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凤如青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只是她知道的确实也就那么多,她还说了有个姐姐会定时来送肉, 很多肉, 不好吃, 但能活命。

还有她已经八岁了,却只有五岁的身量,脸蛋小得像三岁……

凤如青一直托抱着她,和她商量好了,准备索性不走了,今晚上就等着那个来送肉的姐姐。

她一直黏在凤如青身上不下地,好容易哄下地了,就寸步不离地拉着她的袍子,阴魂龙悄悄地将头对准了袍角,对着小姑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根本没有发现。

“你带我走吗?带我走吧……”凤如青很辛苦地收着周身鬼气,好不至于让自己的煞气冲了这小不点,还让穆良以灵力暂时封住了她的鬼煞之体,否则这小姑娘这么缠着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认准了凤如青,哪怕穆良后面在储物袋里面拿出了吃食,她也还是蹲在凤如青的脚边上吃,还试图去喂阴魂龙。

她一直要凤如青带她走,凤如青也始终没有答应。她没有能收留小孩子的地方,她身上的鬼煞之气,不收敛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弄死一个凡人。

因此她只是一直温和地跟她说,“我给你找个其他的好去处,你乖乖的听话,今晚我们见了给你送肉的姐姐,你就得救了。”

“我不跟着你吗?我很听话。”小姑娘不怕凤如青了之后,嘴皮子可利索了,就是想要跟凤如青走。

凤如青满心的无奈,只好和她说些别的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没有看到,在她与穆良商议着今晚的行动,又与荆丰联系的时候,一直抱着她腿的小姑娘,突然间对着阴魂龙袍上的阴魂龙笑了下,她张嘴,满嘴的尖锐獠牙,阴魂龙被吓得猛地一窜,险些从凤如青的袍子里冲出来——

凤如青低头去看的时候,小姑娘却也仰起了头,殷殷地看着凤如青。

凤如青摸了摸她的头,拍了两下肩上躁动不安的阴魂龙,便继续与穆良说,“荆丰那边也发现了许多小孩子?”

“对,他们所到的所有城镇,都只有小孩子,还都是女孩,”穆良收起三元符文印。

他微微拧眉,看了一眼黏在凤如青腿边的小不点,说道,“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子,都是一个人在家。”

凤如青也死死拧起了眉头,“这绝不是巧合。”

“对,荆丰也问出了,这些城镇当中,逃荒的只是一部分,剩下的都被抓了,”穆良说,“荆丰打听出了,是都被一个看上去像是黄布的怪物给抓走了,将人一卷,那人就没影了。荆丰正在搜附近的城镇,把孩子们都聚集到一起,今夜也和弟子们都在分别地蹲守那个会给所有人送肉的姐姐。”

凤如青闻言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小姑娘,看到她抓着自己衣袍的手,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蹲下和她平视,“我都忘了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缠着凤如青这么久了,对她格外的亲近,“我叫……莲香。”

凤如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莲香,你说姐姐会午夜才来,现在时间快要到了,我和哥哥要躲起来,你害怕吗?”

她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贴了贴凤如青的手掌,又摇了摇头,“莲香不怕。”

这是个没有长得肥嘟嘟,身上甚至找不到讨人稀罕的肉的小姑娘,畏缩和战栗让她缩着脖子,只有看着凤如青的眼睛有些光。

半点也比不上当年宿深还是小狐狸时候的样子,但是这个小东西就是将凤如青弄得心肠都软得不行。

太乖了,乖得过分,一般这么乖的孩子,都是受过了太多的苦,谁给一丁点的好便跟着粘着,像个水蛭般的贴上去,恨不能扎进皮肉,再不离开。

凤如青鼓励她,跟她轻声细语地说话,这还没到午夜呢,都把小姑娘哄得睡着了。

“我待会隐匿身形,就在她旁边,免得她被那个什么姐姐给伤着。”

凤如青说,“大师兄用灵力再给我压制下,我怕鬼气泄出,被邪物察觉出异样。”

穆良应声,以灵力探入她身体,再加固压制鬼气,看着她怀里的小姑娘道,“小师妹,若是你有个孩子,那孩子一定十分幸福。”

凤如青差点让穆良说得破功,“大师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体质,我怀鬼胎吗?”

