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二十年前,还怕死了遇见穆良,怕死了悬云山上的人知道她还活在世间。

但白礼死后,她的心境真的变化很大,她现如今,已经真的彻底放下了那段过去。

她最开始从极寒之渊出来,混沌为人的时候,以为自己放下了,可那种放下,却是不敢面对。

但如今……她没有什么好害怕,只是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如何说。

“悬云山我是回不去了。”凤如青说,“但大师兄,等我从冥海回来,找个机会见见他。”叫他不必再寻我。

荆丰欢喜点头,“好,到时我与大师兄还有小师姐,便可一同在外见面了!”

凤如青也笑笑,又同荆丰说了一阵子话,便将荆丰送出了黄泉,弓尤是在听到凤如青彻底拒绝了荆丰采补提议之后,才悄悄地贴着石壁溜走的。

说来实在是鬼祟,他一个黄泉鬼王,喜欢一个人偷偷摸摸几十年便算了,现在好容易熬死了情敌,还要防着各路花草自荐枕席,当真是哀也叹也!

总算等到凤如青将她那不知廉耻的小师弟送走了,弓尤装作一脸刚从寝殿出来的样子,正巧碰着凤如青似的说,“我殿里饭食送的比较多,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用?”

凤如青送了荆丰回来,正帮着一群小鬼,挪动先前她和弓尤打翻的那些鬼境重物。

闻言便点头,“好呀,正饿了。”

于是两个人去鬼王殿吃东西,徒留一地小鬼叽叽咕咕地议论。

“我方才可瞧见,鬼王偷偷贴在鬼君的石壁上听墙角来着!”

“哎呦呦,真是丢死人啊,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要我看啊,鬼君这么多年也没闲着,鬼王根本也不管,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刚才我还瞧着他听完墙角回来激动得手抖,啧啧啧。”

“什么癖好?”小鬼们闻言一脸兴奋地凑上前去。

说话的鬼是个上些年纪的,一脸淫邪,“就是我还没死的时候,邻居家有个汉子,专门喜欢看着他的同人那个……”

小鬼们被狠狠开阔了一番认知,凤如青吃东西没有听到如此精彩的好戏,只是这天之后,整个鬼境看着弓尤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充满了怜悯和恨铁不成钢。

鬼境平时有十八殿鬼君,即便是鬼王不在,也有自己的秩序,凤如青和弓尤将鬼境中的事情交代处理了一些,又召回了两个鬼君坐镇黄泉,便出发去冥海。

黄泉入口处,凤如青身披和弓尤同样制式的黑袍,同样的鬼气遮面。

只是面对着一匹骨马,还有已经上马的弓尤对她伸出的手,她迟疑了一下说,“我若不然再去牵一匹骨马来吧,如此远的路程,共乘实在不便。”

弓尤那点小心思被戳成烂泥,鬼气之下的脸张牙舞爪了片刻,这才沉声叫住正要回去牵马的凤如青,“上来吧,黄泉之中再无马匹能够追上黑泫。”

弓尤说完,他身下骨马似乎也在迎合,扬起了下前蹄,又落下冲着凤如青喷鬼气。

凤如青骑它的次数不少,自然知道它是鬼中好马,只是共乘始终不便。

弓尤看她神色,又立刻说道,“冥海在人妖魔三界的交界之处,黑泫也只能载我们过人界而已,妖魔界都有禁制,我们需得半路换乘其他,快些上来吧,到冥海路途遥远,我们莫要在路上耽搁太多时日。”

凤如青成功被劝上了马,黑泫无声地踏风而行,倒是很稳,速度也极快,凤如青坐在前面,被弓尤半环着身体,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别扭,毕竟这么多年,他们整日缠斗之时,肢体接触也不少。

凤如青觉得的不便,只是这样被半环着束手束脚,于是他们行路万里之后,凤如青便提议,“我们换换手,你坐我骑,你指明方向便是。”

