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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

他看得目瞪口呆,刹那,震撼过后,眼中写满了笑意。

望月半蹲在门前,两只手从下方伸出,灵活地在门窗上映出影子来。她的一双手,就扮作各种好玩的事务,有鸟立在枝叶间,有两只鸟互相打架追逐,有老虎追着鸟儿飞她的那只小麻雀啊,真是了不起,被演绎的,硬是从大森林里,跑啊跑,逃啊逃,逃到了人类的世界。

她的声音也可爱,给小麻雀配音,叽叽喳喳。一个人说话,跟十几个人一起说话一样。

杨清第一次知道,情感丰富的人,内心活动能丰富到,演出一场大戏来。

小麻雀在窗影子跳跃,扑腾又吵闹,杨清揉了揉额头。他虽然爱玩,但素来有些怕吵。盖是幼年经历留下的阴影,小时候的事情很多不太记得,但也许是因为幼年时期亲见父母被杀,怕人多、怕人说话的毛病,到杨清现在,还时常冒出来,让他头突地疼那么一下。

望月该是不知道他这个毛病的。

他从来没说过,望月的话也还没有多到让他烦的地步。然而这一晚的这只穿洋过海的小麻雀,就让杨清生了头疼的感觉。

然他只是一手扶着额头,压着那里突突跳的太阳穴,清和的目光,仍看着影子小鸟吵个不停,跑个不停。

青年靠在门上,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看她拼尽全力,努力逗他笑。

门上的影子一直那么靠着,半天不动,望月就有点想拉他一起来玩了。她手上作出的小麻雀,展着翅膀飞啊飞,伴随着她口上不停的解说,小鸟飞近了杨清。

杨清手扶着额头,好奇看着,就见少女踮起脚尖,手中的鸟飞得更高了,飞到了与他影子交叠处,继续往上飞,直到,站到了一块凸起上。隔着一扇门,望月手摆出的小麻雀,站着的地方,正是杨清扶着额头、手骨突出的那么一块。

杨清心口轻颤,有种微妙的酥麻感:就靠着一层布、几块框架,她的手,与他的手,轻轻碰在了一起。

小麻雀还装模作样般,在他手骨上跳来跳去,脆脆欢喜道,“这是小岛吧?这个岛真好看!哇,我要在这里住下来!”

她的声音离他这么近,杨清屏住呼吸,扶着额头的手不敢动了,唯恐打扰到门外那个小姑娘的思路——即便她吵闹的声音,离他更加近,带给他的头疼感,更加强烈了。

望月一边装作小鸟说话的声音,一边压低声音跟门内杨清说,“清哥哥,清哥哥!”

“怎么了?”杨清同样低声问她。

望月顿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弱啊,很累的感觉。

她说,“你手动一动,你个子那么高,我垫着脚好累!”

是啊,杨清手扶着额头,望月要把他的手影当作小岛,让自己扮作的小鸟踩上去。但她个子比他低,就要垫着脚配合。垫脚这么久,却是很累的。

杨清的手,就从额上移开,动了动。迟疑一下,往旁边抹去。

那只鸟儿,居然跟随他手的晃动开始身子摇晃,跟着他一起往下走,声音惊恐,“怎么了怎么了?这个岛居然会动啊?”

杨清眼中噙了笑。

见惊惶的鸟儿扑着翅膀飞上了天,俯下小脑袋看下面,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只鳄鱼。”

鳄鱼?

杨清挑了下眉。

配合望月,两手并在一起,换做鳄鱼的影子来。

门外的望月,是何等惊喜!杨清真是好聪明,她在这边玩,他看一看,就摸索出来,能陪她玩了。

小鸟在半空中,对鳄鱼深情款款,“鳄鱼鳄鱼,你是我的好朋友。你觉得我这个朋友怎么样呢?”

望月刚扮演完小鸟,就换角色换成本来的声音,低声催促他,“清哥哥!”

别不理我!

杨清“嗯”了一声,头靠着门,缓解头痛,口上慢悠悠道,“麻雀是么?我觉得你怎样?我觉得你好吵。”

“”小鸟仿若遭遇晴天霹雳般,呆在半空中,不动了。

门外望月,也傻眼疑惑:杨清嫌她吵?他是嫌小麻雀吵,还是嫌她本人吵?

