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欢天喜地的出门了,我看着他和付韵妮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想跟他道歉,却没能说出口。因为胡宗仁说得对,我没有经历过至亲的离世,我也就不能深刻地体会到那种彻骨的痛苦,于这一点,我没有发言权。好在胡宗仁这个人,神经大条,而且比较鲁莽乐观,否则我对他的歉疚,恐怕会更深。

胡宗仁和付韵妮走后,司徒把我叫到沙发边去,彩姐看我们要说事情了,也就知趣地回了房间。我问司徒,你发现什么大情况了,因为对于七星阵的事情,我们已经连续破了四个星位,剩下三个而且地点明确,而且按照铁松子师傅的说法,这三个应当是难度不大的,无非就是个时间的问题。结果司徒跟我说,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兵分两路了,一方面找付强的下落,一方面破解七星阵,因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阵的时间估计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久了。

司徒说,老君洞旁边那个孩子的性命我们是一定会救的,但是那个孩子的出生日期还有那么几个月,而那个日期和我最初预想的七星阵的时效其实差不多,只是我没估计到一种特殊的情况。我问他什么情况这么严重,导致你觉得会有变故,他把最初我们打印的那张地图拿出来,指着玉衡开阳和摇光对我说,最早的分析,这三个星位分别指的是望龙门、巴蔓子墓还有十八梯,我仔细想了想,也许十八梯我们是不会猜错,望龙门是一个大区域,找起来可能会相对费劲,但是巴蔓子墓这里,我现在有些犹豫了。

他说,起初他只是根据位置做了个大致的猜测,却忽略了这三个星位和魁四星的关联,他说古时候称呼勺子,叫做杓魁,所以七星才被形容成勺子的形状。魁四星说过了就不多说了,反正都被破掉了,剩下的三星,称之为杓三星,意思是勺子的把手。而一个完整的勺子,不光得有“魁”还得有“杓”,否则就不成为一个器具。所以这杓三星一定会呼应到魁四星,就好像魁四星里的天权位,也就是我和胡宗仁今天去的那里,虽为魁星,但是却是和杓的交界处,它其实应当有一半是属于杓的。所以巴蔓子墓尽管位于开阳位,但是那附近其实还有个比这更能呼应魁四星的地方,因为这些年几乎被商用,就恰恰被我们忽略了。

说完,他把手指向解放碑的一侧、重医附近,对我说,恐怕是在这里。我顺着他指的一看地图,说道,魁星楼?

司徒点点头,说如果按照星位分布来说,开阳位的这个星宿,我们叫做“武曲星”,这才使得七星中,有文有武。在我们道教上来说,七星分别对应了一个神仙,天枢对应贪狼星君、天璇对应巨门星君、天玑对应禄存星君、天权对应文曲星君、玉衡对应廉贞星君、开阳对应武曲星君、摇光对应破军星君。这就好像是一支军队,要有对胜利的饥渴,有对纪律的严苛,有对粮草的富足,有博学的军师,有廉明的财政官,有勇武的将军,还有势如破竹的士兵。七星阵在古时候被用在战场上,正是遵循了这个规律。

我被司徒的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我请他跟我说得明白点,通俗点,希望他能够同情一下我这种连高中都没念完的人,他跟我解释说,这就好像我们把魁四星看作一个整体的时候,就应该把杓三星看作另一个整体,而两者之间是相互呼应的,正如魁四星的天权和杓三星实则应为一体,于是杓三星里的开阳,也应当呼应魁四星一样,司徒说,这里的魁星楼,你把“魁”字拆散,你看看会是什么字?

我说,一个鬼,一个斗。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司徒说,懂了吧,所以我们在开阳位的时候,不但要去魁星楼看看,当然,巴蔓子墓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我点点头说,那好,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继续开始寻找为好呢?他叹了口气说,估计时日无多了。我先前学习星相的时候,曾经专门收集过关于杓三星的历史文献,其中有三首诗,说完,他叫我等会,然后拿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片刻写完后,他把那三首诗递给我看,只有其中的几句。

“我昔三五日,壮气干星杓。”

“星杓建丑晦将尽,岁箭射人春又来。”

“龙集载戊,星杓指申。”

他告诉我,这三首分别是清朝的黄景仁,宋朝的邵雍,明朝的李东阳所作,这三人除了黄景仁之外,都是有名的道家人。邵雍提出了万物皆由太极变化而得,其易学已然是达到巅峰。李东阳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也是个道学深厚的人,而黄景仁虽然并不是道家人,但是他却是黄庭坚的后代,而黄庭坚是和程朱理学中的“程颐”是知交好友,所以黄景仁虽非道家但是精通天术和阴阳,在他们三个人的诗里,对于“杓”的描述,都过于锋芒,让人感觉气壮山河充满攻击性。所以当初铁松子跟你们说这三星估计要容易些,这应当是没错,只不过这三个估计才是这个阵发挥最大威力的关键。

他顿了顿对我说,而且我之所以要咱们兵分两路同时进行,是真的大概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半个月了。然后司徒拿出一张报纸,2010年1月3日的报纸,在其中一版用粗黑醒目的大字写着一个标题:

“2010年1月15日,千年最长日环食。”

我脑子里顿时闪过当初在成都的时候,尹师傅跟我说过的那番话,莫不是这个阵是算好了这次日食,而要吸取天地之气,来制造一个大事吗?我带着惊慌的语气问司徒,你的意思是,这1月15号就是我们最迟破阵的期限吗?

第二十二章 救我

司徒师傅从我摆在桌上的香烟盒里拿出一根烟,自己给自己点上。自从前几日重新被勾发了烟瘾后,他现在抽烟又重拾当年的熟练了。只不过他忘记了他家里现存所有的烟草都是我花钱买的,甚至连他点烟的打火机都是从我这抢走的。我本来很想要提醒他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是不应该成为一个没买、没烟、没火的三无烟民的,不过考虑到当下的情景,说这些似乎还是有些不合适。

司徒呼出一口烟,满是皱纹的眼皮在烟雾熏撩中有些微闭,我宁愿相信他此刻抽烟是因为烟瘾犯了而不是觉得心烦。他沉默片刻后对我说,你把上次在成都的那个师傅跟你说的话再跟我讲一遍。于是我又把尹师傅当初告诉我的关于2009年的那场世纪大日食,其中他破坏别人炼鬼王的故事告诉了他。虽然同是高人,但是由于不同道,也不同城市,尹师傅我虽然也只有那么一面之缘,但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司徒师傅和尹师傅行事作风上的差异。尹师傅相对低调沉稳,喜欢隐藏在茫茫人海中,以一个天地间细微生命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司徒则比较喜欢扮演救世主的角色,锄强扶弱是他的个性。他们俩彼此并不认识,却不妨碍两人在这一问题上,有着惊人相似的看法。

司徒师傅对我说,中国的玄学追根溯源的话,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新石器时代。那时候中国出了个伏羲,正是他创造了“八卦”,继而演变出后世的太极八卦等中国玄学最有代表性的学问。伏羲和黄帝和神农氏齐名,被后人誉为华夏文化的始祖。说到这里,司徒师傅叹了口气说,我们中国人对世界说,我们是5000年文明古国,华夏文明作为四大古文明之一,原本是我们中国人在世界上的骄傲,而最初创建者伏羲所发明的太极八卦衍生术,却被当作是一场“极尽巧合之事”的骗局,成为伪科学丢进历史的车轮里。司徒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学道吗?并不是因为所谓道家多么神通广大,能成仙成道,而是因为在年幼的时候就接触到它的神秘,过早的懂得了这非但不是所谓的伪科学,而是我们的瑰宝。理论世界里,用因果和逻辑来计算世界的规律,而在我们道家易学上来说,却是从世间万物亘古不变的根源来分析世界,生命存在的方式千奇百怪,但终究逃不掉出生到死亡的轨迹,这些在科学上叫做“定理”,在我们看来,这个被万千学者想破了头来证明的理论,无非就是寒晓夜啼、落叶知秋的自然法则罢了。

司徒师傅在我眼中总是这样,用一些最浅显的道理,来告诉我们不要扮演天神,做好尘世间的一粒小生命。司徒师傅的文化程度还不如我高,因为起码我还能认明白26个英文字母,还知道thisisaboythatisagirl的区别,我也不会把感冒病毒和电脑病毒混为一谈。但是司徒这样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却惊人地博学,我也是暗暗庆幸自己深得他这样的贵人相助,若非他的博学多识屡次破解各种玄机,我恐怕早就已经翘辫子了。