他们也不走人间城镇大路,走的全是山野无人荒际,弓尤听了凤如青的建议,十分不好意思地幻想了一下凤如青半环着他行路的画面,想着左右也无人看到,便答应了。

然后上马之后,凤如青并没有让他坐在前面,而是径自坐在前面勒着缰绳,极速行路,他在后面,稳坐马上,黑泫乃是幽魂之马,并无颠簸,极速行进也无需扶着。

若是他骑着,还能借口黑泫速度过快,怕将她甩下马,毕竟凤如青没有他强,由此名正言顺地环着凤如青。

但他若坐在后面,便真的没有任何理由亲近,于是弓尤郁闷不已地坐在凤如青的身后看着极速略过的人间,一直想要索性伸手去抱住她在猎猎黑袍之下,依旧纤瘦曼妙至极的腰身。

可几次伸手,几次缩回,他这二十多年,隐忍得太久了,太多次了,到现在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地表明心迹,他反倒有些畏缩。

弓尤咬牙忍着想,等到出了人界,出了人界他一定说,毕竟那人王便是人,怕在这里她触情生情,旧情难忘,再不应他。

他们用一天一夜,便已经奔出人界,人疲马累,他们下马之后,便是在妖界与人界的边界之上。

凤如青其实走过的地方并不多,这些年到处收服恶鬼,也都在人界之内,到了妖界几次,也并没有到处走,如今到了这人妖边界,见了这其中人与妖皆有的客栈,还看得新奇。

客栈之中看着与人界没有什么两样,但里面的人见到凤如青和弓尤这样打扮,甚至黑泫这样的骨马,也并没有任何的诧异之情,只是招呼着他们进去,甚至还弄了些黑泫平日能够吃的兽魂喂它。

“两位贵客,住店还是用饭啊?可有什么忌口?”迎上来招呼的人,凤如青盯着看了一会,倒是个真人,身上没有妖邪的气息,看了他们这样也不害怕,要知道人界之中都是谈妖邪色变。

“住店,饭食送上去,”弓尤对着迎来的伙计,扔了一个布囊,里面并非是凡间的银钱,而是一些闪着黑沉亮光的东西。

凤如青不知道是什么,反倒是那人类伙计见了,顿时眼睛发出了不正常的亮光,感情她看走眼了,这根本不是个人!

“是半妖,”弓尤猜到凤如青的疑惑,为她解惑道。

凤如青点头,“可我竟然没看出。”

“血统很低很低的那种混血半妖,几乎没有妖力,”弓尤又说。

这种在妖界和人界都是被排斥的最低贱半妖,只能在这人妖边界上艰难求存。

凤如青也知妖界以血统纯正为尊,宿深这个半妖,想来回到妖界很难过得好,所以才没有回来吧。

她借宿深的妖丹就随身带着,却并没感应。

“开一间房。”弓尤将那半妖给他的钥匙扔回去了一个。

他有些心虚地侧头看了一眼凤如青,凤如青也正好看他,幸亏两个人脸上都鬼气遮着,看不见彼此神色。

弓尤把自己的私心用很正当的理由粉饰,捏着钥匙对凤如青道,“这里夜里不安稳,分房不安全。”

凤如青从客栈内看了一眼街道,其实乍一看上去,看不出什么异样,同人界没有区别,来往行人也都维持着人型,甚至还没有她曾经去的暗市看起来危险。

不过凤如青自己又没有来过,便不会质疑弓尤,于是两个人便只要了一间房,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当然了,弓尤要的是最好的房间,床都是格外的加宽加固的,他进屋之后,没有敢马上将脸上的鬼气撤掉,怕凤如青看到他的窃喜,实在羞耻。

而凤如青在屋子里转了转,并没有察觉到弓尤的异常,推开窗子朝着下面看了一眼,便问弓尤,“下面进了妖界,要换乘吗?黑泫怎么办?”

