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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映星发呆地看着身前的姑娘。

杨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我听说,棠姑娘是你的影子。你生,她生;你死,她死。她从不违抗你的命令你来碧落谷,你要求死,她也陪你来了。然你恐怕不知,她走之前,第一次,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了教中人。阿月才能知道,才能让我来帮你们。”

原映星沉默不语。

有些茫然,有些费解。

有些看不清,棠小玉在做什么?

是啊,在做什么呢?一开始他来碧落谷的原因,棠小玉不就知道吗?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

“原教主,不是所有人都想你死的,”杨清说,“至少,现在你该认清,棠姑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在你眼中,她可能是没有思想的影子但即使是影子,也是有私心的。她遍体鳞伤,万死不辞,也要挡在你身前,拦住所有人,只为了你能活下去。”

原映星如同没听见一样,只盯着身前的人看。

无数刀剑挥在棠小玉身上,好几次,这姑娘都躲不开。宁可用肉体去挡,也不肯让开一丝空隙。她沉默的,绷着脸,与一众人战在一起。她图什么呢?

“阿月心里也有你,她也希望你活着,”杨清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让你这样求死。可是并没有一团糟,并没有遭到极致。还在云门的时候,阿月遍览我云门藏书阁中的书,就为了医治你身上的问题。她怕你心神受损,都不敢见你,却到处为你找药”

原映星抬头,目光闪烁,看着杨清,“真的?”

青年的手,搭在他紧绷的肩上。杨清面容温和,天生的让人生好感,生信任。在精神极度敏感的原映星这里,某个时刻,也当真觉得杨清圣光普照。听青年声如泉水,温温道,“人生艰难,谁又不是呢。起码,你应该让关心你的人知道,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映星听着杨清说话,垂下眼。

忽而他察觉到不对,身子绷起,待要起身躲开,一道掌风,极快的速度从后向他袭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青年温润低垂的眉眼。杨清在他毫不设防的时候,一掌劈晕了他。

原映星晕过去,被杨清一手提在手中。青年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电光火石间,当空跃起,飞袖卷叶,飞向那帮弟子。几步向前,拽住棠小玉的手腕。向半空纵起,踩上众人头顶,借力飞身向上,厉声,“走!”

棠小玉虽不知道杨清突然暴起,但习武人天生反应就快。被杨清提起向上纵时,棠小玉稳住涣散的心神,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一道紫色电光从她手中飞开,抽向追开的众人。

寒光一起,又有云门绝妙的轻功搭配,很快将众人甩在了后面。

这时,刷刷刷,几道烟火,升上了空中。

带着昏迷的原映星,杨清和棠小玉抬头看向半空。杨清说,“正道的援助弟子们到了,碧落谷的战事,要结束了。请你发讯号,给我带来的那批教众,让大家快快撤退,不要被正道弟子碰上。”

棠小玉习惯听令。

虽然对象从原教主换成了杨清不过默默看一眼杨公子淡然的侧脸,觉得挺有信服力的,棠小玉就开始发讯号。然后,迟疑了一下,问,“那我和教主带来的那批教众,就不管了吗?”

杨清身形停顿一下,低下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一眼被自己提在手中的苍白青年,说,“不用管了起码,原教主要借白道弟子的手,杀这群魔教疯子的行为,或者指望两败俱伤我是没意见的。”

原映星疯狂中,还是为圣教留了一条活路。

他并没有真的把圣教抛之脑后,为所欲为。他收拾了这帮不听话的人。碧落谷事后,江湖必然轰动。白道人必然要跟圣教人谈判,圣教以强大的武力震慑天下。有了发言权,又杀了那些不听话的人能做的都做了,白道几大门派,都会掂量一二,很大可能,选择跟圣教屈服。

不会有第二个大门派,希望碧落谷的事情重演。

原映星行事偏执,混乱中又带着那么一点逻辑。

杨清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人了:用得好,天下普庆;用不好,大型杀戮武器。

这么一个强大的人,感情却是他致命的缺陷和弱点。

杨清咳嗽一声,叹口气。不再想这些了,总是,他将原映星平安带回去,完成了自己对望月的誓言。

原映星醒来时,已经回到了他熟悉的宫殿。

躺在床上,动一动手指,便发现周身的伤势,已经被细致包扎过。

透过头顶的帐帘,昏黄火光照进来。熏炉中燃着香,丝丝缕缕的烟气,飘浮在空气中。他侧过头,看到一道紫衣的影子。视线有些模糊,再缓了一缓,定睛去看,才看清床头木凳上,坐着一个紫衣妇人。

低着眼,与他睁开的眼睛对上。

原映星心里乱糟糟的,低落的情绪充满胸臆。醒来第一下,想到的,仍是之前的大战,是棠小玉挡在自己身上的固执身形,是杨清带着诱惑的、跟他说的那些话。

心中讽刺,想杨清才像是魔教教主。蛊惑人的话,杨清说的那么自然,那么多的大道理。然后,就下手,劈晕了自己。

原映星盯着床头坐着的妇人,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杯水,吃力地忍着身上剧痛坐起,又看了那人一眼,才认出这是谁。他心头顿了一顿,缓缓叫了一声,“母亲。”

秦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之间的生疏,将殿中气氛,变得很尴尬。

原映星坐在床头,低着头,手扶住额头,疲声问,“你怎么来了?”