司徒师傅接着说,伏羲当年耳听八风之气而创建八卦,由八卦衍生了易经,易经变从此诞衍了华夏文明。而在最早期的八卦学说当中,伏羲就已经提出了天地万物的阴阳性。他浅显地解释道,凡事都有两种状态,例如人,有生有死,花朵,有绽放的有没绽放的,米饭,有熟的也有生的,任何词汇,也都有一个反义词,这其实就是万千阴阳的一种缩影。当阴阳成二爻的时候,就称之为“两仪”。两仪相加,则会出现四种可能性,于是称之为“四象”,四象就进而演化为八卦了。司徒说,按照之前尹师傅跟我说的那次日食的情况,就很明显能够看得出,当太阳作为一个发光的光源的时候,它自当属阳,而月亮的运行轨迹遮住太阳,就会在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此刻的月亮自当属阴。而地面上的人们得以目睹这个现象,则是这场阴阳相会的受众者,1月15号的日食,偏偏发生在七星阵贯穿的时间里,绝对不是一个偶然,我估计魏成刚他们是想要利用这场日食做个法事,让这种阴阳相合之力来给他老哥续寿保命,假若我这一点没有计算错误的话,七星阵在那一天以前需要完全发挥功效,至少那功效得体现到你的身上,然后他们的精力就会回到老君洞的那个孩子身上,等到孩子一出生,魏成刚等人自然会想办法取孩子的初血,如果姓魏的老哥喝了血以后,似乎就到了这场大法的最后一步了。

我问他,最后一步将会是什么。他斜着眼睛看着我,对我说,就是你的小命了。

尽管这是早就料到的结果,但是被司徒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我心里还是难免紧张了一把。于是我镇定下来对司徒说,那我们得抓紧时间才是了,今天已经是3号,还有12天。顺便我问了问司徒师傅,1月15日那天是什么日子啊?他告诉我,农历腊月初一。我说每月初一和十五不都是道佛两家上香拜神的日子吗?司徒说是的,而且非但如此,每逢初一十五,都还得斋忌。为的是修行之人的心性和虔诚。我问司徒师傅,会不会太巧了,日食当天恰好是初一这一天,这当中有什么说法吗?司徒说,这就是我害怕的地方,因为在道家学说里,阴阳之气的变幻就是从月相中产生的,初一和十五又恰好是月相盈亏的一个分界点,我担心的是,那一天老君洞人山人海,来的人多了,自然有不少外地来的香客,如此一来,那些人可能会就在山上住宿休息。我吃了一惊,大声说,你的意思是,魏成刚他们也许会假扮成香客,住进那个小孩家的农家乐?司徒点点头,不过他很快又说,希望那是我的误判吧,否则那家人一定会出大事。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已经是深夜12点多了。司徒看看钟说胡宗仁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要我打个电话问一问,于是我给胡宗仁打去电话,他告诉我,马上就到楼下了,还说他饿死了要我们给他煮点东西吃。我嘴上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怎么不去吃屎,但是看到他们俩安全回来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司徒说家里有方便面,一会让他自己泡了吃。

他们进屋后,司徒还是老样子,站在门口在他们身上拍打了一阵子,意思是让那些跟着回家的鬼怪们就此止步,不许进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那个缠着我和胡宗仁的红衣女鬼。付韵妮进屋以后就一直在自己手上抱着的那个装糖果的有些生锈的大铁盒子里翻找着,胡宗仁则在滔滔不绝的讲述他们此行的经历。跟我们最初预料的一样,付强在南岸区的家虽然没有到“重兵把守”的程度,但是几个主要的进出口都被一些行为举止怪异的男人把守着。

付韵妮和胡宗仁隔着街远远望见那些人后,付韵妮就带着胡宗仁从旁边一栋楼的楼梯口进去,上到天台上打算跨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回到自己家的那栋楼。胡宗仁说,起初他还以为是那种高楼大厦,因为想到付强这么些年虽然自己过得穷苦但是给老婆孩子还是攒了不少钱的,不说房子多么豪华但是至少是那种见得了人的商品房吧,可是谁知道付强非但没有买那种好房子,反倒是住在那种矮小的居民区。房子和房子之间的距离也就一米来宽,轻松就能越过。付韵妮告诉胡宗仁,以往自己顽劣的时候,常常被父母禁止出门,然后她总是这样爬到天台上,跳到隔壁栋,然后偷偷溜走。我心想幸好这女流氓不是我的孩子,否则我就真成了个巨头了。

胡宗仁接着说,当时他们跨到付韵妮那栋楼的时候,从顶楼蹑手蹑脚的顺着楼梯下楼去,却在付韵妮她们家所在的三楼的地方,看到楼道里的声控等一会亮一会暗,发亮的原因却是因为有人坐在楼梯口聊天。胡宗仁知道那两人就是魏成刚的小马仔,看样子不但几个进出口要道把守住了,连家门口也蹲守了人。于是胡宗仁让付韵妮回到顶层上去等着,他自己来解决这两个家伙。过了一会他得意洋洋的押着两个人到顶层上去,还笑嘻嘻的说,原来电影里那些都是假的啊,哈哈哈哈。

我打断他问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啊怎么突然扯到电影上去了?他笑着说,他以往看那些电影,类似他这样偷袭别人都是几拳就给打晕了,但是当时他本来想效仿一下,认为自己摆平两个小喽喽是没问题的,但是打了很多拳那俩人都没有晕过去。其中一个被打得怕了,哭爹喊娘的求饶,胡宗仁也打累了,就押这两人上了天台,跟付韵妮一起,取下两人的皮带,把四只手和四只脚分别用皮带绑好,据说胡宗仁还用什么东西塞上了那两人的嘴,至于是用什么东西塞的,嗯…嗯…我不想知道。也许是秋裤,也许是袜子,或者是他的内裤。

眼看安全了他们俩人才进了屋,付韵妮用手机灯光照着,寻找自己母亲当时留给她的东西,找到大铁盒子以后,她去了父亲的房间,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付强留下的东西。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却在出房间的时候在母亲生前的梳妆镜的镜子上,发现了父亲用朱砂画在上面的一个符号,符号下有一段打油诗。付韵妮说,那个符号她看不懂,于是就依样画葫芦的画了下来,打算拿回来让司徒师傅看看,那段诗却是这么写的:

“一身铁骨河山傲,追魂夺命何需刀。山野匹夫苍天骂,隐踪弥忘二九道。”

付韵妮把诗也抄了下来,然后把镜子上诗的部分擦去。接着他们就原路退回天台,然后逃了回来。胡宗仁说,临走前他在两个被捆的马仔身边,点上了两根烟,然后把烟插在两人的耳朵眼里。他笑嘻嘻的说,等烟燃到烟蒂的时候,那两个蠢货就知道疼了,谁让他们不听话,给他们耳朵钻个眼!

我对他这种变态的做法不敢苟同,付韵妮把那首付强留下的诗拿给司徒看,司徒看了一阵说他觉得这是付强留下的诀别诗。

付韵妮站起来激动的说不可能!她说父亲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完蛋的。我看得出司徒尽管于心不忍,但是还是不能对付韵妮隐瞒事实,他对付韵妮说,这诗的前两句是你父亲对那些要害他的人说的,不过他此刻依然高傲着,还讽刺对手要弄死他只会用刀。因为付强本是玄门的人,他若是起歹心要整死一个人,完全是不用刀的。后两句则是他自己的一个感慨,“山野匹夫”是在说他自己,苍天骂则是在说自己这么些年干的事,毕竟有违天道,最后一句则是在说报应终究会来的,只希望那些被自己善待过的人不要忘记他。二九道的道字大概就是在说他自己吧,因为他也是道家人。二九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门派或道号,意义不大了。

付韵妮这回没有哭了,只是呆坐在那里。司徒安慰她说,你也不用太多虑,这首诗也有可能是付强打算逃亡,从此销声匿迹,所以才会用到一个“隐踪”二字,无论如何,既然那些人还守在你家附近,而且你家里面没有被外人闯入翻动的痕迹,再加上目前七星阵尚在,即便是付强倒霉被扣押了,暂时也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因为魏成刚他们还需要用付强来施法,七星阵不同于别的阵法,它是有灵性的,会认主人的。而我们也一定会尽全力去找到付强,这样才能救他的性命。