一时间,望月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她看他一个人太寂寞,努力逗他笑,逗他半天,还拉他一起玩,就是怕他一个人呆着瞎想。结果他不瞎想了,他嫌弃她吵!

望月不想跟杨清玩游戏了!

手影欲远欲走,那只鳄鱼,摇晃着站了起来,温柔道,“小麻雀,我觉得你特别吵。但你就是无聊生活中的报喜鸟。我日日听着你不停说话,叽叽喳喳,我不能忍受,某天早上起来,再看不到你这只吵得我头疼的小鸟。”

望月:“”

看着窗中人影。

她看他片刻,慢慢依偎过去,鸟儿在鳄鱼头上啄了一口,“你每天都会看到我的,不要担心。我脸皮特别厚,你赶都赶不走我的。”

窗纸上,鸟儿与鳄鱼相依相靠。

现实中,两人却久久不说话。

好一会儿,望月听到门中一口叹气声,她立即问,“你怎么啦?”

杨清笑了下,“没事。就是突然好想看看你,抱一抱你。”

“我也是啊!可你都不出来!”望月自己的感情,只会比杨清的更澎湃。她心中一股股的情思,急于宣泄的情感表达,都被门窗隔开,让她好生失望。

就在这时,望月听到了外头的轻声,“杨姑娘,快走!”

江岩的声音,该是看门弟子们要回来了!

望月跟杨清低声说,“哥哥,我明晚再来看你,还陪你玩。但不吵你了,好不好?”

“好啊,”杨清应她,踟蹰下,说道,“如果你见到掌门师伯,控制下你的脾气,不要跟他吵。”

咦?

望月疑惑。

我为什么会见到云门掌门?

我多么听话,除了来看你,我就是在你们云门晃,都是躲着熟人走的。我才不会遇到你的掌门师伯,让你为难呢。

不过面上,望月满口干脆地答应。

杨清笑:她一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就预感到,她肯定又要出点问题了。阿月没心没肺,向来这样。他都有点习惯了杨清只能希望望月记得自己的嘱咐,别去跟掌门师伯争执,让掌门师伯发怒。

杨清的说法是对的。

望月又连着看了杨清两天,隔着门,陪他说话。他都没吃东西没喝水,前两日还开口跟她说话,第三日,他都不怎么吭声了。望月也知道他的问题,很心疼他,想办法要送点食物送点水给他。但是杨清拒绝,开玩笑般说自己越惨,掌门师伯心软得越快。

望月气道,“随便你!反正你饿死了,我就去找新的情郎!”

他笑而不语。

望月继续刺激他,“一二三四五六个!我喜欢的男人多着呢,和我配的男人多着呢。你才轮不上。”

杨清哀伤重复,“是啊,阿月妹妹喜欢的人多了,才轮不上我。”

望月顿一下,转而安慰他,“其实你长得好,在我的一二三四五的情郎候选中,你是顺位第一个!别伤心,努力!”

杨清被她逗得乐不停。

望月听到他的轻松笑声,才放下心:看来杨清身体还好,笑起来的声音变化并不大。不过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那个掌门师伯还不肯放他出来呢?

望月心想,再不放人,可能我就要忍受不了去偷男人了!

云门掌门没有给望月这个机会。

第四天,望月晌午时分在客房无聊着,侍女敲了敲门,“杨姑娘,我们掌门来看你了。”

云门掌门大驾光临,亲自看她这个小透明,望月受宠若惊!

而风行云低着头进门,满面忧心忡忡。思量下面的弟子跟他汇报,杨清的这个小村姑,都连去看了杨清三天。自己再当作不知道,就不太好了。

他心中满是不愿意:就算杨清要解除跟姚芙的婚约,他也不能自暴自弃,选一个村姑啊?大好江湖女儿,就没一个能入他的眼的?一个姚芙,一个村姑,这落差,是不是太大了点?

他还很生气,疑心这个村姑,是不是给自家的得意师侄下了什么迷药,才诱惑了向来清心寡欲、对男女之事无兴趣的杨清。

种种想法之下,风行云亲来见这个小姑娘,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

然风行云一抬头,看到对方的脸,一口气登时卡在喉咙里,呛得他咳嗽:他看到了谁?!

魔教圣女望月!

这个村姑难道给他也下了迷药?!