秦凝轻声,“我在西域听了你闹出的动静。我预感不太好,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原映星侧过头,用很怪异的眼神看她。他问,“你很关心我?”

秦凝答,“我无时无刻不关心你。”

原映星几乎是冲口就想问“那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但他忍了忍,并没有问出口。他撑着额头,问,“怎么是你在这里?其他人呢?”

“我要出去,让水堂主为你换药,”秦凝说,在青年漫不经心的神情中,她说,“你是问月芽儿吧?魔教在和魔门其他门派大战,她得在那里统筹;她的夫君受了重伤,她得照顾她夫君;你也受重伤,她还得过来看你;还有她怀了孕,身体不适那个小姑娘,这样都没有倒下去,真是不容易啊。”

她不说“圣教”,而是称呼“魔教”。

她眼睛看着原映星,出了一下神,轻声,“你们原家的人,遇到的姑娘,全都比你们坚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原映星怔了怔,似在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秦凝和儿子之间并没有太多互动,原映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秦凝便起身,欲出去叫水堂主过来,为原映星看下身体。她转身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身后,原映星微弱的声音,“母亲你是不是不想我死呢?”

秦凝回头。

回过头,看到床头坐着的那个憔悴青年。

他低着头,神色淡淡,容貌苍白。长发披散,几多秀气。外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没有那些狷狂和嚣张,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灯火下,乖乖巧巧的样子,孤苦又无依,可怜又可爱。

他独坐的时候,让人想要落泪。

回过头看他,就好像看到他父亲一样。

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别人眼中强悍又脆弱的青年,在秦凝眼中,一直是个小孩子。

一个不懂事、哭着要糖、固执地喊“我要、我就是要”的孩子。

他不想要就可以不要,想要就可以去拿;因为他足够强大。可是世上很多东西,强大也没有用。

秦凝眨去眼中怔忡之色,对唯一的儿子,温柔道,“我当然不喜欢你死。不但不希望你死,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原映星侧过头看她。

他的母亲,并没有问他经历了什么,却洞若观火,很坚定地告诉他,“阿星,很多人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原映星微怔,看母亲推门出去。他用手拢住肩头,低头不语。

再次来的人是聆音,聆音重新看了他的伤势,帮他换了药。又嘱咐教主好好休养身体。原映星没有问起外边的情况,聆音神色匆匆,也没有跟他说起。人走后,原映星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出神。

心烦意乱。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还活着。

他脑海里,一会儿浮现之前从姚芙那里听到的话,一会儿是棠小玉挡在自己身前的影子,一会儿是杨清温温柔柔的话,一会儿是他母亲的话,更多的时候,想到的又是望月。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望月干什么。

他多么恨姚芙。

仇恨,却不足以让他支撑下去

飘飘渺渺的,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再次听到了推门的吱呀声。原映星皱眉,心情燥乱,恼怒这些人怎么敢随意进出?!还有把他当教主吗?!他还活着呢!并没有真死了!

他正要暴怒,然强大的耳力,听到那渐近的脚步声,身子僵住——是月芽儿。

原映星呆呆的,不知要如何面对月芽儿。她会跟自己说什么呢?自己重伤杨清,她又会求他留情吧?又会哀求他什么呢?

他烦死了她十句里九句是杨清的话,但他并不烦她。他想见这个姑娘,又怕见这个姑娘。他喜欢她的笑容,怕她冰冷的质问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映星干脆闭着眼,继续装睡。

就当自己没醒来好了。

他感觉到望月到了床边,伸出手来,拉开锦被一角,搭上了他的脉搏。大约觉得他情况还好,凳子划过地砖刺啦声后,望月坐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

长久的无声。

原映星不敢睁开眼,心中期望她赶紧走,又希望她多留一会儿。他还有一堆疑团解不开,周围太静了,若非能听到望月浅微的呼吸,他几乎要以为望月已经走了。望月却一直坐在床边,只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紧张慢慢变得无聊。原映星又开始去想杨清和他母亲的话了。他很快将杨清的话抛之脑后,他并不信任杨清;他却想着秦凝的话。他母亲就算不爱他,也不至于害他吧?她说的,该是有些道理吧?她希望他活吗?

