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施子真突然道,“今后都不要来,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三月之内,这塑身便成了。

凤如青被他推了下肩膀,错愕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施子真肃冷决然的眉目,突然嗤笑了一声,咬牙切齿,“你当真不知好歹!我再管你我就是狗!”

凤如青负气转身就要跑,施子真却将金晶剑自地面抽出,甩出了石室,“将这个拿走。”

这金晶剑在神界很多,但在人间却算是宝物,凤如青时常对战熔岩兽,带着有用。

金晶剑在地面撞出金玉碎裂般的声响,石室的门关上了,凤如青有种被利用之后又被扫地出门的郁猝。

凤如青一脚将金晶剑踢了老远,转瞬出了悬云山,但很快她又折回来,将金晶剑捡了拿走,气哼哼的,一路上都在发誓她再也不管施子真了。

吃她带去的东西吃的那么来劲,一提到野女人就翻脸不认人,神女么?神女有什么了不起?!她一刀能砍死一片!

凤如青下了悬云山之后,便直奔黄泉。

大雨已经停了,穆良和龙族还未从天界下来,熔岩兽暂时蛰伏下来,凤如青难得的睡了两个好觉。

不过宿深这两夜都没有来,没有他的狐尾暖身,凤如青只要入夜不曾睡着,就裹着被子在石床上冷得发颤。

其他的酒喝了没有用,但她答应了宿深不喝鹿血酒,便就当真不去碰,只生扛着。

大雨过后半月左右,熔岩兽再度卷土重来,众人再度彻夜迎战。

凤如青自黄泉赶至交战的地方,乘着阴魂龙帮着对付会飞天喷熔岩的熔岩兽。

它们再度变化了,在持续的战斗当中,免不得有人死在熔岩之中,而熔岩兽竟然幻化成了这些死去的人的模样,甚至以熔岩成剑,与众人对战,甚至会用死去的人生前的绝技。

虽然这样只能换来同门短暂的迟疑,甚至是片刻的错神,但战场之上,瞬息便是能够丧命,到底也影响了许多人,导致其被熔岩喷溅受伤。

腐蚀的焦糊味道弥漫在这烈火与炙热当中,伴着无尽的哀嚎声音,撞得人耳膜疼痛,闻之欲呕。

凤如青与几个昔日的堕落神族在天上主攻能够飞行的熔岩兽,一条足有整间宅子那么大的鱼,自熔岩中飞起升天,熔岩四溅,凤如青手上沉海极速翻转,绞出鬼气刚劲的旋风向那鱼口而去——

大鱼身后两个昔日神族也一样以武器进攻,眼见着阴风搅碎了大鱼的半边身体,下面交战的众人察觉后都极速退开,免得被这崩散的熔岩给灼伤。

凤如青将沉海甩出,裹挟着无尽鬼气的沉海转变成了绞肉的利器,直接绞进了这熔岩鱼的内部。

吸饱了熔岩的硕大鱼腹轰然炸开,波及面积十分的庞大,凤如青听到了底下有人在喊,“快躲开!”

凤如青乘着阴魂龙又朝上升了些,低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她顿时顾不得去收刀,径直俯冲而下,将在这坠落熔岩之下正在对战的两个人一同用阴魂龙甩尾撞飞——

两个人被直接撞到了远处的林中,凤如青下落,收了已经被熔岩烧灼到赤红的沉海,以鬼气迅速降温,收起来便怒气冲冲的朝着林中冲去。

剩下的人还在持续对战,还有些在将伤员带离,而凤如青进入林中,眼见着两人已经再度打了起来,妖气与魔气冲天而起,四周被浸入了墨中一般,黑得不见一丝天光。

凤如青乍一冲进去,竟一时间没能找到两个人在哪里交战,不过很快她看到了两点赤红,便即刻提着沉海冲了上去——

树林外面是一片赤色的熔岩和交战的火海,林中是妖魔之气的厮杀搅拧和冲撞,凤如青夹在中间,又不好无差别的乱砍,左右为难。

不知这两个人怎么和熔岩兽对战着,突然却打到一起去了!

