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竞问道:“太皇太妃是什么人?”

靳公公道:“哦,太皇太妃就是高祖的德妃娘娘,先帝在位时已被册封为皇太妃。”

苏竞道:“这么说太皇太妃应该不是马吉玥的亲奶奶?”

“您说的没错,先帝的生母是高祖的淑妃娘娘,后被册封为孝贤皇太后,先帝在时就薨了。”

苏竞又问:“怎么这老太太跟一帮姬嫔住在一起?”

靳公公道:“回苏剑神的话,万岁爷尚且年幼,还没有大婚,也没有正式册封东西宫……”

我忽然道:“我明白了,这里面住的都是马吉玥的情儿,连小老婆也算不上。”

“呃,您这么说也可以,就是用语太不敬了……”

我失笑道:“后奶奶和一群姬住在一起,这院子可够热闹了——行了,我说过不骚扰她们,你就带我去马吉玥平时住的地方吧。”

靳公公犹豫一下道:“两位请随我来。”他领着我们绕过两重院落,来到一座漆得黑黢黢的屋子前,恭恭敬敬道:“这就是万岁爷的寝宫。”

我走进去一看,见这屋子也不特别宽敞,摆设得十分讲究,临窗的桌上放有笔墨纸砚,不过看样子自打它们在那以后主人就没碰过,向北摆着一张龙榻,被褥都作深黑色,绣有金龙,蚊帐挽起,每一件物事都中正规矩有棱有角,我坐在床上挪了挪屁股,皱眉道:“平时马吉玥就在这睡觉?”

靳公公道:“这虽是寝宫,不过万岁爷平时很少在此过夜。”

“那他都去哪啊?”

“这……”

“明白了,他肯定都是在后宫那群小狐狸精被窝里睡,这床比那龙椅也好不了多少,但凡有个什么活动睡下面的人非把腰硌断不可。”见靳公公满脸迷茫我笑道,“你不明白正常,不过你家主子可不傻。”

“是,是,史剑神果然是料事如神。”

“重找地方,要像个睡觉的地儿,最主要的是床要软和。”

苏竞道:“最好再清净一点。”

靳公公想了想道:“清净地方倒是有,不过……”

苏竞道:“带我们去吧。”

这一回这老太监带我们左拐右绕走了老远才到,这是一处幽静的跨院,墙边稀疏地种了些花草,颇有几分寥落,不过完全符合苏竞的要求,这院子有正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一间。

我走进其中一间正房,颇有些意外,这屋里的一应器具比起别处大有不如,居然连茶壶水杯都是民窑烧制的粗瓷,显得有些寒酸。靳公公小心翼翼解释道:“这里叫做修心苑,但凡后宫嫔妃中有犯了严重过错的,都会被发落到这里自省。”

我纠结道:“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呗?”

“是。”

我跟苏竞说:“那咱们还是……”

苏竞道:“就是这了,我还算中意这个地方。”

我把苏竞拉在一边道:“咱们费力巴哈半天,最后住在人家的后宫里,传出去不好听吧?”

苏竞若无其事道:“住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住。”

“得,你是真牛逼。”

靳公公忙道:“我这叫人把这里的东西都换了!”

苏竞道:“那也不必,打扫干净就是了。”

我补充道:“多给我抱几床被子来,一定要铺暄乎了。”

“小的这就去办!”

不多时靳公公领着20多个宫女进来在我和苏竞面前站成一长排,靳公公道:“这些都是在宫里有一段时间中使唤的,两位剑神有顺眼的就留下。”

我眯起眼睛往对面看着,习惯性地问靳公公:“小费多少,出台吗?”你别说,虽然一色的宫装,不过姑娘们各有各的看头,一律一米六五以上的个头,婀娜多姿面目姣好,我有心让她们挨个报个地名再说,苏竞已经一指最前面的两个:“这俩留下,其余的都走吧。”

这俩小宫女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之间,头前那个胆子大一些,抬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个自始至终看着自己的鞋面,大气也不敢出。苏竞和颜悦色道:“这段时间就要麻烦你们了,我这个人喜欢清静,不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不要太拘谨。”

两个小姑娘看来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起敛衽道:“是。”

我笑嘻嘻地问:“都叫什么名字呀?”