“而且我曾经神魂融化,被天道重塑之后,也根本与正常鬼魂不同,根本没有成孕的可能啊。”凤如青回头调侃他,“大师兄若是想要孩子,怕是只能你来生了。”

穆良面色霎时间红透,灵力都断了片刻,很快压制住,半晌才说,“我没有想要……”

凤如青不逗他了,“快要午夜,我们开始吧,若是那送肉的邪物提前来了,我们便能早些堵着她。”

穆良应声,给凤如青掩盖好了鬼气,便自己藏了起来,凤如青也隐匿身形,她给莲香的身下垫上了被子,自己就坐在她身边。

夜色无声,今夜连一丝风都没有,莲香睡得很熟,小小的消瘦的身体缓慢起伏,凤如青就坐在她身边,夜色下却只有一个蜷缩着酣睡的孩子。

时间一点点划过,凤如青十分耐心地等着,午夜将至,她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马上就十五了,月亮已经圆了大半。

周围除了小姑娘清浅的呼吸,便是幽远的虫鸣。

凤如青和穆良找过了这镇子上的所有人家,不同于荆丰他们一个镇子上找到好几户人家有孩子,他们这镇子上,就只有一户人家有活人,便是莲香。

还有一户人家有条狗,好悬没饿死了,自己咬断了绳子,在以那家的莲池中干枯的死鱼为食。

凤如青最开始听到的不是人声,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邪祟的气息,而是听到了乌鸦叫。

一两声,接着十分密集,穆良隐匿在后殿,他不能像凤如青一样完全的隐匿身形,他只是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听到了越来越密集的,由远及近的乌鸦声音,凤如青与穆良两个人同时瞬间处于备战状态,很快乌鸦声便嘎嘎的在上空聚集,黑压压的,将天上的半月都遮盖住。

这巨大的声响吵醒了在熟睡的莲香,莲香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先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接着便对着已经由乌鸦汇聚成人形,落在地上的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姐姐你来了……”莲香抱着自己的膝盖,凤如青在那个提着篮子的小姑娘由乌鸦汇聚成人形的刹那,瞬间出手,穆良也已经自天上飞掠下来。

他们同时动手,那个提着篮子,四周还盘旋着乌鸦的小女孩顿时将篮子甩了出去。

一块血糊糊的肉掉在地上,白皙的皮肉还在上头,凤如青就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根本不是什么畜禽肉,而是人肉!

她已经爆出了鬼气,包裹住了小女孩,这被莲香叫姐姐的小女孩,还是个熟人,就是先前他们在市集上碰到的那个护着招娣的月灵!

“是你!”凤如青原本赤手空拳,毕竟对方是个小孩子。

但很快她便将沉海自肋骨间拔出,因为天上突然多了数不清的乌鸦,遮天蔽日的将这一片空间掩盖得漆黑不见手指。

“多管闲事。”月灵的声音带着稚嫩的童音,却恶毒无比,“你们都是坏人,都该被啄食!”

她话音一落,穆良的琼林剑已经到了她的近前,直接照着她的头顶当空劈下,凤如青的沉海紧随而至,他们怜惜小孩子,但并不包括作恶的邪祟。

月灵瞬间便尖叫一声,原地被劈碎,但很快她的尸身便化为数不清的乌鸦,整个人消失——

而随着月灵消失,天上盘旋的,乱叫得人脑子疼的乌鸦便如同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劈天盖地地涌了下来。

凤如青第一反应,便是褪去外袍,将她的符文袍法袍,包裹在了莲香的身上。

“快点进屋!”凤如青说,“莲香,躲好不要出来——”

莲香披着符文袍,却没有马上动,而是在凤如青身后微微歪了歪头,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袍子,接着抬头看向了漫天的乌鸦。

凤如青和穆良已经被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了,因此并没有看见莲香的异样,随着她眼眸中眼白彻底的变为黑色,乌鸦的攻势开始越来越凶猛。

乌鸦并不难杀,但是这种数量上的压制,宛如一脚踩入了蚂蚁窝,任你再是强悍,也架不住总有一两个蚂蚁能把你咬疼。

且这玩意不怕鬼气,倒是怕灵力,被灵力与凤如青的鬼气冲散之后,原地还能散掉重新聚拢。

攻击力不强,却架不住无休无止。

凤如青与穆良背靠背,不断地将乌鸦砍落,但它们就如同无穷无尽一般。凤如青暴躁地喊道,“这什么鬼东西!试试拘魂鼎!”

