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了一下,便说,“实不相瞒,其实四海动荡,人间死伤无数,这黄泉之中,并不缺什么人手,鬼境十八殿,鬼君手下的鬼官,都是一样的人满为患。”

凤如青坐到岑商的对面,“我救你不过是顺手,你得半神之体,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你不必想着什么报恩,鬼境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你坐在这里一夜定然也想了很多,若是你现在后悔,想要去天界,我可以帮你。我认识许多人,你可以不用伺候人,直接编入天兵,或者寻个空闲些的差事,倒也不难。”

凤如青一口气说完了,看向岑商,岑商也看向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凤如青思绪一顿,却还未等察觉出什么异样,岑商便错开视线。

他低声道,“大人为我思虑周全,我却觉得黄泉甚好。”

岑商再将视线转回来,那里面让凤如青迟疑的厚重神色便没了,反倒是如好奇的孩童一样跃跃欲试的兴味,“小鬼们都很友好,我喜欢这里,我能帮上忙的,我学东西很快,大人留下我不会后悔。”

话说到这份上,凤如青便不再说什么,岑商到底是白礼转世,和他当初一样胆子大得很,竟真的不怕这黄泉,坐了一夜的冷板凳,也丝毫不减热情。

凤如青笑了笑,“你既然喜欢这里,想要为人间做事,那便留下,只是鬼君位置已满,无大错我不会动他们位置,你若是留在这里……”

“便跟着他们到处走走看看,”凤如青想到岑商没有武艺,想来也不会利用半神之力,他本该为鬼王,却因为她尚且在位,所以也没得鬼气,凤如青说,“待我闲下来,便给你选两套合适修炼的功法,你宫殿……”

“我瞧着这里就很好。”岑商难得主动开口要求,“这里我很喜欢。”

这里是鬼王殿隔壁。

凤如青疑惑地四外看了看这堪称简陋的会客偏殿,正要说什么,岑商开口道,“这里正对着轮回台,我喜欢看。”

看转生之人,跳入那生机的台下,再世为人。

凤如青回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那里,倒也不知道岑商这是个什么毛病,但她对他人的喜好并不质疑,只说,“你既然喜欢便好,你也对外称鬼君,至于号你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或者你自己想一个。”

“参商。”岑商说,“就叫参商吧。”

凤如青不疑有他,这玩意就是随便取的,她自己也瞎取了叫赤焱。

“行,参商鬼君,你便先在这里歇着,我待会命罗刹给你拨些使唤的小鬼,”凤如青说,“若想要出黄泉,待到敖乐生回来,要他安排你随行。”

岑商点头,“谢大人容留。”

凤如青挥了挥手,正琢磨着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便听共魉在外头报告,“悬云山仙尊入黄泉找大人,现已经引入了鬼王殿,大人快去看看吧。”

凤如青听了“悬云山仙尊”这几个字,心中便咯噔一声,若是宿深来了,罗刹和共魉顶多称仙君,若是穆良,他们便直接称雨神了,这仙尊除了施子真还能是谁?

凤如青慌张地站起来,想到施子真的肚子,猜测不到他为何这时候来找自己,昨夜他开了大阵,现在不该是虚耗了灵力在悬云山休息么,本来他的日子就快临近了,这时候来这阴煞的黄泉,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凤如青一闪身便到了鬼王殿的门口,一进去见到施子真面色不好,顿时担忧得不行,“师尊怎么来这里了,出了什么事?”

施子真面色极寒,看一眼能冻死人,凤如青看不见他的肚子,想他是又用了障眼法,只当他是难受,便急忙上前,然后一把被施子真抓住了手腕。

强劲的灵力探入,凤如青也不敢抗拒,但很快施子真的面色越来越冷,出声便是冰渣裹着冷雪,“你受伤了,还是伤到神魂的天雷伤痕,你为何如此不听话!”

