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娜娜突然打了个冷浸,开始微微发抖。她的这个反应告诉我,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害怕的一幕了。我看见胡宗仁伸手在娜娜的背上摩挲着,看似在安慰姑娘的样子。臭小子在吃人家豆腐。我问娜娜说,别害怕,我们都在这里,你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娜娜转过头来看着我,她说之前她和菲菲点的蜡烛都还亮着,但是菲菲已经坐到了自己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而菲菲本身的位置却坐着刚刚看到挽着菲菲脖子的那个女生。而且她们俩各自伸出一只手,和起初的姿势一样握着笔。娜娜还说,怪就怪在菲菲的表情已经变成那种在哭喊但是出不了声的样子,眼神在朝着娜娜求助,而那个女鬼则是一如以往的面无表情,但是转头冷冷的看着小窗户上的娜娜,然后蜡烛再一次全灭,娜娜就只听到菲菲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

娜娜还在发抖,她说,菲菲的叫声很可怕,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重重摔倒在地上,然后心里一片空白,发疯似地逃走了。

胡宗仁问娜娜,那个女鬼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娜娜点点头,说穿的是深色的长裙,具体颜色由于黑暗其实看不清楚。上身有一件V领的白色毛衣,但是毛衣上有些旧旧脏脏的感觉。她说她只记得这些了。胡宗仁又问她,那后来呢,菲菲现在怎么样了。娜娜说,当时她逃出学校以后到了大街上,虽然是晚上但是人还是比学校的人多,她也稍微安心了些,于是才开始担心菲菲的安危,于是她赶紧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说菲菲还关在教室里面,然后她还给自己一个在学校里交情比较好的男生打了电话,于是很快老师就带着那个男生赶去了教室里。

娜娜说当时由于自己害怕所以跑掉了,但是她越来越觉得菲菲肯定是凶多吉少,于是她也鼓起勇气跑回了学校,但是由于距离的问题,她到教室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灯,老师和那个男生都已经在那里了,男生好像有点害怕的站在门边,老师则在一边焦急地打电话。

娜娜看到教室里自己之前请笔仙的那些工具全都不见了,而且菲菲一直面朝黑板蹲在黑板下面的那堵墙边上,面无表情,双手呈一种挠痒痒的姿势,左右交替着用指甲挖着白色的墙壁。墙壁上有红色的血迹,那是菲菲已经把自己的指甲都挖断了。地上全是被刨下来的白色粉末。

娜娜当时冲上去拉开菲菲,菲菲则挣脱她以后继续回到那个地方刨着。而且力气还有点大。接着老师挂了电话走了过来,说已经通知了菲菲的家长,他们正在赶过来。老师还问娜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菲菲会一个人在教室里?她为什么会一个劲的挖墙壁,还有就是为什么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

于是娜娜撒谎了,她撒谎的动机在于教室里已经没有她们之前召笔仙的工具,所以她告诉老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接到菲菲的电话,说自己睡着了,被锁在教室里了,然后我就来了。

很快菲菲的父母都来了,哭喊着把自己的女儿拉到一边,但是还是要被挣脱,于是最后没办法,菲菲的爸爸就用自己的皮带捆了菲菲,然后让120救护车来了学校,一家人直接把菲菲送去了医院,当然老师由于监管不到位的情况,也必须去跟进菲菲的病情,那个男同学则在锁上教室门后,把娜娜送回了家。

娜娜第二天依旧去上课,其实她是想要从老师口中得知菲菲的病情。但是从老师哪里得到的答案是,菲菲已经处于一个突发性的精神错乱了。娜娜说她当时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她却没办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样以来她自己也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给送走,于是她把这个秘密一直就藏在心里,对谁也没说。但是学校里从来都是喜欢传闻的地方,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职业高中,更是如此。大家的传言千奇百怪,有人说菲菲是因为偷偷在教室里吃大麻冰毒,也有人说她是被其他班级的女生下暴,被打了,还有人说是菲菲招惹了校外的社会青年,被强暴了。但是只有娜娜知道,菲菲的精神失常,是因为笔仙。

真正让娜娜开始崩溃的,就是她第二天回到班上的时候,当她把自己的书包塞进抽屉的时候,抓到一团冷冰冰的东西,她毫无防备的把它拉了出来,发现是很大一缕杂乱的头发,然后她的抽屉里面,放着那四根蜡烛,那张纸,还有那只笔。

当时娜娜强迫自己忍住,故意不声张,害怕被别人发现,但是从那节课开始,连续几天娜娜都产生了一种她自己所谓的“幻觉”,胡宗仁问她,是什么样的幻觉,她说,她的眼睛的余光,总是会在各个角落发现一个站立的穿白毛衣黑长裙的长发女生,但是当她把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角落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在各种反光中看到那个影子,于是她不敢单独呆在学校没人的环境下,连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因为她总是会发现在其中一个角落,站着那个可怕的女人,虽然没有扑过来,但是却正是因为这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才显得特别可怕。不过这样的感觉却在离开学校以后就消失了,在家里虽然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害怕,但是在家里至少她看不见。

胡宗仁说,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起码它是一直存在在你的心里的,如果今天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忘怀的话,那么你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缠绕在这样的感觉里,就算你不去那个学校了那又怎么样,真正折磨你的,并不是那个可怕的女鬼,而是你心里对它的那种自然出现的畏惧。

胡宗仁跟姑娘说得稍微深奥了点,至少我不觉得突然让一个姑娘忘记自己身上发生的可怕事情会那么容易。当然我知道胡宗仁的意思是说,你身边现在还是跟着一个鬼,只不过在这个地方它无法出来活动罢了,但是你一旦回到学校去,它就会毫不犹豫的冲着你来,所以别的同学都可以相安无事,就只有你能看到,谁叫你们当初要那么蠢去请笔仙,请了胡乱问问题也就罢了,甚至还没有送走,这就是你给了它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这个理由要是不解决的话,它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把你也弄到非死即残,或许它也会自己离开。

我和胡宗仁都深知,这次的笔仙无法在娜娜家里作祟,但是在学校却一而再再二三的出现,这表示这个笔仙和学校尤其是那个教室应当有一些关联,于是我问娜娜,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死过人的,女生,是吊死的,娜娜说这些她不知道。胡宗仁对着我点了点头,因为他肯定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鬼魂应当是带着一种诅咒的鬼魂,它不能离开当时死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学校。所以我们得去一趟学校,跟管理学校的学生档案的老师想办法套出点结果。

幸运的是,这个职高管理学生学籍的是它们的学生处,而学生处当时有一个40多岁正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的老师,在丢下两张红色毛主席后,他就想法子调取了当年的一些资料,从那些学籍档案资料中我们发现,这座职高的校史并不算很久,但是也有那么几十年了,在90年代末期曾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同学的欺负和老师的批评,导致了想不开而吊死在了那个教室的风扇挂钩上。而第二天同学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发现这个女生在挣扎中用自己的指甲挖了墙壁,这个情况就跟菲菲的情况完全一样了,当我和胡宗仁知道这个后,立马就毫不犹豫的断定了,这个笔仙就是当年死在这个教室里,这个姓赵的女生。

学籍档案上没有照片,只有出生日期,而且就那么简单的一页,别的什么都没有。似乎是除了这张纸以外,那个女生根本就不存在过。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娜娜和菲菲请了,但是却要我们来送。