不过很快她找到了突破口,她再度发现了那双赤红的眼睛,于是凤如青出招横扫,以沉海刀背撞在了那人的身上,喝止道,“够了!”

话音落下,妖魔之气同时溃散,凤如青低头看去,便见宿深被她的刀锋抵在脖子上,而宿深的软剑绕着她的腰身转了圈,直直地戳在凌吉的腰腹之处。

凌吉身上浮起的银光微弱,凤如青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宿深。

“你做什么!”凤如青对着宿深喊了声,伸手去夺他的剑,不料对上宿深赤红双目,那其中没有半点神志,与林外的熔岩兽双眼一般无二!

他竟是生生将佩剑抽出,凌吉闷哼一声,伸手按住了腰腹,他抬头看了凤如青一眼,嘴角鲜血涌出,宿深却还欲再用杀招。

凤如青顾不得什么,抽出了拘魂索捆住宿深,一刀将他拍得昏死过去,而后半跪下查看凌吉的伤势。

凌吉身上银光浅淡,他慢慢靠在凤如青身上,低声道,“他被熔岩热浪污染了。”

凤如青伸手查探他的伤处,发现并没有在要害,稍稍安心,从怀中掏出伤药为凌吉洒在伤处,皱眉问道,“什么被污染?”

“我看到他吸取熔岩热浪在修炼,”凌吉声音虚弱,将头顶尖利的鹿角避开凤如青,离她很近,“他被熔岩热浪污染了,要杀了我。”

他嘴角和身上的血香气四散,凤如青呼吸有些不畅,不过只是抿唇,“吸入了熔岩热浪?”

“对,”凌吉说,“也有其他人吸入后走火入魔,我族内便有。”

凌吉说,“我这两日,一直想要同大人说,却并未寻着机会。今夜对战,我见他双目赤红,似是失去了神志,提醒了他一句,他便要杀我。”

凤如青看着被死死地捆在地上的宿深,又看向虚弱地按着自己伤处的凌吉,第一反应便是问,“他敌不过你,他要杀你你竟然被他刺中?”

凤如青可没忘了,凌吉曾亲口说要杀宿深,她对他因为鹿血酒的事情,始终是有些忌讳了。

凌吉微微垂头,并未作出如何委屈的模样,他不似宿深,爱撒娇容易牵动人的情绪。

他只是淡淡道,“大人没有察觉他近日功力大涨么,他急于求成,吸取了熔岩热浪用于修炼,已经无法自控。”

凌吉道,“我并不善对战,只善控制人的理智,他没了理智,我如何能够控制住他呢。”

凤如青没有再问,她确实没有看到凌吉善用武器,他对战之时,一直都是在魔众的身后控制。方才他在下面控制魔众,这时候宿深突然出手,他不敌也是寻常。

凤如青问他,“你可还能起身走动?”

凌吉虚虚搭着凤如青的手臂站起来,微微后退一步,对着凤如青颔首,身上银光浮动,从四面八方飞回来了一些,足以佐证他方才确实分出了能力去应对熔岩兽,因此无法抽神应对宿深。

凤如青抿唇,“我会查清楚宿深怎么回事,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此刻天边露出亮光,熔岩兽自那大鱼崩散之后,攻击骤减,这一场战眼见着便要止息。

凌吉却微微摇头,面色不动,浅棕色的长发因为方才对战有些凌乱,还脏污了些许,贴在脸上难得的狼狈。

他却拒绝了凤如青送他的提议,转身按着腰腹之处朝着营地的方向走,银光浮动在他身后,形成落寞又沉郁的身影。

凤如青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资格替宿深道歉,必须要他清醒过来亲自去,这件事由不得含糊,在对战之时于同伴的身后捅刀子,何等的恶劣!

