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宅回来后的两天就是姜天佑纳妾的日子。

孟姨娘虽然心中万分不情愿,但到底是姜老太太亲自吩咐下来的事,也不得不用心的操办。

也想过要在中间动点手脚,但姜老太太很有先见之明的,一早儿就叫桃叶过去孟姨娘那里帮忙了。

名为帮忙,实际上就是监视。这下子孟姨娘真的是什么手脚都做不出来了。

等到正日子的那天,孟姨娘就越发的忙碌了起来。

虽然只是纳一房妾室,但对方到底是鸿胪寺右少卿家的庶女。而且姜老太太也是有心想要抬高这位新姨娘在永昌伯府里的地位,所以还是办的很隆重。

一顶华丽的轿子,六对细纱灯笼。还请了一班细乐,一路吹打而来。

不过是从角门进来的。也没有和姜天佑拜堂,直接让媒人和丫鬟扶着她送到了新房里面去。

筵席也办的很隆重,还请了一般戏班子。自然也不能请世家大族的人过来喝酒,多是京卫指挥使司里面品级比姜天佑低的人过来捧场。

筵席过后,姜天佑就进了新房。

孟姨娘是亲眼看着他进去的。一脸高兴的样子。甚至都可以说得上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心中自是酸苦,差些儿就将手里握着的一条锦帕给硬生生的绞碎了。也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不过第二天还是起的很早。

今儿是新人过来的头一天,肯定要对她们几个人行礼。还要给她一份见面礼。

见面礼昨儿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了,是一对赤金烧蓝的凤首步摇,很贵重。

原本她一个妾室,是没必要给一个新来的妾室这样贵重的礼,但她就是想要在新人面前彰显自己的不同。

就连今儿挑选要穿的衣裙时都特意的穿的较以往艳丽了许多。

姜老太太原本是不喜任何妾室到她的松鹤堂去的,但今儿特意的给了新来的冯姨娘很大的面子,让她到松鹤堂里面去给她请安。

孟姨娘到了松鹤堂的时候,姚氏和孙姨娘,周姨娘也在。就连姜清婉姐妹几个也在,正在跟姜老太太闲话。

看到孟姨娘进来,姜老太太撩起眼帘子看了她一眼,面上神情冷淡,一句话都没有说。

孟姨娘忍着心中的憋屈,对她屈膝行礼,请了安,听到姜老太太开口叫她坐,她才坐了下来。

约莫半顿饭过后的功夫冯姨娘就带着丫鬟过来了。

进来之后就歉意的对着姜老太太等人说道:“妾身来晚了。请老太太,太太降罪。”

虽然还带着新妇的羞涩,但也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样子。

姜老太太打量了她一打量,心中对她很满意。

若是个太软弱的,只怕就很容易被孟姨娘给拿捏住。这样温婉中带着一丝倔强的正好。

就很慈祥的对她笑了笑,温和的说道:“昨夜毕竟是你的新婚夜,今日起晚些也没有什么。”

就问旁边一个她今儿早上特地遣到冯姨娘那里去的嬷嬷:“喜帕可验过了?”

这个嬷嬷姓孙,听见姜老太太问,赶忙进来屈膝行礼,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已经验过了。”

冯姨娘娇羞的低下了头。姚氏虽然目光黯然了一瞬间,但很快的又如常起来。孟姨娘却是用力的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不过姜老太太是很高兴的,还说道:“我盼着你早日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呢。”

就叫桃叶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拿过来。

是一副白玉绞丝的手镯子。玉质细腻温润。亲手戴到了冯姨娘的手腕上,笑道:“你年轻,皮肤也白皙,戴这副手镯子好看。”

冯姨娘跪下来谢过了。又去见姚氏。

姚氏是正室,冯姨娘拜见她肯定要下跪磕头。

姚氏待她磕过头,就叫她起来,给了她一对金镶宝石石榴蝙蝠簪,也是盼着她多子多福的意思。

还夸赞她相貌生的好,叫她往后要好好的伺候老爷。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神情平和,也没有哀怨,姜清婉在旁边看着,心中也觉得很欣慰。

