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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主以上,统统听令!”

工布,便是天下周知,魔教的总坛所在之地。在当地方言中,工布乃是“太阳的宝座”的意思,作为总坛,当之无愧。

那位据说叛教的圣教教主无有消息许久,甚至许多偏远的分坛所在,还不知道教主离教的消息,就先收到了教主亲自发出的这道信息。那些发动内乱、在没有确定原映星身死的刑长老之辈,是不敢大张旗鼓发这些信息的。他们还没有拿到完整的圣火令——拿着圣女那枚有什么用,最重要的那枚,还在教主手里啊。圣教教主交替太频繁了,可能今天你是教主,明天就不是了。所以真正代表教主身份的,只有圣火令。

当即,收到教主发出的信息,整片西南大震。凡是圣教所覆盖的地方,教徒中都在纷纷议论为什么要去总坛。他们的舵主或坛主,都在将手中的事务交接出去,带着一脑袋问号,想着不是年轻祭祀时才去过总坛么,怎么又去?他们跋涉山水,准备赴教主这场召见。

在圣教总坛之地的刑长老等把持圣教的高层,听到下属的报告,脸色大变。大变后,看着下属们惊惶的脸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既然原映星召见所有人来总坛,也省得我们费力气了。布好大阵,我们这就等着原映星上门,然后将他一网打尽,正好向前来的教众宣布新任的教主!”

新任的教主,他们这几个老人,已经选好了傀儡,正在紧急训练中。原映星太难把持,太难说话,在他手下讨生活,简直跟乞丐叫花子似的。别人看着风光,自家才知自家每天有多战战兢兢,就怕原映星突然心血潮来要杀人。

妈的,也不知道这个人性格怎么这么诡异。他爹当年在位的时候,也没他这么说变脸就变脸、毫无征兆、毫无逻辑啊!

如此,原映星开始计划自己今后要做的事:一,囚禁或杀掉叛教的人;二,从云门开始,与正道和解,让出的利益,可以交给被囚禁的叛教之徒,让他们为了自己的脑袋去从自己的腰带里节省;三,想法子统一两个意识;四,在与正道和解的同时,着手收拾四周的魔门,统一魔门的事业,就从这次叛教事件中,起了重要作用的流月宗开始吧

一夜便这么过去。

翌日望月醒来,推开门窗,空气潮湿。发现雨下了一夜,竟然还在淅淅沥沥,没有停的意思。

在屋中打了一会儿坐,神清气爽后,望月便晃去灶房找吃的。中途碰上江岩和云莹,那两个少年少女正在低头嘀嘀咕咕说话,一见望月溜达过来,一怔之下,脸瞬间红了,“杨、杨、杨姑娘!”

望月心想:洛明川还叫我“杨师妹”呢,你们这对未婚男女,口风倒是一致呢。

她面上露出“我懂”的暧昧笑意,换个方向,要绕过他们。也不知道是那两人觉尴尬,还是不好意思,竟然没有躲开,反而迎了过来。在望月诧异中,云小姑娘偷偷摸摸地拉过望月,跟她小声八卦,“杨姑娘,你知道吗?昨晚原教主跟杨师叔,打了一架呢。”

“啊?”望月一惊,“你怎么知道啊?”

“我发现的。”江岩自告奋勇。现在提起原教主,他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然而姚师叔一直压着他们,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对原映星有了偏见后,无论那个人做什么,江岩都很警觉。且这次也不是他警不警觉的问题,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么大的声势,他们这些习武的弟子们怎么会听不到?

“昨晚傍晚后,原教主来找师叔。两个人打了一架,我在屋里练功时,就听到外面风声不太对。但是他们这种规模的打斗,我出去也帮不上忙,还可能误伤自己,连累师叔。就一直躲在门口,胆战心惊地听。他们打了一架后,就一起进师叔的屋子里了,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原教主才出来,在院子里占了两刻,才走的。今早我去看时,院子里的草木都枯了,廊角柱子也裂了师叔去赔偿民宅主人了。”

望月眸子一闪,“那杨清现在在哪里?还在跟那个民宅主人赔钱?”她颇为不满,“该让原映星也赔钱!两个人一起打的,凭什么就杨清赔啊?我去找原映星,他不能总欺负我清哥哥!”