穆良想说这东西没有魂魄,只是怨气,都是怨气,无穷无尽的怨气,甚至不知来自何处。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拿出了拘魂鼎,以灵力催动拘魂鼎打开,开始拘禁这些乌鸦。

最开始有一些被吸入其中,但很快凤如青便意识到没用,因为黑气被束缚进拘魂鼎,还会重新钻出来。

凤如青和穆良一时间寻不到对付这玩意的办法,就只能将它们劈砍冲散。

“姐姐——”身后传来莲香稚嫩的声音,“哥哥姐姐来这里——”

凤如青头皮一麻,回头吼道,“快进去!把袍子蒙过头顶!”

凤如青转头的功夫,已经有许多乌鸦朝着莲香冲了过去,凤如青与穆良顾不得什么,迅速朝着莲香的方向去,“快进屋!”

“姐姐……”莲香吓傻了一样,和半空中重新汇聚成形的月灵喃喃说着什么。

月灵伸手似乎是要抓她的脖子,凤如青身影一闪,便挡在了莲香的面前。

遮天蔽日的乌鸦在半空形成了有形的长队,如一根被谁拿着的棍子,直接朝着三个人的方向砸过来——

穆良迅速结印,以灵力设下了结界,将三人笼在其中,但这乌鸦群撞散了便重新凝聚,无休无止,凤如青抱着莲香,狠狠皱了下眉,将莲香推给穆良。

“大师兄,我知你境界高深,但灵力总有枯竭的时候,这玩意我见越战越勇,你将结界撤了,我来。”

“你……”穆良想到凤如青能够吞噬情绪的事情,她跟他说过。

但她也说过,吞噬了他人的情绪并不舒服,这样能够凝成形态发起攻击的怨气,吃下去会非常非常难受。

穆良犹豫,“我灵力尚且充裕,天亮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凤如青摇头,“若是天亮还不退呢?我们在白天见过月灵,说明她白天也能活动自如,而且这东西难缠得紧,我们必须尽快和荆丰他们汇合。虽说他们要是遭遇了这样的攻击自然能够敌过,这玩意也没有很强战斗力,但他们带着孩子,被拖得久了恐有危险。撤吧。”

穆良略一思索也只能这样,他带的法器方才也尝试过了,怨气凝成实质他也是生平仅见,连记载都很少很少。

灵气易得,鬼气死后自带,唯独怨气,本就是无形的东西,这世间谁会有这样深重的怨恨?

“那你小心。”穆良结反印,抱住了莲香,结界破开的一瞬,凤如青突然展开阴魂龙袍,张开了双臂,化为魂体状态。

这段日子她魂体又长了不少,她将自己无限地拉长、拉宽,在半空成了一个淡金色的大口袋,像来自深渊的一张巨口,朝着那正朝三人压下来的乌鸦兜去——

第111章 第三条鱼·师兄

淡金色的魂体化成的巨大口袋, 在天空中兜了几圈之后,几乎将所有怨气凝成的乌鸦都裹入其中。

天上半月的微弱月华,再度洒在了院子当中,穆良和莲香都抬着头看向自高空落下的凤如青。

凤如青站在院中, 皱眉按着自己的心口处, 吞食下去如此浓重的怨恨, 一时间她的内府无法平息。凤如青闭上眼睛, 十分的难受,且裹在这难受当中的,还有难以言说的悲痛与无助。

这密密麻麻的情绪, 这分成无数份的情绪, 不断在她的内府翻搅,凤如青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割裂了, 而每一块, 都是一个无法挣脱的绝望和悲剧。

她听到数不清稚嫩的声音, 在苦苦哀求、在哭泣求助,她闭上眼睛,在未尽的怨气当中, 看到一个一个哀婉凄绝的稚嫩脸庞, 在无声地控诉。

凤如青站立不住, 朝着地上跪了下去,好在已经跑过来的穆良, 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臂。

