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孟姨娘就又说道:“是妾身唐突了。既是太后娘娘遣来的御医,那医术肯定非同一般。妾身就不打扰这位御医给老太太诊治了。”

说着,就要带着惠香转身出屋。

姜清婉却注意到孟姨娘神色间有慌张。而且她刚刚进来明明是要阻止王御医给老太太看病的,连礼仪都顾不上,如何这会儿却急着要走?

便开口阻止:“孟姨娘,慢着。”

第99章 清算总账

孟姨娘很想不听姜清婉的话继续往外走, 但是红药那个丫鬟, 在伺候人上面一般, 这个时候倒是动作利落的很,立刻就窜过去挡住碧纱橱的门口。双手还伸开把拦着,孟姨娘压根就没法过去。

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姜清婉,很不高兴的问道:“三姑娘,你有什么事?”

“姨娘这一路紧赶过来,肯定是担心祖母的病情。现在王御医还在给祖母诊治,姨娘又何必急着走?且坐下先等着罢。”

不待孟姨娘开口说话,姜清婉已经吩咐站在门口的红药:“红药,搬张绣墩来给姨奶奶坐。站在姨奶奶身边好生的伺候着。”

明摆着就是不让她走的意思。

孟姨娘面色一沉。而红药已经清脆的应了一声,搬了一张绣墩过来, 然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大有她若现在敢走,她立刻就会一拳头砸过来的意思。

孟姨娘:…

只得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不过眼见王御医一面手按着姜老太太的脉息, 一面眉头蹙着, 她不由的就觉得百爪挠心起来。

想了想,就转头吩咐站在她身边伺候的惠香:“早起的时候宁哥儿有几声咳嗽,我想着要叫厨房炖一盅川贝冰糖雪梨给他喝。方才出来的急,竟忘了。你现在亲自去库房走一趟,找他们要些好川贝来。可要告诉他们, 要顶好的松贝, 万不能拿错了。若不然, 知道是谁拿错了,我可饶不了他。立刻就让他给我离门离户。”

一面说,一面还对惠香使眼色。

瑞香和惠香在她身边伺候都很有几年了。自从瑞香被孟姨娘指到姜清玉身边去伺候后,就越发的重用起惠香来。她一应做过的事惠香都是知道的,也很能揣摩到她的心意。

这会儿听了孟姨娘说的这番话,又看到她使的眼色,再结合刚刚孟姨娘听到丫鬟来禀报说三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个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病,孟姨娘立刻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更何况当初调换杏仁的事,还是孟姨娘叫她去办的。

心中一凛,忙应了声是,转过身往门外就走。

姜清婉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两个人说话。

她知道惠香是孟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是她平日最倚重的人。只是去库房传个话,拿个川贝而已,不拘叫哪个小丫鬟走一趟就是了,何必要惠香亲自前去?而且刚刚孟姨娘说的那番话…

总觉得有些怪。

就看了绿罗一眼。

绿罗会意,借口出去倒茶,出门悄悄的尾随着惠香去了。

而这边,王御医总算收回按在姜老太太脉息上的手,开始询问姜老太太日常的饮食情况。

孟姨娘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不过还是竭力的保持镇定。

姜老太太的日常饮食,自然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最清楚。当下桃叶就一面想,一面回答王御医的话。

又听到王御医在问道:“老太太平日可有一直在服用的某样东西?”

孟姨娘心中狠狠的一跳,面色有些发白。

这件事很简单,不难回答。姚氏在一旁开口说道:“老太太自前五六年起,日日早上起来都要喝一碗杏仁甜茶,这些年都没有落下过一天。至于旁的,虽然有些爱吃的糕点,但也从没有一直在吃的。”

桃叶也附和:“太太说的没错。老太太是最喜喝杏仁甜茶的,还说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

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是这杏仁甜茶出了什么问题?”