说完司徒朝着我一指,表示我别忘了我的生命同样危在旦夕。

付韵妮这才镇定下来。于是我把他们离开期间,我和司徒谈话的内容按照我的理解给胡宗仁重复了一次,因为我必须要考虑到他的智商问题。深奥了,他就一定不懂。然后我说到腊月初一日食的时候,我问付韵妮,这一天在佛家上有没有什么讲究的地方,因为我们必须设想到一切的可能性方能万无一失。付韵妮说她其实不算是佛门中人,只是因为母亲是佛家人,所以她自己也对佛法有些了解罢了。她告诉我,佛家在初一十五上香的初衷和道家不同,他们则认为在这个日子上香最为灵验,因为佛祖是求保佑的,而道家却不需要保佑个什么。佛家人烧香拜佛表示虔诚恭敬供养三宝,以此示范接引众生。也表示传递信息于虚空法界,感通十方三宝加持。还表示燃烧自身,普香十方,提醒佛门弟子无私奉献。最重要的是表示点燃了佛教徒的戒定真香,含有默誓“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喧、痴”。不过现在的人,因为信仰的缺失,往往都是无事不过问,遇到麻烦了才想到要去求神求佛,这是根本不灵验的,临时抱佛脚,本身就是对神明的一种不尊重。

我点点头,说无论如何,1月15日前,剩下的三个星位一定要破出来。付韵妮问司徒说,那我们应该怎么开始寻找付强的下落?毕竟血浓于水,在我的事跟自己父亲之间权衡,付韵妮还是更担心自己的父亲。我没有怪她的意思,相反我倒觉得她真应该这么做,百善孝为先,尽管他老爹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是终究给了她一条生命,光是这份恩情,付韵妮是还不清的。

司徒听付韵妮这么说,就说目前看来付强不是不找,而是不太好找,本来我还打算你跟小胡一起在这段时间寻找他的下落,但从他留下的诗看来,暂时他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我们可不能因此而耽误了更要紧的事。他舒了口气说,姑娘,我答应你,我们会尽快破阵,破完阵第一件事情就是帮你找到付强,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寻找破阵的线索,你看这样行吗?

这堆付韵妮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不过我很高兴,她选择了先帮我们找线索。因为她失去了司徒的帮忙,也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父亲。司徒师傅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就说那咱们四个明天就出发,下一站是望龙门。

正在我们打算各自散去回房休息,为明天做好准备的时候,我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那是彩姐的声音,我心里一阵发毛,因为彩姐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一向很霸气。我害怕蟑螂,在家里发现蟑螂后一般都是我会发出只要的惨叫声,然后彩姐会带着鄙夷的眼神从我身边走过,然后淡定的拿拖鞋灭了蟑螂,留下我在那里惊魂不定。所以此刻她发出这样凄厉的尖叫声,一定是有什么怪事发生。在我冲到门口的时候,彩姐开了门跑出来,一把抱住我,双手紧紧抓住我的两肋,抓得我隐隐作痛。然后就开始哭起来。

胡宗仁和司徒赶紧冲到我房间里去看,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我把彩姐扶到沙发上做好,我问她是不是做恶梦了,她抽噎着说不是。我问她那到底怎么了,因为这样我会很着急。她说她回房以后没有睡觉,就一直在床上听音乐,她的手机是那种当时还算高级的音质也不错的音乐手机,她平时也喜欢听小红莓等乐队的外国歌曲,但是她告诉我说,那些歌她听了无数次了,却在今天听到小红莓的《DYINGINTHESUN》的时候,在主唱那种独特的英文唱腔中,听到一句清晰的、标准的,“救救我”

彩姐这话刚一说完,我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这样的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虽然过往的经历告诉我,鬼本身是一种跟我们频率不同的能量,它是能够影响到周围一些东西的电波跟磁场的,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鬼还能把自己的思想变成手机里的MP3,我问彩姐,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啊?因为我实在是有点不相信。她则哭着说,起初她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就倒退了十几秒,重新听了一次,发现那个声音的确是在歌曲的同一个地方出现,而且咬字清晰,还带着本地口音。

我让胡宗仁进屋去把手机拿出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把那首歌重复了一次,果然到了2分06秒的时候,一个清晰的,但是音量却不大的“救救我”出现了。大家都震惊了,包括司徒师傅。从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也同样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付韵妮此刻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双手扶住彩姐的肩膀,也在一个劲的安慰她。我则拿出罗盘来,在手机上比划着,罗盘有轻微的反应,这说明毫无疑问的撞鬼了。

我问司徒师傅,你家里不是百鬼不侵的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救救我”,声音有些低沉,从音色上来说,很像是一个男声,但是从语调上来说,却是个明显的女声。就好像把丁丁版的《爱要坦荡荡》放慢72%的速度,她的声音就变成了李代沫。

司徒说,他也不是很清楚,说完他仔细检查了自己家里几个通风口上挂的牛骨符,最后才找到了问题所在。原来我跟彩姐住的那间房间的窗户上,本来挂了一个一大一小两片牛骨薄片,上面被司徒亲手篆刻了符文,是为了即便是开着窗户也不让那些过路小鬼进屋,但是他进去后却发现那个拴住牛骨符的麻绳断裂了,牛骨符掉在地上。绳子的断口处不像是被剪断或是扯断,而是好像那种被烧断,断头的地方还有些黑色粘稠的东西。司徒把断裂的牛骨符拿到客厅,出我们卧室的时候,在我们房间的门梁上拍了个符上去贴住,然后拿了一根棉签,把那个粘稠的东西粘在纸巾上,然后摇摇头说,这是血。

我仔细一看,果真是血,因为凝固的关系,于是显得是黑色的样子。但是在纸上一碾开,就能看出红色的部分。司徒说,这种情况他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原本给自己的家打造的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却还是被鬼怪给钻了空子。司徒一脸表情严肃,他说,他家的布局,一般的鬼怪不要说进入,就连靠近都不敢,这个鬼不但进来了,而且还是弄断了绳子进来的,可见它的能力有多大。既然在手机上做了手脚,而手机的反应又这么微弱,再加上它说的话是“救救我”而不是诸如“要你命”一类的话,说明它暂时还是无害的,至少是有求于你。

彩姐说,有求于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会为什么会找到我。司徒说,你不会,可你男人会啊。我问司徒,有没有办法确认下这个鬼的来路,因为此刻我心里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个鬼应当不止是我遇到的最厉害的一个,大概也是我们在场所有人遇到的最生猛的一个了。所以我想到了那个缠着我和胡宗仁的红衣女鬼,估计现在也只有它才能有这么强力的本领了。司徒显然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于是他把彩姐的手机递给我,然后对我说,是与不是,看看就知道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点点头走到房间门口但是没有进去,我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朝着屋子里拍了一张。

因为照片的角度,我没办法照到我和彩姐的床头,但是在闪光灯的映衬下,我看到照片里那两个红衣女鬼,一个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正对着我的位置坐在窗台上,脚下悬空,没有影子。另一个则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不过它转头望着我,那种转头是我说不出的怪味道,就好像是脖子断了一般,一个很不正常的姿势。同样的,没有影子。

果然是它进来了。

我退回到客厅中央跟大家站在一起,不敢把照片给彩姐看,于是只给了司徒和胡宗仁还有付韵妮看。没过一会,屏幕熄灭了,于是我按了按,照片却滑到了这一张之前,画面上没有鬼,但是画面却是扭曲的,就好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眼睛里看到的歪歪斜斜的世界。一堵沾满青苔的条石老墙,一个斗拱式的小门,上面是白色的石头,刻着一个类似牌匾,却又是石质的两个大字:“华美”。是繁体字,看样子是一个老式建筑,我有些不解,因为彩姐以往并没有给我看过这张照片,除非这张根本就不是她拍的。再接着往前翻,又出现一张雕花的门拱,分不清到底是木质的还是石质的,画面依旧和上一张一样,歪歪斜斜的扭曲着。接连翻了好几张,都差不多是一个地方,差不多的扭曲。于是我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彩姐,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彩姐害怕的瞟了一眼,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不是她拍的。

我望向司徒,说我大概明白了,这些照片是这红衣女鬼放进去的。正如它把救救我三个字放到手机里一样。司徒也一脸纳闷,说实话,这种情况我已经不敢用罕见来形容,我根本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甚至觉得不可思议,由于我直至今日都没办法弄明白,照片和声音无端进入到手机这样的高科技产品里的原因。于是我只能固执的去相信,这只不过是我所未知的鬼怪世界里,另一种方式了。

司徒接过手机,前后翻了翻,然后把照片停留在我最新拍的那张房间图上。他说,看样子就是这样了,这个女鬼给了我们一个信息,要我们救她。我说救她?这死女人不知道害得我多惨我还救她?司徒说你冷静点,她给的这几张照片,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个地方。年幼的时候我曾经在那附近的私塾上过学,看上去很像,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还在不在。

司徒接着说,前段日子我们一直在猜测这女鬼怎么会出现两个,于是我们得到的结论是由天枢位双星相伴造成的,当时我们还都认定这是付强留下的一个局,看到照片我算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大概天枢位的关系只占其一,还有个原因,就是刚刚我们说到的阴阳了。