头前那个道:“奴才怜儿。”后面那个小声道,“奴才若曦。”

“啊?”我吃了一惊,随口道,“你们认识吴奇隆吗?”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全不知所然,我又问:“俱往矣,数风流人物,后面一句是什么?”苏竞纳闷道:“你有病啊?”

我小声道:“我怕她们是穿越过来的……”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这时已近黄昏,苏竞有些倦怠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我满心期待道:“那咱俩是不是……”

“你睡那间,我睡这间,晚安。”

我拉住她道:“夜里警醒着点,这可不是女儿国!”

苏竞一笑道:“你好好睡吧,就算有情况也用不着你。”说着指示怜儿收拾床铺去了。我回头看看若曦道:“那咱俩也走吧。”

若曦帮我铺好被褥,又往茶壶里沏了茶,倒上一杯双手捧着来到我面前,怯怯道:“剑神请。”虽然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兔,但姿态大方优雅,无一纰漏。我暗暗感慨:人家这才像个职业丫鬟,同绿萼那个小黑脸一比,天上地下啊!

若曦见我盯着她看,俏脸绯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幽怨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若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

我故意板起脸道:“你这一跪是示弱于敌,你就不怕你们皇帝回来处罚你?”

若曦道:“靳公公说了,对两位剑神要以贵客之礼待之,让客人生气,奴才是失职之罪,自然该死。”

“嘿,你脑子倒是挺快的,靳公公还说什么了?”

“靳公公说值此非常时期,是考验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时候,如果做得得体,日后就飞黄腾达,若是一不留神,全体脑袋搬家也是意料之中,所谓步步惊心也不过如此。”

我摇头道:“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若曦道:“剑神说的话自然不会食言,奴才猜想靳公公担心的是皇上才对,万岁被逼出皇宫,颜面尽扫,回宫以后难保不会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嗯,你们这个靳公公想得很周到啊,那你是怎么看的?”

若曦黯然道:“我们都是皇上的人,他明知无力抵挡两位剑神,自己跑了也就算了,我们是命该如此,他有朝一日回宫,于情于理也不该怪罪在我们头上。”

我意外道:“你胆子其实可不小啊!”

若曦凄然一笑道:“这些话我也只能对您说,事到如今整个国家都岌岌可危,我一条贱命算得了什么?况且能死在剑神手里也是一种荣耀,我听靳公公说那些侍卫大哥们求之不得让您杀,您还不屑杀他们呢。”

我唉声叹气道:“在你们眼里我都傲娇成什么样了这是?你们特恨我吧?”

若曦猛然抬头道:“不恨,真的。”

“为什么呀?”

“与恨比起来,我们更想看看把当今皇上逼得无路可走的人是什么样子,靳公公说要找人侍候二位剑神,姐妹们都抢着来呢。”

我哈哈笑道:“哎呀你这马屁拍的,绝了!行了你也睡觉去吧,只有一点你要记住。”

“您请吩咐。”

“没事千万别叫我,让我睡到自然醒。”

若曦嫣然一笑:“奴才遵命。”

……

然后我的愿望就达成了,第二天我一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刚一起床守在外边的若曦就端来了洗脸水,我边擦脸边问:“苏剑神在干什么?”

“苏剑神也刚起。”

“啊?”我又吃惊又好笑,当初和苏竞住过一段时间,从没见她晚于7点起床,我出门一看,苏竞果然也刚慢悠悠地溜达出来,外边靳公公已经被太阳晒得油都冒出来了,我和苏竞相见,她有点脸红,这事一传出去,两大剑神都爱睡懒觉,也太有损威严了……

我摸摸肚子对靳公公道:“有什么吃的没有?摆宴吧。”

靳公公赔笑道:“不知您要吃早上那顿还是中午这顿?”