弓尤啊了一声,散开遮面鬼气,神色如常道,“放它它自己就回了,接下来我们买两只妖兽便好。”

“我还没问,你刚才给那个半妖的是什么,妖界流通的钱币?”凤如青问。

弓尤顿了顿,说道,“嗯。”其实是他身上的一些废弃鳞角,妖界并没有特定的货币流通,他虽是罪龙,但龙身上的东西乃是非常难得之物。

“我去洗漱下。”弓尤转身进了洗漱的里间。

凤如青也没有多问,不知道弓尤现在等同一个行走在路上的大金山。

半妖拿了龙身上的好东西,吃食很快送上来,十分的多种多样,人界妖界的都有。

凤如青看得食指大动,却并没有先用,而是等着弓尤,等他过会出来的时候,发现他通身水淋淋的,只穿了条裤子,上身黑鳞密布,很是妖异精壮。

他是故意的,连头发都弄湿了一些,故意这般地走出来,只是这骚发给了瞎子看,凤如青见他出来之后,连忙对他道,“快擦擦吃东西,我也洗漱下。”

然后她就进了隔间,很快洗漱完出来,便越过弓尤,径直坐在桌边上狼吞虎咽起来。

弓尤站在桌边上,看着凤如青吃得毫无形象,半开的窗子吹进些许风,吹得他通身上下凉飕飕。

他泛着红光的双眼盯着凤如青的头顶上看,凉飕飕地想,这死邪祟,怕是瞎了吧。

第66章 第二条鱼·鬼王

凤如青是不解风情的人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是的。

她的喜好很明显,并且自己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喜爱和其他的感情分得非常明确。

否则悬云山上那么多年, 换成别人大抵都会对经年日久照顾她的温润又俊秀的穆良动情,她却偏偏喜欢施子真那个冰做的人。

对于白礼, 初见便是怜惜, 如怜惜过去的自己,而白礼确实也是她喜欢的那种清隽公子,所以她与白礼之间, 甚至是她先开始的。

但对于弓尤, 凤如青除了最开始见到他后脊鳞片密布比较好奇手感之后, 对他这种类型的男人, 根本没有半点男女情爱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莫说弓尤是这般赤膊地在她面前晃,便是直接化形之后的一丝不挂, 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弓尤对她帮助良多,凤如青确实很视他为重, 但只要弓尤不扳着她的脸说想要跟她搞一场, 她根本不会朝那方面去想。

弓尤发骚给了瞎子看, 他站在桌边上, 深刻地意识到他在凤如青的眼里不如一盘菜。

但他如今还真的不敢在凤如青的面前表现过火, 还没到冥海, 他怕凤如青知道他那点心思,便不肯跟他去了。

于是他只好悻悻地擦干自己, 穿好衣袍回到桌边, 然后发现凤如青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得差不多了, 只留给他一些残羹剩饭。

弓尤前所未有的心里不舒服,嘟囔道, “你也不说给我留一些!”

凤如青撩起眼皮,神色怪异地看他,在吃东西上面,她从来也不会让着任何人。

说实话这么多年了,她忍着没有吃弓尤的魂魄,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礼让,连白礼在跟她亲近,抵死纠缠的时候,也免不了要被她吃。

凤如青没有吭声,就这么看着弓尤,弓尤垂头吃残羹剩饭,明明他觉得自己有理的事情,却莫名地被凤如青泛着红色幽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这一顿饭吃完,弓尤更郁闷了,他和凤如青再三科普,外面好危险,可凤如青吃过饭之后,便没有跟他独处一室,下楼去街上逛了。

弓尤像个怨妇般趴在二楼的窗子上,看着底下亮起的灯火,看不清凤如青跑去了哪里。

他没有理由管,她如今的能力,连他也一时半会儿不能占上风,这还是在她不豁出去打得难看的情况下,若她真的连人形都不顾……弓尤没有试过,但他猜想,他应当是打不过的。

这真的很难以置信不是么,忘川阴魂成就了她,连天罚都成了她助长能力的途径,她在这二十年间,若不是受人王所累,一定会成长得难以思议的强悍,连他这真龙之身也不敌的那种。

可她却是个无魂邪祟,没有命门,天罚都弄不死,假以时日,这世间当真不知还有谁能够是她的敌手。

弓尤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凤如青正带着宿深的妖丹,在城中,距离妖族宫殿最近的地方来回转,她在寻找宿深。

妖族很大,凤如青速度再快,也无法短时间内到所有角落,她只能重点查看妖族宫殿,毕竟宿深的母亲狐女乃是皇族,若是他们回到妖界,应当也是在皇族之中。

但凤如青搜到半夜,却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暂时折返,回去同弓尤商量能否在妖界停留多两日,她好再仔细寻找一下,若能够找到宿深,便正好将妖丹还给他。

