回B市以后约个局呢。连时间地点都定了,应该不是客气。”

李竺那边就算再不乐意,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借口了,退而求其次,决定随他去——还是怕他阳奉阴违,又搞出事情。秦巍一口答应,三言两语敲定这事,挂了电话,翻翻手机里的日历,在心里一五一十,把去东京以前要做的事情都排出来:还上多少天的戏,见多少人,有多少要强打精神去应付的约会。他的心就像是被牢牢栓住了的船,被风一吹就只想往一个方向开去,分点注意力都是千难万难,甚至有点埋怨自己的事业心。为什么会喜欢演戏?难道换个职业不好?

这个在横店住的宾馆房间号都必须严格保密,否则就会受到粉丝骚扰的人气小生这样想:和另一个人总是分隔两地,连见面都难,算什么成功?

他不禁有点迷惑,自己到底怎么才会满足?他已经让99%的同龄人欣羡不已,这一点他都知道不该否认,但一个人到底走到哪一步才能满足?是否所有东西在拥有之后都会瞬间失去意义,大导的戏,没演的时候渴望得要命,演了以后也不过如此,按这样推算,也许哪怕奥斯卡,也逃不过‘如此而已’的魔咒。有什么东西是拥有了以后依然珍贵?依然留恋,依然无法看轻?

他现在渐渐明白,为什么越是顶端的存在越容易有情绪问题,从前没有自己的事业,享用的都是父母辈的荫庇和资源,心里常怀感激,但也有危机意识,所有的一切,都隐然觉得是偷窃来的待遇,吃穿处处讲究,也许是不安感驱使下的代偿心理,自从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繁杂的物欲去伪存真,越来越淡薄,物质越是唾手可得,对心情的影响就越少,思维越理性,对人气的虚无也就看得越透,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少,有时最大的困扰,就是找不到自己的‘想要’。

而他是幸运的,就像是在暴风眼里握住了救命稻草的幸运,秦巍想,他打开电脑,翻出旧照,瞧着他镜头里的乔韵,对着相机嬉笑怒骂,偶尔嘟起嘴闭上眼,是夸张待吻的模样。她的生命力在照片里鲜明浓烈到极限,让他手指发痒,禁不住在屏幕上流连。

还是喜欢她这样,他想,什么COCO妖妖,那是谁?

不过也好,这模样看到的人越少越好,他有点藏私地想,再多几个傅David,他可招架不来。这个人,他看得算明白,一样是走到高处,人生对他应该也很无聊,难得遇到一个‘想要’,他不会太简单就死心的。

但那又如何?有点不好意思,但——谁让他是幸运儿?他比他英俊,比他高大,应该也比他富有……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娇娇的‘想要’,指向得,一样非常明确,他知道她,想定了就不会有丝毫改变。

而他何能如此幸运,在满世喧嚣里,可遇到乔韵。需要怎样的几率才能博到这一步,是否连中彩票的好运,比起来都过于渺小?

从他演《六央花》以来,就常失眠,心空的,像焦渴的嗓子,闭了眼也难平息心跳,可这一晚,秦巍枕着手机睡得很甜,心里像多了口井,往外涌着甘甜的清泉。

第二天起来气色似都好了点,上工时容光焕发,被NG了10多次也静得下来,不知是否错觉,进入角色都比之前更容易点——不是说一下就打通任督二脉了,但的确,他好像更明白了点王导要找到的感觉。

今天他的两场戏,NG次数是都要少,第二场只拍了10条就过了,王导在监视器前,抚着唇眯着眼,莫测高深地看完这十条,拍拍手,“Good,准备下个场次。”

大家都欢呼起来,梁影帝开玩笑,“我就看秦巍今天好像比昨天多了味道,原来王导和我感觉也差不多。”

王导居然也没否认,“演戏就是演人生,秦巍年轻,出身又好,最难得可沉得下心,戏里的生活越来越丰富,带眼的都看得出来。”

又笑,“这样靓仔,这么有天赋,又这么肯下功夫,你们要小心了——后生可畏啊!个个都似他这样,五年以后,你们没饭吃了。”

演技的提升能得到王导的认可,这是何等殊荣?几个影后影帝都不由对秦巍刮目相看,都笑,“哪里能个个都和他一样?恐怕十年也就只得一个秦巍。”