望月看风掌门脸色几变,见他只盯着自己的脸,就知道他必然联想到前世的自己了。这也没办法,谁让她越长越像呢。初和杨清见面时,还不那么像,让他最开始都没有认出来。然后来到见明阳、见聆音、见原映星的时刻,这种相似,就已经让认识她的人难以忽略了。

望月想:我就是这么引人注意啊,实在没办法。

她招了招手,跟脸色古怪的风掌门打招呼,“风掌门,您还好吧?”

风掌门镇定了一下,想着圣女望月早就死了,这是杨清带回来的小村姑,并不是圣女望月,自己真是想多了。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是心中并不痛快。总是忍不住去想:杨清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小姑娘带到自己面前?怕自己看到她的脸。杨清为什么非要娶这个小姑娘?怕还是因为这张脸。

杨清,该不会、该不会被圣女望月追了那么多年,心里也暗暗喜欢对方吧?

风掌门恨不得转身回去,问问那个突然变得不省心的小师侄: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说你是不是移情!你是不是看人家小村姑的脸,跟圣女望月长得相似,你才非要娶人家的?小师侄,你这是作茧自缚啊!

风掌门维持着风度,保持一派掌门的风范,坐下来看茶,和颜悦色跟这个小姑娘说话。

他说完了前面那些话,才入了正题,“姑娘,你看中我们杨清什么啊?”

“他的脸啊,”望月看风掌门脸黑了一下,补充,“还有他的身材,”对方脸继续黑,望月笑道,“哦还有他的性格,脾气。”

“”风掌门忍着不可置信的心情,万万没想到杨清喜欢的小姑娘,内里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儿。

他勉强道,“那姑娘知道我们杨清看中你什么吗?”

望月捧脸,沾沾自喜,开玩笑一样说道,“当然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了。我这么漂亮,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风掌门你说对不对?”

“对。”风掌门也觉得杨清是看中人家的脸。他心中失望,对自家的师侄;又很愧疚,对这个看起来天真无忧的小姑娘。

心想,你是村姑也罢了,你怎么偏长着这么一张脸呢?杨清娶了你,我还以为他要投靠魔教了呢!不,不光我会这么以为,他还一根筋地要和魔教合作好嘛,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往人前一亮相,谁不得说圣女望月死遁、与我云门里应外合、打算铲除天下正道、共归魔教啊!

不行!不能被杨清哄骗,我千万不能心软,同意杨清娶这个小姑娘!

除非她毁容!

风掌门板着脸,“杨姑娘,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能离开我们杨清呢?他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肖想的。”

望月愣了一愣,风掌门这是打算干什么?

她试探问,“那他是谁能肖想的起的?”

风掌门举例子,意要让对方知难而退,“杨清有个未婚妻,是他的师妹。他二人自幼青梅竹马”

话还没说话,见对面小姑娘冷了脸,冷笑一声,“原来是她!”

手拍桌的架势,目中阴森一派,看得风掌门眉头一跳,几有对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架势。然也只是一瞬,风掌门重新回了神,抚着胡须,故作冷淡道,“反正你要知道,杨清不可能娶你的。知趣点,主动离开我们云门吧。”

“那你得给我点好处了。”望月心中压下火,想到杨清让她不要一言不合就跟风掌门争执,然心中不快,让她总要索取点什么来。

“你要什么?给了你就会离开?”风掌门问。

望月说,“我要钱。很多很多钱。给了我,我就不留在这里,碍你眼了。”她说出了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姑娘,你以为我们云门是什么?!是在卖人吗?!”风掌门差点把胡子揪掉。

望月嘲讽看眼,“你们不是在卖人吗?不就是卖了杨清,好让我离开吗?”看对方脸色青白一片,望月顿一顿,惊讶着小声问,“你们云门这么穷?这点儿钱都掏不起?”

“!”