王御医伸手捻着颌下的胡须,点了点头:“老太太的这病,跟痰症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依老夫之见,想是中毒。而且定然是跟这杏仁甜茶有关系。”

“这怎么可能?”旁人还没有说话,孟姨娘已经先从绣墩上站起来说着,“老太太这杏仁甜茶已经喝了有五六年了,如何前些年都喝的好好儿的,现在竟然就中毒了?而且这杏仁甜茶原就是大补的东西,有多少人在喝?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喝了杏仁甜茶中毒的。”

王御医抬眼看她,没说话。不过目光中带了不屑。

刚刚他耳听到旁人说话,知道眼前的这个妇人只是个妾室而已。而且竟然敢质疑他的医术。

他可是堂堂的御医院医正。

心中就有些着恼起来。一张脸沉了下来,语气也有些严厉起来:“如老夫今日给老太太诊断错了,也无颜面再当这御医院的医正之位了。回去之后就去太后娘娘面前请辞。”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饶是姚氏平日从不摆主母的架子,这会儿也一脸不悦的转头呵斥孟姨娘:“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退下。”

又言语态度谦逊的对王御医致歉,请他不要介意。她们都相信他的医术,一定要请他继续给老太太医治。

而孟姨娘被姚氏当面这样的呵斥,一张脸涨的通红。只是待要退下,又很想知道这里的情势如何。

心里也惦记着惠香那边现在不知道处理的如何了。当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分明已经急的团团转,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出来。

姜清婉一直在冷眼看她。纵然她已经竭力的掩饰过了,但是姜清婉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紧张和不安来。

就越发的疑心起来。

又听到王御医,姚氏等人说的话,忽然想到一件事,忙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曾听祖母提起过,说这杏仁甜茶的味道变苦了,她当时还很不高兴。不过次日她又说这杏仁甜茶一些儿都不苦了,还比以往要甜些。莫非…”

姜清婉知道杏仁有甜杏仁和苦杏仁之分。甜杏仁是可以食用的,而苦杏仁却是有毒的,平日只拿来做药用。若人不小心吃了,少吃一些倒还罢了,但若是吃的多,或是一直吃的话…

联想到姜老太太说杏仁甜茶苦是月前的事,但次日立刻就不苦了,反倒较以往要甜很多。肯定是有人为了掩盖苦味,多多的放了糖的缘故。

如此说来,姜老太太应当已经食用这种苦杏仁至少一个多月了。难怪刚刚姚氏说姜老太太近来觉得身子大不如前,经常头晕眼花,今天早上更是直接晕倒。

而王御医正在跟姚氏说的话也正好验证了她的这种想法。

忽然又想到刚刚孟姨娘叫惠香去库房时说的那番话,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姜清婉心中暗自冷笑。

一直让孟姨娘管家,没想到她竟然会趁着这个便利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叫个丫鬟请王御医到前面去开药方。

待王御医离开后,她当机立断的开口吩咐红药:“你快去前面请老爷过来。就说老太太忽然晕倒,并非因为病了,而是中毒了。咱们家里,只怕有人想要对老太太不利。”

一番话说中了孟姨娘的痛脚。忙说道:“三姑娘可要慎言。事情尚未查清楚,如何这般武断的就说有人想要对老太太不利?岂不是毁人名声?”

“是不是,查过了自然清楚。”姜清婉瞥了孟姨娘一眼,面上神情淡淡的,“姨娘放心,白的固然黑不了,而这黑的,自然也白不了。”

孟姨娘被她这已有所指的话给气的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但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若再说,就显得她在这件事上太急躁了,旁人只怕会起疑心。

现在就只盼着惠香能赶紧让库房里管药材的人离开,到时自然也就牵扯不到她身上来。

心中也深恨姜清婉。早不回来迟不回来,偏偏这会儿就回来了。

姚氏先前听王御医说老太太这是中了毒,已经吓的面色苍白了,这会儿又见孟姨娘差些儿和姜清婉争吵起来,脸色就越发的白了起来。

“婉婉。”她走到姜清婉身边,轻声的叫她,“你祖母的事…”

姜清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虽然现在有了冯姨娘分宠,孙姨娘因着姜清萱的关系也在永昌伯府有了一席之地,孟姨娘再不会如以往那般专宠,但到底因着她兄长对姜天佑曾经有过救命之恩,她也是姜长宁生母的缘故,所以姜天佑和姜老太太都不会主动动她。

但若她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呢?