通常对待这种害人的笔仙,我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比较硬的手段,也算作是一种惩罚,但是这毕竟是胡宗仁的案子,我没有理由去插手他的做法。倒是胡宗仁邀请我晚上带着娜娜跟他一起,重新回去那个教室,用同样的办法喊出那个笔仙,然后永绝后患的送走。而要我跟着一起,其实是请我保护好娜娜而已。

我答应了,我最喜欢保护小女孩了。

不过当晚还是遇到点阻力,胡宗仁因为脾气急躁,手段也稍显暴力,所以引起了轻微的反抗,这种反抗的结果胡宗仁后脑勺上那个撞到桌子的包包可以证明。不过胡宗仁最终不是送走了它,而是抓住了它,将它牢牢栓死在那只毛笔上,然后连同一切召唤材料,统统烧掉。

胡宗仁再三跟娜娜和她的爸爸保证,这次的事情绝对是解决得干干净净,所以在拿了钱临走的时候,娜娜还问胡宗仁,那菲菲的病情会不会好转。胡宗仁摇摇头跟她说,其实菲菲不是生病,而是被吓到了,这种吓和我们平日里说的那种吓不太一样,所以恢复起来还是很困难,但是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一切都看她的造化了。

我还告诉娜娜,人鬼有别,不管各自的本性是什么。诸如笔仙一类的招魂游戏,普通人你有什么资本去玩?我告诉娜娜,其实当时你和菲菲在请笔仙的时候,虽然你们俩那时候还看不到它,但是在你们俩握住笔的时候,还有一只手也握着笔,那就是一只鬼手。鬼魂要和人类在同一个空间下完成一种共同的仪式,它必须借助类似笔这种媒介才行。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人类是“1”,那么那只笔就是“0”,而那个鬼魂就是“-1”。1和0是相邻的,正如我们可以抓起笔来,而-1和0也是相邻的,所以鬼魂也能够控制那只笔,但是-1和1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0,本来不该相见,就千万别总想着去找到那个“0”。

果然是有文化的人,我这么一说,娜娜就懂了。

离开娜娜家后,我打算在成都附近让胡宗仁陪着我玩几天,他答应了,于是我们很快就挥霍光了他的佣金。在和他一起经历了苦竹偷魂的那次事情后,虽然我对胡宗仁还不能算作是亲密的战友,但是革命的友情还是很深厚的,我们甚至组成了一个组合。

这个组合的来历很奇怪,是之后的一天我们在锦里附近搜寻食物的时候,店家墙上的电视里传来一个演唱会的歌声,歌曲的歌词是这样的: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我的固执很善良,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你,不在乎我的过往,看到了我的翅膀,你说被火烧过,才能出现凤凰。”

胡宗仁突发奇想对我说,这个组合叫“五月天”,要不咱们也组个组合吧。我说好啊,你想个名字好了。

“七月半!”

所以关于七月半的故事还有很多,但大多很弱…

第一百零九章 歇马

几千年前,中国发明了造纸术和活字印刷,于是我们用它来保存了典籍和四书五经。然后这项技术在几百年前被列强用来写下了不平等条约,迫使我们签约,迫使我们丧权辱国。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明了司南,但是我们也只是知道它具备这样的效果而已,甚至成为孩子们的玩具。然而几千年后,一个叫做哥伦布的矮子,用咱们的这个技术发现了美洲大陆,于是美国成为了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现硝石和硫磺在一起能够爆炸燃烧,于是我们称之为“火药”,并用火药制造了烟花爆竹,为我们的节日增添喜庆的气氛。但是几千年后,西方人用火药的技术发明了枪炮,并且用它来征服了全世界。

所以几万年以来,虽然我们人类战胜了其他的生命,成为了世界的缔造者和主宰者,即便世界在人类的反复折腾下狼烟四起、灰飞烟灭,但我们依旧称之为人,我们依旧过得比那些动物高级。不过自从有生命以来,我们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自然的法则,那就是生老病死,无论你做了多大官,生前有了多大的成就,到了时候,依旧是一堆腐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的生命价值甚至跟一根小草没有区别。所以自从有生命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有死亡。也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会有灵魂和鬼魂。

今天要说的,和死亡有关。应该说,是和某种怪异的死法有关。

死神其实只是一个概念,它出现在各个文化里。例如在西方世界死神就一定是个穿着黑色斗篷,拿着镰刀,骷髅头的人。而在我们中国的文化里,死神其实就是黑白无常,称之为“索命”,当然还有很早以前我说过的“鸡脚神”,它们总是以各种方式出现,但是它们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所指。

举个例子来说,当一只松鼠死了,从树上掉到地上,它的尸体也许会被野兽吃掉,或者说会慢慢被蚂蚁们搬走,又或者会无人问津,最终腐烂分解,变成泥土,和地上的泥土混合为一体。所以带走它们的,除了疾病、老去、野兽、虫蚁外,还有就是大自然的规律。而在鬼魂的世界里,其实是没有一个特定的“神”来带走鬼魂的,因为夺走生命的也许就是自然的法则。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很多鬼魂的遭遇比较可怜,也是因此才有我们这种送鬼魂上路的人存在。

有句俗话说,黄泉路,一个人走。因为没人会陪着你。这就注定了这条路的孤独。所以我在每次送鬼魂离开的时候总是不忘了叮嘱他们,朝着有光的地方去。肉体尽管化为灰烬,但是灵魂却有个好的归宿。

但是总会有一种鬼魂,它们自私而薄情,并且无赖。

2007年的时候,我有个朋友的丈母娘因病去世了。这个朋友和我的私交谈不上是很熟,但是我们平日里也偶尔会打电话聊聊天。所以他丈母娘去世的时候我并不像其他朋友那样是第一时间得知。他姓肖,我们朋友间都称呼他为“老肖”。因为他长了一张跟他岁数很不相符的沧桑面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演奏七一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他打电话找我去,也是在丧事完成以后,本来我还以为找我去的原因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的丈母娘是否真的离去了,请我去帮忙确认下,要是没走的话,顺便也就送上一程。但是他却在电话里告诉我,和丈母娘无关,是他自己的孩子出事了。

他们家在北碚区,是重庆经济开发的重点区域,当然,也出过雷人的在政府工作的富有的官员。他约我在北碚三溪口一带的某个温泉度假村见面,请我泡温泉。我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是不是在告诉我,既然都请你泡了温泉了,佣金什么的都免了吧的意思。但是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来说,对温泉的喜好,和金钱无关。

在那座温泉,我和老肖彼此赤裸相对,这也让我印证了一个真理,男人的大小尺寸和身体比例是绝对有关系的。所以他个子不高,但是头比较大。而我只是身体比较长而已。

他用他的大头,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老婆也是北碚人,两人2004年结婚,当年就生了小孩,现在孩子已经三岁多了。三岁多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不过几个礼拜前自己的丈母娘因为老年人常有的急病,突发倒地后就被村子里的村民送去了镇上的医院里,坚持了几个礼拜以后,还是回天乏术,再也没能醒过来。

我问老肖,你丈母娘是前几天刚刚才去世的吧?他说是,一个礼拜前刚刚去世的,运回老家村子里办丧事花了三天,第四天才送到北碚县城里火化,今天刚好是第七天。我当时一惊,你是说今天是距离死亡的第七天吗?因为我想到了头七回魂的事情。他点点头,说本来今天该给丈母娘做个回魂仪式,家里不留生人,但是这些天他和他老婆都无心操办这件事,于是把这件事就交给了老婆的兄弟来办。他说他更担心他的儿子,可能儿子是被自己的丈母娘给缠上了。我请他仔细的跟我说说具体的经过,他告诉我,在葬礼的第三天晚上,儿子给外婆叩头以后,竟然从灵堂里跑到外面的咨客那里,告诉老肖,说刚刚看到外婆做起来了,还笑着对他招手。