望月把风掌门给气走了。

然望月觉得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啊。

当晚,风掌门就叫自己的弟子,偷偷摸摸给望月送了山下钱庄的凭证。风掌门的大徒弟三十多岁,已经娶妻生子,杨清算是他的小师弟。于是听从师父的话,过来看望月,他的表情也一下微妙了:果然,就像师父说的,跟圣女望月,也太像了。

云门的长老以上级别的,内部里传来传去,都开始疑心:杨清该不会真的背着他们,偷偷和那位死去的魔教圣女相互爱慕吧?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觉得快快送走望月比较好。

望月也很痛快,拿到了银票,也不躲逗留,转头就在云门弟子的护送下下山。

江岩得知时,直接傻了眼。追出一半山,只追回了回山的大长老。江岩无奈,只能被大长老提回山门。大长老派人看着他,不许他跟杨师叔去报信,江岩心里焦急:杨姑娘真的这么走了啊?她怎么不肯坚持坚持?她走了,自己怎么跟师叔交代?等师叔闭关出门,见不到人,可该怎么办?

而望月,下山后,去山下镇上的钱庄兑了点钱,好吃好喝几顿,跟随几个想要习武的年轻人,去了云门在镇子里开的招收弟子报告处,大大方方填上了自己的资料姓名。

仰头看云门掩映在云雾中的山峰,她露出得意的笑来:风掌门不许自己跟杨清做情人,怕自己耽误杨清的前途,看她跟看贼一样,烦死了。

那她就换一种身份,重新回到云门去。

这些云门招收弟子的条件,对望月来说,简单得很,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将为云门新招收的小弟子,见杨清面,恭恭敬敬地拱手喊一声,“师叔”。

想到以后要喊杨清“师叔”,想想师叔师侄之间的不伦之恋,想想云门掌门被他们气死的脸色,望月就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她就喜欢欺负杨清。欺负云门这些老实人。

然望月根本不知道,杨清自甘闭门思过,是为了娶她。她如此一闹,算是让杨清前功尽弃。

可怜的杨清。

第83章 83|12345

云门除非资质出众者,推荐者,一般情况下,每年八九月份在山下各处设所发放年龄过大、习武无所成的弟子,也招收新的弟子。望月跟杨清他们上山前,就已经在山下看到这种情况。当时没有上心,现在想来也是有点用。

原映星又不需要她帮忙,现阶段,望月觉得自己拿下杨清就行了。云门掌门不让她见杨清,她就另寻新思路好啦。其实这样行事,她真深思熟虑的可能性很少,大部分支撑她这么做的因素,还是好玩的性情。

她自去跟一堆人,去抢今年新弟子的招收名额。

却说云门的新一代内门弟子初长成,渐渐的,门派也开始把各项事情交到他们手中,去磨砺他们。之前跟随杨师叔下山历练,算是个预热。回山后,内门弟子除了日常习武,也被长辈们交诸了很多事务在手。

像尚淮,就听师父的话,下山跟随某位长老,负责招收新弟子的事情了。这位长老年纪已大,武功不怎样,对云门的心却绝对忠诚。见到尚淮后,觉他年少多姿、风流出彩,就决定把他拍到招收弟子的最前线,让广大前来报名的百姓们看看,自家云门的弟子是何等风采。即使不来报名,美少年去刷刷脸,大家对云门的印象也会好很多。

毕竟终南山下,就是云门自己的地盘,当然要好好经营。

尚淮任劳任怨地与一群普通外门弟子、一群打杂的、一群雇来的小厮混在前方招弟子,每天听着各种奇葩的问题,还得耐心解答,很是辛苦。某一日,他一贯地登记报名的文卷,问,“嗯嗯嗯好叫什么?”

听头顶熟悉的少女声音娇脆脆道,“望月,”停顿一下,“杨望月。”

尚淮手中捏着的狼毫被他失手一掐,嘎嘣一声掐断了。少年愕然抬头,果然如他所料,看到千娇百媚的红衣小姑娘。凤眼桃腮,唇儿嫣红,腰肢纤细,满眼的调侃笑意,冲他眨了眨眼,“嘿,尚少侠。”

“杨杨杨姑娘!”尚淮一结巴,差点跳了起来,满脸的古怪,“你怎么在这里?!”

“报名啊,我心慕云门,也想当云门的弟子啊,”望月满不在乎道,一手叉着小腰,另一手指骨纤长的,在他笔下的册子上点了点,催促他,“别耽误时间,快写快写。”

尚淮满脑子的疑问,他只知道杨姑娘应该在云门做客,之后杨姑娘也没有跟他们见过面,尚淮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望月就下了山。他当然知道望月和杨师叔的关系,心里更加觉得古怪了——你们不是都快谈婚论嫁了吗?杨姑娘你为什么要报名新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