总要经过很大的痛苦,才知道不能将一颗心全都托付给男人。没有什么比好好的活着更重要的了。

冯姨娘垂首听教了,然后就去见孟姨娘。

第63章 大事不好

孟姨娘今儿特地的穿了一件石榴红色织金牡丹花纹的褙子, 鬓边簪了一支赤金大偏凤步摇,就是想着要艳压群芳, 把新人给比下去。

不过她相貌原就生的温婉,压不住这样明艳的颜色,给人的感觉就是用力过猛。

反观冯姨娘,一件浅粉色领口绣栀子花的褙子,头上只簪了一支云头玳瑁步摇, 两朵烧蓝小花,鬓后压了一朵大红色的堆纱绢花, 但看起来却是柔婉动人的。

孟姨娘看着她年轻貌美的脸庞,心中如同打翻了一口大醋缸。

十六岁的姑娘, 刚开放的一朵粉色荷花一般, 嫩的都能掐的出水来。便是不施脂粉也是很好看的。

难怪今儿早上这位冯姨娘过来请安来的这样的迟, 肯定是姜天佑昨晚…

竭力的压下心里的心酸和嫉妒,孟姨娘受了冯姨娘的礼。

因为同为妾室的缘故,冯姨娘也只用对孟姨娘屈膝行个礼便罢了。端庄大方的说了一声见过姐姐,便直起身来。

孟姨娘面上带着笑,叫了一声妹妹。叫惠香将自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了过去。又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入手肌肤细滑肉腻。看得出来这位姑娘虽然是个庶出, 但过的日子应该也不是很差。

“我看到妹妹心中就喜欢,当真是一见如故。”孟姨娘面上是惯常对人的那副微笑,看起来真是再温婉再和善不过,“往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了。妹妹若无事, 不妨多到我那里去坐一坐。我是很欢迎妹妹去的。”

姜清婉知道孟姨娘惯常会这种当面同人亲近, 背后捅人一刀的伎俩。担心这新来的冯姨娘被她诓骗了, 就留神看冯姨娘的反应。

就见冯姨娘客气的开口道了谢,面上并没有什么局促或是很感恩的样子,依然是淡淡的。就知道这位新姨娘也是个心有城府的,心中便放了心。

对姚氏而言,往后最好的局面便是孟姨娘和冯姨娘相互制衡,她才能得安稳。

随后冯姨娘见过了孙姨娘和周姨娘。两位姨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妹妹,也都给了见面礼,然后就都坐下来吃茶说话。

坐不了一会儿,两位姨娘也都很有眼色的起身站起来同姜老太太拜辞。

知道姜老太太的松鹤堂她们平常是不够格进来的,今儿是新人进门头一天才破的例。也不好多待。而且面对着姜老太太,她们两个人也觉得如坐针毡。还不如早回去的好。

姜老太太点头应允了。冯姨娘随后也作辞要回去。孟姨娘不好多待,只得也开口告辞。

四个人走出松鹤堂不远,就看到有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孟姨娘见了,当即就喝止住那个丫鬟:“你乱跑什么?这里是你能乱跑的地方?”

那丫鬟一见是孟姨娘,就停下脚步。来不及对她屈膝行礼,就气喘吁吁的说道:“姨奶奶,大事不好了。”

孟姨娘心里正气不顺,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闻言就劈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扇了过去,打的那个丫鬟头都偏到了一边去。

“昨儿才刚老爷和冯姨娘大喜的日子,你跑过来说什么大事不好了?倒显得冯姨娘是个不吉利的人一般。她一来就大事不好了。可见你就该打。打死了也应该。”

又转过头去对冯姨娘笑了笑:“妹妹,你可别见怪。我前些时候忙着筹备你和老爷大喜的筵席,对府里的丫鬟就疏于管教了。这样大喜的日子,竟然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你说她该不该罚?”

也算是间接的告诉冯姨娘,她虽然是个姨娘,但这府里现在是她在当家,身份不一般。

冯姨娘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目光闪了闪,说出来的话却是和声细语的:“丫鬟说错了话自然该罚,不过姐姐也要仔细自己的手疼。”

倒是个滴水不漏的。

孟姨娘看她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丫鬟,皱眉喝问她:“出了什么事?”