凤如青单膝半跪在地上,慢慢地睁开眼, 抬头看了穆良一眼, 双目赤红, 眼泪在眼中积蓄, 如同血泪一般地顺着脸庞落下来。

“小师妹,你怎么了!”穆良赶紧以灵力去探她的身体,凤如青却制止了他,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穆良扶着她起身,莲香也跑过来,抱住了凤如青的腿,仰着头看着她,眼睛亮得赛过了天上的星辰。

“姐姐你把她们都吃了,你居然能够吃她们!”莲香说,“姐姐好厉害。”

凤如青此刻心中翻搅,十分难受,却还是伸手摸了摸莲香的头,“没事了,我们这就走,去跟其他和你一样的小妹妹见面,你就有玩伴了。”

“莲香不需要玩伴,”莲香说,“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凤如青忍着难受抱起了她,转头对着穆良说道,“大师兄,你联络荆丰,我们现在就过去。”

穆良联络荆丰,他们很快,便带上了小姑娘,还有那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黑狗,朝着荆丰他们所在的城镇而去。

黑狗警惕得很,最开始凤如青他们靠近还“呜呜”地威胁。不过穆良从空间中掏出了几块糕点,只喂了一块,这狗便迅速打消了对他们的敌意,跟着他们走了。

至于莲香,一直趴在凤如青的肩头,凤如青重新收敛了鬼气,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瘦黑狗,上了佩剑腾空而起。

“害怕就将眼睛闭上,”凤如青用法袍包裹着莲香,侧头对她说道。

她乖乖地趴在凤如青的肩膀上,闻言摇头,一双黑亮的眼睛从袍子里面露出来,看着天空,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神情。

黑狗只是个凡物,自然怕死了腾空飞行,从贴着凤如青到钻进她的双腿下缩着,吓得瑟瑟发抖。

穆良御剑很稳,时不时回头看看凤如青,她又招人又招狗的,穆良看着她抱着一个夹着一个的样子,很难将她跟黄泉鬼王联系到一起。

他们走得虽稳,却也很快,到达了荆丰他们落脚的城镇之后,凤如青才发现这是距离汾安道最近的一个城镇。

这时候还是夜里,不过凤如青的视力不受夜色的影响,她看到这里到处都是枯萎的破碎植物,地面开裂得十分大,宽的地方成人甚至都难以跳跃过去。

大地一片焦灼的颜色,连城镇当中的许多人家,都已经是燃烧过的样子。

荆丰就在镇子入口等着他们,这个时间点了,他身侧居然带着所有的弟子。

几乎每一个弟子都一手抱俩,地上还站了好几个。荆丰肩膀上趴着一个,腋下夹着一个。穆良和凤如青他们御剑缓缓下行,到了跟前一个赛着一个的神情诡异。

“这么多孩子。”穆良率先跳下琼林剑,边说道,边回手去搀扶凤如青。

“这还只是找了三个城镇的,明日我们准备去汾安道看看,”荆丰说,“你们和邪祟正面遭遇了?”

凤如青点头,“你也认识,就是先前咱们在凡间碰见的那个怨气所化的月灵。”

荆丰微微皱眉,“可我找到的孩子们,她们说法并不统一,只说乘着鸟来找他们的是一个小孩子,我也想到了月灵。但除此之外,她们当中大一些的还说,抓镇上的人的,是一个黄色的口袋一样的玩意。”

凤如青和穆良听了之后,都沉思起来。

片刻后穆良说,“能够影响到汾安道这么大面积的旱裂的邪祟,绝无可能只有一个怨气所化的月灵,定是还有其他的邪祟,待明日搜过未搜的城镇。我们先让几个弟子将这些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其他人再探查。”

荆丰和凤如青都点头,不过今夜已经太晚了,这个时间他们不休息,孩子们也要休息的。凤如青问荆丰,“你们在哪里落脚?”