凤如青不能说是害怕施子真发火,可也确实他一火她就不知道怎么办,“我……”

“我再三叮嘱,紧要关头不可受伤,不可受伤,”施子真收回灵力,暴躁地拂袖,带起的罡风斩断了一缕凤如青的鬓边发,她怔怔地看着施子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着他了,这一大早的便来她黄泉中撒火。

她想要反驳,可想到施子真的肚子,想到画本子里面说孕妇大多情绪不稳,便生生压下去了怒火,无奈地叹口气问,“师尊,到底怎么了,我受伤也死不了啊,天雷灌体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天雷灌体而已?!”施子真简直要被她气死,“你神魂伤了,伤了就不能很好的融合,到时候不能契合便功亏一篑,你是要气死我!”

凤如青根本就听不懂他说什么,“师尊,你说什么呢?”

眼见着马上要到时间,施子真也不隐瞒,“我说过,你若魂有身栖,必定即刻登入极境飞升成神,我给你塑了无魂之身,只需等到了时机,便一切水到渠成,可你居然在这关头上受伤了!”

凤如青如同当头被人敲了一棍子,半晌才问,“你给我塑了身?”

施子真抿唇不语,眸色冷厉地看着她,满是责怪。

“可是……我做鬼王挺好的,”凤如青很感动,但她根本没有将施子真说的塑身,和他的肚子联系到一起去,毕竟这太荒谬了。

而且若是施子真说我给你生了个身体,凤如青倒是能懂,说塑身,放谁谁也想不到施子真这样的人,会为谁塑身不惜如妇人一般的成孕去温养。

因此凤如青短暂的愣怔过后,神思反倒是沉下来,说道,“师尊,我真的不需要,我若想要飞升,这些年累计功德早也飞升了,我将功德散给鬼众,就是不想飞升。”

她笑着说,“天界无趣得紧,您也知道我贪恋人间,师尊真的不必,况且我无魂也挺好的,你看天罚都伤不到我……”

凤如青说不下去了,施子真的面色难看至极,她张了张嘴,不想拂他好意,却也不想欠他良多。

她不自觉的早将自己封了起来,把每一段的关系,朋友和恋人,都一寸寸的丈量过,求的是无愧于心,却也无法再去义无反顾。

施子真不再劝她,但这般的冷着脸,凤如青一时之间头皮发麻,她不想再说断情绝义的话,她就这么几个在意的人,她狗叫都学了,根本也断不得。

因此两个人一时间气氛凝滞,凤如青被施子真盯得凉飕飕的,半晌吭哧道,“我真的伤得不重,我魂体特殊,曾经和翳魔融合在一起过,我很快就好了啊。”

施子真瞪着她,“好了就算没有伤过?你不疼?你是否没有看过你的魂体已经残破不堪?!”

凤如青还真的没有看过,这世上能够看透人魂体如何的人,连真神也无几人,凤如青看向施子真,问他,“很……残破吗?”

施子真冷哼一声,“和这个差不多。”

凤如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桌上一块,大概是罗刹收拾鬼王殿没来得及拿走的破抹布,色泽灰暗边缘脱线,实在惨不忍睹。

凤如青张了张嘴,想说不至于吧……

但施子真再度冷哼,让她明白,至于。

她幻化出来的人形看上去光鲜靓丽,在施子真眼中却一直是个破抹布吗……她有些窒息。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施子真半晌才说,“把我带来的汤喝了。”

凤如青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十分熟悉的小罐子,她慢慢走近,打开之后,低头嗅了一下,连香气都盖不住浓重的血腥味。

凤如青满脸抗拒,“师尊,这是……”

“喝了!”他用命令的语气,凤如青总想和他吵,可他吼完之后,便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虽然他很快便察觉不妥松开了,凤如青心中却一跳,也不问了,直接就着罐子屏息都喝了,放下罐子道,“这黄泉阴煞太重了,师尊你快些走吧。”

施子真见她都喝了,这才抿了抿唇,再没有说什么,提起罐子便迈步朝着外面走,没有一丝留恋的样子。

凤如青一直送他出了黄泉,施子真御剑而起之前又停下,回头对她道,“不能再受伤了。”

凤如青点头如捣蒜,“师尊你放心,我保证,我发誓!”