丫鬟已经被她刚刚那一巴掌给打的吓住了,正跪在地上,心中恐慌。听见问话,忙回道:“回,回姨奶奶。是孙家来人,说他们老爷死了。是昨儿晚上从咱们府里喝了喜酒回去之后死的。他们说要找咱们家讨还一个公道,正披麻戴孝的在前厅里闹呢。”

孟姨娘心中一跳,忙问道:“哪个孙家?他家老爷是什么人?”

昨儿晚上过来贺喜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她哪里能一个个的知道去?这个孙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丫鬟想了想,然后才回答:“奴婢听得那人说他家老爷好像是什么镇抚。跟咱们家老爷是一个衙门里共事的。”

孟姨娘脸上的神色变了。旁边冯姨娘等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京卫指挥使司里的镇抚是从五品,虽然官职不算很高,但到底是朝廷命官。

竟然是从他们府里喝了喜酒之后回去死的。

孟姨娘侧头看了冯姨娘一眼。心里想着,这可真是个不吉利的人,她一进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过老太太是个很在意这些事的人,倒是可以利用这件事掀起波浪来,让老太太心中不喜冯姨娘。到时这冯姨娘不是任由自己揉搓了?

想到这里,面上就做了惊慌的样子出来。对那丫鬟说道:“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这可是了不得了。”

就叫那丫鬟赶紧告诉老太太去。

暗地里又叫惠香去前厅看看孙家来的是什么人,请他们都后院来见姜老太太。

冯姨娘也猜到了她心中的打算,只气的面色发白,心中突突的乱跳。不过这到底是一件大事,而且她现在只是个新妇,如何能开口说什么?也唯有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孙姨娘和周姨娘自然是只求城门失火不殃及池鱼就好,就一句话也不说的站在一旁。

姚氏和姜清婉还没有走,正在跟姜老太太说话。听到丫鬟进来说孙镇抚死了,孙家的人披麻戴孝在外面闹的事,姜老太太和姚氏都变了脸色。

姜清婉也很惊讶。

若她没有记错,孙映萱的父亲孙兴平就是京卫指挥使司里的镇抚吧?这个人也姓孙,难道是孙兴平死了?

想想孙兴平当时笑着在她面前说,等她进了宫,他女儿就能嫁给崔季陵,他有个做王府长史的女婿时无耻的嘴脸,姜清婉就觉得他早就该死了。

心里竟然很有几分期盼那个人就是孙兴平。

姜老太太和姚氏却是吓了一大跳。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姚氏以前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心里觉得死了人可是一件大事。更何况还是昨儿晚上从他家这里喝了喜酒回去之后死的。还是个从五品的镇抚。立刻就吓的六神无主起来,“他们会不会去告官?”

即便她现在是永昌伯夫人,但以前到底在甘州乡下做了多年农妇,骨子里还是很害怕官府。总觉得打官司,特别是人命官司,吃亏的总是他们这些老百姓。

姜老太太虽然也惊慌,但到底要比姚氏镇定很多。当即就喝止住她:“你胡说些什么?旁人还没怎么样,你倒先自乱阵脚起来了。”

想了想,就让人去请老爷过来。又叫人去看孙家来的是什么人,叫到这里来跟她说话。

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性子暴躁的,不会说话。到时非但说不清,性子上来倒可能直接骂人打人。那可真是结了冤家了。

姜老太太也不想这件事闹大。若真闹到了官府去,先不论判定的结果如何,他们永昌伯府在京城中总管没什么脸面。

若能悄悄的化解这件事就最好了。哪怕破费一点银两也是可以的。

屋里就有两个丫鬟出门各自去请姜天佑和孙家的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丫鬟就回转来,对姜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孙家来的人就在外面。”

孟姨娘等人跟着她一起进来。

永昌伯府虽然不算很大,但从前厅到松鹤堂也是有一段距离的,丫鬟一来一去的功夫,不可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过来了。

“你怎么这样快的就过来了?”姜老太太皱了眉头问她,“人是你从前厅那里叫过来的?”

丫鬟忙回道:“回老太太,奴婢并没有去到前厅。是走到了半道上就遇到她们。问明了是孙家的人,就带过来见您了。”

半道上就遇到了?是谁将孙家的人放到里面来的?

