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橘险些被羊汤呛到,咳得脸都红了,“我这真的也就是一份工作,自己还算喜欢而已。”

  吃过早饭,一行人回到草原上,倒也没急于骑马,趁着太阳没有升高,顾星群在湖边给几位女生拍了不少照片。姑娘们围着他,叽叽喳喳评论着,罗超举着相机,耸了耸肩,“我也带单反了啊,看来技术差距还是太大。”他转向方拓,“拓哥,要不我给你拍两张吧,你就摆出每次登顶后,气吞山河的架势。”

  方拓笑骂一句,转身走开。顾星群总是能找到合适的角度,在相机里呈现每个人真实且动人的一面,就像他赞扬夏小橘的那些话,在方拓看来,也没有一句过誉。然而他却做不到,这样从容镇定地去夸赞她,哪怕句句所言非虚。

  拍了照,顾星群和罗超在车后架起遮阳天幕,炉头上的摩卡壶里煮着现磨咖啡,刚好搭配面包和饼干。方拓看了看时间,“刚吃完早饭又吃上午茶,肚子那么撑,还打算骑马么?”

  “骑呀!”张佳敏笑眯眯答道,“不过反正我们也不会骑,慢慢溜达呗。”

  罗超掰了一块花式的豆沙面包,大为惊讶:“这也是自己做的?!”

  小安说:“是啊,我家有面包机和烤箱,不过平时就做最基本的吐司。是佳敏想到要做花式面包,在网上查了方子。”

  “真不错,有钻研精神。”罗超兴致勃勃拿出相机,“得记录一下。”

  他踅进厨房,找了一个白碟子放在火塘旁边的木桩上,将面包和饼干仔细摆放,又摘了两朵亮黄色的小野花做装饰,选了几个角度,拍下来给张佳敏看,“道具有限,只能拍成这样啦。”

  “喔,已经很好看了,像杂志上的呢!”张佳敏掏出手机,“告诉我怎么拍,我也照一张。”她举着手机构图,说道:“既然是面包,如果我们路上捡两个麦穗放在一旁,会不会效果更好?”

  罗超点头,“可以啊,你的想法很上路么。”

  张佳敏吐吐舌头,“也得你都摆得差不多了,我再来学呀。我自己没什么创意,模仿一下别人还可以。”

  她在罗超的指导下照了两张,很是满意,选了自认为最漂亮的一张,发送给莫靖则,写道:“面包、饼干和照片都是我的作品,怎么样?”他到了上海,要见客户,还要见几位大学时代的老朋友,不知现在正在哪里奔忙。消息回得很快,但是只有一行字,“越来越厉害了!玩得开心!”

  受到表扬,但是张佳敏却振奋不起来,这如同她期末写给孩子们的评语,勤奋好学,乐于助人,每个人都会得到几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

  她轻叹一口气,越喜欢的地方,越开心的事,越希望你能在身边,和我一起分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标题中的乌朵是藏族的投石索,在序二里出现过,阿拓用来打狗的;英吉沙是他在新疆喀什买的小刀。然后他站在内蒙边界的草原上。哦也,居然出现了三个自治区相关的内容,哇哈哈。

第25章 第七章 (中)

  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找牧民带了几匹马来,还有两位向导随行。张佳敏没骑过,请向导帮她挑一匹脾气温顺的。向导大哥牵过来一匹高大矫健的深棕色骏马,皮毛光亮,耳朵竖起,推荐道:“这匹好骑,可听话了。”

  张佳敏站在马旁,比马鞍高不了太多,她连连摇头,“这匹马也太高了,我上都上不去。”她指了指旁边鬃毛编了两条小辫的,“这匹怎么样?”

  “脾气还好,就是走得慢。”

  “那正好适合我呀。”

  众人挑马之际,另一位年轻的向导掏出一把弹弓来,一抬手,石子打到树下的土坷垃上,“噗”地激起一阵烟尘,他懊恼道:“就差一点!”

