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这些时日带着宿深在人间转圈,确实是有原因的,可她想的事情尚且需要周密计划,需要众仙门共同商议,还需同人间协商,因此凤如青对任何人都未曾提起过。

此刻宿深问起,她也略微迟疑了一下,接着正欲解释的时候,宿深却道,“是不是因为人王转世被放逐在此受苦,姐姐你想要助他?”

凤如青迷茫片刻,而后道,“你说这郡城乃人王转世在做主的地方?”

宿深看着凤如青毫不作伪的迷茫表情,心中一紧,咬牙切齿的恨起了凌吉,又上了他的当!

宿深有些心急的想要解释,可是想到他前两日和凌吉的对话,对方甚至没有说一句明示的话,根本也挑不出毛病,是他自己踩进了坑里……

宿深只好憋屈地忍下,点头,“是,这郡城的郡王是人王转世。”

凤如青低头思索了片刻,后看向了他们方才来的郡城方向,心中有了打算。

“姐姐,咱们走吧,今日你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便去妖界吧。”宿深见凤如青出神地看着郡城,心中后悔不已,恨不能将凌吉生吃了,赶紧转移话题。

凤如青很快收回视线,点头同意了,甚至召出了黑泫骨马与宿深去往妖界。

可行路途中,她却忍不住在想,白礼这一世生在王侯家,出生大富大贵,不存在夭折的可能,转世应当还是岑商,如今年岁应该是二十四五的模样。

可是岑商不应该在这里,他根本就应该在其他的国家,又怎会跑到这里做了个这般土地贫瘠的郡王

她功德换来的十世泼天富贵,不让他代代君王,也应差不到哪里去,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凤如青心思百转,打定主意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如今天下动荡,她也没有注意过这个,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凤如青与宿深去妖族,陪着他好生的呆了一天一夜,待到第二天的晚上,她借口黄泉有事,便径直回了黄泉,查看了岑尚的生死书。

她准备去一次那个郡城,没有同宿深说,是因为他实在太敏感了,凤如青不想惹他不开心,也不想惹他多想。

她根本不可能再同白礼转世的岑商如何,她从来分得清过去与现在,也分得清自己喜欢谁,身边是谁。

但这种事情,和她心思敏感的小情人就解释不清楚,他许是太喜欢自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她痴心醉心,把她抱在怀里还生怕被谁抢了去,凤如青哭笑不得,却也受用得紧。

因此她瞒着宿深,先当真回了黄泉,又趁夜在黄泉出发,很快便到了那郡城。

第二次来这里,她先找了一间酒肆喝了酒,打听出了这城镇名为河塔城,曾经四面环河,颇为富饶,但因为连年干旱,河水干涸,最终成了连土地都干裂的贫瘠城镇。

而她不仅打听出了这河塔城的历史,还打听出了这河塔城的郡王已经上任三年,曾是生在风光无限的王侯家,但少年坎坷,入他国做了质子。

好容易因为两国战乱止息回到了母国,却又因为触怒天颜,被封了这里,身子也每况愈下,来了这河塔城三年多,几乎从不出门,少有人见过。

凤如青随便听了七七八八,明白了为何那岑商前些年她在别国遇见,原来是质子。

可她以功德换来的富贵,怎会成为质子?

凤如青付账离开了酒肆,很快找到了郡王府,她身形一闪便进入了其中,一进去,便察觉了不对。

这府内有阵法,凤如青修习阵法无数,弓尤对她倾囊相授,同穆良在一起的那段时日,穆良也教了她许多,她整个人,就是活着的阵法典籍。

因此这褫夺他人生机气运的阵法,即便是以其他的阵法遮盖得再隐秘,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出来了。