孟姨娘见状,忙上前一步,面上堆着笑:“回老太太的话,是妾身同几位妹妹出门,听到丫鬟惊慌的过来说了这件事,妾身想着老太太您待会儿是肯定要见一见孙家来的人,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自作主张,叫个丫鬟去将孙家的人叫了过来。方便您随时询问。”

原是想在姜老太太面前讨个好。但姜是老的辣,姜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

就目光刀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冷冰冰的说道:“你倒是唯恐天下不乱。”

孟姨娘心中一凛。不敢再说话,垂头敛足的站在一旁。

姜老太太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问明来人都是女子,还有一个垂髫小儿,男子都在前厅没有过来的事,就没有叫姚氏,姜清婉等人回避,叫丫鬟将孙家的人带进来。又喝命孟姨娘等几个姨娘带着姜清玉,姜清云出去。只留了姚氏和姜清婉在屋里。

姜清婉目光望着槅扇门,就看到有两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跟了几个腰里扎着白汗巾的丫鬟婆子。有一个丫鬟怀里抱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而为首的那个女子进来一抬头,鹅蛋脸,细挑的眉,豁然便是孙映萱无疑。

第64章 孙父之死

姜老太太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孙映萱,怔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是你?”

孙映萱面上倒是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目光扫过姜老太太, 然后看向坐在姜老太太身边的姜清婉。

藕荷色领口绣荷花的褙子, 白纱长裙, 发髻上只簪了一支很精巧的点翠小偏凤步摇。粉色的水滴形坠珠垂在脸颊旁, 轻轻晃动间,越发的映衬出她的面如莹玉来。

是十四岁姑娘特有的那种细腻白皙的肌肤,远非她现在抹粉调脂擦出来的脸色。

这个人也叫姜清婉, 跟那个人一样的姓名。崔季陵初次见她的时候就那样的失态。

孙映萱暗中咬牙。

姜清婉看到是她走进来, 就已知道死的那个镇抚肯定就是孙兴平了。心中难免就有几分畅快。这会儿迎上孙映萱的目光, 竟然唇角微笑的对她点了点头。

孙兴平死了,孙映萱作为他的女儿,肯定要为父守制。

算一算她现在已经满了二十七岁, 再守制三年,可就三十岁了。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再嫁给崔季陵。

虽然上辈子的事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但心里也不想看到崔季陵和孙映萱两个人好过。

看到他们两个人过的不好,她心里多少会觉得畅快点。

这个人也跟那个人一样的讨厌。真是见不得她过的好。

孙映萱心里下了这个定论,将目光从姜清婉身上离开,看着姜老太太。

她今儿虽然是过来兴师问罪,借题发挥来的,但还是对姜老太太屈膝行了个礼, 说道:“小女见过老太太。”

礼数上肯定不能叫人挑出她的差错来。然后才眼中含泪, 哭道:“昨儿晚上贵府有喜事, 家父前来恭贺。可晚上家父在贵府喝了喜酒回到家,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腹泻呕吐不止, 过后竟然七窍流血而亡,抛下家母和我们姐弟三人。家母现在已经哭的晕厥了过去,家中下人也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小女思来想去的,觉得父亲死的实在是太蹊跷,就带着弟妹二人前来贵府,想要贵府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说法。”

说着,眼中的眼泪水就扑簌簌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来。

她的二妹现年才十三岁,猛然看到父亲死了,吓的整个人脸色都现在还是煞白的。听到大姐哭了起来,也跟着伤心的哭了起来。至于孙映萱的三弟,仿似忽然被人给用力的掐了一下般,猛的就很尖锐的哭出了声来。

跟来的那几个孙家的丫鬟也都哭了起来,一时松鹤堂里面只听到各种各样的哭声。

姜天佑这时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进来一听到满屋的哭声,额头的青筋就止不住的暴跳。当下就高声喝道:“好好的哭什么哭?都闭嘴。”

孙映萱觉得最开始的礼数她都已经做全了,这会儿也该不畏强权了。就抬头毫不畏惧的看着姜天佑:“伯爷好大的威风。家父从你家贺喜回到家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身为她的女儿,如何就不能过来问一声?伯爷莫不成是想用你的官威来逼迫我这个弱女子噤声,就算有了天大的冤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天底下可没有这个道理。”

姜清婉轻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