这段时间被磨得多痛苦?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个中心酸只有秦巍自己最清楚,但能涨戏,忽然间一切辛苦又都值得,秦巍越高兴越要谦让,“都是各位师兄师姐提拔,还有王导不厌其烦给我讲戏。”

“还这么谦虚。”梁影帝摇头直啧,“完了完了,处处都好,不给我们留路——难怪王导选你参加电影大师节,不带我们去。”

从两人第一次合作《钢铁心》,他就看好秦巍,对外宣传中不吝提携,前辈风范昭然,此时这一问也不是发酸——王导刚好就接上澄清,“我没带他去啊,他请假去东京看女朋友的时装秀而已。这要讲清楚,辈分不能乱的。”

剧组几个主演都笑,至少表面已看不出什么芥蒂,“就是带去又怎么样,王导疼小儿子也正常。”

“是不是和周小雅一起去?上次百花,周小雅那条裙子好漂亮,设计师就是你的女朋友?”

秦巍哼哼哈哈,半认半不认,不给准话——剧组人事多复杂?连导演都要处处小心,现在人多口杂,一群人聚着吃盒饭,谁知道都有谁?他还真怕现在说多了,转头采访里随便一抖落,到了天涯都是事。“我可还单身啊,王导,就是陪小雅姐出趟门而已——”

但消息到底还是流传开了,从横店到北京,一千多公里,就像是隔了门似的,当晚回北京当晚就有人问,“听说连王导都夸你涨戏了,秦老师?”

“真是不得了!王导很少夸人的——谭姐,不是我说,秦哥真是把你比下去了,我还记得你在王导组里的时候,半夜熬得哭!是不是?都快拍出抑郁症来了,你看你看,这个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秦老师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现在看马驰就觉得挺可笑的了啊,一定要抢最佳男主角,其实有啥意思呢?《周郎赤壁》一上,大家那么一看,嗬,谁好谁差这不是一目了然?到时候说起来,那年的最佳男主角,马驰赢了秦巍……这不是人人都当笑话吗?”

满口的甜言蜜语,秦巍不往心里去,但听着顺耳也是肯定的——最近的确走运,处处都顺,百花奖那么火拼了一次,两个影后反而都开窍了似的,对他比从前好,要不是这么想太拿大,他都要猜他们是想透过他对娇娇做怀柔功夫:但这实在太高看娇娇,也高看了他对娇娇的影响力了,好像人人都看得出娇娇有多爱他似的……

秦巍不敢想这么美,笑着含糊,“哪有那么夸张,谬赞了谬赞了,大家别磕碜我了啊。”

上次百花红毯,他被周小雅裹挟着过去,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对谭玉解释,也有意借机修好,站起来给谭玉敬酒,“谭姐在这呢,都夸我干嘛?姐,咱俩走一个,能进王导的组,都因为姐您的提携,可能平时生活中太忙碌,有些误会,也是身不由己,但其实姐你的大恩大德,小弟一直谨记在心,不敢或忘!”

谭玉笑靥如花,“文绉绉的,我听不懂,感情深不深,就看闷不闷,小巍我先闷为敬了啊。”

真不含糊,一仰脖一杯就下去了,秦巍不敢怠慢赶忙跟上,谭玉看他喝得爽快,脸色更霁,“就是,咱们姐弟之间能有啥矛盾?有些人光想着离间我们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几杯酒下去,啥事没有了。弟你啥也别说了,你的难处姐都理解,咱们今天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多喝点,不醉不归!来满上满上!”

说着就满了一杯红的——这帮人喝红酒和喝可乐一样,再贵都不怎么醒,秦巍也只能入乡随俗,尤其今晚,谭玉都这么说了更不好不喝,一仰脖又一杯倒下去,一桌人都给鼓掌,“秦老师厉害哈,感情真深!”

酒喝多了其实对颜值非常不利,但演艺圈格外离不开酒,酒桌上碰过杯日后也好套近乎,秦巍人气高,演技好,连王导都夸了,未来影帝岂不是唾手可得?一帮人都想和他喝点,他们的心思秦巍也看得清楚,谭玉带来的人,这种面子必须给,酒到杯干,转头又和谭玉拼,谭玉到最后明显喝大了,手里拿着酒,摇摇晃晃要过来和他喝,别人劝都劝不住,大舌头,“我,我弟难得回来,我必须得和他喝,你,你们不知道,他进这剧组也、也不容易,一边拍戏一边排练,都是我、我陪着他——”

秦巍这时候也多了,酒意上涌,情绪跟着上来,想到准备试镜时患得患失的心情恨不得大哭一场,对谭玉充满感激,“啥也别说了,姐,干了这一杯你就是我亲姐!”