滴答。

一滴温热的水,溅在了他的手上。

原映星的心神回归,手指忍不住想颤。

又一滴水,落下。

他心头开始乱是水?月芽儿把什么水溅在了自己手上?似乎并没有听到声响。

更多的水,断线的珠子一样,持续地掉在他手上。

是眼泪。

原映星开始发慌:月芽儿哭了?!

她很少哭的!

他曾经多次期待望月为他掉泪,但是她真的掉泪的时候,他又忍受不了这种揪心的感觉。心脏被揪团在一起,拼命往里挤压,怎么都痛,怎么都不自在。他再不想装睡,睁开眼去看她。

看床前,姑娘低着头,火烛的影子照在她黑色发顶上。

她坐在床前,一滴滴豆大的眼泪,断续地往下砸。一滴滴,砸在青年搁置在床沿上的手上。

眼睛红红的,眼泪沁出,滴答答。

她肩膀颤抖着,手捂住嘴,拼命想压住哽咽声,小脸都哭得涨红了。

她是个情绪太丰富的人。很快控制不住自己,无声地掉眼泪,眼泪越掉越多,从肩膀到手臂,都在发着抖。

昏暗的火光中,她哭得无声无息,又那么可怜。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眼皮下,擦去她眼下的泪珠。

望月诧异地抬头,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坐起来的青年。他手拂在她眼皮下,低头看着她,温柔无比,“不要哭了。”

望月眨一下眼。

眼睫上凝着的一滴泪,掉在他伸到眼下的手上。他低头,看着那滴泪,轻声,“怀孕的人,不能哭。聆音没有告诉你吗?”

望月点头,又摇头。

还在掉眼泪。

坐起来的长发披散的秀弱青年,被她弄笑,眸中神情愈发怜惜了,又说,“我醒了,我、我我母亲,还有聆音,没有告诉你吗?”

望月摇头。

外面一团乱。她刚刚抽出时间过来,根本没有碰上那两个人。

原映星叹口气,又去擦她的眼泪,“不要哭。”

望月身子发抖,呜咽一声,忽然起身,飞扑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原映星!原映星,你吓死我了。我看到你和清哥哥”她看到他们两个一身血地回来,她觉得天都塌了,“我怕你醒不过来你伤那么重你要是不在了,我怎么办呢?”

原映星轻声,“你不是有杨清吗?”

望月抬头,愤怒地看着他,“他不是你啊!”

她红着眼,眼中泪水汪汪,因为之前手紧紧捂着脸,娇嫩的皮肤,被压出一道道红痕,看着很滑稽。在原映星眼中,却显得很可爱。原映星听到望月很郑重地说,“我不能失去你!”

因她一句话,原映星低着头,眼泪差点掉下去。

他忽然想到杨清的话,想到秦凝的话。

他抱着怀中姑娘温热的身体,终于,开口,“月芽儿,你还喜欢听我说话吗?”他在姑娘紧紧搂着他点头时,红着眼,看着虚空,轻喃,“我想告诉你,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想跟他的月芽儿说一说。

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他为什么会对杨清下手不,也许不用讲这个。杨清似乎,并没有让月芽儿知道,自己对他下手的事。

杨清真是好人啊。怕月芽儿为难,那么重的伤,也瞒了下去。

他原映星,总是输给杨清的。

颇有些无力,颇有些服气。

那么,事情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从六年多前,他与姚芙见面的第一次,开始说起。

不,还要更早。

应该从七年前开始说起,从他准备备办婚礼,娶月芽儿的时候说起。

应该从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

从小就和月芽儿性命相依,共生共存。从小就保护着月芽儿,让她向自己希望的方向长大。他有的,要给她;他没有的,也想给她。他就喜欢看到她无忧无虑、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想娶她。他喜欢她,他爱她。她虽然没有开窍,但她也愿意。如果正常来说,月芽儿肯定很早以前,就嫁给他了。

却从姚芙出现的第一面,命运被强行地转弯。

他跟望月说起自己的两个意识。

说一个爱着她,一个爱着姚芙。

说如何辛苦地演戏,如何装作一点事都没有。

他跟她说,当她死的消息传来时,他真的觉得心碎,真的想跟着她一起走。

但是那种痛苦,又是持续的。她没有死,是好消息,却也不是多好。她终于追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她那么得意,那么高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背后的期待。

“月芽儿,你追着杨清满世界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在工布,每日每夜,有多嫉妒。”

“我也想追你。可是你不要我。你以为我喜欢姚芙,我都不能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