人的肌肤在沾了水以后,只要有空气的流动,就会感觉到一阵凉意。而我确定当时我听到老肖说这个的时候,那股凉意绝对不是来自于我娇嫩的肌肤,而是来自于我的心底。

即便是在我没入行之前,我家里的长辈也长期这样告诉我。如果产生幻觉,或是亲眼看见,甚至是在梦里面梦见,假如出现的那个人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管他生前与自己多么亲密,关系再怎么无间,遇上的时候一定得凶神恶煞的骂对方。就算那个人是亲爹亲妈,也要骂。这是因为曾经听说过有个人就是梦见自己死去的爷爷,然后爷爷乐呵呵慈祥的要他跟爷爷一起去玩,他当时在梦里就去了,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当然,从那时候起,他也开始反复出现在别人的梦境中。

说道这里我就不得不来做个说明了。

人死以后,灵魂跟肉体相分离,很多明白人死去后都是会看着自己的肉体,然后惊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已死”这个讯息就牢牢的烙印在了这个鬼魂上面。所以自此它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深深的明白自己已经是个鬼而不是人了。而按照惯例,人死的前三天,灵魂会一直跟随着肉体,看看那些生前在乎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前来,带着悲伤瞻仰自己的遗体。这是一个非常摧残内心的过程,因为也许鬼魂们在自己的葬礼上看到的人,很多都是自己所忽略的,但他们却来悼念的人。当然也有的是那些自己明明很在乎,却又没能来的人。总之,那三天时间,是对一个人死亡后鬼性的锤炼,完整的经过这个环境,你将再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人。到了第三天自己死的那个时辰,灵魂会被一种讯息或者是一种力量所指引,回到自己死去的那个地方看看,例如医院,例如家里,总之在哪死的就会回到哪去。别问我那股力量是什么,因为我也说不明白,大概就类似南雁北飞,候鸟迁徙一类的吧,是一种规律性的东西,无需理由。然后第四天的时候往往就是火化的时候,鬼魂会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青烟,变成灰烬,这是在提醒它们,你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而从第四天到第七天之间,它会选择在自己生前留恋的地方去走走看看,或者说是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无声的陪伴,第七天,鬼魂会回到自己生前的“家”里,因为七天是所谓的给它们的一个期限,于是第七天鬼魂的反应会比较激烈,激烈到可以被活人查知,于是这一天,称之为“回魂”。

回魂夜,家里不留人。这在任何一个中国家庭都是深知的道理。而头七之后,还有个尾七,所谓的尾七,就是第四十九天。头七到尾七之间的这四十二天,鬼魂的状态会因为能量的消磨而逐渐混沌模糊,这是在适应“鬼”的一个过程,一般来说,四十九天后还不肯离去的鬼魂,就会忘记自己应该离开的这个理由,如果没人管的话,就会一直流离下去。

而事实上,从人死亡的那一刻开始,我们这种人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把那些不管是留恋的还是迷失的,统统送走。

老肖跟我说的第三天儿子看见外婆招手,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老人的鬼更可怕,而是因为我很少见到有人死后会挑自己家里人动手的。当然那种家庭很不和谐的除外。而且三岁小孩连世界都看不明白,眼界也大多很低,见鬼那不算稀罕事。但是一旦见鬼的小孩往往都伴随着一些别的并发现象。于是我问老肖,你家孩子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老肖告诉我,孩子不再活泼了,而是成天睡觉,睡着了以后额头火烫但是手脚冰冷,一醒来就神情木讷,吵着要吃东西,没到饭点的时候要是找不到东西吃的话,他还要发脾气,砸烂家里的东西,力气也比往常大了很多,在找我来之前他曾问过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师傅。那个师傅早年号称能够看破天命,甚至可以算出一个人准确的死亡时间。但是后来因为有个当官的找他看命,他给那个当官的说了他在几月几日死,那个当官的还真就那天莫名其妙的坠桥死了。后来他就被人告发了,坐了两年牢,出狱以后立下重誓,只看邪,不看命。这个师傅在北碚当地很有名,我也一直想要认识,但是一直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也就不勉强了。

老肖说,当时他找过那个师傅,师傅看了看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于是就把他挡了出来。我明白那个师傅的意思是,他知道你这个孩子必死无疑,所以他不看命,也不救人。也许是立场不同,我觉得既然问题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算不能改变结果,但至少是要努力去争取才行。于是我很着急的问他,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请我泡温泉?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不你来一趟我也得款待款待你嘛,我心想好吧,这趟八成也是免费帮忙了。于是我告诉他,别耽误时间了,乘着现在时间还早,咱们赶紧去你家看看你孩子去。

我问他你家在北碚城区的吗?他说是,但是老婆家里的习俗,孝子孝女要在家守孝一个月,所以现在老婆和孩子还有小舅子都在丈母娘的老家的。我问他你们老家在哪,他说,在歇马镇。

到了他们家以后,我仔细看了看孩子。孩子正睡着,如老肖所说,额头发烫,手脚冰凉。这种一般是小儿发烧的症状,而且这种情况的孩子一般来说还会昏迷呕吐什么的,但是这个孩子却仅此而已,除了这个,性格也变得暴躁、贪吃、嗜睡。因为孩子还存在一个对事情表达不清楚的情况,出于保险我还是简单的用罗盘打了打,孩子身上有灵异反应,但是这种灵异反应和别的鬼上身的反应不同,它好像是选择了跟这个孩子融为一体,孩子睡觉的时候,它也在休眠,孩子醒来后,它也跟着活跃起来。就比方说孩子的身体是个容器,而这个容器里却装了两个灵魂。共同享有和支配着身体和情绪。

我问老肖,孩子第一次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是什么时候?老肖告诉我说是孩子外婆火化后,把骨灰寄存了,回到家后不久就开始的。我说孩子没跟着你们一起去给外婆送别吗?老肖说没有,当时孩子就拜托给邻居照料了。我说这期间孩子做过些什么反常的事吗?老肖皱着眉摇摇头说,这个他还真没注意,丈母娘去世,他作为家族里少有的男丁,里里外外把事情全都操办了,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家里按照阴阳先生说的,贡果七天一换,贡饭一天一顿,到现在灵堂还没拆呢,等到一个月才能拆,本来每天麻烦这些就很费神了,他还真没注意到自己孩子有过什么异常的行为。

我告诉老肖,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你当爹的不对,家里的长辈去世,5岁以下的小孩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葬礼上的,如果要尽孝,可以来看一眼,然后尽可能远的离开葬礼现场才对。因为孩子天真无邪,很容易就被那些东西盯上,孩子的外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生前疼爱孙子,死了以后觉得自己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孙子了,才在第三天的时候让你儿子见到,逗他玩什么的。但是人鬼毕竟有别,加上又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外婆刚刚才死也很难拿捏准确分寸。我问老肖,你丈母娘是不是生前的脾气就挺暴躁的,跟你孩子中邪后一个样,还贪吃贪睡。因为在我看来,鬼魂上身后,被上身的那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脾性和这个鬼魂本身的本性是差不多的,要不老肖也不会一见到我就跟我说自己儿子是被外婆给缠上了。

但是老肖回答我说,不对啊,丈母娘生前人可好了,热情又大方,有很勤劳,省吃俭用的,和这次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啊。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分析错了吗?如果真是完全判若两人的个性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不是外婆的鬼魂。但是如果跟外婆没关系的话,那么就说明这里起码不止一个野鬼。