无论如何,但凡只要孟姨娘在一天,对姚氏总归还是个威胁。若能除了,自然还是除了的好。

就叫了两个仆妇来,吩咐她们:“速去库房,将一应采购和管理药材的管事人和下人都叫过来。再有,去厨房里将厨娘叫过来。”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吩咐:“你去前面说一声,待王御医给老太太开好药方,请他去给二姑娘瞧一瞧。”

姜清玉的脸算是彻底毁了。她清醒过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整日发狂尖叫,姜老太太受不了她的吵闹,已经将她迁回锦云馆居住了。

小丫鬟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第100章 相邀再见

姜天佑原本还在前厅陪薛明诚说话, 忽然见红药过来, 请他到外面说话。

听到姜老太太忽然昏迷是因为中了毒的缘故, 而且府中还有人想对老太太不利的话,姜天佑先是震惊,过后就是大怒起来。

竟然有人敢对老太太不利。若让他查出来这个人是谁,一定饶不了他。

心中既愤怒又焦急,就想要立刻赶到松鹤堂去看望老太太,也想要立刻就查明到底是哪个人胆敢对老太太不利,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陪薛明诚坐?

就回身返回厅里,拱手对薛明诚致歉:“国公爷见谅。母亲病情有变,在下心中担忧,想赶过去看视。改日一定到国公府登门谢罪。”

薛明诚原本就不喜和志趣不投的人说话,方才能和姜天佑闲聊这么长时间, 他现在想起来都很佩服自己。

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么。或许是想等那个人出来,再同她说两句话?不过看她先前对他避讳的样子,想必也不会再出来见他了。

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就对姜天佑点了点头:“伯爷随意。”

又安慰他:“王御医医术高明, 有他在这里, 老太太定然会无事。伯爷不用太担心。”

姜天佑谢过,亲自送他出门。

薛明诚原本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了,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红药, 说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姑娘一声, 我家里的那盆春兰, 枝叶都已经发枯发黄,若她有空,烦请她过府一看。到时我必定遣人过来迎接。”

红药诧异,下意识的就去看姜天佑。

这个卫国公,竟然当着老爷的面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多心…

就不敢回答。

而姜天佑确实多心了。不过是很高兴的多心。

“国公爷请放心,待会儿这话我会亲自跟婉姐儿说。也不用国公爷遣人过来迎接了,我自会遣人送她去贵府。”

“如此,有劳伯爷了。”

薛明诚拱手为礼,声音清朗通透,带着笑意。

秋日暖阳下,他一身竹青色暗纹直身,腰间挂着白玉坠儿,举止闲适优雅。再如何看,都是一位难得的贵公子。

姜天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清俊挺拔身影,想着往后若婉姐儿能嫁了这位年轻的国公爷,还愁永昌伯府不发达?

心里就跟乐开了花一样。

但忽然想到刚刚红药说的事,面上笑容收敛,转身就快步的往松鹤堂走。

松鹤堂里,出去叫人的丫鬟和仆妇都还没有回来。姚氏和姜清婉坐着,孟姨娘站在一旁。

孟姨娘心中又是紧张,又是不安,手里握着的锦帕都要被她给攥出水来了。

姜清婉冷眼看着,也不说话,只慢慢的喝着茶水,一面跟姚氏说话。

中间有丫鬟进来一次,说王御医已经开好了药方。还说待喝了两副药下去老太太就能醒。现在小厮已经拿着药方,快马到外面的药铺抓药去了。而王御医也已经被丫鬟带着去锦云馆给二姑娘诊治了。

孟姨娘听了,心中实在恨极。

原本是想要将姜老太太除去,才想了这个法子。库房管事的人她早就花重金买通了,希望惠香过去传话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推个替死鬼出来,只说他拿错了杏仁,到时这件事自然与她半点干系也无。

又想到王御医去给姜清玉诊治的事。一方面心里盼着王御医能治好姜清玉的脸,一方面又担心王御医若真的看出什么来,到时对她而言可就越发的雪上加霜了。

又想起这次请来给老太太治病的大夫也是她一早儿就让人花银子买通了的,只说老太太这是痰症,让人不至疑心到旁的事上去。刚刚可忘了叫惠香也会知会那个大夫一声,让他到时万不能松口。

不过想着那大夫是个游方郎中,难不成现在还能在那里摆摊不成?老爷他们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心中七上八下的,总不得一个安稳。

一时看到姜天佑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她一颗心越发高高的提了起来。

姜天佑一走进屋里来,就连声的问道:“御医怎么说?母亲如何中毒了?可有碍?何时会醒?到底是什么人敢对母亲不利?”