凌吉脚步有些迟缓,但是随着战事渐弱,飞回的银光拢住了他的身形,他看上去走得稳多了。

凤如青收回视线,拉着地上的宿深掠出树林,到了驻扎地之后将他放下查看。

宿深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但他周身滚烫,内息炙热如火,确实如凌吉所说,被熔岩热浪污染了神智,被凤如青叫醒之后,他不断地挣动,甚至试图攻击她。

这件事非同小可,凤如青与荆丰说了,荆丰便即刻下令传入各派,要小心避免吸入熔岩热浪,否则会被污染神智。

宿深被捆住了,凤如青试图将他体内的热浪引出,热浪却已经入了经脉肺腑,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是神智始终没有恢复。

第二日,凤如青便将宿深带回了黄泉,准备先将他锁起来,至少离熔岩远些,能够少些影响。

她尝试了多次,一时半会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要处理黄泉事宜,还要到迎战,十分繁忙,但是每天她都会抽出一些时间,与穆良和荆丰商议过办法,再回到黄泉试图帮他。

几头拉扯,凤如青疲惫不堪,某夜索性准备派人去接宿千柔来照顾宿深的时候,一回黄泉,她却发现宿深人已经清醒了,托着老长的拘魂索,怀中正抱着金晶剑,看到凤如青之后,眼泪便直接冲了出来。

“姐姐……对不起……”宿深哭道。

凤如青站在门口顿了顿,便即刻冲上前,仔细盯着宿深的眼睛看,确信他确实清醒了,积压在心中多日的大石终于散去。

她拍了把宿深的肩膀,力道用得很大,“你也太糊涂了!怎可吸取熔岩热浪提升修为,你不要命了!”

宿深却说,“我是被凌吉骗的,是他引人骗我!”

凤如青一顿,“你说什么?”

“是凌吉操纵魔族骗我上当,”宿深说,“那魔族吸取了熔岩之后日益强悍,还跟我多次说起,我一时没有控制住……”

凤如青简直不知如何,最终先给宿深探脉,他体内妖力充盈,熔岩热浪竟也能够和妖力并存,一同蛰伏在经脉之中。

凤如青再三探过,顾不得什么凌吉的事情,先问宿深,“你是如何清醒过来的?”

穆良和荆丰已经帮她找了好多的祛除宿深体内热浪的办法,他们反复尝试确认这东西无法和任何灵力并存,凤如青甚至自己尝试吸入,也无法与鬼气并存,此刻竟然能与妖力一同蛰伏,这实在诡异。

宿深闻言有些茫然,片刻后将怀中金晶剑递到凤如青面前,“我清醒过来之后,就抱着它。”

这乃是前些时日她阻截神君,对方遗落的武器,凤如青一直扔在寝殿之中,此刻她盯着这东西看了片刻,天界武器能够压制熔岩热浪?

穆良从天界带龙族回来,也说了前些天让熔岩兽暂时蛰伏的大雨,乃是天界落神河倾泻……

凤如青猛地想到一种可能,心头狠狠的一跳。

第134章 杂鱼锅·上

凤如青看着抱着金晶剑的宿深, 又再三确认了他体内热浪与妖力共存,她尝试着拿走金晶剑,等了一段时间,宿深体内的热浪果真又开始躁动。

加上前些日子落神河倾泻的事情, 一个堪称荒谬的猜测, 渐渐的在凤如青的心中成型。

她自顾自的心中天翻地覆, 却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这种揣测,而是问宿深,“你可知你险些杀了凌吉,你说是他令人引诱你吸食熔岩热浪,你仔细与我说说。”

凤如青将宿深解开, 颇为心疼地揉了揉他的手腕,这孩子其实命苦, 自出生开始,简直同囚笼结下了不解之缘。

好容易做了妖王, 这些日子因为熔岩热浪, 再度被她拴在这黄泉之中。

凤如青听他细说凌吉引他吸取热浪的事情,之后便起身, 对他道, “我去找他, 亲自问清楚,你与他便不要再有争执。”

凤如青捏了捏宿深的耳朵, “宿深,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不要去招惹凌吉, 你不是他的对手。”

就算凌吉并不会近战的精湛武艺, 甚至在不动用幻术的时候, 整个人真的同一只无害的鹿一般纯良,凤如青却始终知道他的厉害。

她身为鬼王,对于血气最为敏锐,宿深上位虽也杀了不少的族人,可凌吉身上的那一层血气,却根本不是宿深能够相比的。

宿深自然是不服凌吉,但这一次自己吃了大亏,若不是凤如青回护,他在战场上捅同伴的刀子,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就过去。