想到这里,我立刻开始在还没来得及拆掉的灵堂附近寻找着线索,我一边拿着罗盘到处寻找,一边用我带来的两个铜制铃铛摇晃着。因为这种叮铃铃的声音会吸引鬼魂的注意,我也就比较容易察觉到。这种方法跟挂风铃差不多,都是一个原理。找了很久,我发现在灵堂一侧阴阳先生插在白萝卜上的招魂幡下,我找到一个单独存在的鬼魂,微弱,而且非常害怕。于是我试探性的想要去用绳子弄它,却被它给逃走了。按道理说,如果这个鬼魂就是小孩子身上的那个的话,那性格也太不一样了。再说一个上了人身的鬼魂,一般不会轻易出来,更不会傻到呆在招魂幡下让我找到。这个陌生的鬼魂,要么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离去,要么就是无法离去。而我找到它,我甚至觉得是它故意让我找到它的。

我继续在灵堂里搜寻着,本来想着要是再碰上这个鬼魂,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用绳子抓起来再问个明白,于是我偷偷把绳子换成了缚灵的绳子。第二次我找到它的踪迹,是在灵位前的蒲团上,但是当我靠近后,罗盘的反应一闪而过,它依旧没让我抓住它。第三次,它却死死的站在灵台前,虽然害怕但一动不动,这次我本来担心它再逃跑,于是隔得很远的位置我就把绳子给扬了出去,一下就抓住了它。

由于工具准备不充分,我没有办法和它进行沟通,我正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置它的时候,突然桌上摆放的贡果盘子里,一个一半红一半青的苹果从上边滚了下来,然后掉到地上,滚到了我的脚边。

在我看来,发生在这种地方的事情是不会有偶然的。尤其是在我追踪鬼魂的途中发生这样怪诞的事情,绝对是有蹊跷的。于是我赶紧把绳子打结,好让那个被我抓住的鬼魂无法逃脱,接着我小心翼翼的俯下身来,用罗盘在那个苹果上晃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苹果上有强烈的灵异反应,于是我伸手把苹果拿起来,仔细观察,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苹果,但是由于可能是放置了好几天,有点干瘪了,而且在苹果杆的附近,我找到了很小的缺失的一小块,里面的苹果肉都因为氧化有点发黑,那个小缺口断裂的部分,还有齿痕。

这说明这个缺口是被人啃出来的,而且从齿痕的大小来判断,就是小孩子啃的。

所以我心里有了一个完整的逻辑,老肖的孩子偷吃了祭拜鬼神的贡果,而导致鬼上身。而他在第三天的时候还很正常的说看见外婆了,这说明起码那个时候他还没吃这个苹果,而按照老肖说的,孩子是在外婆火化的第四天才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表示他偷吃苹果一定是在第四天。

为什么呢?这里就不需多做解释,贡果供饭即便是最后腐烂发臭,也绝对别吃。因为那个东西不是给人吃的。是专门用来孝敬死者或是路过的亡灵的,对死者的含义是子孙的孝敬,对那些别的鬼魂来说,这是在告诉它们,有新朋友来了,请以后多关照的意思。孩子不懂事吃了贡果,招来麻烦就说得通了。

不过我心想,火化老人的时候既然孩子没去,而老肖他们回来后孩子就开始反常,那么就是说孩子在父母离开后,自己在这里的时候吃了苹果。而那个时候外婆的灵魂是跟着自己的尸体走的,所以外婆不可能在灵堂里,那么附身在孩子身上的这个鬼魂,就铁定是别的东西,绝非外婆!

想到这里,我就拿着那个苹果转身回到屋里,打算把我分析的结论告诉老肖夫妻俩,接下来的就比较容易了,无非就是想办法把鬼魂从孩子身上点出来,然后制服它,送走就完了。谁知道当我一进屋子里,那个孩子突然眼睛一睁,好像老鼠夹子一样弹坐起来,两眼里带着愤怒和仇恨,死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眼神吓到了,因为此刻的我深知操控孩子身体的,已经不是那个孩子本来的灵魂,而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那个鬼魂。只不过它究竟是谁,以及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暂时还不得而知。

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但是我的眼睛没有离开孩子的双眼。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个附身在孩子身上的鬼魂,一定是觉得我动了他的吃的,于是就对我怒目相向。结合之前孩子嗜睡贪吃的行为,我基本上能够判定,附身在孩子身上的,是一只饿死鬼。

在我们很多地方都有一句玩笑话,例如有人会说,有的吃赶紧吃,吃饱了再死,至少也不会做个饿死鬼。又例如看到一个人吃饭狼吞虎咽,我们往往会调侃着说,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所以人们对饿死鬼的态度往往就是很会吃而已。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饿死鬼“饿死”过程中的悲惨。

人的死亡分为很多种情况,有自然老死,有生病死的,有自杀死的,有中毒死的,有溺水的,有车祸等意外的。但是据我所知,任何一种死法,都不如饿死来得那么折磨人。据说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饿得不行就吃自己的皮带。我也在卓别林的电影里看到他吃自己的皮鞋。所以人可以抵挡很大的压力,甚至绝境逢生,但是饥饿来的时候,那是会直接拖垮一个人的意志的。

我相信在我生活的这几十年时间里,虽然人民的生活算不上是非常富足,但是早已经摆脱了那种能够饿死人的情况了。现在街上的乞丐,随便装个可怜都能每天创造几百块的纯利润,怎么会有人饿死?

于是我退到门边,在门口撒下一圈坟土,以保证那个饿死鬼不会冲出房间来吃了我。接着我用右手对老肖招了招手,要他出来。为什么强调是右手呢?只是因为我的左手拿着那个苹果。而且右手很重要,你懂的!

老肖出来以后,我问他,你们这附近有没用听说过最近这段日子有人饿死过?老肖说她丈母娘这边他其实来呆的日子并不多,所以不知道,于是我要求他带我去询问当地的村民,兴许可以从一些老人口中打听到点消息。

于是我们走门串户,挨个打听,这个地方虽然村子不大,但是家家户户的男人大多进城打工去了,家里都是老人和妇女孩子为主。最终在一个牙齿都估计快掉光的老人那里,我才渐渐问出点眉目。

我问老人,这里有人饿死过吗?老人说,饿死?以前闹灾荒的时候,吃人肉的都有!

我喜欢这个老人,很幽默嘛。

我再问他,不是当年说没饿死多少人嘛,而且重庆这边又不像那些山区,粮食怎么的也有点吧。老人一拍大腿说,哎呀你是不晓得,那几年闹灾荒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很多都到外省逃难去了,这些树子的皮皮只要是人够得着的地方都被撕下来吃了的,没得粮食,就挖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吃泥巴,最后吃泥巴吃死了很多人,大家都不敢吃了,于是就开始找其他能够吃的东西。当年我在路上看到一头死牛,肉都遭别人抢完了,剩了一根大腿骨,我拿回来煮水吃都吃了半个月。那个龟儿子的日子过得才叫造孽哟!