“杨姑娘,你别去,”云莹拉她一把,眸子闪一下,“你不觉得昨晚他们两个打了一架,你该去安抚下杨师叔吗?杨师叔好像吃醋了哦。”

“他说的?”望月目有心虚和笑意。

心虚是杨清吃醋。

喜悦也是杨清吃醋。

一样一样的。

江岩答,“那倒没有。就是早上见面时,师叔脸色很憔悴呢。”

望月了然,谢过他们这个小情报,就在灶房里转悠,等着仆人做早膳,让她做个顺水人情,带去给杨清吃。她当然也有心自己做,然而一则杨清自己的水平太高、说不定会嫌弃她,二则,她就算想折腾,等她折腾出一顿能吃的,恐怕就该吃午膳了。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望月如愿提了一个五层食笼,去寻杨清了。

天降酥雨,绵延不绝。望月撑伞到杨清的屋外,雨已经打湿了半个肩。她没有顾上自己,因为窗开着,她探身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出神的杨清。他斜靠在书桌上,手中一支笔,然浓重的墨汁滴落,在白宣上染黑了一整块,他的字,也没有写下去。

从打开的窗口,看到杨清清秀的侧脸。

望月又兀自欣赏了一番,欣赏得心花怒放,觉自己怎么运气这么好呢。

她娇滴滴地敲门,“清哥哥”

屋中人没应,望月很自觉地推门而进,对桌边手臂撑着下巴、转眼看着她的青年露出最为关切疼惜的眼神,“清哥哥,你没事吧?”

杨清:“”

他被她这种怜惜般慈爱的眼神,看出了一身鸡皮。

他挑挑眉,问,“为什么这么说,我该有什么事?或者有谁找过你说过什么?”

望月:“”娘喂,你要不要这么洞察秋毫啊!

她镇定一下,心想,绝对不能让杨清知道我已经了然他和原映星打架的事了。男人嘛,总是要点面子的。我清哥哥醋都醋的这么安静,我怎么好刺激他呢?

她是想找个好借口。但杨清盯着她他的眼睛长得好看,他专注地凝目看她时,望月的大脑就空白了。满心都在赞叹他的美,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掏空心思,她也就憋出来一句,“我昨晚梦到你死了,特别难过,你没事吧其实?”

杨清:“”

为什么你要梦到我死了?你就不能找个好听点的理由?

他又气又想笑,答,“很好啊。我没有死呢,活蹦乱跳的。让你失望了。”

望月:“”

男人这么难搞,他就不会嘴笨一点嘛!

没关系。

望月保持微笑,再接再厉。

在她的细心观察中,确实看出杨清脸色微白,情绪有些低落。即使在看到她时,他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望月心里一咯噔:哎呀,该死的原映星,肯定跟杨清说了些有的没的。虽然我清哥哥心性好,不生我的气,但是我怎么忍心他难过嘛!

杨清转过脸去看窗外的雨中风致,娇美的少女就几步窜到了他身边,把食笼放到桌上,掀开,香味将杨清引得脸又转了过来。

他望去。

望月站在他身畔,将食笼中的食物一盘盘端出来。她微微探身,小小的胸脯,一下又一下地擦过杨清搁置在桌上的手肘。

似有暗火悄无声息地传递,轻轻地撞击,柔软与坚硬的碰撞,火焰一路往下窜去。

杨清:“”

他眼睛亮了一分,犹豫下后,往旁边挪了挪。

望月立即哀怨看他,“你是不是嫌我的胸小?”

杨清:“”

抬手在她手臂上翘了一下,把她推开点,忍着笑说,“不要这么下流。”

一个男人,居然跟一个姑娘家说不要下流望月心中哼:别以为我没发现你那片刻的时候,手指动了动。分明忍不住,还强忍我看你憋到什么时候!

她热心地一盘盘菜端出给杨清,介绍道,“锅塌豆腐,喜不喜欢?”

“喜欢啊。”

“瓜皮三丝卷儿,喜欢吗?”

“嗯。”

“香笋炒腊肉,喜欢吧?”