她心中一凛,面色沉肃地循着阵法进入内殿,寻找阵眼。

这本该进入生人便被触动的重重阵法,在凤如青的面前形同虚设。

凤如青心中已然怒火升腾,待到她进入了正殿,终于在阵眼当中看到了被束缚在床,褫夺气运生机的熟悉身影。

她站在不远处,慢慢勾起了嘴唇。

她笑着,眼中却冰寒如深渊。

环视了周遭,她缓步走到了床榻之侧,伸手拨动了一下床上躺着的人,那人如木偶一般被他扳着侧过头来,竟然是醒着的,手腕上多处淤青旧伤,可见他曾抵死挣扎。

可如今他像一具没了灵魂的木偶,视线看向凤如青,眼中却没有聚焦。

凤如青看清他的瞬间心脏猛的一缩,下一瞬她眉心泛起了层层黑气,整个人处在狂暴的边缘。

上一次见岑商,他至少还算意气风发,虽然不知当时他的境遇,他却至少鲜衣怒马。

可如今他面容半边溃烂化脓,整个人生如已死,比当年凤如青初见他的时候还要凄惨不止一倍。

这就是她以功德换来的泼天富贵?!

凤如青周身黑气骤然溢满整间屋子,床上的人似乎终于有了反应,看向了浑身爆发出黑气的凤如青。

可那眼中带着祈求,开口声音哑到只剩气声,却不是求她救他,而是求她杀他。

“杀了我……”他嘴唇缓慢地开合,“行行好……”

凤如青简直被人撕裂了心口,爆出的鬼气,终于触动了阵法禁制,很快便有人急急地从隔壁闯进来——

“谁人胆敢擅闯!”那人不出所料是个修士,只不过修为实在低微得可怜。

但修为再低微的修士,凡人对上也是如同以卵击石,这一屋子劣质凌乱的阵法,到底还是把她的小公子害成了这幅模样!

凤如青慢慢地转过头,周身鬼气森森,煞气四溢。

那修士承受不住,当即呕血倒地,凤如青缓步走向那修士,每走一步,他的眼耳口鼻,便溢出鲜血来。

几步之遥,他已经变为废人,而凤如青却甚至没有出手。

“不许进!”他七窍流血的爬在地上,还试图阻拦凤如青,可凤如青如今的能力,胜过真神,又岂是蝼蚁能够拦得住。

她倒要看看,这生机和归处到底是何人在受益,这世间谁人敢动用她以功德换来的生机气运,害她的小公子。

“妹妹,快跑——”地上的修士声嘶力竭,泣血哀嚎。

来者不知何人,可他身为修士,褫夺他人生机为本该死去的妹妹续命,有这一天,他其实并不意外。

只可怜了他的妹妹……

“妹妹……快跑……”

“跑?”凤如青声音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她大步跨过地上的修士,进了岑商隔壁的房间,床上掀开被子准备下地的消瘦女子,正是这生机温养的源头。

凤如青身为鬼王,一眼便看出她早该是已死之人,她只是站在床边,这女子便已经如那修士一般瑟瑟发抖,胸腔闷痛地趴在了床上。

凤如青不关心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只看了吓到不断尖叫的女子片刻,堪称温柔地问,“你可知你哥哥害人为你续命?”

女子嗓子发出赫赫的声音,抖若筛糠。

凤如青等了一息,便骤然间声色俱厉,“你可知!”

“知……”女子的回答与喉间热血一同吐出。

凤如青轻笑一声,“明知夺人生机,却还安然受之,魂飞魄散太便宜你们了。”

凤如青说,“我乃黄泉鬼王,判你兄妹二人……下入阿鼻地狱,永世经历最撕心裂肺的痛苦,循环往复不得超生!”