虽然老头的表达和口音听上去挺有喜感的,但是他也真切的把我带回了那段“自然灾害”的岁月。我问他,那后来牛骨头熬得没味了你又吃撒子也?他说他就跟几个年轻人一起,到歇马的那个驿站附近偷东西吃,有时候还要抢劫那些身上有吃的东西的人。

我问他,驿站?什么驿站,那段日子驿站这种东西应该是早就不复存在了吧。老人告诉我,他们村子就是以前歇马镇的正中央,毗邻重庆的北屏障,叫做青木关,以前外族人打仗的时候,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关卡。而我们歇马这里,就是关卡外的驿站,很多商人官兵进出这里,都会在我们这里歇个脚,把马栓住吃点东西再走,所我们这个地方叫做歇马。

老人还告诉我,当年饥荒的时候,驿站附近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成堆的放在荒地上,你要问这里饿死过人没有,那就多得数不完!

老人说道这里,我想我大概也就明白了。因为近几十年来,即便穷困,当地也不至于饿死人,所以上一个在这里饿死的人,几乎就能断定是当初饥荒时期死的人。这种鬼流连世间唯一的目的就是吃东西,所以在孩子外婆去世的时候,这个饿死鬼就来过灵堂,孩子的外婆估计是看到饿死鬼来了,见孩子在叩拜的时候,担心孩子被饿死鬼抓去,于是就招手想要把孩子逗过去,但是这一下就激怒了饿死鬼,饿死鬼选择了在孩子外婆火化的时候,附身在孩子身上,那么就有吃不完的东西了。外婆火化完了以后回来发现孩子已经在饿死鬼的操控下吃了贡品,于是想要救孙子,但是饿死鬼欺负外婆。外婆明明可以离开但是放心不下孩子于是就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我发现它的时候,它也一直在一步一步引导着我去找到那个被偷吃的苹果。这么说来,灵堂上蒲团前那个被我栓住的鬼魂,就是孩子的外婆。

于是这下一切逻辑都清楚了,我和老肖赶会家里,我先是解开了拴住外婆的绳子,然后把老肖的老婆叫了出来,屋子里就只留下孩子在那里。那个孩子看我拿着苹果回来了,再次露出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我没理他,反正他也出不来。我告诉老肖,把家里的锅碗瓢盆,但凡能敲出很大声响的东西全都找来。

很快门前就堆放了一排不锈钢的大盆子,我到院子里找来一些能单手握住的铁器和棍子,让他们夫妻俩呆在门口,我则把绳子在门上缠绕了一圈,接着我撕下一点卫生纸,塞住耳朵,让他们夫妻俩开始鬼哭狼嚎的敲打。果然孩子开始抱着头嘶吼。

这是为了把孩子身体里那个混沌的饿死鬼给逼出来,痛苦是必然的,但是那也是救孩子唯一的办法了。就这么敲了两三分钟,我看到孩子白眼一翻,就瘫软倒在了床上,接着门口的红绳有种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拖拽的感觉,我知道这是那个饿死鬼被我们逼了出来,想要从门这里逃走,哪有那么容易,长这么帅你当我是白混的吗?所以我立刻拿捏住这个时间,一阵缠绕后,把那个饿死鬼给捆了起来。

我示意敲打可以停止了,这种骤然的安静反倒让我的耳朵一时难以适应。我让老肖的老婆隔空跟自己的老妈说,趁现在赶紧去看看孩子吧,待会就要送你上路了。然后我把饿死鬼拖到门口,红绳围了一个大圈,接着把桌上的贡果全都丢到圈里,告诉它你该走了,这会上路吃个饱吧,接着就念咒送走了它。

送走外婆的方式则相对温顺了很多,毕竟她还清醒,留下的原因也是因为爱护自己的孙子。所以送她的途中,我感到一阵温暖,那种温暖也许就是她的谢意。

可是光有谢意有什么用,这趟还是没钱。于是在老肖全家准备答谢我的时候,我选择了北碚我所指的最贵的一家餐厅。

拿不回来,我难道还吃不回来么?

第一百一十章 猫叫

野猫叫春,大家都听过那声音吧?

为什么都说是叫“春”呢,那是因为春天的时候动物的情欲最为膨胀,而都到了一个交配的季节。所以很多动物都是在春天里发情。我以前说过,猫和狗不同,狗是一种辟邪的动物,而猫却是能够通灵的。勉强来说的话,当年认识的吉婆婆就天生有一只很像猫眼的眼睛,所以她从来都会带着一副茶色玻璃的眼镜。古羌巫术的传承人,她也一样是个通灵的高人。是她告诉我,猫和人类的情感虽然比起很多动物要深厚许多,但是也不见得非常忠诚。前段日子有部韩国电影,叫做《猫,看见死亡的双眼》,那意思大概就是猫能够预知一个人的死亡,这是真的,所以那些家里养猫的人,假若你家猫咪有点畏惧却有躲在角落里,数着耳朵悄悄看着你的时候,请你要小心一点。

这件事发生在2010年,我和刹无道的争斗暂时进入一个对峙时期,他们也没怎么来找我,我也没主动去找他们,大伙就这么默默叫着劲,只是当时缠在我身上有个裂头女阴人,搞得我非常不爽。所以那段日子我也按照以往一样,该接的业务一个不落下的接了。

吉婆婆自从带着夏老先生来了重庆后,就一直寄宿在自己的亲戚家里。吉婆婆算是个不怎么闲的住的人,因为他们毕竟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也时常会打电话关怀一下。在我得知她没用几天时间就跟小区里的老太太老爷爷们混熟以后,我其实挺欣赏这个老太婆的心性的。虽然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她,但是真正在一起也没做过几件事,几年前带这小娟去拜访她,也是为了帮小娟解开一个自己的心结。虽然同样都是老人,但是吉婆婆和黄婆婆之间有明显的差异。黄婆婆是佛家人,靠的一手走阴的绝活干这行干了五十多年,她是亲自到下边去看,去问,从而得知答案和解决之道。不捉鬼不打鬼,一味的劝诫和隐忍,这是黄婆婆的风格。而吉婆婆是通过我们所谓的“喊灵”,以灵媒的方式把那些死人的亡魂,喊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自己用死者的口吻和自己的声音来与生者一问一答。吉婆婆也不抓鬼,但是她从来都没被下边的人带走过,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算得上自保有道了。

虽然两位婆婆手法各有千秋,但是在我遇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选择的帮我的人,却是吉婆婆。

在重庆的朝天门到小什字一带,自古以来都见证了重庆这座老城的兴衰,所以这一代以往也算的上是非常繁华的地段。尽管现在那附近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所占据,马路又窄,行人又多,在白天开车到那附近绝对是个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行为。那一带留存了很多旧时期的建筑,例如中国银行旧址,交通银行旧址,甚至一些国外的领事馆,这些建筑直到今天还难得地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它们有的被当局重点保护起来,至于原因谁也不知道,也有的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风貌但是变成了民宅或商业办公,所以当我接到这个客户电话的时候,我就问了她住的地方在哪,可是她告诉我是在这样一个老建筑里的时候,我就基本上确定她撞鬼的几率,比别的地方要高出很多。

碍于影响,我就不说她的具体身份了,她其实是一家外贸出口公司的经理,家并不在重庆,所以公司聘请她来的时候,特别把公司楼上的一层宿舍分给她住。本来起初的那段日子住的还算安稳,但是到了4月份的时候开始,她晚上就反复出现一些奇怪的感觉。电话里跟我说的是,这一切的怪现象,都发生在某天晚上一件事之后。在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响,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因为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司里,工资拿得也不低,所以她在晚上还得照看楼下公司财物的安全。听见声音以后,她就穿了衣服下楼去,手上还拿了老板给她准备的电击棒。