“嗯。”

望月一叠声地报菜名,一叠声地端菜,杨清面上轻松的笑渐收住了:谁早上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他看都看饱了啊。

望月连续端了四五盘菜,再加上两盘糕点,再算上米粥,桌上清扫一空,全是她带来的东西了。她正看着杨清,说,“都是给你的,全吃掉!”

杨清:“你疯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大鱼大肉地这么吃过?还是早上!

望月伸出冰凉的小手,杨清往后躲了下,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没能躲开小姑娘的魔爪。小姑娘捧着他的脸,深情款款道,“清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了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一下。你总是憋着自己,多辛苦啊。你要适当发泄,要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要总是自己忍着。你这么忍着,我会很心疼的。”

杨清:“所以你就端这么多菜,准备撑死我,转移我的注意力?”

望月嗔他一眼,“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希望你调整自己的情绪嘛。”

杨清:“”

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杨清叹口气,笑问,“真要我调整情绪?”

“嗯嗯嗯!”

“好,”杨清推开她,站了起来,整理下坐得略松垮的衣襟,往外走去,“我出门逛逛,调理下心情。”

望月:“”

有些惊愕,本能反应就是,外面下雨啊!

连忙追出去,放在门口的伞递给了出去的杨清,“别淋雨!”

杨清顺手接过她递来的伞,撑开就出去了。

看他走后,望月靠在门上,哎了半天,也没哎出个所以然。她正哎着,见撑伞的青年又反身回来,走到檐下问她,“有没有想吃的玩的,要我带的?”

望月立即笑逐颜开,扑过去在他冰冷的面上亲了一口,巴拉巴拉报出一大堆吃的玩的。然后迟疑问他,“你都没出过几次门,你知道怎么走吗?”

杨清看她一眼,没说话。

望月立刻狗腿道,“你怎么不知道?你当然知道!你这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

杨清反身走了,望月喜滋滋地乐着杨清主动反身回来问她话,这么好的男人,出去玩都想着她,之前的苦没有白受!

之后一整天,望月都在家中翘首以盼,盼着杨清回来带礼物给她。雨倒是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一直没有停。快到傍晚的时候,望月没有等到杨清,却等到了原映星。她见到原映星,压下心中的异常,打招呼,“找我干嘛?”

原映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她。

心中想:月芽儿啊我竟是明知道以前很喜欢她,可就是生不出那种悸动来。

望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很自恋地想:不会要找我表白吧?

原映星没找她表白,而是笑吟吟地温柔道,“月芽儿,你跟着杨清好好的,我要离开,回工布去处理这次的内乱了。”

“啊”他告别得太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望月怔怔然看着他。

两人立在屋檐下说话,一丈之外就是漫天的雨帘,一丈之内,则是彼此。

而不远的角落,姚芙站在绿荫中,痴然地看着这一切,脸色苍白。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原映星,已经不是一天之前那个跟望月充满感情的原映星了。她今天视线之内看到原映星,系统就给出了她提示。于是她鼓足勇气上前,想跟原映星谈谈。然即使是这个原映星,也没有理会她。

他明知道她跟在后面,就是没有等她一等。他直接来找望月。

现在,还用奇异的眼神,看着那个少女。

姚芙迷惘:系统没有提醒我他的好感度降低了,他还是喜欢我的。可对于原映星来说,这种喜欢,好像也没什么。

是啊,没什么。他完全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谁又控制不住呢?腿没有断,脑子还清醒,怎么就控制不住?

他没有变,变的人,是姚芙自己啊。

姚芙正思绪翩翩间,突听到院门外的动静,她警醒,忙用轻功逃开。临去前,她看到撑着烟蓝色伞、缓步上台阶、手中提着油纸包的白衣青年。伞下,他光洁白润的下巴,闲庭信步般的悠然缥缈气质,让姚芙认出了他是谁。

只有杨清有这种气质了——他也来找望月?

一方屋檐下,原映星正在掏出一枚牌子,递到望月手中。

在少女低头看时,原映星后背感觉到一道目光,他嘴角露出了一丝隐约笑意,面对望月时,更加温情缱绻了,“月芽儿快看看。”

望月看到自己手中,被放置的是圣火令。

独属于原映星的教主身份的圣火令。

她一惊,推回去,“你怎么把这个给我?我不能收!”