凤如青话音一落,屋子里的鬼气,骤然间浓重得爬满所有地方,冰寒刺骨的煞气令人简直无法呼吸。

而在这兄妹二人的尖叫中,无数双阿鼻地狱的恶鬼之手,自地板床榻伸出,抓住了新鲜的血手,尖啸着狂欢着将两个人连人带魂的全部拉入了地下。

待到恶鬼带着他们的新鲜食物缩回地狱,凤如青一扬手,所有阵法轰然碎裂,卷着鬼气一同没入凤如青身体。

怀璧其罪,是她给了岑商价值连城的碧玉,却没有好好的看顾他,又让他受了这样的苦。

凤如青对于她的小公子总是格外的怜惜,就如同怜惜曾经软弱无能的自己。

她缓步走到了已经解开束缚的岑商身边,他许是脱力,一动未动,只是那双眼在一错不错地看着凤如青,其中含着无限的渴望。

凤如青伸手摸上他溃脓的侧脸,眼中满是疼惜。

片刻之后,她拉着岑商的领子将他整个拎起来,扛在肩膀上,而后径直闪身出了这间屋子。

她找了客栈,雇了两个手脚算轻的男子将岑商洗刷干净,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袍,而后喂他喝了参汤补药,阵法的效用一消失,他便恢复了些许,喝了两碗粥。

客栈中,凤如青与他对坐在桌边,伸手碰他清理过的脸,他微微侧头去躲,凤如青便捏住他的下巴。

“不问我是谁?”凤如青问他。

“黄泉鬼王。”岑商虽然虚弱,但他之前看到了她处置那两个人,也听到了她说的。

凤如青顿了顿,神色奇异,小公子还真是无论转生多少次都一样胆子大得包天。

“不怕?”凤如青忍不住又问。

岑商看着凤如青,慢慢摇头,“你救了我。”

初遇之时也是,救了他,他便不怕她那种鬼样子。

凤如青忍不住笑了下,但很快,便从怀中摸出个小瓶子,这是前些时间在天界于风雪那里坑来的人鱼族秘药,她还想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个不时之需,这么快就来了。

她对他说,“给你涂这个,能够治好你的脸,还有你体内的伤,但是不是白给你的,过段时日,我有事要你办。”

岑商看着凤如青手中的小瓶子,眼中爆出了强烈的光芒,水雾逐渐凝聚,他很快坚定道,“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凤如青笑了笑,“放心,不让你豁出命,我要引一些十分强悍的魔兽去一个地方,在这里路过路途较近。你是这城中郡王,无论用什么办法,在魔兽过境之时,你要负责将百姓暂时安置到别处。”

岑商使劲点头,凤如青便将小瓶子推开,倒出秘药,将其一点点的涂在岑商的脸上。

屋子里烛光跳动,两个凑得极近的人影映在窗户上,活像是在相拥着辗转深吻。

隐匿身形幻化成他人模样的宿深,就站在这客栈的窗外,静静地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人影。

他没有勇气去以妖力一探究竟,没有勇气去质问打断,他知道自己对于凤如青来说根本不重要,只是个消遣的玩意而已。

繁星映着他面上爬过的湿凉,宿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不详的血色。

喜欢一个人太苦了,尤其是他喜欢的,是不肯为谁停留的人。

宿深抱着寒凉入骨的夜风,心却在一片炙热当中融为灰烬。

凤如青给岑商涂过喂过了人鱼族秘药,又仔细地和他说了关于百姓安置的问题。两个人聊的不久,岑商照过镜子之后,便无论凤如青说什么,都只会点头了。

“关于安置百姓的需求你可以提,”凤如青说,“我想办法。”

岑商却道,“我有办法,我可以飞鸽传书去求我兄长,他会帮忙。”

凤如青没有怀疑,没有人褫夺他的生机气运,岑商很快便能够好起来,若不是受修士所害,他也不至于落到被人囚禁的地步。

凤如青很快便走了,她确实是准备将魔兽自极寒之渊中引出来,这件事也并未完全定下,她还需回去同穆良、荆丰,甚至是施子真商议。

而魔兽引出所经过的城镇,也不止这一个,她需要命人一个个商谈,需得各派联合才能够办到,这是一件大事。

可若这件事真的成了,引魔兽与熔岩兽对战,到时候极寒之渊再也不是他们的后顾之忧,若是能够达到一定效果,他们就还可以连妖族的妖兽一并引入熔岩。

妖魔兽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再者压制了它们这么多年,再压制下去也全无益处,不若以邪止邪。一旦成功,能够减少无数修士的死伤,大幅度的减缓熔岩的弥漫速度,给人间更多的喘息时间。