当然我并没有说电击棒有什么不对,只是在她告诉我的时候,我稍微咳嗽了一声。

她说她下楼后看到公司临街靠窗的那边,玻璃上被人用石头砸碎了一块,地上还有碎掉的玻璃渣子,她说公司的楼层是二楼,起初她还以为是谁恶作剧,或者是喝醉了酒才丢的石头。于是她就打开窗户朝着外面张望,发现一个站在楼下,身穿白色但有红色小碎花的花布衣服,头发花白,身材矮小,但是挺胖的一个老奶奶站在楼下,对着她招手,那意思是要她下去。

其实在电话里听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可怕了。但是她告诉我那个老奶奶嘴巴在动但是声音不大,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再加上公司底楼有铁栅门,打开防盗门只要不打开铁栅门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于是想到这里,她就捡起那块石头,走下了楼,并打开了防盗门,隔着铁栅门,她把那石头丢到外面,问那个老奶奶说,你为什么砸我们的窗户?那个老奶奶说,对不起了姑娘,我家的猫跑到里面这里来了,我听见它叫唤了,喊了也不回来,我看三楼的灯亮着,就知道一定有人在值班,所以就想把你喊答应,才用石头砸你们的玻璃的。我本来想要砸三楼的,但是丢不到那么高,对不起,玻璃的钱我会赔给你的。

老奶奶说完,就从衣兜里拿出100块钱。听到这里,那姑娘也心软了,但是要她半夜放人到自己公司里来找猫,她还是不放心的。于是她收下了老奶奶的钱,心想不知道重新做个窗户得多少钱,看老奶奶身上也没什么钱的样子,于是她就想着到时候差多少只要不是很多的话,自己就贴点钱算了。然后她就告诉老奶奶,现在时间太晚了,公司不让放人进去,我会帮你找找你的猫咪的,你留个电话和地址给我,我找到了给你送过去好吗。

老奶奶说,我没有电话,这么晚了也难为你了,我明天晚上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等你,要是你找到了,就给我抱出来吧。白天我来不了,只能晚上来。那姑娘一听,这样也好,于是她就跟老奶奶说,要是我没下楼来,就表示我没有找到,你可别再砸我们的窗户了。老奶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转头走了。那姑娘关好门后上楼,在窗户那张望了一下,却发现那老太太在笔直的公路上已经消失了踪影。

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有个猜测。八成那老太太就是个鬼,否则怎么在我听来这么阴森诡异呢。于是我问她,从那天开始,都发生了一些什么怪事。她说这个我很难在电话里跟你讲清楚,这样吧,明天中午的时候咱们约在我公司附近见个面,要是你能帮我的话,晚上下班大家都走了以后,我就给你开门你到我宿舍里来。

电话里,这个姑娘的声音其实很动听的,所以我觉得她肯定是个美女。因为一般美女的声音都很好听,而且一个美女让我晚上去她的宿舍,这要是让彩姐知道了,一定得把我骂死,所以我打算答应她先中午跟她见一面,要是那件事我搞得定的话,晚上再说。

于是我就答应了她。

第二天我和她见面的时候,约在小什字附近一家大型超市旁的一个快餐店里,见面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女装,看上去大约30岁的样子,模样也算不上很好看的那种,有点失望,她递给我一张她的名片,她姓杜,虽然她比我大但是我还得称呼她为杜小姐。

在她把昨晚没说完的那部分内容简单重复了一次以后,她告诉我,当晚她还是回房去睡了,不过心里始终对这事觉得有点奇怪,自己也刻意的竖着耳朵听是否有猫叫声。但是一整晚都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响动都没有。第二天晚上她本来打算看好时间就下楼去,告诉那个老奶奶猫还没找到的事情。等到那个时候,她在窗户里看见老奶奶来了,于是下楼开门,老奶奶笑呵呵的问,小姑娘,我的猫咪找到了吗?杜小姐摇摇头说,一直都在找,但是没能找到,您还是给我个您家里的地址吧,找到了我会给您送过去。

本来杜小姐这些话听上去也是很有礼貌且合情合理的,但是在说完这些话以后,那个老奶奶突然垮下了脸,脸上开始出现一种生气的表情,她说,怎么会找不到,我看到它进了你们的楼,我还听见它叫了,一定是你把它藏起来了不愿意给我。杜小姐正在对老奶奶突然的反常感到有些意外的时候,老奶奶的情绪开始越来越激动,她说,不可能!我的猫一定在屋里,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找,你是不是不愿意把它还给我?杜小姐原本还想大概这个老奶奶身边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一只猫,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走丢了肯定很着急。正想要跟老奶奶解释希望她不要这么激动,也不是自己不愿意找而是真的找了没能找到,这时候老奶奶隔着铁栅门对杜小姐做了个“嘘…仔细听”的手势,杜小姐就不再说话,专心听着响动,然后那老奶奶把头凑近铁栅门,鼓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轻声说:

“你听到了吧?就是这种猫叫声,喵…喵…”

杜小姐告诉我,她确实没听见什么猫叫声,于是就带着很困惑的眼神对老奶奶摇了摇头,老奶奶看她摇头以后,突然暴怒,双手抓着铁栅门,一边摇晃着想要拉开,一边尖厉的叫喊着:

“为什么没听见!你肯定听见了!你给我开门!我要去找我的猫!!”

杜小姐说,当时她被老奶奶这种反差很强烈的情绪给吓到了,加上深夜里,铁栅门被拉得咔咔直响,那种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特别刺耳。于是她心里害怕,觉得这个老奶奶大概是个神经病,于是赶紧关了里面的防盗门,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里。到了卧室以后,她又伸头到窗户里去看,本来是想看看那个老奶奶是不是还在楼下,因为四月晚上还是很冷的,这个老人半夜在那里此刻杜小姐才察觉到有点反常,但是当她张望的时候发现,楼底下安安静静的,又是一个人也没有。两侧的大街上也没了老人的影子,这么一来,杜小姐就不得不猜测,自己是不撞鬼了。

听她说完这段,我虽然也觉得那个老奶奶可能就是鬼,但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什么东西也都不能说明白。于是我问杜小姐,后来呢,后来还发生过什么怪事。

杜小姐双手拿起桌上的陶瓷杯子,喝了一口后,有点惊魂未定的说,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听到从楼上传来一阵猫叫声。她顿了顿告诉我,准确的说不是楼上,而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灵媒

天花板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属于房屋建设的一部分,原本是平常无奇的。但是我想也许每个人都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例如晚上睡觉的时候,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消失了,在某一个时间段里都似曾相识的出现。又例如在安静的环境下突然从天花板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让你在心里对这个声音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后就此消失。而最最常见的一种情况,就是听到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或者是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即便你住的楼房其实是电梯房。

其实很多年以前,我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我师傅。师傅给我的解释是,大部分的情况下,这种类似声音的出现,会优先想到是热胀冷缩或是霉菌侵蚀造成的,因为本身没那么容易撞鬼,所以别丁点儿小事就扯到鬼身上去,那当鬼当得多冤枉呀。其次我们才会从玄学上来考虑。如果从这个方向来说,其实就不止是天花板那么简单了。因为我们的房屋,其实是一个有上下顶面和四周墙面组成的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这个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算是一个小的世界,所以任何人进入这个空间,是需要得到一种所谓的“许可”。我问师傅,什么叫许可,师傅告诉我,例如房子是你自己买的或是租的,那么你可以拥有房子的钥匙,这个钥匙其实就是一种许可。而那些小偷想要进入别人的家里,就算是撬锁或是翻窗,这种行为本身也是一种主观上的许可。不止是人,鬼也一样。房子是一个物,我们是人,而鬼是能量,就跟我之前在笔仙那里说道的是一样,人鬼虽然难得相见,但是有些共同的介质,就比如房子。而师傅跟我强调,有时候你认为是天花板上发出的响动,其实也未必,因为你的天花板正是楼上住户的地板,同理你的地板也是别人的天花板,声音不见得只从这些地方传出,甚至有可能是墙壁,或是门外的走道。