他进来就一连串的问话,叫人答哪个才是?

姜清婉和姚氏见他进屋,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姚氏目光看着姜清婉,姜清婉只得开口,轻声细语的一一回答姜天佑刚刚的问话:“王御医说祖母是因着食用苦杏仁中了毒,暂且无碍。他已开了药方,说喝个两副药下去祖母就会醒转。至于是何人要对祖母不利,女儿正在叫人查。”

姜天佑听了,就暴跳如雷:“母亲好好的怎么会吃苦杏仁?是什么人给她吃的?找出来,我要活活的打死他。”

孟姨娘听的心中一颤。

因为冯姨娘的缘故,孟姨娘近来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姜天佑对她没有前些时候的宠爱了。若这会儿真的让姜清婉他们将这件事查到她的身上来,依着姜天佑对姜老太太的孝顺…

孟姨娘简直不敢想。

忙开口说道:“老太太每日早上都要喝一碗杏仁甜茶,必然是管库房的人错将苦杏仁当成甜杏仁给了厨房,厨娘又没有在意,这才会让老太太错食了苦杏仁。”

又跪下对姜天佑说道:“虽然都是管库房的人和厨娘做事不细致的缘故才会导致这样的事发生,但府里的事一直都是妾身在管着,妾身也难逃其责,还请老爷责罚。”

她今儿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素净褙子,一张脸色看起来苍白,双目还含着泪,看起来实在是楚楚可怜。

姜天佑见她下巴尖削,想起近来他一直歇在冯姨娘那里,很少踏足孟姨娘的宜春苑。前些时候姜清玉又发生那样的事,她心里该是何等的难受?现在老太太出了事,她还对他跪下来,说自己管家失责,请他责罚她…

就弯腰伸手扶她起来,放轻声音安慰她:“虽然是你管着事,但府里上下一百多口人,你哪里能每一个都细致的管得到呢?不用这样将所有的罪责都往你自己的身上揽。”

孟姨娘听了,眼圈一红。只觉这段日子心里对姜天佑的怨恼都消散了不少。

他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这个时候竟然会帮她说话。只盼着这件事万不能查到她的身上来才好。

而姜清婉在旁边看到,暗中淡淡嘲讽一笑。

一则惊叹于孟姨娘的聪明。先跪下来请罪,还将这件事的责任往管库房的人和厨娘身上推,只说他们做事不细致。二则,姜天佑也确实很维护孟姨娘。

虽然经历过上辈子的事,姜清婉再没有嫁人的念头,但她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由不得她的。往后她必然不会真的一辈子待在永昌伯府。而孟姨娘若留着,势必对姚氏就是个威胁。

若是能除去,还是除去的好。

心中竟盼着这件事跟孟姨娘有关起来。

而且,便是真的同她无关,那也要想法子让姜天佑觉得这件事跟她有关。

这时前去库房和厨房叫人的丫鬟仆妇也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绿罗和惠香。不过惠香是被绿罗拉着回来的,还在不停的挣扎着,口中也在说道:“你快放开我。”

绿罗平日看起来是个很沉静的人,难得手劲竟然很大。无论惠香如何的挣扎,她只拽着不松手。

绿罗拽着惠香一路进了屋,也不怕她再跑了,就放手松开她。惠香赶忙跑到了孟姨娘身边去。

孟姨娘用眼神询问她,她白着一张脸,对孟姨娘摇了摇头。

孟姨娘就知道大事不好,一张脸了立刻就煞白起来,身形也有些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