他解释说,阴阳本来是一体的,而后被分开,却各自带着一种属性,这就跟这个女鬼的一分为二很类似了,我猜想付强大概是要通过这样的方法,让我们被双生女鬼给控制住,如果我们当初在天枢的时候就被这鬼给弄得倒下了,后面的阵也就自然破不了了。他说,付强这个人,本领高强,且很有心术,如果不是立场各异,我真希望和他做个朋友。因为同为道家,他却把“道”给丢掉了。

司徒说,当年他入道的时候,他的师傅曾经跟他讲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说虽然道家敬奉的是太上老君,但是“道”的始祖,却是我们先前提到的伏羲。在中国的传说中,我们都熟知一个关于女娲补天的神话,而女娲就是伏羲的妹妹。相传伏羲和女娲长得人首蛇身,本为开天辟地代表着阴阳雌雄,混沌初开的时候,一场上古时期猛烈洪水,使得大地上的人类全部灭绝,司徒说不止是我们国家,几乎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中,都有这么一段关于上古洪水的叙述,据说诺亚方舟的传说也是来自于此。洪水过后一片死寂,伏羲和女娲本是兄妹,却因为为了繁衍人类的关系,抛下了礼义廉耻,这才使得大地重现人烟,这才有了后来女娲为了保护人类而补天的传说。伏羲也正是从中得到启发,潜心悟道,最终创立八卦,把“道”字发扬光大,也正是因为如此,“道”字拆开来,才是伏羲和女娲的“‘人’‘首’蛇身”。

司徒还说,学道者,本为天下苍生,就好像当年的伏羲一样,但是千百年来不免出现一些与初衷相悖的人,付强只不过就是其中一个罢了。说完他又一次叹气,真不知道他哪那么爱叹气。

我问司徒,这个屋子里的女鬼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一直在这里吧?司徒说这个等天亮了再来想办法,夜晚最好不要去跟这鬼对着干,反正门上有符,客厅也有东西镇守着,还有我们几个懂行的大活人,那鬼应该是不敢怎么样的。而且它目前似乎是有求于我们,先等到天亮再说吧。司徒顿了顿说,这样,今晚就委屈大家一下,我们就在这客厅轮流休息吧,大家凑在一起,彼此心里也踏实一些。

那一晚,我们虽然说好轮流休息,但是谁也没有真正睡着过,烟一根接一根的抽,很快家里就没烟了。付韵妮搂着彩姐靠在沙发上打盹,我很高兴两个女人终于在一场变故里消除了矛盾,虽然我还暂时没办法把付韵妮当朋友。我和司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说了些当年他的事情,也向他请教了不少道家的典故。胡宗仁则是个疯子,大概是因为长夜无聊,他就开始打开我的卧室门,用手机对着里面一阵狂拍,然后自己看着照片傻乎乎的大笑,对于这样一个天生乐天派又大神经的傻子,我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看着他那给女鬼拍写真自己还哈哈大笑的变态模样,我真怀疑他爹妈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第二天一早我们打算出门,彩姐害怕一个人留在家里,于是要跟我们一块去,出发前我问司徒,咱们今天是去望龙门对吗?他说是。我问他你有具体要找的地方吗?他说有啊。我说是哪里呢?他说不就是你媳妇手机里的那个地方吗?我惊讶的问,那地方在望龙门?

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的。

第二十三章 囚王

望龙门,位于重庆渝中区,老重庆人习惯性的把以解放碑商圈为分界点,高处的地方称为“上半城”,地处的地方称为“下半城”。而望龙门一代,就在下半城,多年前的一场大火,整个下半城受损严重,这也使得它如今的发展比不上上半城。多日前我们几个开始研习七星阵的时候,司徒曾经跟我讲过望龙门这个地名的来历,因为河道边上有一块刻上“龙门”二字的宋代巨石,和长江对岸的龙门浩的巨石遥相呼应,于是称之为望龙门,这是近几十年来才出现的地名。

那天早上出门以后,司徒是车上最年长的人,刚刚进入下半城的区域,就堵车堵得一塌糊涂。打架头一晚又都没有睡好,于是司徒就跟我们说起了望龙门的故事。

望龙门古时候的地名叫做“太安门”,虽然有个门字,但却只有城楼,没有门洞。紧靠东水门和太平门。清朝因为重庆开埠的关系,许多外国人被统一安排在现在的南岸区以及上新街一代,本来是不经许可不得进入重庆城的,但是外国人很聪明,他们不直接跟城里的本地人做生意,而是在望龙门一代开设了许多类似于“中介”的机构,等于是雇佣中国人来跟城里的中国人做生意,自己在背后当翘脚大老板。也正是因为如此,望龙门一带的商业发展一时间达到鼎盛,甚至比重庆城里更加繁华。司徒告诉我们说,他小时候就在这里的学堂里念过私塾,和当时很多孩子的家长一样,觉得只有念好书,才能当大官,而当大官就能保住家族的平安。

我问司徒,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啊?重庆的私塾我听说是在解放初期的时候就已经改制了啊。司徒斜着眼睛看我,然后微微一笑说,我还有两年就70岁了,我出生的年份好,日本人就要投降了,而重庆针对那些地下分子的活动虽然残酷,老百姓生活只是需要多多注意口舌,别说不该说的话就好了。我的父辈里是经商的,我7岁不到就送我上了私学,没上几年重庆就解放了。我惊呼道真是看不出来你都68岁了,他学着我们年轻人说话的口气说,哪里,我只是看上去年轻而已。

司徒接着说,昨晚彩姐手机里的相片,他还能够依稀记得当时是在望龙门一代的一间老洋行,外国人离开了,房子就空了下来,被当时的国军接管以后,就分租给了当地的人民,用来开染布坊和药材铺,还就给那些在日本时期的旧学先生们,设立学堂,开课授徒。

司徒的学识渊博程度,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他是旧学学生。

司徒问我,你知道望龙门一带最有名的地方有那些吗?我说不就是那天你说的白象寺吗?他说没错,白象寺其实是很多人喊顺口了喊出来的名字,真实的名称,是白象街和元通寺,那些老人图方便,喊快了也就成了白象寺。虽然寺庙早就不知道上哪去找了,但是佛家的灵性依旧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断言付强不敢在寺庙的旧土上乱来的原因。这为我们大大缩小了寻找的范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可喜的收获。司徒接着说,元通寺在清末的时候就已经荒废了,后来经过几十年的动荡,现在连遗址都很难找到,只留下一个地名,和早期的那些吊脚楼了。不过这一带很快就不存在了,变成照片和记忆了。

我问司徒,是不是这里也要面临拆迁了?司徒反问我,你认为有什么地方是不敢拆迁的吗?我无言,懊恼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对于一个城市的发展来说,摧毁重建比保持原貌要重要得多,我真担心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瓦砾当中,那些承载着我记忆的东西,都已经统统不见。

车开到储奇门报社一带的时候,再一次因为道路狭窄,但是公交车并行上客的原因,交通拥堵了起来。路边的人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沓堵的样子,习以为常了。我虽然是个地道的重庆人,但是这一代我来得却是非常少,这里除了七星阵以外,还有许久后的一段关于秋婆婆的动人回忆。司徒告诉我说,照片上的地方,就在白象街上,虽然几十年过去了,那里的路依旧还是原来的路,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老房子在一座一座的减少,而我们此刻还无法确定照片上的那个房子是否还在。胡宗仁在后排冷不丁的问司徒这地方为什么叫做白象街?我只听说过白象方便面。司徒解释说,你是成都人当然只知道个白象方便面了,在重庆,有一句几乎是家喻户晓的话,叫做“青狮白象锁大江”,这当中的白象,就是白象街的由来。

司徒说,江对岸南滨路上的慈云寺,在唐朝建立的时候,僧侣们发现寺庙选址的地方,有一块天然的巨石,原本打算把这块石头搬到寺院大门的门口,再请德高望重的大师书写寺名,却在还没来得及把字刻上去的时候,在一天夜里遭遇天雷劈打,石头裂成两半,僧人们见状后,发现两块石头被切割成了形似狮子的样子,于是就请来石匠,按照狮子的模样进行雕刻,至今两尊石狮依旧位于寺门的两侧。而几乎是在同一时期,从太安门城墙边的荒山上,也是因为一场雷雨,另一块大石滚落,横在路边,次日过往的人们纷纷驻足看热闹,此间以为进城采买的慈云寺僧人说,这块石头好像是一头巨象,因为在唐朝,国力强盛,许多番邦效果纷纷朝贡,贡品中自然也有大象这样的稀罕动物,僧人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说这块白色巨石看上去像是一头大象,大家也就越看越像,后来有当地富贾花钱请人把这块石头也雕成了大象的模样,这才有了“青狮白象锁大江”的传说,老百姓们认为北岸有“白象”,南岸有“青狮”,两者隔江相望,且一上一下,镇守长江,“青狮献瑞,白象呈祥”,因此而得名。