施子真这才御剑而去,凤如青深深叹息一声,一转头,便见身后站着岑商。

“那位是大人的师尊?”凤如青也不隐瞒,点头之后又笑了笑,“是我师尊,也是我爹。”

亲爹啊。

她率先进入黄泉,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岑商却站在了黄泉的入口,看向施子真消失的方向。

果真如她昔年所说,酷烈冰寒,人间绝色。

凤如青处理了整天的黄泉积压事宜,夜里敖乐生回来了,听闻了新任鬼君半神,顿时便热情的开始安排起来。

岑商被他拉着到处走,见他唾沫横飞处事却很妥当周全,便一直带着浅笑,跟着他到处看。

而凤如青却趁夜去了次妖族,她等了一天,宿深没有主动来找她,想来是一时半会不会来了,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趁夜到了妖族,直奔妖王殿,进入殿内之后,宿深与宿千柔正对坐在桌边说话。

桌上放着一沓妖族纯血女子的画像,凤如青一进去,宿千柔紧张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凤如青,只有宿深笑着看向凤如青,对她招手,“姐姐快来,来帮我选选妖族王妃。”

凤如青脚步短暂地顿了下,片刻后又慢慢地走近桌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宿深的眼睛,在他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的伤心与难过,仿佛一夜之间,之前的苦恋和苦涩,嫉妒和疯狂都在他的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并未暴露出心思的那个时候,笑着叫她姐姐,守礼却疏离。

凤如青坐在桌边,今日她来的目的便是要做个了断,她不能再与宿深纠缠下去,这一次若是岑商自己不曾升为半神,当真死了,这件事便也不是受一次天罚便能结束的。

况且宿深性情偏激,她早知道,也不讨厌,总想着自己看着他,约束他,他又听话,不会出问题。

可她发现自己看不住,她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经营,去哄着去等着宿深长大到懂事,天裂之事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她不够细腻温柔,照顾不周他的情绪。

她不是个好伴侣,她不该碰宿深的。

索性如今年月尚浅,悬崖勒马至少来得及,宿深经此一次,也能领悟许多,便算是陪着他成长一段。

凤如青以为会面对宿深的崩溃和挽留,没想到宿深竟然真的成熟了一回,给彼此都留足了脸面,凤如青不知他是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她都看不出,也感知不出。

但这是最好的分开,不难堪,不难看,至少往后她还愿庇护妖族,宿深依旧可以跟她学东西。

凤如青在画册里面挑挑拣拣,最后也没有选出,“还是你自己来选,总要选自己喜欢的。”

凤如青顿了顿,毕竟王妃这件事,是终身伴侣,不宜草率,还要深入了解。

宿深笑得无懈可击,近乎纯真,“姐姐说得对,要深入了解才行。”

宿深说,“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姐姐了。”

他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凤如青也没有什么好说,他已经先一步给了彼此体面。

于是她起身,朝着门口走,宿深在她的身后,待凤如青即将走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自身后伸手,盖住了凤如青的眉眼之间,最后抱了她一次。

“这一段路,我走得很开心。”宿深说,“本想……好好照顾姐姐,终究是我无能。姐姐,我没有后悔,你也不要后悔。”

凤如青慢慢点了点头,宿深又说,“姐姐,妖族的婚契一生只能与一人结下,你……将它还给我吧。”

凤如青只觉得宿深覆盖在自己眉眼的手掌向上,盖在她弥漫花纹的额头,接着她察觉到额头一热,跟随她经年的那花纹便消散在宿深的指尖。

“姐姐,走吧,别回头。”