宿深听话地点头,答应凤如青留在黄泉之中,在完全确认熔岩热浪被压制之前,不乱跑。

凤如青便去找了凌吉。

凌吉在驻扎地,凤如青确实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去。宿深不光是她的小相好,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家孩子被人教唆着犯下了罪,她如何能够冷静。

可凤如青进了魔族驻扎地,在魔修一片死寂的过道当中,看到了迎着阳光立在廊下的凌吉,便觉得今天这件事,怕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

凌吉看上去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桌子上甚至备上了她喜欢的点心,还有温好的水酒。

见属下将她带到,他转身对着她微微勾了勾唇。

他的唇色浅淡,眸色浅淡且异于常人,他根本就不会笑。

凤如青脚步微顿,单刀直入地说,“是你引诱宿深吸入熔岩热浪?”

凌吉静静地看着凤如青,就在凤如青甚至觉得他会直接承认的时候,他却竟然摇了摇头,否认了,“我并未引诱过他。”

凌吉说着,缓步走到桌边坐下,他腰上还缠着刺目的白色绷带,血色侵染开一片,在他浅淡的眉目和发白的嘴唇映衬下,是一种苍白颓靡的冷漠。

他坐下后,对着凤如青道,“大人,坐下说话。”

凤如青对着这样的他根本发不出火,凌吉这样,莫名的让凤如青想到,当时她看着他还是幼鹿的时候,被魔族抓到,按在石台上开膛破肚分食的场景。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一番冷漠的模样,好像那些魔修分食的不是他的身体,好像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疼。

凤如青抿着唇在桌边坐下,凌吉抬眼看向她,拿出酒杯给她倒了一杯酒,而后自袖中摸出了一个小匕首,当着凤如青的面,将袖子撩开。

他身量并不很壮硕,因此手臂也是修长不夸张的那种,但他原本该是如面容一般白皙的皮肉之上,全都是层叠交错的伤痕,新伤旧伤叠在一处,好多没有愈合的伤口猩红可怖。

凤如青上次窥见他袖中一截腕部,便觉得触目惊心,如今见到了半截手臂,惊得不轻。

凌吉却似根本不在意自己何种模样,将手上捏着的小刀,毫无迟疑地切入了才将将要好转的皮肉。

血霎时间涌出,凤如青说了一个“你……”

便见凌吉将顺着腕上涌出的血,接在了凤如青面前的酒杯当中。

“黄泉集天地阴气成石,邪煞过重,久居影响心智,赤日鹿血有暖身作用,能够抵制黄泉阴祟,”凌吉声音淡淡,“我已经没有族人了,大人,这么多年,我何曾害过你,你又何必因为一个半妖,对我诸多忌惮。”

几句话,引得凤如青心中震动如山崩。

她盯着凌吉腕上鲜红的、不断滴入酒杯中的血,独属于鹿血酒的醇香在空气中炸开,一起炸开的还有凤如青后颈的汗毛。

他没有族人了……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了,一批批送入黄泉的鹿血酒都来自他双臂上层叠的疤痕,那偶尔送去的赤日鹿肉呢?

凤如青震惊不已地看向他,眼圈霎时间红透,她其实早有猜测,连施子真也一直说不要她更改食谱。

凤如青嘴唇微张,却几动不知说些什么,她当日顺手救下凌吉,是不忍看他被魔修分食,却不曾想,这许多年,一直在食用他的却是自己。

“你……”凤如青按着心口一阵翻涌,“你何至于此。”

凤如青声音发颤,凌吉却收起了刀,以术法止血,将新鲜出炉,甚至还冒着热气的浓稠鹿血酒,推到她的面前。

他说,“我并未引诱过他,只是我的属下如此修炼,被他瞧见,他急于求成。”

凌吉说,“他本性如何,大人不是最清楚么,聪明敏感,狡诈善妒。”

凤如青低头看着面前的鹿血酒,狠狠拧了拧眉,却还是问,“你属下怎会吸入熔岩热浪修炼,却还没事?”