说话间,车子缓慢移动,到了分岔路的路口,司徒开始转向,然后在靠近滨江路的地方找地方停下了车,带着工具和先前我们找到的全部铁盒,领着我们步行钻进了小巷子里。一路上司徒还在跟我们说,以前这些高的房子统统都没有,附近都是些知识分子和社会名流的聚集地,好几家报社都在这里设点,连周恩来总理这样的大人物,都曾经在这里办过工。我看着这狭窄阴暗的巷子,确实很难相信这里竟然这么有故事。走出这条小巷口,路面变得开阔了一些,光线也更明亮。再走一会,我们就到了正马路边,司徒带着我们穿越马路,继续朝着上坡的方向走,走几步他就站下来回忆片刻,看看周围的那些在他儿时记忆里的东西。就这么一边找一边问,终于找到了照片上的地方。我仔细拿着手机里的照片对比着,除了照片上没有现在挂在石头上的街道号以外,几乎就能够辨认出,这地方就是相片上的地方。

于是我们又得到一个结论,彩姐手机里的照片,是来自那个红衣女鬼的记忆,也就是说,照片里的样子,是她记忆当中这个地方的样子。

我看着那已经眼中斑驳褪色的门楣上,两个白色的大字,华美。胡宗仁站在我身边笑嘻嘻的问我,这个华美是不是那个华美整形医院的旧址哦,说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陶醉在自己的二逼言语中。司徒转过身来,对胡宗仁说你这个蠢货,这种老房子你怎么能跟那个华美医院扯到一起啊,况且应该从右往左念,叫美华!

我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因为我也和胡宗仁一样,把这个地方念成了华美。不过我比较聪明,因为我没有说出来,否则被骂蠢货的人就是我了。

司徒带着我们走进去,里面摆放杂乱,还挂了不少洗过的衣服。打从进门的时候司徒就在跟我们说,恐怕这一带的老房子里,大多数都没有住人了,但是这里面像是一个小阁楼,有木质的楼梯,还有肮脏的厨房。楼梯口的藤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色布袄的老人,手上拿着拐杖,正在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打瞌睡。司徒站定脚步注视那个老人许久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喜悦,他望了我们一眼后,轻轻伸手摇了摇那个老人的手臂,叫道:“二叔,二叔。”

那老人睁开眼,迷茫的望着司徒师傅,半天都没认出来这个叫自己二叔的人是谁。司徒说是我呀,我是司徒XX,我小时候在这里上学堂,每天早上都要在门口吃你摊摊上的油条和豆浆啊。老人依旧面无表情,看得出他是在努力辨认司徒是谁。司徒说,那时候你总是围着一个白色的围腰,早上给人炸油条,你还很会包汤圆,你们家的汤圆心子是最好吃了。

说这里,那个老人总算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莽娃子!调皮得很经常在我这里吃白食那个!

胡宗仁哈哈哈的笑起来说司徒原来你的名字叫莽娃子,好有力量的名字呀哈哈哈。我赶紧踢了他一脚,他才收声不笑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得知了司徒当年的别称,尤其还是个爱吃白食的家伙。

司徒坐在老人身边的楼梯上,很开心的跟老人聊了起来,我和胡宗仁还有两个女人就在底层东游西荡的看起来。这是个典型的老建筑,狭窄而闭塞,周围的房子比较高,遮住了这里的光线,于是大白天的这里虽然没有天顶但依旧显得非常阴暗。栏杆和门楣上的雕花依旧非常清晰,只不过因为岁月的关系显得有些脏旧罢了。镂空雕花的窗户却镶嵌了玻璃,木质楼梯的背后是一口井,井盖打开着,边上打水的辘轳也是湿润的,这说明这口井至今都还在实用。角落里的厨房没有开灯,看上去黑灯瞎火,我也就没有过去看了,一个看似灶台的青石台面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碗和盆,除此之外,整个小院里安安静静,只传来不远处司徒和二叔低声聊天的声音。

过了一会,司徒对我们招招手,让我们过去。听司徒的意思,他已经编了个理由,告诉二叔我们需要到这里来找一些东西,问二叔这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人。二叔说这里的房子包括后边坡上那些旧洋房,但凡还有人居住的,全都租给了在这一代干活的农民工,租金很便宜,连他这里都是一样,才200块一间小隔板屋。二叔说,解放后他还是在这里做了很长时间的摊贩生意,后来院子里的人陆续搬走了,他住在附近的烂屋子里,政府也对他进行了接济,就把这个房子分给了加上他一起的几个人住,甚至给房子上了集体产权,但是不是每户一证,是他们共有的财产。后来那几个跟他一起住在这里的老街坊相继去世,这老房子也带不走,去世的邻居家属也想着请二叔帮忙照看着这里,等到今后要拆迁开发的时候,再让他们回来。于是就这样,老房子只留下了他一个。二叔的儿子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他,几度想要把他接走住大房子去,心想这房子已经被划为危房一类的了,而且又脏又破又旧,但是二叔是个念旧的人,去了儿子那里一段日子,边吵闹着要搬回来住。他自己有低保,一个不烟不酒的老人一个月也凑合够用,于是就天天在这里,早上起来到街上走走,然后就坐在楼梯口,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透过老门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二叔这么说着,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如他一般投射向了门外,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是那种任凭外面的世界多么喧哗,我只在意我这巴掌大的宁静,二叔说,坐在这里看着外面,就好像是小时候在戏台子边上,看那些“西洋镜”,一群小孩凑在一个小小的孔子上,看着孔子里的画在一个狭窄的区域变换着,按他的说法,他就像是一个知天命的老者,透过门,独到的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二叔告诉我们,这里原本是一家美国人开的香烟行,建立于民国初期,而这房子最早的修建者则是法国人,后来房子一度荒废,直到美国人来了,在这里卖起了洋烟,还把这里重新装肆了一番,在门上的石板刻上了“美华”两个字,意思是美国人在中国人的地方开设的洋行。而店里的伙计全都是中国人。二叔说,这个美国老板人不坏,他小时候也常常来玩,偷那些废弃被丢掉的卷烟纸,美国老板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要拿出一根白色的香烟,对他说“LUCKY,LUCKY。”也就是好运牌美国香烟,后来因为抗战爆发,重庆屡屡遭受轰炸,洋人有特权保护,早早的就撤离了。房子再一次荒废,直到后来被国军接管,变成私塾。而那个时候的二叔已经是20多岁的青年,就在这学堂门口,摆摊卖早点。

我和彩姐还有胡宗仁和付韵妮围在二叔身边,津津有味的听着二叔讲述这一段离我们太过遥远的历史,那样子就像是在谷堆边听妈妈讲那从前的故事一样。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我尤其喜欢听这样一个平凡的老人,以最最市井小民的角度,来讲述他眼里的世界。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每段故事都有精彩和值得回味的部分。

二叔接着说,后来邻居都死光了,他也从儿子那搬了回来,就把自己的房间从楼上搬到了楼下,因为岁数大了,爬楼梯也不太方便。然后把楼上的房间分租给了一些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每天给10块钱给其中一个民工,让他帮忙买菜做饭,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多年。直到最近来了个跛子,丢下500块钱,说要租用其中一个房间几个月,二叔收到的租金都是零零碎碎的,这突然给了他500块,他很高兴就把房间租给了那个跛子。

我们都知道,那个跛子就是付强。

二叔说,但是那个跛子自从有一天拿了包包进了房间以后,呆了一个晚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临走前他叮嘱二叔帮忙照看好他的房间,他甚至在走之前换了一把锁。二叔是个老百姓,他根本不知道我们这当中有多大的秘密,既然付强这么拜托了,他也就老实巴交的承诺了下来。

我转头问付韵妮,那段时间你父亲是不是常常都晚上没回家?她说是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父亲到底在干什么。司徒对二叔说,这个就是你那个租客的女儿,说完指了指付韵妮,说她爸爸让我们回来帮他拿些东西。付韵妮听到后就拿出手机来,找到一张自己和付强合影的照片给二叔看,二叔一看后说那你们自己上去开门拿吧。

我们上楼后,因为没有钥匙,请开锁匠来的话,恐怕二叔会有所怀疑,我跟司徒还有胡宗仁商量了一下,打算一脚把门给踹开,但是又担心这巨大的声响吓到二叔。胡宗仁却拍拍胸口说,别担心,包在我身上。