  “这是打什么呢?”罗超问。

  “黄鼠。”

  “啊?我们昨天看到的?”张佳敏说,“我还说那是不是土拨鼠,好可爱。”

  “有些地区鼠害还是挺严重的,黄鼠、鼢鼠都有。”夏小橘解释,“过度放牧引起草原退化,不适合其他动物生存,但是各种鼠类适应力强,也适宜在草被低矮的地方生存。而它们反过来会破坏土层结构和牧草根系,进一步引发草原退化。加上各种原因导致鼠类的天敌减少,长此以往都成了恶性循环了。”

  说着她拍了拍年轻向导的肩膀,“打老鼠可以,可别拿着去打鸟和黄鼠狼呀。”

  向导笑容朴实,“知道,不会的。”

  张佳敏试了一下,她根本拉不开弹弓上的皮筋。“我来!”罗超跃跃欲试,从她手中接过来,但是准头也不怎么样。

  小安怂恿方拓,“阿拓你试试看,这些东西你都会玩吧。”

  “真没怎么用过。”他从包里掏出一条长索来,“倒是把它带来了。”

  张佳敏奇道:“这是什么?”

  “乌朵,藏族牧民用的投石索。”方拓捡了一块石子,放在长索中段的菱形小兜里,甩动长绳,手上一抖,石子飞出去正正地砸在树干上。

  罗超十分好奇,“能借我看看吗?”

  “看看可以,千万别乱甩!”张佳敏提醒他,“阿拓刚刚抛石子的时候吓我一跳,万一歪了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罗超说:“我就是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电影《红河谷》。”顾星群提醒他,“据说西藏江孜抗英的时候还用乌朵来攻打英军。”

  “顾总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我前两年路过宗山古堡,特意又找出电影看了一遍。”顾星群微微一笑,“还是方拓厉害,投得这么准。”

  罗超鼓动他也试试看,顾星群也没拒绝,只是笑道:“那你们得躲远点。”

  大家也不客气,纷纷躲到车后。他将绳索摆起来,小石子飞出,擦着树干掉到一旁。

  “已经很准了。”罗超惊讶,“这是凭运气还是比实力?”

  “以前骑行的时候,和当地牧民学过,早都要忘了。”顾星群将乌朵还给方拓,“重新看到,还挺亲切。”

  小安揶揄方拓,“你天天往外跑,都要变少数民族啦,走到哪儿还得带着你的宝贝乌朵。”

  “这不是来草原吗?”他答道,“万一被野狗追呢?”

  众人只当他开玩笑,嘻嘻哈哈也没往心里去。只有夏小橘抬头看了方拓一眼,他将乌朵收好,向她眨了眨眼睛。

  向导们继续分配马匹,还剩两匹高大强健的,方拓和顾星群都说以前经常骑,一人领了一匹。夏小橘还要去临近村里和村民们商定接下来的访谈时间,不能陪朋友们太久,看一行人沿着湖畔迤逦出发,便开上车,驶向相反的方向。

  来到村中,夏小橘走访了几位村委会成员和生产小组的负责人,基本确定了下周的访谈范围和时间,忙到下午,才得空去相熟的联络人家中吃点东西。莜面鱼鱼和大烩菜端上来,肚子饿得直叫唤的夏小橘刚吃了两口,电话铃声大作,看了一眼,是度假村的工作人员。

  接起来,对方的声音有些慌张,“小橘你还在村里吗?你朋友骑马出事了。”

  “啊?怎么了?”她心头一紧。

  “有个小伙子从马上摔下来了,胳膊动不了了。他们已经出发去医院了。”

  夏小橘忙问:“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去了哪个医院?”

  “刚才另两个人赶回来开车,我才知道的,想着应该和你说一声。”工作人员说道,“我告诉他们镇上的卫生院在哪儿,还有老中医接骨。”

  “好,我这就和他们联系一下。”夏小橘利落应道,要挂电话前,稍一迟疑,问道,“是哪个小伙子?”

  她三两口吃掉碗里的莜面,捉起桌上的钥匙出门,途中给张佳敏打了电话,询问她事情的经过。

  张佳敏的声音怯怯的,“是罗超,他从马上掉下来了。”

  夏小橘连听带猜,大概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几个人玩得兴起,沿着湖滨一直走到山坡下的防护林旁,又贴着林子边缘绕回来,沿途赏景拍照很是开怀,在向导的带领下还驾着马小跑了一会儿。罗超忍不住唱起歌来,带的大家都和他一同哼着,“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方拓和顾星群二人选的马都不过四五岁,年轻好动,精力旺盛,但也都听话驯服,操控起来很是灵敏。到了开阔的草原,两匹马都快步颠起,想要纵身飞奔。你前我后小跑了一会儿,人和马的好胜心都被激了起来,二人也不再拉紧缰绳束缚马匹的速度,坐稳身体,任它们四蹄凌空,奔腾驰骋,很快就变成几乎看不清的两个小点。一位向导怕他们出事,策马追了过去,留下那位年轻人陪在其他几人身旁。