凤如青趁夜离开了客栈,径直回了黄泉,翻翻找找的,找到了一件弓尤在送聘礼的时候给她送来的首饰,是个华丽繁复的项圈。

本来她想着找到给宿深,只是一直想不起来,宿深也并没有跟她提过,他的华丽首饰很多,如今能力也强悍非常,应当不需要这东西了。

凤如青又将这东西送去给了岑商,这东西是护持的法器,他命格太好遭人觊觎,凤如青不得不帮他想办法。

将东西送给他之后,凤如青便叮嘱道,“无论如何不要取下,这东西能够避免邪祟入体,也能让人再也害不了你。”

岑商自然听话,当着凤如青的面戴上塞进衣服里,凤如青这才放心离去。

她未曾察觉,客栈之内的岑商痴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抚颈项项圈,而客栈之外晨曦初现,一位样貌普通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神色晦暗,眼中是滔天的妒恨。

那是答应给他的,他一直记着,以为凤如青也会记得的……

宿深蹲在已经开始有人支开铺子做生意的街道之上,心如刀割。

凤如青马不停蹄的回到黄泉,连休息也未曾,便直奔悬云山去,与如今驻守人间的雨神穆良,还有荆丰提起引魔兽入熔岩的事情。

她甚至去找了施子真,施子真在石室内根本没有出来见她。

凤如青曾经告诫自己不要再管他,再管他是狗,但是这样隔着门谈完了正事,施子真竟然十分赞同,又提了许多凤如青不曾注意的细节,思虑周密,甚至答应这件事若是仙门集会,他会出面坐镇。

凤如青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施子真了,门里门外的关于引出魔兽的事情都说完了,她却站在门口没有走。

她清了清嗓子,在施子真疑惑地侧头倾听的时候,轻轻的“汪”了一声。

施子真:……?

凤如青打破了自己的誓言,这才问,“师尊,你怎么样了,开门让我看看,是不是快生了?”

第138章 杂鱼锅·上

施子真听了凤如青的说法,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裂痕。

他这不能算是生,他只是用双姻草为她塑身, 把双姻草放在内府中以灵力温养开花结果而已,不是他生。

可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他本身也并非善于辩解之人, 因此半晌没有说话,开口便生硬道,“无事你就走吧。”

凤如青依自己许下的誓言,连狗叫都叫了,自然还是扛不住关心施子真的。多年过去, 抛去一切外在的因素, 甚至剥离开情爱, 凤如青如今对于施子真,连敬重都没剩什么, 只剩下对于亲人的那种关怀。

他到底还是她的尊师, 就算曾经未能亲手教养她,他也从未失格过。

如今也不知被谁给骗得这样惨,都不敢见人, 更不知怀了个什么怪物,这都一年多了, 竟还未曾出生, 那个施子真口中的“女人”也从未曾出现过,当真是令人难以省心。

凤如青耐着性子敲门,“师尊你开开门, 我就看看你, 你还瞒着我做什么, 我什么不知道?”

凤如青摸了怀中储物袋,拿了份平时常备的点心出来,油纸包的声音哗啦轻响,甜香的气味很轻,可在修者异于常人的嗅觉中却堪称甜香扑鼻了。

“我给你带了些点心,许久未吃了吧,”凤如青将点心朝着石门的门缝方向递了递,“你尝尝,这是人间一处十分盛名远播的点心铺子新出的花样,是用炒香的零嘴坚果,混着蜂蜜做成,还有些咸味儿,吃着不腻,却很香。”

里面没了音,却没再赶她走了,凤如青慢慢勾了勾嘴唇,有那么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引诱某种野兽。

她甚至紧张地屏息,但很快石门动了下,接着开了一条缝隙,施子真堵在缝隙的位置,面容看不真切。

他迅速伸出手去拿凤如青手中的油纸包,却不料凤如青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施子真的手腕,又以脚塞入了石门缝隙,卡住了石门。