我和司徒都一脸纳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以我对胡宗仁为人的了解,我其实很担心他会走下楼去对二叔来一个锁喉功,谁知道他站到下楼梯的地方,咳咳清了清嗓,冲着楼梯下坐着的二叔喊了声,二叔啊,来我给你表演一段诗朗诵。

我和司徒对望一眼,我们在彼此的额头上发现了三条竖线。

我看胡宗仁把手放在背后,对我们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就开始大声念起来:

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

他的声音很大,在他那个故意拖了长音的“水”字的时候,我一脚踢开了门。

我至今不愿去想象当时二叔脑海中看到胡宗仁那朗诵时的表情,我不愿意去想,我不愿。我只觉得二叔当时一定会觉得眼前这孩子是不是在娘胎里受过什么刺激,否则为什么做事如此怪异。

进屋后,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还有床头柜和地上的一个盆子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俯下身子在床底下寻找,却发现一只死掉的蜘蛛。我是个对超过四足的动物都很害怕的人,于是我起来对司徒说下面就一只死蜘蛛,如果你要弄的话就自己去弄出来。司徒白了我一眼,说一只曝露在外面的蜘蛛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他顺便还嘲笑了一下我这怪癖。胡宗仁进屋了,跟着我们一起找,我们把房间各个地方都找过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在这个时候,胡宗仁忽发奇想,使用蛮力搬开了床头柜。

这是一个老式的床头柜,木质已经被人用手摩擦得黑得发亮了。被胡宗仁搬开以后,裸露出青砖墙壁。胡宗仁仔细看了看墙壁,发现没有什么东西,于是失望地对我们耸耸肩。当我们正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彩姐去下意识的把头探到床头柜后面去望了一下,然后对我喊道,你快来看这个背面画了些东西!

我赶紧跑过去,想要用彩姐的姿势探头去看。可惜我的头有些略大,进不去,也看不到,于是我跟胡宗仁一起又把床头柜搬出来了一截,好让我整个人都能进去蹲着。我钻进去一看,发现木制的背板被涂上了一层类似乳胶漆一样的白色涂料,涂料上画了一个象棋棋盘,棋子布在上面,从棋局上来看,连残局都算不上。于是我鼓起勇气用手机拍了下来,因为我害怕拍到一张不属于这个画面的女人脸。然后钻到外面,跟司徒一起研究起这个棋局。

胡宗仁不懂象棋,他就在边上站着不懂装懂的看着。我和司徒看了良久,他问我看懂了吗?我说略懂略懂,看样子司徒跟我想到了一起。他对我说,你上黑子,我上红子,把这盘棋下完,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付强把这个棋局画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棋路和他一致,在我的黑子四五步朝老王进攻以后,就能够把红子给将死,而司徒若是全心防御,他的棋路也会和付强当时自己画红子时候的棋路一样,等到我把司徒将死的时候,他的老王所在的位置,士、相、将、马、车、炮、卒七子全中,而在棋盘上的形状,正是一个七星状,将的位置,恰好就在我们之前推测的望龙门所在的“玉衡”上。

司徒拍了拍大腿,再一次赞叹付强是个难得的天才,因为他竟然能够想到用象棋的七子一子不差的排列,来标注出玉衡的位置,而且还必然是一步死棋才行,从司徒那闪光的表情中我看出,他对付强真的是惺惺相惜,只是不知道这一幕要是被铁松子师傅看到,会不会有一股爆发的醋劲。

司徒钻到床头柜后面,比划着棋局结束后将的位置,然后对应到起初和这个位置相贴的墙面上,轻轻在墙砖上敲了敲,发出脆生生的声音,这表示这个墙砖底下是空的,于是我让司徒出来,我钻进去除了没用牙齿啃这样的方式以外,把那块砖给抠了出来,果然里面藏了一个小铁盒,和之前我们找到的铁盒差不多大小。

我退出来坐到床上,打开了铁盒。盒子里有一个草编的蟋蟀,一个用红布包起来、红绳打结的长条状物,还有一张黄色小纸,上面写着:

“怒眼以视将相奴,孤王醉酒桃花宫”

诗的意思我大概明白是一个于国事无心的君王,却整日在后宫寻欢作乐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孤王”和棋盘上被将死的将有没有联系,也不知道那将相奴三字,是不是也是在分别所指棋盘上的其他棋子。

司徒把那个红布包拆开,是一根指骨,人的指骨。司徒说,八成那个女鬼让我们救救她,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要找到这段指骨吧,这应该就是她遗骨的一部分。而且从骨骼形状来看,应当是无名指。我问他是怎么区分出来的,他却对我说说了你也不懂。然后司徒解释道,十指连心,手指的神经是最为敏锐的,而且这无名指的血脉,是直通人的心脏,这也难怪为什么她居然会求我们救她,可是我们找到这指骨又能怎么样呢?这就算是救了她了吗?

司徒在那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们跳过了这个问题,他跟我们解释道,这玉衡位,在星相上对应的是“廉贞”,本来是一颗吉星,但是在紫微斗数里,它却带有“囚禁”的含义,这棋盘上将被将死,也算是一种囚禁吧,且那盒子里的诗提到,孤王醉酒桃花宫,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囚禁呢?这个付强,真是天才!他再一次赞叹了起来。

于是我们5人再继续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掉什么线索,当然,床底下的那只蜘蛛不算。司徒把铁盒放进他的包包里,如此一来,我们已经在七星阵当中找到了五个铁盒了,剩下的两个也即将被我们一一破除,越是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却越觉得心里害怕。怕的并不是去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却是在害怕我有没有去站起来面对和接受的勇气。

我是个比较散漫的人,我早晨一般不是屎尿憋不住了,我是不会主动起床的,所以这种个性造成了我一定程度上是软弱的,有些畏惧。不过我既然是这行的人,胆小可一定不算好事,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很多都是信心满满的出师,却在处理鬼事的过程中,被活活吓死。

检查完毕以后,我们把床头柜的位置还原,然后准备离开这个房间。我走在最前面,开门的时候,我被一阵强力的风迎面刮来,迷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但是当我定睛一看的时候,阴暗的走道、我们的门口,直挺挺的站着一个红衣女鬼,还能是谁呢,就是缠着我们的那个。虽然我们算得上是帮她找回了遗骨,我却被它这种突然出现的方式吓得不轻,于是我本能地迅速退了几步,我这一退,把大家都紧紧挤在床沿和床头柜的夹缝之间。

我想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而是大家都看到了,因为彩姐正发出恐惧的叫喊,却很快被付韵妮或是胡宗仁捂住了嘴,我们5人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门口的女鬼,它呈现一个立定站好的姿势,面无表情,眼睛因为是倒八字的关系,我区分不出它的情绪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就这么过了大约半分钟,它始终在那里一动不动。

胡宗仁率先沉不住气,他大骂道我靠你他妈要这样吓我几次才爽啊!他在我的右后方,我感觉到他冲动地想要站起来冲过去,我赶紧用右手按住他,他的力气很大,于是我不得不转身去按他,但是就在我在转过身,我却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女鬼,蹲在彩姐身后的床上,脖子微微伸长,把下巴放在彩姐的头顶,眼睛鼓得很大,朦胧的看不清颜色的眼仁却在拼命朝下,看着彩姐的鼻梁。

问题在于,彩姐根本没有发现。

第二十四章 将塚

我赶紧把目光转移开,为了不让彩姐因为我的眼神而害怕。同时也是不希望继续看着那张让人讨厌的鬼脸。转头后我把目光停在了司徒脸上,连连对他使眼色,让他明白我们背后还有一个。司徒明白我的意思以后,从他的包里,抓出一把米,迅速朝天一撒,然后叽里咕噜的念着咒。他是道家人,他的咒文几乎总是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来结尾,等到咒文念完,他挣扎着从被我压着的地方站起身来,双手合拢,右手在上捏了个二指决,左手也呈二指状但是用右手捏住伸出的食指和中指,接着他一边重复念叨着“HA!HA!HA!”的音,一边跺脚,我感觉到背后一阵气流刮过,转身看彩姐的时候,她头顶那个女鬼已经不见了。司徒赶紧又摸出一把米,分发给我们全部人,让我们含在嘴里。接着从另一个小布袋里抓出一小撮类似香灰的东西,递给胡宗仁,让他对着门口那女鬼先用嘴里的米喷它,然后再撒灰。