“中午都有什么呀?”

“您稍候。”靳公公一挥手,太监们提着食盒开始排队往桌子上摆,我一看还真丰盛,头前是8个冷拼,热菜有荤有素,碧绿的玉盆里还有一道蜜饯燕窝汤,我食指大动,抄起筷子说:“马吉玥平时就吃这个?”

“回史剑神话,我特意叫人加了两道菜。”

“不错不错,不愧是厨师头。”我刚要动筷子,又扭头小声跟问苏竞说,“他们不会在菜里下毒吧?”

苏竞道:“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不过万事小心为上。”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银针,挨个试了一遍道,“放心吧。”

我拉住她道:“慢着!”

“怎么,你连我也信不过?”

“没毒我信,可是你猜他们会不会往里头吐口水?”

苏竞瞪了我一眼道:“你可真无聊!”

“那你吃呀。”

“呃……”

靳公公见我们嘀咕,上前道:“两位剑神还有什么吩咐?”

苏竞把筷子放下道:“我还不饿。”

我对靳公公道:“把菜都端走吧,谁做的叫谁吃去。”然后我跟苏竞说,“这招叫敲山震虎——话说,那咱俩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苏竞笑道:“我还真有点想昨天的馄饨了。”

“咱出去吃?”

苏竞眼睛一亮:“好主意。”

我跟靳公公说:“我和苏剑神想出宫逛逛,你们就不用陪着了。”

“是,不知您是要骑马还是乘轿?”

苏竞道:“说了不用陪,我们自有办法。”

“是,是。”

我和苏竞并肩走出老远我又回头说:“我们还回来,记得给我们把地方留着。”

靳公公脸上出现了那种很明显的喜忧参半……

我们两个顺着原路一直走到建极殿前,再往前就是皇城的大门,侍卫们见到我俩一律抬头看天假装没看见,我刚出了皇宫门口就问苏竞:“这回你身上带钱没?”

“没有啊。”

“那还逛的屁街!”

苏竞为难道:“咱们在这又没朋友,借都没地方借。”

我笑道:“谁说没有,看我的。”

我转身走回,那位侍卫队长本来正在巡逻,见了我急忙把头扭在别处,我拽了他一把:“喂。”

队长怒目横眉道:“干什么?”“有钱吗借点。”“没有!”“有就借我点呗,回来就还你。”队长怒道:“你占我皇城也就罢了,可别欺人太甚了!”

我撇嘴道:“瞧你小气劲儿的,再说皇城都占了借点钱怕什么,你要不给我可就是逼我欺负你们国家的老百姓,完了我就说我是皇宫侍卫,让他们找你要来!”

队长一副要哭的表情,一边从怀里掏钱一边愤愤道:“哪有你们这样的剑神啊……”

我一把都抢过来:“又不是不给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鸡贼呢?”

队长:“……”

我掂着手里的银子冲苏竞一乐:“咱现在是知交遍天下呀——走吧爱妃,陪朕吃馄饨去者。”

第六卷 再见,剑神 第十六章 10年

我们所走的是皇宫的东门,过了护城河前面一片空地上停着十几辆民用的马车,我俩刚一露面就被一群车夫围在中间,车夫们争相叫道:“二位去哪,坐我车吧。”“坐我的坐我的,我的便宜。”“我这可是软包,您一坐就知道了。”敢情这皇宫就跟民办大学似的,门口停着一堆载客的三蹦子,看来但凡有私事出宫的宫女太监都得先坐车进城。

我就近问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车夫:“我们俩要找吃饭的地方,你们这哪最有名?”

老头赶紧把我们让进车里:“那当然是去玄武大街,二位坐好,马上就到。”其他车夫见主顾被拉走,都悻悻地散了。

老车夫挥鞭赶动马车,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道:“小的在这侍候人也有几个年头了,二位看着面生,是新进宫的吧?”

“嗯,昨天才来。”

老车夫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么说来您二位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怎么?”