回程之时,三更已过,弓尤早就在客栈待不下去,出来寻凤如青踪迹。

凤如青在孤灯残影的街道上,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去掉了遮面鬼气,露出了妖媚到极致,却偏偏看不出任何魅惑之色的脸。

弓尤在路上便捶胸顿足,他必定要设法在凤如青身上放个什么东西,好让自己能够感应到,若是寻不见的时候,便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他在这边界处找了好几圈,看着凤如青解下了黑袍搭在后壁之上,一身暗红色长袍,在街上犹自闲庭信步摇曳生姿之时,顿时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窒闷,火气都冲到了天灵盖。

弓尤想要上前去质问,却冷不防看到从暗处扑到她脚边一个人,她脚步一顿,那人便扒住了她的鞋履,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凤如青脚步站定,突然间这样横在脚边一个人,她连气息都没有乱一分,垂头看去,对上这人抬起的面容,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点难以忽略的魅惑意味。

这人大抵也是没有想到,他求救的竟是个女子,还是如此貌美的女子。

于是他嘴里的“救救我”顿时改成了“快逃!”

接着他便爬起来,欲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却才站起来,脚上便被黑暗之中抽出的鞭子缠住,生生在地上拖拽回去。

持鞭的人自暗处走出来,是个浑身精壮无比的大汉,满面凶恶,额头上还有一处异常凸起,看上去应当是个什么动物还未生出来的角。

凤如青侧头看了一眼,便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踩住了缠住地上被拖拽着脚踝的男子的鞭子。

持鞭人见了之后,眯起眼睛看了凤如青一眼,顿时哈哈一笑,“又送上门一个,模样倒是比这杂血的狐媚子好些。”

凤如青眉梢微挑,那男人是对着身后人说的,自他身后甩过来的另一条鞭子,正缠在凤如青的身上。

凤如青本可以躲开,甚至瞬间将这两人控制,却任由鞭子缠住,面色如常地盯着两个持鞭的人问,“这是做什么?”

那壮汉上前一步,仔细打量凤如青,甚为满意,嘴里说道,“爷带你去个好地方,有的是人疼你的地方。”

凤如青看着他后脑罪孽浓重,他身后那人也是一样,身为鬼君多年,这等罪孽,原地便可判个灰飞烟灭的。

但她没有急着动手,弓尤已经迅速朝着这边过来,凤如青侧头看他一眼,两个人的默契非常人能及,二十几年架不是白打的,弓尤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到近前之后止住了攻击的招式。

凤如青轻轻扬手,已经用无形的本体将两个人控制,这时地上那吊眼的男人爬起来,对着凤如青说,“姑娘快跑,他们要抓我们去逍遥窟!”

这男人看上去年岁也不算大,凤如青同弓尤一听这名字,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男人说完便不再管凤如青跑掉了,凤如青看了一眼那人迅速消失在街角的白衫,侧头问弓尤,“我记得你说,你要教我一个障眼法,能够短时间地迷惑人的眼睛。”

弓尤瞪着那两个胆敢对凤如青动邪恶心思的人,不知凤如青为何不让他动手,听她这么说还疑惑道,“什么?”

“你不是要教么,将这两人变成美娇娘可能做到?”

弓尤点头,“能倒是能,可……”

“那便变吧,”凤如青说,“逍遥窟这种听着便好玩的地方,他们既然当街抓人去卖,何不要他们自己品尝下。”

死了太便宜了。

凤如青这些年身为鬼君,有时候无聊就喜欢玩些花样,在黄泉的鬼君中颇为出名,不至于有弓尤那么大的名号,但也是鬼君之中,唯一令恶鬼闻风丧胆的一个。

弓尤明白了凤如青的意思,顿时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爷们……

那俩爷们一开始还在凶狠地挣扎,直到弓尤动手了之后,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纤白面庞和身上男人衣袍遮盖不住的细腰,顿时呜呜呜地狂吼起来。