凌吉将衣袖整理好放下,用那双看上去无辜至极,实则残忍漠视的双眼注视着凤如青,片刻后道,“因为他们的神智都已经被我控制,没有神智自然能够利用任何去修炼。他们只是修炼,甚至不会与人交流,又如何去引诱那只小妖。”

凤如青早有猜测,因为魔族魔众本该是最难管束,如今却除了战场上能力强悍之外,比羊还要乖顺。

她不由得暗暗心惊,凌吉到底能够同时控制住多少人?

她无话可说,宿深性情她确实知道,她甚至知道宿深为何会剑走偏锋,无非是想要保护她,想要站在她的身边,想要能力更强。

可她亲眼看到了魔族的状态,这样的情况下,确实是无法引诱宿深吸入热浪来修炼的。

凤如青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起身准备走,凌吉也站起来。

凤如青又拿出了伤药给他,对他道,“你与宿深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他对你动杀心也是因为受了熔岩热浪的影响,我会好好看住他。凌吉,我替他跟你道歉,保证他不再在你面前挑衅,这件事能这样过去吗?”

凤如青还在说,“如今天下如此,我们真的不能再损失更多同伴。”

凌吉却没有接凤如青的伤药,而是道,“我不能杀了他吗。”

凤如青微愕,凌吉继续道,“杀了他,我能造出更多比他适合作战的傀儡,能够协助大人更好的守卫人间,而不是拖累大人的脚步,左右大人的意志,甚至要大人出面回护。”

凤如青张口欲说什么,凌吉却拿起桌上的鹿血酒,递到凤如青嘴边,“大人多情,却也不必为谁如此,更无须为谁的意愿去伤身伤神。”

凌吉凑近一些,他身上的鹿血香和杯中的酒气混在一起,他对凤如青说,“大人,不过一个半妖而已,玩玩就算了,还当真要与他长相厮守吗。他性情如此,只会阻碍大人的行动,牵绊大人的脚步。”

凌吉见凤如青皱起的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她的眉心,“不若我帮大人杀了他吧。”

凤如青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吉。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恶念。可他的表情却像是在说今日的天色如何的好,他的手指微凉,似乎连血都是冷的。

“你再说这种话,我便先处置了你!”凤如青说,“你为何这样?”

凌吉手中捏着鹿血酒的杯子,不答,反倒将杯子递给凤如青,“大人莫恼,大人不愿,我便不杀,我说过的。”

他说着,又将鹿血酒的杯子朝前递了递,“黄泉的夜里冰寒入骨,大人,喝了会好受些。”

凤如青自然不可能喝,也不欲再与凌吉说什么,转身欲走,凌吉却道,“大人,喝了我便不杀他,如何?”

“你威胁我!”凤如青伸手掐在凌吉的脖子上,凌吉微微仰头,将自己脆弱要命的咽喉都暴露出来,简直任凭凤如青捏碎掐断。

他将鹿血酒的杯子挪开一些,稳稳地拿着,窒息的感觉渐渐漫上来,他面色变红,却一动也未动。

他根本不怕死,凤如青一上手就意识到这个事实。

没有怕死的人会这样任人捏住要命的喉骨,却连呼吸都不曾乱一分,而恰恰是不怕死的人,才最让人头疼。

凤如青慢慢松了力道,她简直对于凌吉无可奈何。

凌吉的被阻隔的气息一点点的恢复,他控制得太好了,连狼狈的呛咳都没有,好像能不能呼吸,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只是将酒杯送到凤如青嘴边,整个人也凑近一些,用他微微漫上些许红润的面颊,还有微哑的声音说,“喝了,我就不杀他。”

“大人,”凌吉几乎与凤如青脸对脸的对视,他的眼睛透出了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你身体受不住的,会越来越冷,我的血能够暖你。”

凤如青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快,明明被扼住脖子的根本不是她,不过她最后还是在凌吉的催促下张嘴就着他的手腕喝了。