回头他就忍不住了,忍不住要跪下求她,要卑微的低贱的用尽各种各样的办法留住她,那真的太难看了。

宿深收回了手,在凤如青的后背用力推了一把,将她直接推出了屋子。

凤如青踉跄了两步站定,闻到了很浅的血腥味,但她想到宿深说的,便没有回头,而是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宿深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含在口中的血终于喷出。浸湿了他华丽的前襟,与今日精心梳理装扮的长发。

伪装的表情破碎狰狞,青筋在他的额角和侧颈暴起,他泪水汹涌,却死死闭着眼睛,将自己钉在原地,不去追赶。

梦该醒了,他是妖族之王,他不允许自己更难看。

第140章 杂鱼锅·中

凤如青从妖族离开, 骑着黑泫骨马,在茫茫的夜色中穿梭,她是头一次, 觉得这世间空茫,也是头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前路。

相伴和分离,似乎在她的生命中不断的循环往复,她自认每一次离别她都问心无愧, 都不会困于原地, 痛苦挣扎, 凤如青一直认为这样是寻常,这样就是顺其自然, 是轮回应该有的样子。

可这一次, 她却开始犹豫迟疑, 甚至害怕再度像这样的分离。

凤如青觉得很累,她如海上漂泊的一叶小舟, 风浪伴着她前行,飞鱼在这路上为她作伴, 可因为彼此的方向不同,他们在一开始,就注定是短暂的相交,而后渐行渐远。

凤如青回到了黄泉, 回到了自己的鬼王殿,她躺在自己的寝殿之中,不由得想, 其实宿深的放手让她很轻松, 也有种失重感, 他若是撕心裂肺哪怕是耍无赖的纠缠,凤如青其实扪心自问,她会心软的。

可她也懂宿深的骄傲,凤如青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这种心情并不算难过,她只是累。

她闭上眼睛,给鬼王殿设下了重重结界,闭着眼沉入梦境,凌吉说这梦境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这是最好的放松场所,凤如青梦见了温暖的阳光,连绵起伏的山,梦见沾染着露水的山花,梦见父母尚且年轻力壮,在田间耕作。

而她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奔跑,头上顶着两个冲天的发髻,阳光把她整个人都裹起来,而后她便一点点的长大。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最开始像她的父亲,可是随着她的身影长大,那身影却依旧如初的挺拔,他走在前面,身上被阳光镶嵌了一层金边,他没有回头,却朝着她伸出了手。

凤如青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被他拉着走,慢慢地走过遍地的野花,走过山坡。他们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他一点点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转过头。

凤如青屏息凝神,她从未在梦中看到这情郎的脸,可就在她要看到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耳朵一阵痛,似乎是被谁给撕扯了一下。

凤如青疼得一缩脖子,猛地睁开眼从梦境抽离,迷蒙的视线清晰,看到的就是负手而立,冷着一张脸站在她床边的施子真。

大清早的看到施子真的脸,比看到罗刹那张凑近的鬼脸还要刺激。

凤如青猛地坐起来,裹着被子先是朝着门口看了眼,而后又揉了揉眼睛,看向已经走到桌边的施子真,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暗哑和懒散,问道,“您怎么进来的?”

施子真正在从那个熟悉的小罐子朝外倒汤,闻言低声道,“走进来的。”

这话说的放屁一样,凤如青对他十分的无奈,“可我设了好多重禁制。”就是不想让人打扰。

施子真端着汤朝着她走过来,神色带着一些不甚明显的轻蔑,“你管那个叫禁制?”

是禁制,旁人很难打开的好吗!

凤如青被他噎得清醒了,坐在床边上看着他送到嘴边的汤,血腥味若有似无的朝着鼻腔灌。

凤如青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施子真,说道,“师尊,这里放了什么血,你喂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你好的,”施子真不可能说这里面放的是自己的心头血,她当初坠落极寒之渊的时候,是吸取他的指尖心头血,才与翳魔融合在一起,得以保存了神志,成了邪祟。

如今这天下,能够温养她神魂的除他的心头血,再无其他。

她若是神魂不受新伤,陈年旧伤倒也不影响什么,可塑身的时间已经到了,他还未将体内成型的双姻草取出塑出人身,为的便是给她温养神魂,以免功亏一篑。

凤如青不想喝,难喝且刚刚睡醒,实在是没有胃口,什么乱七八糟的血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给她喂血……

施子真却不由得她发呆,径直把碗贴在了她的唇上,微微倾斜就要给她灌,凤如青皱眉瘪嘴,但最后还是就着施子真的手乖乖地喝了。

今天的腥味更浓了,她喝完之后有点恶心,干呕了一下,施子真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不许吐!”