喝到最后,心里已经没数了,隐约知道没法直着回去,随手拉了身边一个人,让他给李竺打电话,他的脚步就像是踩着棉花,恍惚间双腿软成面条,一溜就不知道溜哪去了……

下一次再清醒就没那么容易了,头疼得要命,又想吐,秦巍翻身下床,天旋地转间先找到洗手间的方位,冲进去吐完了,冷水洗把脸这才渐渐回过劲来,但思考仍不容易,左右看了好久墙壁,慢慢发觉:这不是他在B市的家。

也不奇怪,早习惯了在各种酒店中醒来,深一脚浅一脚,扶着墙走出去,他眨眨眼,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整个人愣在那里,半天弹不直舌头。

“你你你——你特么,是是是,是谁?”

第92章收购密议

“Mandy,”朴文惠一走进酒吧就瞧见了傅展:他的衣着和以往一样,依然是略带几分休闲味道,但又足够修身的TomFord西装——成衣系列,而不是Armani的高级定制,她知道傅展对此有一套理论,认为高定西装会让个人形象过于高高在上,反而不利于展开社交。“这儿,这儿。”

即使不通日语,之前也没来过东京公干,但在这种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他一样悠游自在,短短十几分钟就为朴文惠摸清了酒吧的底子,“别点太复杂的,调酒师功力有限,但他们这的威士忌还不错。”

“那就来杯加冰威士忌吧,”朴文惠欣然说,对酒保示意了下,“Double,谢谢。”

“不调时差了?”傅展问,“还是没离开亚洲?”

相识多年,朴文惠有些习惯不是秘密:跨洋飞行以后,调时差是难题,通常精神不会太好,为免不胜酒力,她在小酌时一般也不会喝太多烈酒,不过,即使如此,他表现出的留心还是让人心里一暖——一年也就见这么几次面,傅展这样工作内容就是和人打交道的家伙,能记住这个小习惯,也算有心了。

“这次简报时间提前了。”她说,“前几天已经回首尔住了几天,时差这块还行,比往年好点。”

“也是因为今年的会好开吧?”傅展了然地问,多少有点邀功的意思,但未等朴文惠反应,就提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多谢提携了,小店的生意都是您这样的客人照应着。”

做生意的,销售额就是一切,朴文惠在亚洲折腾了这么久,卖掉的衣服可能都没有今年一年多——血手T这单品,连影后兼时尚I珍妮弗杰弗森都穿过了,各大明星哪有不纷纷跟风的道理?今年夏天着实是热了一把,到底卖出了多少,朴文惠和傅展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她可是直接对傅展下的订单。

她不太想让他太得意,这会影响到马上要召开的订货会上自己的议价能力,但也没法否认事实,朴文惠喝了口酒,“看起来,你的心情相当不错,David,对即将召开的发布会就这么有信心?”

“我是对我的眼光有信心。”傅展的笑容依然很含蓄,但却透露了强大的自信。Mandy轻嗤一声,揭穿得不留情面,“这么有信心请我来喝什么酒?”

“Mandy——”傅展拉长了声音,有点撒娇,但并非太示弱,更像是从容地示好:这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失态。

朴文惠也不免微微一笑,放他一马,“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多喝几杯酒,讨好我几句,我们再来说这件事,现在还是谈点别的吧。”

虽然故作高冷,但心底对傅展也有点刮目相看:东京时装周,傅展是第一次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摸准了脉——从时装周的地位和影响力来说,东京时装周喝首尔时装周应该是四大之外的佼佼者了,从中的确涌现出过一批有天赋的设计师,不管之后发展如何,有没有走出日本,冲向世界,至少这是个相当有规模、有水准,发布的作品都在专业范畴内的时装周,和草创初期,处处山寨的上海、北京时装周比,自然是远胜。但,东京时装周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弱点。

订货会,这就是东京时装周的弱点,它把关注度转化为销售额的能力较差:这些年来,东京时装周的召开时间都在四大之后,凡是有点出息的品牌都会先去国外参加一轮四大的订货会,也就导致整个时装周对大经销商来说缺乏吸引力,小品牌即使举办了反响不错的时装秀,能指望的也仅仅是通过电视报道扩大名气,从而提升零售店的销售额。从这一点来说,如果抛开‘原创设计’这个点,上海时装周制造商机的能力都要强过东京。