老车夫奇怪地回头道:“宫里出了变故,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说两个剑神的事儿吗?”

老车夫压低声音道:“可不是么?听说除了女儿国的苏竞,还有一个叫史迪载,这人身高在五丈开外,嘴一张就能把人吸进去,建极殿外的铜狮子都被他吃进肚子里去了,最后就屙出两个铜疙瘩来。”

苏竞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我满脸黑线道:“这史迪载胃还真好,话说你信吗?”

老车夫道:“我才不信呢,他要真有那么高,我站在皇宫外面不是就看见他了?”

我跟苏竞说:“看见没,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智慧——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呀?”

老车夫洋洋自得道:“这皇城里宫女太监加上侍卫两三万人,哪天不得有十几二十几个外出的,除了有身份的大太监,其他人还不都是坐我们的车,要说消息灵通,可没人比得上我们。”

苏竞问他:“知道皇宫出事了你还敢在这拉客?”

老车夫一笑道:“哪出事我们也得吃饭呀,咱就是乱世小民,也犯不上茶饭不思,再说两位剑神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跟我们过不去。”

我一挑大拇指道:“说得好。”

不大会工夫马车行至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老车夫用手一指:“二位上眼,这就是玄武大街了,以后凡是您吃饭置办东西来这准没错。”

我下车一看就见宽敞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商铺,布庄当铺饭店茶馆应有尽有,街边的小摊上时鲜水果各式小玩意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感慨道:“这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你能看出他们的皇帝跑了吗?”

苏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定没有皇帝对黑吉斯的人民来说反倒是好事。”

我表情严肃道:“我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那是什么?”

“其实你并不是真想吃馄饨,对吗?”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看见了光这条街上卖小吃的就不下十几家,很多看着就新鲜,我说,“到一个地方不吃小吃,如入宝山而空回,冲啊。”

于是在我的号召下,我们在这个摊上吃两串儿羊肉串儿,那个摊上吃块甜糕,等我们逛到中间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我惬意地拍拍肚子道:“以后我会时常怀念在黑吉斯的这段岁月的。”此刻我们正好漫步到一间大商铺前,上百平的地方摆的全是各式家具,从桌椅板凳到柜子妆台应有尽有,我意外道:“哟,家具城。”我们刚一在门口停留,店里立刻迎出一个伙计来,满脸赔笑道:“二位添置家具?”

我随口道:“你们这有床吗?”

“有有有,这边请。”伙计把我们领在几张样式各异的床前,打量打量我们,口气暧昧道:“两位这是新婚要选家具么?”

我嗯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家里的床不结实,塌了。”

伙计立刻满脸崇拜地看着我:“那您来我们这算找对地方了,我们这的床是出了名的又大又结实!”说着还讨好地朝苏竞笑笑,苏竞知道我又在耍宝,无奈地把头调过一边。

我选了一张雕花大床,说:“这张就不错。”

伙计道:“好眼光,一看就是识货的人,这是正经黄花梨的。”

本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结果围着这床饶了两圈还真有点动心,修心苑那张床又小又矮,还蔫头耷脑地一副弃妇样——这倒可以理解,冷宫的床嘛,我们这一待也不知要多久,床不舒服可是大问题!

我问伙计:“有优惠吗?”

“这个自然,您是头回光顾我们店,25两银子算您20两。”

苏竞跟我耳语道:“20两银子可买不到黄花梨。”

“管它呢,只要舒服就行呗。”我问伙计,“管送吗?”

“贵府远近?”

我说:“我们现在住在皇宫里。”

伙计吓了一跳:“您可别开这种玩笑,宫里规矩咱多少也懂,管衣服被褥的有尚衣监,就算新旧更迭也是有固定制式的,哪有自己往皇宫里倒腾的?”

“这你别管。”我抓了一把银子塞在他手里道,“这些银子都给你,你把东西送到了找姓张的侍卫头,就说是往修心苑送的,他自然就会放你进去。”

伙计犹豫道:“这……送不到地方小店可概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