凤如青:……

等到施子真的手拿开,凤如青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掀开被子下地,穿着一身轻纱环绕的红裙,实在是不体面,她就是故意的。

“师尊,你脸色很不好啊,这黄泉煞气太重,你还带着身子,不宜常来,”凤如青说,“快回山吧,是不是快要到日子了?”

她就想赶紧把施子真弄走,可施子真看着她穿这般轻薄的衣衫,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凤如青一阵窒闷,想起他能够看透神魂,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块小抹布。

不过提到施子真的肚子,他每次都要火,这次也有反应,却不是火,而是看着她很认真道,“是快了,大概还需三日,到时候你要空出时间来。”

凤如青:……?

他快生了她去做什么?

凤如青神色茫然,看着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施子真,神色越发的奇异,他要生了他不找他的神女,找她去做什么啊,还专门空出时间……

“师尊你这就走啊。”凤如青见施子真提着小罐子朝着外面走,凤如青跟着他身后问,“那你那个……神女会来吗?”

施子真脚步一顿,凤如青一下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赶紧扶着他的侧腰站定,他的侧腰十分的圆润,用了障眼法看上去纤瘦笔直,但一上手圆滚滚的,肉肉还不少,这段时间可没少偷吃的吧。

她赶紧扶好了施子真,站定后退了一步,施子真转头看她,神色很奇异,凤如青的神色更奇异,两个人就这么奇异地盯着彼此,片刻后施子真没有回答,转头继续朝着黄泉外走。

快要出黄泉了,他才说,“三日后,你来悬云山,这几日不要去熔岩处,也不要与任何人交战,知道吗?”

凤如青啊啊的点头,心里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这施子真也不知道怎么怀的孩子,也不知道生的是谁的孩子,可生孩子不要干坏事的那个人去,却要她去……

不会是想要找她做便宜娘吧……

施子真御剑而去,凤如青越发觉得这个猜测就是真相,他这一年对自己时不时的就有超出寻常的关心,还无论她有什么主意,他都支持。

想想这就不对,这可是施子真啊,连神仙都不假辞色的施子真,对她这算是好了吧,还吃她带去的东西,吃得十分理所当然。

原来他是动了这样的心思,觉着自己还喜欢他?

凤如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当中,她不想当人家便宜娘,她就根本不想当什么娘,若是别人敢这么算计她,她早一沉海劈他个神魂俱裂了,算计到鬼王的头上,直接送他去投胎!

可若是施子真……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凤如青正在喝水,一冒出了这种想法,被呛得昏天暗地,她咳嗽着蹲下,最后蹲在了桌子底下,抱着桌子抵死纠结。

“答应?”凤如青摇头,自言自语,“我才不要别人的崽,精心养了好久,最后叫别人娘亲还不呕死!”

“不答应?”凤如青挠桌子的石腿儿,“这可是施子真哎……”

且不说他能如何,封神只不过一念之间,将来定然是高不可攀的神君,单单就凭那张脸,他就算是个凡人,是个废物,那也是祸国殃民引帝王烽火戏诸侯的妖姬啊。

凤如青在黄泉纠结了没多久,从桌子底下刚刚起身好好地坐到凳子上,就听罗刹说,外面有仙君求见。

“谁啊?”凤如青清了清嗓子,问罗刹,“悬云山的?”