我的位置实际上是离那个女鬼最近的。但是司徒却把灰给了胡宗仁,我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是因为胡宗仁比较粗暴,他敢冲上去。换句话说,如果他给我的话,我或许会鼓起勇气冲到跟前,然后畏惧退缩。胡宗仁冲上前去,噗的一口把嘴里的米连同他自己的口水实实在在的喷到了女鬼的脸上,于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缠了我很久的女鬼,流露出那种被惊吓到害怕的表情,她的嘴巴呈O字形张开,而且还张得很大。原本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开始朝自己脸上捂,那样子就好像胡宗仁喷出的是硫酸,然后它被毁容了一般,胡宗仁接着就把手里的灰朝着女鬼的脸上扔去,只听见以上“呀”的尖利惨叫,女鬼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胡宗仁退回我们身边,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处,房间里顿时恢复了安静,那种让人害怕的安静。司徒低声对我们说,胡宗仁走中间,你们几个赶紧快速冲到外面有阳光的地方去,我来断后。说完我点点头,扶起彩姐和付韵妮,我们四人从屋里跑出去,路过二叔身边的时候,都没能给他道别,而是心急火燎的朝着门外冲去。

大多数的鬼魂,都害怕阳光。我想司徒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让我们站在能被太阳照到的地方。过了一会,司徒也跑了出来,想必他已经给二叔打过招呼说我们走了。然后他带着我们原路返回,除了那条阴暗小巷子我们走得比较快以外,其他地方我们都尽量朝着人多的地方走。最后我们全部安全钻进司徒的车里,才卸下防备,松了一口气。

我本来不打算把身后有鬼这件事告诉给彩姐,却被司徒抢先说漏了嘴。因为他告诉我们,起初朝天上撒米念咒的时候,其实是在让彩姐身后那个女鬼知难而退,但是念完以后发现门口那个依然还在,才迫不得已让胡宗仁去喷了一口。司徒说,按常理来讲,我们帮这个女鬼找到遗骨,她本当应该感谢我们才是。但是却冷不丁的这样出现吓我们,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那个女鬼表达感激的方式,因为鬼原本就是因为非常理而出现的东西,所以自然不能用常理的逻辑来判断。司徒告诉我们说,这件事情一时半会我们也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最后的答案只有付强才知道,当下我们该做的,还是尽快破掉剩余的两个星位,也许在破完以后,会引起付强和魏成刚的注意,到时候即便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恐怕也会主动来找我们。

当司徒说完这番话,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彩姐。我可怜的女人,因为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却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刚才自己身后有鬼的事情,大白天在车里也依旧瑟瑟发抖。我发誓不会告诉她那个女鬼不仅是站在她的身后,还伸长了脖子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这些要是被她知道了,我担心她会被吓出病来。

司徒把车开走,路上跟我们说,回家以后大家该休息就休息,昨晚都没怎么睡觉。我们三个男的把今天的事情和铁盒里的东西好好梳理一下,明天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呢。说这话的时候,司徒的表情木然,显然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已经让这个江湖老前辈感到心力交瘁,只是因为他觉得是自己欠我的,因为当初若是没有出手跟我一起处理那个魏先生的事情,现在的我也不会因此被那群人给缠住不放。我明白司徒心里想的,他认为这一切的起因是他请来魏先生师门的人,给了他严厉的惩戒,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认为欠了我,我却不这么认为,反倒是我欠了他。

从路上一直到回到司徒家,我始终没有跟彩姐说过一句话。我其实很想安慰她,但是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她因为我而卷入这场原本跟她的生活本不该有交集的世界,这是我直到今天最为自责的一件事。到家以后,付韵妮陪着彩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然后彩姐提出她想要洗个澡,我点点头让付韵妮在浴室门口守着,乘着她洗澡的功夫,我和胡宗仁协助这司徒师傅,把先前我们住的那个房间重新驱了一次邪,直到各种探灵手段都不再找到任何鬼魂的踪迹为止。司徒甚至还在房间的窗台上和门背后都用红绳结了一张类似蜘蛛网的网子,他说这样一来,肯定可以保证万无一失,即便这个世界上满大街都是鬼,这个房间也绝对是最安全的。

尽管之前那只女鬼混进了屋子,但那只能说明司徒疏忽了,而不是他能力不够。我们回到客厅,我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彩姐卸下心中的恐惧,重新回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她洗完澡出来了。我战战兢兢的告诉她,房间已经被我们重新清理过了,现在很安全了,要不你还是回屋里床上去休息下吧。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个很怕鬼的人,却在我说完这番话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大伙说了声我去睡一会以后,就进了房间关了门。她的举动异常,这让我非常担心。说好听点,她就好像是强烈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故意想要让我放心却恰恰效果相反,说难听点,她好像被吓得精神有些恍惚了。

于是我跟着进屋去,看见她已经睡上了床,背对着房间门,湿漉漉的头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蜷缩着身体,杯子盖住了半个脑袋。我走到她跟前,蹲下看着她的脸,心里想要说点什么,却有怎么都开不了头,只能抓着她的手,来回在我的手心里搓着。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看着我,因为杯子的边缘挡住了她的嘴巴和半个鼻梁,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蒙面人,却让人心疼得要死。她也看着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挣脱我握住的她的手,把手伸到我的脸上,然后用手捏住我的耳垂说,我没事,你忙去吧。这段时间我看你好累啊,耳垂都变得没什么肉了。

彩姐平时在家的时候,就最喜欢捏我的耳垂玩。当然,她偶尔还会把我的耳朵当成风扇档位来扭,不过那一般都是我干了什么蠢事的时候才会发生。我曾经警告过她,不要老是玩弄我的耳垂,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我耳垂的感受?而且耳朵常常被人摸来摸去,到了冬天很容易长冻疮的,而且耳根子也会越来越软。我想她永远都不会改掉这个习惯,因为我真的觉得我的耳朵越来越软了。

原本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却被彩姐这一句简单关心的话,感动到不行。于是我一把抱住她对她说,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一直呆在房间里看着她睡着后,才出了客厅。客厅里,胡宗仁和付韵妮正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得面红耳赤,胡宗仁嘴巴比较不给力,骂来骂去都只有几句“死女人、哈堂客”一类的字眼,付韵妮的词汇却是丰富多了,我多年前曾经领教过东北人民的骂功,只不过重庆女人撒起泼来,也堪称无敌了。我没兴趣去知道他们俩因为什么而争吵,只是我看司徒坐在一旁眼里闪烁着看热闹的那种光芒,我就这的一定又是什么很弱的事情。于是我没有理他们,绕过他们身边,坐到了司徒对面。我对司徒师傅说,我们来把今天的事情稍微梳理一下吧。司徒师傅说,好。然后冲胡宗仁喊道,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聊一聊?付韵妮歪着脑袋叉着腰,正满脸不爽的看着胡宗仁,胡宗仁则指了指付韵妮说,叔叔今天先放过你,哪天真把叔叔惹毛了我一定要把你卖到越南去。

大家围坐在一起后,司徒问我,媳妇还好吗?我说没事了,睡着了。他点点头,然后把我们今天在白象街找到的小铁盒拿了出来,对我们说,大伙今天都看到那两个女鬼了,按照我的分析哈,它昨天晚上在手机里给我们传递的信息,要我们去救她,就一定是在指找回她的遗骨了。只是因为我们找到以后,或许是疏忽大意了,没有想办法把遗骨进行封存,这样就导致她大概觉得我们要对她的骨头做什么,而且突然的现身,应该不是要来故意吓我们,起码到目前为止,她的出现只是吓到了我们大家几次,还没有对我们任何人造成实际性的伤害吧?说完他看了我一眼,顿了顿说,当然你媳妇那个除外。我问司徒,你所谓的把骨头封存是个什么意思,他说在他们道家,尤其是在解放以前和古时候,常常都会替人处理那种尸体骨骸不全而造成的闹鬼事件,很多鬼魂对尘世有所留恋,而留恋的东西包括生前喜爱的东西,或者是深爱的人,这些都很容易造成一个让它留下来的理由。而它留下来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有人动了它的私有物品,例如骨骸。

司徒解释说,在几十年前,全国大部分的人死后,都会选择土葬或是其他葬法,因为那个时候火葬这样的技术并没用得到普及。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所以有钱的人家会修剪豪华墓穴,穷苦人家会随便找个地方挖坑埋了,甚至连棺材也不买,连墓碑都不刻。但是古时候虽然也偶有鬼事的发生,却远远不如如今这样高发的频率,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们三人一起摇摇头,样子很像拨浪鼓。司徒说,因为现在凡是有土地的地方,就会有大规模的工程,今天挖了这里,明天就挖那里,这挖来挖去的,难免就挖到一些死人。要知道,任何一个城市原本都是从穷苦之地开始的,有些时间久远的,或者是想得开的,没有记挂的,自己也就消散了,即便是鬼魂也没有办法跟开发者的铁马抗衡。而也有不少是因为自己的遗骸被胡乱捣动,甚至统一收集起来丢进江河,或碾成粉末,这对亡魂是极大的刺激。司徒指着胡宗仁的鼻子说,你试想一下,假若有一天你在路上高高兴兴的走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向你迎面走来,二话不说抱着你的头就开始挖你的鼻孔,你是什么心情?胡宗仁大声说,那怎么行!我非揍死他不可!司徒于是两手一摊,表示道理就这么简单。胡宗仁这样火爆的人,今后他死了我一定亲自给他送行,要是他变成了鬼,估计这世界要乱了套。