荆丰说,“镇中大部分房屋因为旱裂而坍塌,倒是镇外原本临湖有一处地方,大抵因为先前是湖水没有立刻枯竭的原因,并没有被影响,我们在那里落脚。”

“我们去哪里吧,”凤如青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莲香,跟着荆丰和一众弟子们,躲开旱裂的土地,朝着他们说的地方去。

穆良也抱起了两个孩子,一行人,一条狗,很快便到了镇外的那处空房。

这里一见便是先前做生意的地方,而且还是颇为秀雅的酒楼,摆设都十分的雅致,虽然食物和水并没有见到,却胜在房屋很多。

他们寻了一层房门全部相对的落脚,设下了结界,这才分成了好几个屋子,陪着孩子们歇下。

凤如青把睡熟的莲香安置在床上,狗子就趴在床底下,穆良和荆丰脱开身之后,来到凤如青的屋子,同她商量起了明天要如何安排。

“带着孩子们遭遇邪祟十分束手束脚,明日待弟子们将孩子送走,我们便进汾安道去看看。”穆良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处不舒服吗?”

穆良说着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水囊,“喝一点。”

荆丰和穆良来的时候,也听穆良说了凤如青吞食了怨气所化的乌鸦,顿时也担忧道,“小师姐,你以后可千万不要乱吃东西了。”

凤如青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缓解了下干渴的嗓子和嘴唇,点了点头说,“大师兄,你怎么跟个藏宝阁一样,到底带了多少吃食和水?”

穆良将水囊收起,依旧自己一口没喝,“也没有多少,就是一些你喜欢吃的糕点,今日都给了莲香和狗,水就两个水囊。”

凤如青“哦”了一声,“是我粗心,我光顾着自己轻装而行,没想到这里旱裂,需得带点水的。”

“小师姐不必担心,”荆丰说,“悬云山的弟子们都带了很多水,今日还有弟子御剑到最近的城镇买了许多干粮回来,孩子们吃的都不多,暂时够用的。”

凤如青安心下来,穆良说,“明日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汾安道,一路护送孩子们。汾安道那边毕竟是最开始发生旱裂的地方,前几次来这里都一无所获,此次正面遭遇了邪祟,还得知了另一种邪祟,汾安道那边说不定能够找到这些年旱裂的原因。”

荆丰自告奋勇,“我去汾安道那边,护送小孩子就岚虺他们几个可以了。”

穆良闻言看向凤如青,“小师妹,你觉得呢。”

凤如青说,“护送小孩子需得多派上几个人,就顺着今日有弟子去买干粮的那条路。”

“我们碰上月灵,虽然杀伤力不大,那些怨气的乌鸦却十分会消耗人,”凤如青说,“我将月灵吞噬,但她既然参与到这场旱裂的事情,那谁也不知,这里还有多少个‘月灵’,或者其他的邪祟。”

“若是弟子们碰见了厉害些的,他们又要护着小孩子,又要战斗,便十分吃力,所以我提议,我们三个中有一个去护送孩子,确保安全。”

穆良没有异议,凤如青便说,“我去吧,我能吞食掉怨气,若是再遭遇了和月灵差不多的邪祟,我就直接吃了。”

“才说不要你乱吃东西,你今日不是很痛苦吗?”穆良想到凤如青如含着血泪一般的那个对视,便一阵心疼。

“我去吧,你带着荆丰进汾安道,”穆良说,“以我如今修为,便是当真碰上了这旱裂的邪祟本尊,倒也不至于不战而败,那届时我能够牵制,护着孩子的弟子们还能够伺机脱身。”

凤如青和荆丰都没有再说什么,定下了计划。荆丰先回了屋子,凤如青与穆良轻声细语地说了些体己话,便也都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清晨,孩子们都醒过来,由悬云山的弟子们分别施了净身术,看上去总算不是狼狈不堪的一个个泥猴子,露出了尚且年幼的稚嫩脸蛋,叽叽喳喳地抢着干粮吃,倒是颇为活泼。

只有几个大抵是因为一个人待久了,眼神和精神看上去都有些沉,手里捧着干粮和水,吃得也很大口。

唯有莲香,听闻了要与凤如青分开之后,便顿时哭了起来,也不出声,就悄无声息地盯着凤如青,眼泪砸湿了面前一小片的地面,看得凤如青尤其的揪心。

“你家里是哪里的,让他们送你直接回到家去,”凤如青他们也是昨天聊了才知道,这些孩子,大部分都不是这附近城镇的,而是家在很远的地方,是被抓过来的。

他们先前碰见月灵的时候,她应当就是在抓这样的,即便是失踪了,家里也不会找,没有任何人会在意,甚至被抛弃的孩子。当时若不是刚巧他们碰上了月灵,怕是招娣也会被抓来这里。