“你……”施子真吓了一跳,要关门又没有关上,凤如青假装疼的嗷嗷叫了两声,他就当真把门给打开了。

他的模样只看脸依旧还是那修真界人人敬仰的冰山仙首,只是视线下落,他的腰腹却骤然凸起,凤如青心中感叹,好像又大了啊,不会是双胞胎吧……

“师尊,”凤如青为了避免触怒施子真,很快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迈步进入了这间不大的石室,走到桌边,一股脑的将自己这些日子在凡尘搜罗的小食和肉干全部都从储物袋里面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看着这满满一桌子,她也怔了下,说不管了再管是狗,但当狗期间,她也还是下意识的在搜集这些东西。

哎,谁让施子真苦呢,去五谷殿偷吃的,自己在焚心崖后殿煮食物,这样子也不方便去凡间吃什么,可是按照凤如青看到的怀孕妇人嘴格外馋的常理,他忍的肯定很辛苦。

凤如青见到施子真一句话未说,慢条斯理地净手之后,便来到桌边坐下,虽然姿态并未见急,却也毫无停滞地吃起来。

凤如青一时也没有说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中发誓来日她若再见到弓尤,或者于风雪和泰安神君,她绝对要打听出把施子真弄成这样的神女是谁。

她倒要看看对方是否长了三头六臂,怎就能把这修真界人人高山仰止的仙人这么轻易的拉下神坛,还如此无怨无尤。

凤如青不由得奇怪,情爱当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为何能这般的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若是按照这样说来,她确实没有为谁不惜改变自己去迎合过,也不可能如施子真这般,为谁受这样委屈。

凤如青想着想着,就笑了,施子真动作一顿,“你笑什么?”

凤如青将那个他看了好几眼,却因为远些没有伸长手去拿的点心推到他面前,“没什么,师尊,你还记得你当年曾说过,我根本不适合修习无情道吗?”

施子真应了一声,拿起那比拇指尖大不了多少的精致点心,送入唇色浅淡的口中,凤如青视线跟着那点心停留在他的唇边,而后从怀中掏出帕子递过去,“这个是在皇宫中偷的,一个得宠的贵妃最爱的点心。”

施子真接过锦帕,看向凤如青,似乎是在等她上一句后面的,凤如青继续道,“我曾经也那么认为,我不适合修习无情道,但现在我觉得您说得不对。”

凤如青说,“我才是最适合修习无情道的,就连飞升的大师兄都还困在曾经的取舍当中,二师姐更是根本走偏了路,靠着痴情和功德升天,荆丰就是个木头,只有我。”

凤如青说,“我能得,也能舍,从不为得所忘形,不为舍而难过,师尊……你说我是不是才最适合修无情道?”

施子真看了她片刻,竟然点了点头,“若你魂有身栖,此番心境必然原地飞升。”

施子真甚至考虑要不要说出实情,毕竟很快了,但凤如青接下来的话便让他没有说出口,“难得师尊对我如此肯定,只是现在我倒觉得,师尊不适合修习无情道,您看上去冰雪做骨,却实则是个痴情的种子。”

凤如青一时失言,被施子真以精纯的灵力轰出了石室,他还是那般的暴躁易怒,凤如青从石室真正意义上的滚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爬起来抖了抖袍子,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从焚心崖的石室出来,径直去了月华殿。

穆良飞升之后,这里便成了荆丰的住所,他正在处理门派内积压的事宜。此刻坐在桌案之后,身量高大笔挺,早已经不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而成了独当一面的仙君。

他闻声看过来,见到凤如青竟然还没走,不由得惊讶,“小师姐,你……这是去了焚心崖?”