师傅的这种说法,在那之后不久曾带我见识过一次。那次的事主是一个刚刚丧偶的老奶奶,她只要晚上一睡觉,就听见房间外的客厅里传来那种摇摇椅的吱嘎吱嘎的声音,但是事实上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摇椅。到最后师傅发现摇摇椅一直是老奶奶老伴儿生前想要买的,于是他的鬼魂自己用嘴巴发出那种吱嘎的声音,在向老奶奶索要。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师傅是在用这些道理告诉我,假若在确认有鬼的情况下,这些不正常甚至不理性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其实并非仅仅是鬼怪不小心发出的响动,甚至很有可能是它在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故意发出的声音。

很显然,杜小姐这次就属于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她的情况比较不一样的是,她经过了一个必要的准备过程,那就是那个奇怪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奶奶。

我也学着杜小姐的姿势,喝了一口水。目的是为了让她能够稍微平复下心情,然后把这事给说明白,因为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也许就是她觉得最可怕的事情了。

杜小姐告诉我,半夜听见猫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头一天晚上期待听到而帮老奶奶寻找的感觉,而是感觉到无限的害怕。她告诉我,那种猫叫的感觉十分凄厉,并非传统所能够联想到的那种细声细气的“喵喵”声,而是那种好像是小孩儿在哭的那种声音。我问杜小姐,是不是那种叫春的声音。她点头说是,原本猫叫春的声音就很难听,再加上是在深夜里,公司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另外就是先前经历过的那个奇怪的老奶奶,所以那一晚,杜小姐就一直在这种猫叫声中度过了。她说她不敢去找,她害怕找到以后那种感觉会更强烈,如果真的是猫的话,她还希望这只猫在公司里找不到吃的就自己离开算了。

第二天她的工作就开始有些分神了,这我能理解,毕竟人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杜小姐毕竟是个女人,又在本地无亲无故的,受到影响是很正常的事。杜小姐告诉我,第二天晚上,她情不自禁的在头两天老奶奶出现的时间开始张望,果真发现老奶奶站在公司楼下,但是这次她既没有丢石块,也没有高声叫喊,而是站在楼底,俩眼直勾勾的看着杜小姐房间的窗户,杜小姐跟我形容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老奶奶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能够透过窗户看见自己一样。于是她不敢再下楼去看了,而是下意识地躲避了老奶奶的眼神,而这个时候,楼板上的猫叫又开始出现。她一惊,赶紧又凑到窗户那去看,老奶奶又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我打断杜小姐,我说你卧室的楼上是什么?也是宿舍吗?杜小姐摇摇头说,楼上是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是老房子的关系,这栋楼总共四楼,一楼二楼是公司,三楼是她所在的宿舍,四楼的空间比较小,有些类似那种尖角的小阁楼,在角落里用木板隔了一个小房间,据说那个小房间是这栋房子原来的主人给打扫卫生的仆人住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就全堆放了公司的一些纸张啊货物什么的。我问杜小姐,那个房间你进去看过没有?她说没有,因为进不去,房门是上了锁的,当她刚到这个公司上班的时候,也好奇问过同事,当时同事告诉她里面放的都是那些公司机密的进入销毁阶段的资料,所以才上锁,所以她也就没问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杜小姐还告诉我,三楼和四楼之间有个公司自己焊接的铁栅门,是那种开合式的,跟公司底楼的门不一样,那个是折叠滑拉式的。楼上的这个铁门栏杆与栏杆之间的缝隙也比较大,进出一直猫完全绰绰有余,不过楼上没什么吃的东西,顶多有些老鼠出没,但是发情期的猫哪还有心思去抓老鼠呢。

我点点头,在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公司的大致格局。于是我问她,就这些吗,没别的了?她说怎么可能就这么点啊,那晚先是猫叫了一阵,吓得她不轻,接着就传来一阵类似拖把拖地的声音,那种擦擦的拖拽感,从天花板上传来又是闷声闷气的,然后她就很明显的听到脚步声,她跟我说那种脚步声有点像是早期日本电影里,那种和服女人的小碎步的感觉,就是频率较高,步幅较短的感觉。再接着,她就听见似乎是有人从楼上下来了,那种咚咚的脚步声,我问她为什么你要说是下楼而不是上楼呢?她告诉我,因为这次的这个声音并不是从楼板上传来的,而是从门外面传来的,声音由上至下,由远至近,由小到大,因为门外就是走廊,走廊还联通了其他单间宿舍,而且走廊上的灯杜小姐一直都没一习惯关掉,所以在那个脚步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吓得抱着被子,背靠着墙,蜷缩成一团做在床上死死盯住房门了。

她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于是再度喝了一口水,接着跟我说,房间的门并非那种会议室似的密闭的隔音门,门的顶上和底下都有个小缝,所以走廊上的光线能够透进来,脚步声到了门边就停止了,接着她就看见底下门缝里,有那种人双脚的影子,慢慢移动到门背后。但是那影子的脚步再动,却没了脚步声。

我听到这里有点害怕,也可能是她跟我的形容过于具体了,于是当下她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怖就丝毫不露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她接着告诉我说,那双脚的影子到了门口就不动了,此刻的杜小姐手上也拿起了那个电击棒,因为她心想不管是小偷也好还是鬼也好,如果它敢进来的话,先给它几棒子再说。就在这个时候,她察觉到门口那个人缓缓跪了下来,然后一个脑袋的黑影贴在地上,好像是一个人想要看看屋里的样子,接着她就看到两只手手心朝上的姿势,从门缝底下缓缓伸了进来。杜小姐说这个时候她就再也受不了了,在那双手伸到指根的位置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她说她当时尖叫的时候是双手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的,等到她一口气叫完,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黑影不见了,什么声音也都没有了,四周里安安静静的,于是她赶紧给公司老总打了电话,说了说这个情况,老总听后就报警了,但是他一直以为是可能公司遭贼了,根本就没相信杜小姐说的有鬼之类的话,还安慰她说,工作压力太大,要不然就休息几天。杜小姐不肯,于是老总答应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定会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打开楼上的铁门,让大家看看上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希望杜小姐在证实以后,不要再有什么思想负担。

杜小姐说,当时深更半夜的,她根本不敢睡,很快警察就来了。对公司检查一番后告诉杜小姐,可能是她产生错觉或者是楼板老化发生的膨胀现象,导致出的声音。因为底楼的铁门完好无损,丝毫没有撬过的痕迹,而一层的窗户都有铁栅栏,也都完好无损,二楼的窗户也是如此,于是警方的结论就是没有入室的痕迹,自然也就不予立案。杜小姐一直在跟警方说声音是从楼上的铁门传出来的,但是警方在这种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也无权擅自夹断铁锁上去查看,说这事最好是跟公司方面达成一致后,需要调查的时候再说。完了他们就离去了,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接近早晨5点,杜小姐就不敢睡觉了,一个人在宿舍里,死死盯住门窗,不敢大意。后来直到天亮同事们都来了,也没发生什么事了。

当天公司老总当着全部员工的面打开了楼上的门,大家仔细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发现,也就否定了杜小姐的说法,老总也觉得把杜小姐这种“有鬼”的话告诉大家也不合适,就说过段日子会请装修公司把顶楼好好修缮一下,希望大家先在这样的环境里克服克服。