酒已经有些微凉,但是滚过喉咙却如滚油入水,在她的身体内沸腾起来。

体内的冰寒被迅速地驱散,凤如青舒服的五脏简直像是泡在热水当中,几乎叹息出声。

但很快她双膝一软,凌吉便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腰。

凤如青任凭体内的热血沸腾叫嚣,靠在凌吉的肩头上微眯着眼睛。

凌吉将空杯扔在地上,侧头看向凤如青,片刻后犹如诱人下地狱的魔鬼一般,将嘴唇咬破,血珠顺着嘴唇滚落,他侧头微低,朝着凤如青的唇上贴去。

这引诱实在太大,凤如青此刻满鼻满口都是鹿血的醇香,赤日鹿果真不同凡响,凤如青也确确实实能够感受到他对于自己的滋补。

可就在两个人的唇要碰在一起的时候,凤如青却伸手捏住了凌吉的嘴唇。

“你引诱我。”凤如青甩了甩头,按着凌吉的肩头起身,“让我对你的血肉上瘾,然后引诱我……你想做什么?”

凤如青捏着凌吉的腮肉,站直之后,因为内府的暖意面色泛着红润,她因为甩头的动作,长发些许散落身前,看上去糜艳至极。

“你若是再敢对我用幻术,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凤如青声音很轻,却不是开玩笑,“我倒要看看,拧下来,你还能不能操控谁。”

“那好像还不错。”凌吉的声音含糊,“大人要亲手拧吗?”

他的眼中竟然透出了一些兴奋,反倒激得凤如青松了手,他是真的在因为那个提议开心,凤如青到这一刻才确定,凌吉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怕死,甚至会因为你要杀他高兴,跟这样的疯子,凤如青不知道再说什么。

于是她松开了凌吉,说道,“酒喝了,别动宿深。”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凌吉站在桌边,看着凤如青穿过这间驻扎地院子的回廊,身形消失在门口。

他伸出嫩红的舌尖舔了下嘴唇,将还在缓慢渗出的血舔进嘴里,然后勾了下嘴唇,但他还是不会笑,他勾唇也看上去怪怪的。

他就不是个人。

凤如青没有兴师问罪成功,还投鼠忌器被喂了鹿血酒的事情,回去倒没有同宿深说。她只将凌吉操控魔修的事情说了,要宿深日后千万离他远一点。

“他是个疯子。”凤如青皱眉总结,“一个会强大幻术的疯子。”

宿深其实早料到凌吉不会认,他也确实是自己急于求成,于是便乖乖听了凤如青的话,答应不再招惹凌吉。

不过这件事带来的却不全是不好的一面,至少除去凌吉和宿深之间以后要小心地看着之外,凤如青再度对战熔岩兽的时候,带着金晶剑尝试过,最终得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结论,天界这金晶剑,对付熔岩兽能够事半功倍。

加上落神河倾泻的那一次,如今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熔岩兽越来越凶险异常,熔岩弥漫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凤如青有个十分疯狂的计划在心底渐渐的成型。

关于这件事凤如青谁也没有说过,就连最为亲近无所隐瞒的穆良和荆丰也没有说,因为只要做,知情的人必然会受到牵连。凤如青心中反复琢磨着要如何去施行,也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施行。

夜里,黄泉。

宿深已经能够依靠金晶剑彻底稳住体内的熔岩热浪,甚至能够利用金晶剑去修炼,他的能力也一日千里,只要金晶剑不离开身边太久,就不会影响神智。

这件事他自然也并未和一同作战的任何人说过,毕竟金晶剑只有一把,且后患尚且不明,除了昔日神族偶然间看到宿深手中的金晶剑要迟疑之外,无人去注意妖族王换了一把武器。

计划在凤如青心中憋了很久,导致她开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这是个疯狂的试探,若是成功,日后等着她的还会有更疯狂的事情,若是失败,是一定会遭到天罚的。

受天罚这种事情,凤如青不是第一次了,天雷灌体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她不怕疼甚至不怕功德散尽,她现在唯一比较忧虑的,是缺少一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