凤如青衣衫在地上滚了一圈,抖过也有些微狼狈,她笑了笑,“是啊,被师尊打了一下。”

荆丰闻言也忍不住笑,他一笑,眉眼弯弯,看上去尤其的可爱,加上他本身是卷发,那种肃然顿时烟消云散,若是旁人看了一定会惊讶不已,毕竟荆丰素日对外可是有“小施子真”的称号,出了名的冷肃。

凤如青想要揉他头都够不到了,荆丰贴心的低头让她揉,亲近地说,“现如今也就小师姐敢去惹师尊了,也就只有小师姐能够扛得住师尊打一下。”

凤如青也眯眼笑,荆丰只当施子真是闭关,不知他肚子的事情,凤如青自然也不会说,毕竟那是施子真自己的事情,不过荆丰倒是知道施子真去五谷殿偷东西吃的事情,还为此和凤如青说了好几次,满是惊异。

凤如青要荆丰给她施了净身术,两个人又聊了聊关于引出魔兽的事情,凤如青便告辞回了黄泉,也在狱叛殿中忙活到了很晚。

深夜的时候,宿深来了,凤如青迷迷糊糊的察觉他顺着床爬上来,闭眼笑着摸了摸他的狐耳,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关于引出熔岩兽的事情,只要施子真同意了,修真界就算是同意了大半。凤如青很高兴的,闭着眼拥着宿深,纵容他的亲近,想到这件事若是成了,又能够减少很多的伤亡。

如今黄泉真的人满为患,凤如青整日看着生死,看着轮回,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死人了,尤其是大批量的死人。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懒散地回应着宿深,并没睁开眼看一眼他的神色,还有他的眼睛,那其中满是伤痛和讨好,也是性格使然,在爱上一个人后却得不到同等回应的煎熬和偏激。

他明明是最早遇见她的,得到她之时,她却心已沧桑。

宿深只有在彻底与她融为一体之时,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她。凤如青在艳红的锦被之上扬起脖颈,眉目如开到荼蘼的鲜花。

在汗水浸透鬓边碎发的时候,她抱紧宿深,贴着他耳边问,“今日怎么了,这般的卖力?我骨头要让你撞散了。”

宿深半晌没有说话,和凤如青湿漉漉的抱着,半晌才哑声道,“我爱你姐姐。”

凤如青睁开眼,想要看清宿深的神情,他却将头埋在了凤如青的肩头,因此凤如青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亲了亲他的侧脸。

她知道宿深喜欢她,很喜欢,凤如青有时候会觉得愧疚,因此对他格外的包容,倾尽全力的去教他更多,因为情爱对她来说,并不是全部,也影响不了她要走的路。

凤如青只想着再对他好些,他毕竟还是小,不知岁月能冲淡一切,或许过些年,尝过了各种滋味,他便不会太过偏激执着。

只是如同凤如青不曾明白情爱本该带给彼此快乐,相伴着走过一段路,或长或短,分别也是为了更好的走下去,本不该害人至深。

她同样也不知,有些人的偏激和执着,是刻在骨子里,从出生开始便如影随形,后天的遭遇又加固了这种性格的成型,如同病入膏肓,早已经无药可救。

第二日,荆丰开始与各家仙门商议凤如青的提议,而凤如青也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引出魔兽的这件事。

她奔走在引出魔兽会路过的城镇,动用一切的办法与人族协商要他们退避,这是一段颇为漫长的路,但随着各家仙门也开始加入,并且一致同意这个计划,这件事,就变成了势在必得。

他们必须成功,因此仙门集会开了一次又一次,不如之前一般的各族心怀芥蒂,他们这一次万众一心,商议起事情来,争议也不在谁先谁后,而是如何能够更多的让引魔兽的路线经过山里,避免魔兽侵扰到人间。

而在确认了路线之后,他们更要派修士去沿途清理路线,填过沟壑荡平高坡,而负责引魔兽的凌吉也开始一次次进入极寒之渊的九真伏魔阵,熟练控制更多的魔兽。

人族、妖族、魔族、修真界,全部都在为这一次的计划谨慎地忙碌着。

宿深修为也因为熔岩热浪的原因越来越强,待到所有的一切准备就绪,他们终于将引渡魔兽的路线清出来的时候,宿深已经能够超越大部分的仙门仙首,与凤如青毫无保留的过上几十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