当天也就是昨天杜小姐就给我打了电话,约我第二天在仔细说说。而在昨晚的时候,杜小姐就不敢继续在宿舍里睡觉了,而是跑到外面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了一晚。直到当下和我见面面谈,她也没敢再回到自己的卧室去。

听完她所说的这些之后,我尝试着在心里把这件事情理顺。因为我深知鬼魂出现的方式不止一种,就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杜小姐应当是打从第一晚被砸碎玻璃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撞鬼了,也就是说,那个老奶奶,我有接近八成的把握,她就是个鬼魂。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杜小姐此次经历的事情发生的比较混乱,非常不具备逻辑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楼板上的猫叫声、脚步声、影子以及伸进门缝的手指,都和那个老奶奶找猫有直接且必然的联系,这种毫无顺序的出现方式,倒是非常符合那种已经进入混沌期的风格,无法掌握规律,只为了单纯的达到目的。想到这里,我觉得杜小姐的遭遇其实算是一种偶然,因为换成谁睡在这屋子里都有可能遇到同样的事情,这就不存在她是被阴人刻意的纠缠,而是在某些地方和那些死去的人发生了冲突。所以我立马就想到了吉婆婆,我打算请她来喊一次灵,假若跟杜小姐有直接联系的鬼魂,让她叫出来仔细问问,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再来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付鬼魂。毕竟现在杜小姐只是受到了惊吓,身体还没受什么伤害,也没生鬼病。找不到鬼魂作怪的动机,我也没理由不礼貌对待。

于是我告诉杜小姐,这样好了,我晚上带个我的帮手来,你现在还是先回去公司上班,下班后等你同事都走完了你再离开公司,我就把人带来咱们见个面,回头算着时间你带我们到你公司去,我们会尽可能的帮你把这事处理完。

杜小姐点点头,说希望我能带个厉害点的师傅,她大概是听我说要带帮手,以为我能力有限一个人搞不定,而且多一个人或许费用还会增加,我告诉她,收费还是那么多,不会增加,我带来的这个人可能需要你的配合,她是个灵媒,我对她有信心。

当晚7点过的时候,我带着吉婆婆再次跟杜小姐见面,由于大家都还没吃饭,我拿了人家钱,也就想着算作回礼,请人吃一顿算了。那附近吃的东西不少,所以也没花多少钱。我们把时间拖到大概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就在杜小姐的带领下去了她们公司。

公司是一栋小的单体楼,房子外墙的建筑风格有点欧式的感觉,青色的外墙,看上去应该是陪都时期的房子了,因为屋顶上那被铲掉的字迹还是繁体字。这栋楼我之前也是知道的,因为在被征为商民两用之前,它曾经是一家布料洋行的旧址,朝天门本是码头,布料生意当时在这一代也是非常火爆的。

在走到铁栅门之前我们先上了几步台阶,拉开栅门后就是防盗门,进去以后杜小姐打开了灯,一楼相对空旷,楼梯在正中央,两侧都是锁住门的办公室,地板是石质地板,楼梯的悬梁上,挂着一副不锈钢牌匾,上边写着“精诚、协力、团结、兴邦”,看样子这个公司的老总还是很有抱负的。上楼的楼梯就是那种木制楼梯了,从年代上来看应当和房子的年岁差不多久远,到处都是油漆开裂的痕迹,转角处还被人刻意的包上了防滑贴,也担心那些夏天穿短裤短裙的员工上下会刮到脚。二楼是被隔板隔成格子间的办公区,杜小姐告诉我,她的工作就在这层楼,然后她带着我去了头一晚被砸了玻璃的地方,我仔细看了看那块玻璃,已经被单位换上了新的,而且玻璃的位置距离底下的公路还是挺高的,因为这种老房子不存在节约空间的问题,每一层之间的高度比现在的房屋要大很多,所以如果那块石头是这个老奶奶扔的,那力量相当于老人来说,似乎也太大了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又更加笃定了那个老奶奶就是鬼魂的事实。

杜小姐接着带我们上三楼,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有些抗拒,吉婆婆安慰她说,你放心,我是可以感知鬼魂的人,如果有鬼魂出现在这里,我是可以感觉到的。我听她这么说,于是也掏出了罗盘和绳子,难保出现什么意外,一个老太婆一个女人,关键时刻八成还得靠我。正当杜小姐要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吉婆婆伸手拉住她,然后深呼吸一口说,别急着进去,你先带我们上四楼去看下。杜小姐说,四楼我没有钥匙呀,进不去。吉婆婆说,他可以把锁打开。说罢朝着我一指。

说实在话,撬锁还真不是我的长项,但是我知道吉婆婆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于是我就折返到二楼,在大家的办公桌上找到回形针等东西,然后回去三楼,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四楼的铁门跟前。那是一个挂锁,就是外面到处都能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于是我把两根回形针一根掰直,一根做了个钩子状,钩子的回旋宽度大概跟锁眼上的钥匙宽度差不多,然后我先把带钩子的那个伸进去,伸到锁芯的底部,然后另一只手则开始在锁眼里掏掏搞搞,直到我把锁芯里的绊子卡到钩子上,然后略微外扯的旋转,锁也就这么被我打开了。

到了楼上以后,由于杜小姐没有单独上来过,她也不知道灯在什么位置,于是我只能慢慢先找到了灯,接着我和吉婆婆在屋里各自寻找着,突然她跟我说,有东西了。接着朝着靠近角落的那个木板隔起来的小房间指了指。我冲她们点点头,做了个手心朝下的手势,那是要她们俩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就可以了。于是我蹑手蹑脚的靠近那个地方,罗盘在疯狂的告诉我,这里面装的东西,存在很强的和灵魂相关的反应,只不过门没有打开,我无法判断力量的正邪。我凑近门口,用绳子把木房间和我之间隔开,我才放下手里的罗盘,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木屋。木屋被锁上了,这就意味着我还得再撬一次锁。而且在有灯光的情况下,我惊讶的发现木门开合的门缝处,被人刻了一个很小的字,那个字一半在木板上,另一半在门上,当门关上的时候,字就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字。这个咒文我从未见过,但是经验告诉我,这个咒文就是用来镇鬼的。这也说明其实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人注意到这里有这些东西,只不过无法求证罢了。于是我鼓起勇气撬开锁,一把拉开门就先抓了一把坟土打了进去。丢了以后我立刻关上并抵住门,我听见一声猫叫,那种叫声,就好像是猫咪被人踩到尾巴的那种声音。

等到安静后,我有大着胆子开了门,这回感觉安全了,因为罗盘上的反应明显小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被那鬼魂逃走了。我仔细观察小木房间里的一切,除了堆放了很多用报纸包起来的成捆的纸张以外,我还在木板的内壁上,找到了一些猫爪子抓过的爪痕。罗盘靠近爪痕的时候,会有一些反应,这就说明,这个爪痕出现的时候,即便有猫,那也是一只死掉的猫的灵魂。

我对吉婆婆招招手,让她过来感觉一下。她过来以后伸手在那些爪痕上抚摸了一阵,接着又是一口深呼吸,然后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走吧,我们下去你房间,要开始喊灵了。

于是我锁上上面的门,临走之前还在门缝上堵了点土,因为那个咒自打门被人打开后其实就失效了,我想也许这就是这一切的原因。回到三楼以后,杜小姐打开房门,坐在自己的床上,我靠着房门站着,吉婆婆就坐在杜小姐的对面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