只可惜,他们嘴被凤如青赌上了,只能闷声嚎叫得如同杀猪。

凤如青用那两条鞭子将两个人给缠住拉着,依旧如同刚才一般的闲庭信步,不同的是他们换了个方向,去往那个逍遥窟的方向,身边还跟着神色复杂的弓尤。

罪孽深重者入黄泉亦是会判魂飞魄散,或者扔下相应地狱,这种以牙还牙的方式确实对震慑恶人乃至恶鬼都十分有效,按照黄泉鬼君的权利,她便是将这两个人当场捏成飞灰弓尤也说不出什么。

但弓尤见那俩人崩溃的模样,莫名感觉到后脊发寒,尤其是在寻到了逍遥窟,凤如青牵着两个化身美娇娘的大汉去卖的时候。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讨价还价,还说什么腰细腿长屁股大这种话的时候,后颈的鳞片不由自主地炸起来。

最后这俩大汉,卖了十分可观的价格,不过由于妖界不像人界一般有货币流通,凤如青得到了一些有利于妖族修炼的材料作为交换。

颠着小袋子朝回走的时候,弓尤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先前因为她半夜不归想要发作的气,散得无影无踪,聚都聚不起,相反心里头弥漫上来的,是另一种情绪。

他憋着憋着,憋到了凤如青同他回房,他才问,“你……是因为救的那个男人,像人王才会这样吗?”

凤如青不打算睡了,她一个邪祟,不必非要每天睡觉,正准备稍微洗漱下,便再催动额头印记尝试联络宿深,听弓尤这么问,莫名站定转头看他。

“什么?”

“刚才,方才那个这半妖,”弓尤面色不太好,越想越觉得那个男人长得像人王,顿时酸意大发,收也收不住,“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白礼,你才让我对那两个男的施障眼法?!”

凤如青暗红色长袍曳地,半回头长发散落在肩,雪面红唇,比这世间的所有妖邪更像妖邪,她微微勾唇,嘴角弧度让弓尤心惊肉跳。

她却道,“你为什么总是揪着白礼不放?”刚才那男人,并没有半点像白礼,偏要挑出什么像的地方,便是一样的清瘦,一样的身着白衣。

弓尤顿时哑然,凤如青转身,手上的布包甩向弓尤,“放心吧大人,以公谋私的事情,我只做那一次,这世间也再无白礼。”

她说完便去洗漱,弓尤手中抓着布包,耳热得不行,他一定是魔障了,他方才确实觉得那个半妖男人像白礼,一样的纤瘦软弱,一样的只会要人救他!

可他被凤如青一说,顿时又觉得不像了,那人王虽然也是喜穿白衣,在凤如青身边痴缠讨好,可他却从未对凤如青说过一句救他,更没有要求过凤如青为他做什么。

全是她自己主动要做的,帮他对付空云是,为他逆天改命也是!

弓尤突然便觉得十分的颓败,她得多喜欢他呢,而自己,在她的眼中到底算什么?

凤如青从隔间出来,坐在桌边上的时候,弓尤坐在床边上,英挺的眉目几乎要在脸上拧成个疙瘩。

他也不想如此,不想如此,他好歹真龙之身,他乃是天帝之子,若有办法,若能自控,如何会喜欢上一个有相好的邪祟。

喜欢了这许多年,现如今搞得自己活脱脱成了怨妇不说,面对心上人连句真话都不敢讲!

他才不要这样,弓尤猛地从床边上起身,气势汹汹地走到凤如青身边,抓着她的手臂,便要将心中多年隐藏的话吐露出来。

凤如青眉心发烫,正在尝试联络宿深,手腕冷不防被抓了一下,被打断,睁开眼的神色十分冷厉。

她自己不知,那眼中红光环绕,近距离对上,彷如沉入一片幽深冰冷的血池,十分令人胆寒。

弓尤满腔欲将倾吐的真情,便是这样被血池子一泡,缩回去得干干净净,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他不是错觉,自从那人王死了之后,她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却连眼中最后那点温情都没有了,越来越像个真的邪祟。

“做什么?”凤如青睁开眼看着欲言又止的弓尤,微微沉了下气,恢复如常神色,“你吓了我一跳。”