莲香看着凤如青,好一会才说,“我家是汾安道的。”

凤如青听了心里一揪,汾安道早就没有人烟了,莲香先前说她的家人也都被邪祟抓了。

她在这群孩子里面,是唯一一个连归处都没有的。

凤如青半蹲下,“你跟着哥哥们,他们会给你安置好的,不会再吃苦,也不会有人要你干活,打你。”

“姐姐不能带着你,姐姐身体很特殊,你跟着姐姐活不长的。”凤如青慢声细语地解释,莲香似懂非懂地哭,不过在穆良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她还是很乖地跟着上了佩剑。

只是一步三回头,一双盛着秋水般悲凉的眼睛,看得凤如青心头有把小刀子一样的在割。

穆良他们走后,凤如青叹息一声,其实她若不是体质不行,无处安置这些孩子,她会带着的。可如今这世道,又岂止是天不遂人愿,连人也要找人的不痛快。

凤如青与荆丰还有其他几个弟子,朝着汾安道的方向去。

现如今太阳已经升起了,越是朝着汾安道方向走,旱裂便越是严重,大地像是被谁拿着一把大刀,胡劈乱砍过的狼狈,树木枯死,到处焦糊一片,稍微热一点的阳光,就能点燃一切。

而在临近汾安道的时候,地上的旱裂已经足足有成人身高的裂痕,到处都在即将正午的灼热中被烤得扭曲起来。

凤如青站在荆丰的佩剑之上,出了一身的薄汗,他们在汾安道下落的时候,城镇中残垣断壁的景象,令凤如青陷入了一种世界即将破碎的荒芜感。

整个汾安道多处房屋焦糊得只剩下横梁,可见火灾时有发生。

这里到处都是旱裂,他们跳跃着乘风前行,在仅存的房屋当中寻找过,发现了曾经有人生活过的凌乱痕迹,却并没有发现小孩子。

凤如青松了一口气,弟子们都御剑而起,再查探四周的情况。

若是在这里找不到线索,他们只能用最笨的方式,在周边城镇旱裂还未蔓延到的地方守株待兔。

凤如青乘着荆丰的佩剑,皱眉四处查探,放出鬼气去寻找,她令鬼气钻入地裂当中去,却并没有得到任何邪祟的踪迹。

一行人顶着烈日寻了好久,没有收获,他们只好寻着一处残壁挡出的阴凉处落下,个个汗津津的,满脸红扑扑的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这里还和前几次来一样,”荆丰说,“什么生灵都没有,也寻不到邪祟的踪影。”

“联系大师兄了吗?”凤如青看着远处的一座山上,开裂十分严重,但不如其他地方那般凌乱,倒是十分笔直,山上的空气被热辣的阳光蒸腾得扭曲。

凤如青眯着眼睛,对荆丰说,“问问大师兄他们到了哪里。”

荆丰用三元符文印联络穆良,但穆良那边却没有回应。

他皱眉道,“大师兄没有回应。”

凤如青口干舌燥的,从那山上收回了视线,闻言立刻道,“不回应定然是有了麻烦,我们现在便去寻他们!”

荆丰和剩下的弟子都赶快御剑而起,却不料突然一股热浪卷着地裂天崩般的响动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凤如青方才一直盯着的那个山上,缓缓开裂。

几人僵在半空,眼见那山越裂越大,越裂越大,最后如一道巨型的大门完全打开,从里面缓缓升上了一个树藤编织的笼子,被无形地吊在了半空中,紧随而来的,便是那笼子当中,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救命啊……”

“救我……”

凤如青一瞬间还以为这是到了自己的十八层地狱,这些声音跟厉鬼的凄厉叫声相差无几。

众弟子巨震,那树藤笼子,被无形地吊在山裂的半空,血色染红了树叶,里面的人在撕心裂肺地爬动求救,男女老人都有,唯独没有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