“不是,”罗刹说,“来人自报家门,是青沅门。”

凤如青咦了一声,没有令罗刹把人引进黄泉,会客偏殿如今是参商鬼君住着,不好再朝着里面领人,她正好也要出门,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到了黄泉的门口,见到了青沅门的弟子。

凤如青一出去,那弟子便即刻躬身见礼,“见过鬼王大人。”

凤如青点了点头,直接问,“不知青沅门找我所为何事?”

那弟子十分恭敬道,“掌门邀鬼王大人入门中一叙。”

凤如青头几个月都去了一次了,知道青沅门掌门池中节是有事情要求她,凤如青猜测大概率是轮回之事,说不定就是青沅门掌门家中亲人或者自己因为修炼酷烈剑法,导致要爆体而亡,才要找她。

可她去了,青沅门掌门也根本就没有说清楚,他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分明是还未想清楚。

这一次又来,她虽然这几天还算清闲,可好歹她也是黄泉鬼王,哪是说使唤就使唤的?

让她去她就去?

凤如青正想说近日黄泉繁忙,若是有事要你们掌门亲自过来说。

但她未等开口,那青沅门传话的弟子又道,“掌门说了,定然不令大人虚此一行,青沅门备了厚礼,且有一位大人应该还愿意见的故人,要给大人引见。”

厚礼什么的凤如青不在意,她黄泉什么天上地下的好玩意都有,但池中节说要给她引见故人?

还是她愿意见的,凤如青仔细在脑子里面搜刮了一圈,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故人,唯一算作故人的白礼转世,就住在她的隔壁。

她看着青沅门的小弟子,顿了顿便道,“好吧。”

她便亲去一次,倒要看看,是位什么故人,若是池中节那老东西敢耍她,她就敢当场发作他。

凤如青本是打算去悬云山,想再问问清楚施子真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先去一次青沅门倒也不碍事,于是那引路的弟子御剑在前,凤如青骑着黑泫乘风在后,迅速朝着青沅门的方向而去。

池中节竟然带着弟子们等在门口,弄的还挺声势浩大,凤如青下马之后一扬手,黑泫便没入了她的阴魂龙袍,她信步走到池中节面前,抬手微微施礼,池中节忙下了台阶,也抬手躬身回礼。

“多谢大人愿意跑一趟,”池中节本不是这样温和的性子,比上一次见还要温和,也不知是人老了,还是心沧桑了。

他这般客气,凤如青自然也笑呵呵的应对,池中节亲自引着她去了正殿,酒菜已经备好,倒是十分的精致。

凤如青却站在大殿之中,并未入席,“掌门有心,可黄泉诸事繁忙,我便不吃了。掌门令弟子找我来,言明有位故人要与我引见,不知这故人在何处?”

凤如青扫视了这大殿一圈,除了侍女之外,就她和池中节两个,哪来的故人?

她心中腾起些怒火,倒也没有急着发,只是转头看着池中节,等着他解释。

池中节本来真不真假不假的还笑着,见凤如青这样一说,顿时神色颓丧下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多岁,连眼神都晦涩下来。

“大人繁忙,是我安排不周,”池中节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大殿一处偏门伸开手臂示意,“大人随我来,这人就在后院。”

凤如青站在原地没有动,池中节走了两步,站定,神情苦涩道,“大人恕罪,这位故人如今不便出面亲自会见大人。”

凤如青闻言心中满是疑惑,倒也没有火,便点头示意池中节继续带路,跟着他去一探究竟。

出了偏门,便是偌大的青沅门后殿,凤如青跟着池中节过后殿,穿过回廊,又钻了足足三处拱门,这才循着一条小路,到了一处僻静的花园。

一进去,先见到的是三五成群的侍女,所有的侍女都对着一个方向,神情紧张地在看着一个什么人,被围着,凤如青一时间没有看清。

但很快,侍女们看到池中节后纷纷回身见礼,池中节挥手要她们都下去,侍女们便依次顺着花园的小门退出,被遮挡的人总算是露出身形,背对着她与池中节这边,手中正拿着一把木剑,到处在胡劈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