对这一点,朴文惠作为时装买手当然心知肚明,但傅展以前从事的工作范围还是以中国市场为主,看来,他在为【韵】准备发布会的同时,也已经对东京的服装设计市场有了不浅的了解,这才在发布会前就积极联系朴文惠——媒体方面的资源,傅展犯不着求她,现在发布会上的座次安排表应该也已经最后落定,不会再有什么更改了,傅展要请她帮的忙,自然是发挥自己在买手界的人脉,多拉点同行到Showroom来捧场了。

这算私人往来,朴文惠没想利用这点来还价,说穿了,这人情未必多值钱,血手T已让【韵】在世界范围内有了一点点名气,东京Showroom寥寥无几,竞争这么小,新品牌还是很有诱惑力,即使没人推荐,买手云集的可能性也不小。——如果抛开国籍劣势,【韵】在东京时装周的地位应该已经不算很低了,就是放在纽约、伦敦这样的地方,它们一年的推定销售额也能令大集团为之瞩目——比如说,她供职的GA集团。

“说说你自己吧,你现在算是彻底离开集团了吗?”朴文惠现在更好奇的是傅展的私人发展,“这次在总部会议上居然没看到你,我很吃惊——这样一来,你们在集团内部的发展也会稍微受到一定的阻碍吧。”

“人的精力有限,总得做点取舍。”傅展笑容不减,侧面承认自己的工作重心已经发生偏移。

朴文惠的好奇之心不由更盛,“你这么看好【韵】的将来?”

“你不看好?”

想要从傅David嘴里听到点真心话不容易,他总是习惯用一个问题来回答另一个问题,朴文惠不和他绕圈子,坦然地说,“是有点潜力,亮点不少,但能持续多久,不好说。有选择的人都不太会加入新品牌,统计学意义上说,失败的可能性接近百分百。”

她的评判似有些苛刻,但已是用成功商业品牌为标杆来衡量——和MK、ToryBurch等成功的新轻奢品牌比,一件爆款衫还不算什么资本,MichaelKors现在是有点颓势,整个鞋包线都在抄款,只有礼服勉强维持尊严,但当年崭露头角时可也是被称为Gameger,声势煊赫。“世界服装品牌在20世纪初是个黄金期,80年代冷战结束之后也有过一段百花齐放的时间,但从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到现在,局势越来越稳固,新品牌要站稳脚跟越来越难……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势,失败几乎是唯一的结果,乔韵作为中国现在国际化程度最高的设计师,在职业发展上会有一定的优势,也许媒体会把她作为一个话题来炒作,但那很可能别有用心,你把时间放宽到十年以后的话,【韵】在届时依然良好发展的可能不会太高……”

想起她印象中那个漂亮又青涩的女孩子,以及她在服装中流露出的尖锐气质,朴文惠顿了一下,又说,“以艺术的角度,我看好她的作品——有灵气,但服装业要的是一年两次稳定的,可转化,灵气恰当的工业成品。艺术气质必不可少,灵气必须始终有——但商业化则是最优先的考虑,如此复杂的要求,一两次偶然的吻合不难做到,但我不认为她可以长期保持。”

“这确实是她在创作中会遇到的问题,艺术家经常陷入追求灵感的牛角尖里,她还要在稳定性上做文章。”傅展的坦诚让朴文惠很满意,“还不成熟,需要磨练——但她也有她的亮点,我认为,有些特质也和商业成功息息相关。”

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进一步说明,但态度已表露得足够明显:对品牌的未来有不小信心。朴文惠半开玩笑,“你是我见过对未来最有信心的创业者——作为一个扩张中的新兴品牌,你居然没有处处流露出对现金流的担心。”

这确实是她很吃惊的一点:新品牌哪有不赔钱的?未来越光明,宣传活动越多,赔的钱也就越大。朴文惠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给【韵】留的利润空间可不多,绝不够他们来东京办秀的开销,他们在国内能卖多少?要知道奢侈品看似暴利,但支出也多,光是广告费就够喝一壶的了,钱没想象中那么好赚,以【韵】二线奢侈品的价格定位,他们现在肯定在赔钱中。甚至如果傅展告诉她,【韵】明天就会资金链断裂,朴文惠也不会有丝毫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