“拿着吧,留在我身上,也没什么大用,”原映星漫不经心讲道,他本就是圣教教主,他昨晚才用了圣火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在圣教,只要他这个人在,谁也质疑不了他身为教主的权威,“留给你做个念想。万一我死了,教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你怎么会死?!”望月顿时快疯了,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看他,“原映星,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不要留下了,我要跟你回去!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死?!”

原映星怔了一怔后,笑道,“骗你玩的。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会死呢?我就是想哄你跟我回去,要不要跟我走?”

望月偏头看他,看他言笑晏晏、轻松自如的样子,神态间,甚至比前几天还要放松许多。

漫不经心,慵懒自由。

原映星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她一时又弄不清楚了,咬下唇。

看她这样,原映星心中漠然想到:果然,即使跟月芽儿站这么近,即使已经清楚另一个我的感情,我仍然没什么感觉。意识的分裂,竟真是到了这般泾渭分明的地步。

原映星说道,“圣火令给你,是以防万一。万一你在杨清身边,有不长眼的圣教教徒对付你,你可以拿此号令。见此令,便如见我般,你知道怎么用。你有圣火令在手,去了云门,我也能放心。即使杨清护不了你,你的圣女身份被发现了,有这个令牌在,白道的人也会投鼠忌器,轻易不敢对你下手。而这期间,我就可以救你了。”

“原映星”望月仰脸,目光湿漉地看他,“你对我真好!”

原映星笑了一笑,伸出手,环抱住她。完全无视背后感受到的灼热目光,挑着她耳畔的发丝,出了下神,轻声,“我当然对你好了,你是我最、最”他觉有趣般,笑意加深,“最疼爱的妹妹。”

他这个意识,对望月的最高程度,也就是能把她当妹妹而已。

他听到望月轻微地松了口气。

心中嘲笑另一个自己:看,你强烈的感情,吓着月芽儿了。她还以为我要告白呢。

怎么可能呢。

原映星的脸色漠了下去:我现在,是真的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了。

与望月见过面后,原映星不理会望月的挽留,执意离开。望月还是担心他的状态,觉得自家教主,一夜之后,风格更加诡异不可捉摸了。她找了个折中法子,要求原映星喊右护法棠小玉出来一见,望月要跟棠小玉对话。

望月要从棠小玉这里,确定原映星没问题。他变脸太快,好奇怪啊。虽然他一直变脸很快,一直跟有病似的。可是他这次见面后对她,挺好的突然间又恢复了精神病人的自我修养,挺怪的。

原映星无可无不可。他的问题,除了他自己知道,唔大概姚芙也知道一点外,他不信还有别人知道。

果真,望月从棠小玉这里,只探出原映星还是那个原映星,没任何变化。

她也就想:大概昨天那个差点跟我告白的原映星,是突然抽了风。他现在风抽完了,就又恢复正常了。我居然跟这种脑子有病的人计较,太傻了。

望月愉快地跟原映星告别,送人送出了民宅大门,才停了下来。

心中很是怅然,看着原映星的背影,几下消失在天边。想这次过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他。

她还是很想他的。

望月不知道,从头到尾这一切,杨清都看在眼中。看原映星与望月在屋檐下你侬我侬,推来推去,看原映星搂着望月,侧头像是亲吻。还看望月一路惆怅不舍地送原映星出门

他的心情,又淡了下去,想到:我出门散心,好容易散的好一些了。结果回来,阿月又给我这种大“惊喜”。我何必去调整情绪呢?

他心情不虞,也没有心思去见望月,把东西给望月了。寻了个师侄,把手上的东西交过去让转交望月,杨清就回了房。

而望月只是奇怪杨清为什么不亲自给她。不过在打开油纸包后,就被琳琅满目所吸引,想杨清真是好,忘了杨清为什么不来见她了。

雨,一直下着。

从昨晚到今晚,时大时小,一直没有停。

望月坐在屋中,欣赏了一整晚杨清的心意,抱着一腔美好的心情入了梦。半夜,依稀间,仍然能听到雨声,伴随她睡去。忽然,夜中一道电光划破,照亮屋子。在这一刻,若有所觉般,望月醒了过来,睁开眼。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半扇窗子在风雨中扑棱,一道如雪白衣,站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