司徒说,所以我现在觉得,你们身上的那个女鬼的出现,原本是付强计划好的一件事,是他率先动了那个女人的骸骨,然后再藏了一根指骨在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地方,星位是廉贞,代表着囚禁,我们取出来,事实上算是把这女鬼给彻底释放了出来,而那女鬼昨晚说的救救她,不是要我们把她救走然后超度,而是救她出这个牢笼,也就是说,直到今天,我们的每一步都依然被付强算计着。

我和胡宗仁不由自主的同时望向了付韵妮,付韵妮脸上却闪烁着一种对父亲的骄傲。你骄傲个屁你老爹把老子给害惨了,早晚我要挑起胡宗仁来揍你一顿。

司徒说,那只草编的蟋蟀我暂时还没想得很明白,不过我估计这只具象化的蟋蟀实则是在代表这某种阴暗的东西,因为蟋蟀是生活在草堆和岩石缝里的,在同大小的昆虫当中,它的力量是出奇的大,所以我不知道这只蟋蟀守在指骨边,是不是在代表着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看到的那个女鬼,将会发生一种形体上的变化了。我赶紧问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变化,司徒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如果所谓的囚禁被释放开来不是指她将会重新变成一个个体的话,那估计会变成更多,多到没有数量。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今天我撒米之前,床上的那个女鬼是靠在你媳妇身上的了。

我心里大惊,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本来两个就够让我头疼的了,如果再分身为很多个的话,恐怕不用魏成刚来拿我的命,我自己都没活下去的勇气了。我抓鬼十三年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鬼,激起过我如今这种程度的恐惧。胡宗仁说,那还不简单吗?我们晚上开了房门照照相就知道了,司徒扁着嘴摇摇头,那意思是孩子你太天真了。他说,难道你们没有发觉,虽然我们破阵的节奏和难度在渐渐降低,但是那个女鬼出现的频率和手段却越来越多了吗?甚至还弄断了我的牛骨符,这说明什么,说明它的力量已经是在越来越大了,直至此刻我已经猜到,付强所设下的这个七星大阵,他早就知道我们要破阵,但是他却从来不想法子来过问打听我们破阵的顺序,是因为他一早就明白,我们每破掉一个,那个女鬼的能力就会强大一分,如果七星的顺序最后才是天枢位的话,恐怕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他从最初就主动给了你们俩线索,让你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了天玑,就是算好了要一开始就让鬼跟着你们。

听到这里,我突然心烦。于是愤怒的点燃一根烟,问司徒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先让我去破天玑?若是我们最后才破了天玑和天枢的话,那我不是马上就完蛋了吗?司徒说,他就是要你活着,只有通过了他最后要摆的大法,你才能跟哪个姓魏的换命,你死早了,他反倒叫做失败了。

我沉默不语,大概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就好像在玩电子游戏,付强给我们设定的关卡越来越有难度,而我若从头再玩,就会觉得前面的都是小儿科,轻松过关了。循序渐进的好处在于让我明白了更多事,也会把我锻炼得越来越坚强。于是我问司徒,那接下来怎么办?开阳和摇光两个星位必然也是一个局,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司徒说,当然要,不过我们可能要改改方式了。这是一个陷阱,毫无疑问,但我们不但要朝里面跳,拿了里面的东西,还要给他捣捣乱,起码搞些让他想不到的东西进去。司徒冲胡宗仁说,你去把笔和纸拿来,我们把之前找到的这五个盒子里的东西,列一个清单,然后我们把顺序打乱,除了女鬼身体部分的东西以外,我们重新装回盒子里,然后等会我们就出发,把身体部分连同其中一个盒子放回埋骨的地方去,其他的几个被我们破了的星位也都重新塞个盒子回去,明天我们去开阳位找到的盒子,就放到后面要去摇光位去,打乱它们的顺序,也多少能给魏成刚制造点麻烦。

我点点头,我也同意他的做法。凭什么我要让人无止境的玩我,这回老子也要玩玩人了。司徒师傅让付韵妮下午在我们出去的时候在家里照顾好彩姐,我们三个人分头走,只要赶在天黑以前回来就没问题了。付韵妮答应了。当下我和司徒就开始整理和分装那些找到的东西,胡宗仁和付韵妮则在厨房煮面给大家吃。两人在席上跟着我听司徒侃侃而谈了许久,这会又开始拌嘴,若不是胡宗仁是我的好哥们,我真有心让这两朵奇葩在一起。

下午出门后,我们三个人分开走,我直接去了白天去过的望龙门美华洋行,因为那地方不算远,家里还有个彩姐我也得尽快赶回来。司徒则和胡宗仁一起去了南岸区的四个星位,大概是各自负责两个,不过由于路程比较远,加上还要挖坑埋骨,他们耽搁的时间比我要久一些,不过大家赶回来的时间都在天黑以前。

我放好东西后就立刻回了司徒家里,一直在床边陪着彩姐,直到接近晚上7点的时候,司徒他们回来了,我也叫醒了彩姐。

晚饭后,彩姐主动提出要参与我们的聊天,她跟我的解释是,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就要坦然面对了。虽然现在自己还是会感到害怕,但是害怕并没办法解决问题,相反还会拖累我,所以她决定跟着我一起破解剩下的星位。而付韵妮则更加奇妙了,她对胡宗仁的称呼,从最初的“流氓、变态、毛驹、哈麻批”,变成了“宗仁哥”。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隐隐有种预感,付韵妮若非要改邪归正的话,胡宗仁就要改正归邪了。

于是大家坐在一起商讨着,我问司徒,接下来我们要去开阳了,但是之前他说过开阳的位置不该在我们最初预想的巴蔓子,而是在魁星楼,是不是巴蔓子那儿就暂时不用去了。他说不是,我们这两个地方都得去,而且尽量在一天时间里跑完,然后马不停蹄的破了摇光,这样我们才能够空余出几天的时间,来好好找付强,或是了解魏成刚的下一步动作。他对我们说,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先去巴蔓子墓,虽然可能性不大了,但依旧不能排除不管。

司徒告诉我们,巴蔓子墓又称为巴将军墓,就在我们即将要去寻找的开阳星位一带,重庆是巴人的古都,在东周末期的时候,巴国出现了内乱,贼子枭雄四起,巴蔓子是个忠诚的将军,于是他前往楚国,请求楚国的君王出兵帮忙平息内乱,并承诺楚王功成之后,将奉送三座城池以示感谢。当时的楚国国力强大,于是就答应了巴蔓子的请求。楚国的兵马一到,很快就平息了巴国内乱,国内朝纲恢复了太平,乱臣贼子也都各自伏法。于是楚王派出使者前来巴国,直接对巴王要求其兑现当初巴蔓子的承诺,将三座城池送给楚国。当时的巴王虽然不是个昏君,但却是个缺乏主见畏首畏脚的人,于是他召来巴蔓子和其他众位大臣,询问这事应当怎么办,是该拱手相让城池,还是来个耍赖的方法。巴蔓子心想既然自己对楚王有所承诺,但是确实心中也舍不得自己的国土,于是他对楚王的来使说,我无法兑现承诺,为了表达我对楚王的歉意,我愿意自刎谢罪。随后他在朝廷之上当着楚国使臣的面,自杀并要人割下自己的头颅,请使者带回楚国献给楚王。楚王看到巴蔓子的头颅,使者转告了巴蔓子的歉意后,楚王觉得十分感动,赞叹道“臣既此,况国乎?”于是吩咐大臣,将巴蔓子的头颅按“上卿礼葬其首”,也令派使臣,告知巴国当以“上卿礼葬其身”,至此,巴蔓子的头葬在楚国境内,身体却葬在如今的七星岗一带。

司徒说到这里,叹息道,堂堂一代名将的墓地,竟然在一个家具市场的地下室里,只有巴掌那么大块地方,还只能隔个栏杆远远的看。重见天日,恐怕很难了。我点点头,接下来我们继续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我对司徒说那我跟彩姐先回屋休息了,大家都早点睡吧。

进屋前我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人,付韵妮和胡宗仁虽然依旧针锋相对,但是味道,有些微妙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