弓尤松开凤如青的手,喉间干涩,心跳如雷,好一会才干巴巴道,“我们不睡了,即刻便启程吧。”

凤如青听着他艰涩声音,伸手抓起桌上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大人,我正要同你说,我们先在这妖界留上两日,两日便好,我二十多年前,在小狐狸那里借的妖丹还未还他,我寻一寻他。”

弓尤接过了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他没有侧头去看凤如青,免得她看到自己眼中慌乱,只应声道,“好。”

两个人坐在桌边都没有再说话,凤如青半支着手臂,不断地催动额头的印记,而弓尤虽然闭着眼,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凤如青。

一直到天色大亮,两个人都没有像弓尤开一间房的时候设想的那样,在同一张床上睡。

而第二天开始,凤如青便怀揣着妖丹,满妖界地寻找宿深,她速度太快,弓尤跟不上她,只好帮着她在别处打听。

反正他是个移动的金山,现拽个头发丝都是抢手的龙须,倒也打听了不少地方,一整天都没有闲着。

入夜,凤如青还没有回来,弓尤又开始心焦不已,他当真得放点什么东西在凤如青的身上,他想着想着,便去里间,攥着他的沉海对着自己动刀子去了。

他生剜下了一片龙鳞,抖着手用一条黑色的,触手生凉的独特绳结系好,细细地用尖锐的指甲磨起来,边磨边等着凤如青回来。

就这么磨啊磨,磨啊磨,磨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天色大亮了,他手中的龙鳞已经磨得十分圆润明亮,如同一滴水滴样。

他又在其上加了些龙族独特的禁制,将这龙鳞做成了个十分拿得出手,甚至于比龙族送给心上人的东西还要精致的坠子的时候,凤如青还是没有回来。

弓尤心中并不担心她的安危,心里虽然急着见她,但还是去妖界当中,将昨天没有打听到的那个地方,又顺着打听下来。

一母一子的狐妖,并不难打听,但却没有人见过。

弓尤顺着妖界之内的主街道,循着那些热闹场所一个个打听过去,倒是依旧没有消息,却在一处巷子伸出,看到了他整整等了一夜,甚至为她精心准备了礼物的那个人。

她……正抱着前夜救的那个半妖,靠在一处墙壁之上,亲吻半妖的侧颈!

还说不会因公徇私吗,还说不是因为那个半妖长得像白礼,才会救他!

弓尤看着那半妖微微仰着头,双手无力地攀在凤如青的肩上,侧头却一副十分满足,双眼迷离沉醉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犹如当胸被狠狠刺了一剑,贯穿胸膛,鲜血淋漓,甚至呼呼冒着凉风。

他胸前那个磨了整整一夜的礼物,现如今烫得他像是揣着一捧火。

弓尤这一次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怒气滔天,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连问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沉海铮然出鞘,裹挟着滔天的鬼气直接朝着那两个人抱在一处的人劈杀过去!

为什么!凭什么!

他生怕她还来不及忘情于那人王,便小心翼翼地不敢戳破心思,不敢要她为难,处处维护,倾囊相授,结果她呢!

她竟是随便一个低贱的半妖便能够入眼,抱着亲得如此难舍难离!

弓尤整个人被怒火席卷,倒是尚且保留着一分残存的理智,没有一刀将那半妖劈死,却也生生以鬼气将他撞出去老远,在地上翻滚呕血。

而他的沉海深深嵌入方才那半妖靠着的墙壁,鬼气鼓动周身衣袍猎猎作响,转头看向凤如青的眼神中满是浓黑的风暴。

“你这是在做什么!”凤如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强横鬼气也给冲得后退了两步,对上弓尤怒意滔天的样子,顿时惊愕不已,看了眼地上呕血的半妖,简直不知道弓尤在发什么疯!

凤如青这话,也正是弓尤想要问的,先被她抢了,他身上鬼气更浓。

他瞪着凤如青,将沉海自墙壁中拔出来,嗤笑道,“你倒是不挑嘴。”

凤如青一头雾水,见弓尤再度对着那半妖而去,也顾不上问什么,上前阻止,同弓尤缠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