  张佳敏骑的马身材矮小,走得稳,有时还偷懒停上一会儿,她也忘了害怕,还总是催着马儿快走。谁想转了个弯,看到远处散放的几匹马,她骑乘的这匹扎了小辫儿的姑娘却转了性子,鬃毛飞扬向前奔去。她也体会到了马匹四蹄腾空的感受,只觉身体一轻,心忽悠一下飘到嗓子口,吓得大喊出来。

  年轻向导追了上来,勒住辔头。马儿转了两个圈停下来,腿有些发软的张佳敏惊魂未定,只听身后“哎唷”一声。

  罗超想要过来帮忙,策马奔到近前。马儿在向导面前转身急停,罗超没准备,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你们现在到哪儿了?”夏小橘问,“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阿拓说你忙,让我们别打扰你。”

  张佳敏说了地址,转身看到方拓站到一旁。她收了线,小声说:“我告诉小橘姐了,总不能不和她说吧?她说这就过来。”

  方拓皱眉,“来就来吧。”

  夏小橘赶到中医接骨诊所,罗超已经拍了片子,疼得龇牙咧嘴,顾星群和方拓二人从旁固定,医生帮他打上夹板。

  张佳敏神色愧疚,“是我不好,乱喊乱叫,把大家都吓到了。”

  罗超咧嘴一笑,“嗨,小事儿,也没错位。我就是大意了,要不也不会摔下来。”

  “是我莽撞了,来骑马是我的提议,但又没照顾好她们。”方拓走过来,转向顾星群和罗超,“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家都没大事就好,也提醒我们,每次出门都得小心一些。”顾星群应道,“可惜今天时间耽搁了,下次有空再聚。”

  两方客套了一会儿。眼看暮色低垂,顾星群和罗超计划在镇上多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赶回北京。方拓这边因为几位女生第二天还要上班,只能连夜回城。

  三位姑娘将匆促堆上车的行李重新摆放好,方拓拣了两个大塑料袋,递给夏小橘,打开一看,正是之前他说的那些新疆特产,满满一口袋的核桃、无花果、巴旦木、葡萄干。

  “带来路上吃的,吃不完,留给你和同事了。”方拓瞪眼,佯作凶狠,“没有烤全羊,不许说差评!”

  夏小橘忍不住笑了一声,“能说的都被你说完了。”

  方拓问:“你村里的事情都忙完了?”

  夏小橘摇摇头。

  “都是因为我撺掇她们来,才耽误了。你别生气啊。”

  他态度诚恳,但语气依旧客套得有些陌生。

  她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怎么会。这么说太见外了。”

  走出诊所,三位姑娘都上了车,方拓关上后备箱之前,从大登山包夹层里摸出一个帆布口袋,递给夏小橘。

  她疑惑地打开,是一把深蓝刀鞘,前端翘起的小刀,刀鞘和刀柄镶银,像是羽毛的纹路,做工十分精巧,抽出来,匕首锋利,光亮如水。

  “在喀什随手买的英吉沙小刀,适合你。”方拓说道,“可以切西瓜,吃烤全羊。”

  “真的很漂亮,谢谢。”

  方拓笑起来,学她的语气,“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夏小橘攥着英吉沙,心中忽然愧疚起来。

  听了黄骏的话,她的确有些沮丧,似乎内心已经将方拓界定为感情空窗期和女生暧昧的人,可是,他也是她的朋友啊,他对她,难道没有朋友的真心?

  他从慕士塔格回来不久,就驱车奔波几个小时来桦林镇,虽然说带着张佳敏出城放风,还有其他两个姑娘同行。可是,他还记得给她带来在大巴扎买的那些好吃的,远在喀什时还记得给她带一份精美的礼物。

  到底是他暧昧多情,还是她想的太多?

  而作为朋友,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一天半的时间里,她都没怎么和他说上几句话。

  看她抿着嘴低头不语,方拓摆摆手,“那,我们回去了哈。等你回来,我差不多又要去四川了。”

  夏小橘心中一软,“马上天黑了,路上开车小心。”

  “放心,知道的。”他关上后备箱,走向车门,暮色中,头发和衣领的细节都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