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庙宇被称为业报庙,人间传言但凡瘟神出现的地方,必然会带来灾祸,惩治恶人。

但也有传言,凡是瘟神出现的地方,必然也会出现泽生神,所以凡间有言,生必伴着死,福祸总相依。

只是因为瘟神常常会带来灾难,血腥和尸横遍野,因此瘟神的形象在数万年来越发的不堪入目,发展到如今,没有人再记得当年的折梅神女,反而家家户户年节都会在门上贴瘟神画像,镇宅慑煞,手捧业火灼烧小人。

又是一年最热闹的时节,凤如青身披狐裘,走在挂满各色灯笼的长街。

她踏雪无痕,在这光影交错的街上仿若幻影,似乎一个眨眼便会立刻不见,只有这天地间的清风细雪,还有嗅到她怀中油炸鸡腿的路口大黄狗,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

她站在一户高门大院的门前,仰着一张胜过白雪纯洁的眉目,看着门上的一副画。

那画像上一位粗眉突眼口若血盆牙似尖刀的大汉,手中捧着一团炙热的火,火中还烧灼着一个小小的人,脚下也踩着一个人首兽身的妖魔,威风凛凛奇丑无比的镇着这朱红的大门。

凤如青微微启唇,半晌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画像怎么就在这几万年间,生生被丑化到了这种程度。甚至连性别都给扭曲了。这瘟神的画像倒也罢了,最最刺激的是她神庙中的神像,几人高的大金身做成这般的鬼模样,每每她神识临庙宇,垂听人间悲苦之时,都被自己这神像吓得做噩梦。

凤如青隔着一段距离,和那画像上的瘟神眼对眼的瞪着,最后败给了那画像上即将掉下来的眼球,转身拂袖而去,眼不见为净!

她身影没入灯火闪烁的夜色当中,下一瞬,便出现在了人间虚实境的门口。

这些年神族渐渐只剩下了真心为人间的人,还有一些便是在人间功德圆满飞升的,且大家个个忙得脚底朝天,生怕一个懈怠,在人间没了信徒,就要神力衰败,沦落为凡人。甚至因为人族的兴盛,有些国与国之间战乱频生,有些小神不得不化身为寻常人的模样,去皇帝身边做个国师,去军营里做个军师之类的,减少人族伤亡也是一种修行手段。

而随着神族的增多,天界又回不去,他们不好到处散落屡屡被人族看见神迹,于是便索性在绝无人烟的天险之处,开辟了这人间虚实境,用作神族落脚的地方。

这地方倒是足够大,神族宫殿大多都是自己想办法,有些直接用须弥世界做宫殿,有些嫌弃麻烦,索性就地取材,树木野草的随便搭一个落脚处,瞧着寒酸的紧,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大家比邻而居,矛盾时常也有,不过凤如青在的时候他们一般不吵,因为虽然神族天帝仍旧是弓尤,凤如青却才是真的被吵得心烦就会直接以天雷劈人的人。被天雷劈了下不至于死,却要耗损信仰力,也就是神力,所以这虚实境中的所有神族,如当年一般无人敢惹她。

凤如青进入虚实境之后,便听到一阵小崽子的哭声,她侧目看去,便见一位神族抱着自己与人族生的半神孩子,到处在颠,孩子年岁还小。娘亲是个常年征战的将军,抽空生了个孩子之后,这不才俩月就又上战场了。

徒留一个小不点整天跟在他爹身边,不渴也不饿,可能就是天生的喜欢咿咿呀呀的唱戏。

那神君凤如青天天见还是觉得眼生,毕竟如今的神族更迭太快了,说不定哪天神庙一倒,没了信徒,就成了凡人。

凤如青看了那哇哇叫唤的小孩一眼,那神君顿时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着凤如青点头,表情看上去很小心,大抵是怕凤如青一个不乐意就劈人,这些年她劈的神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神族也是出名的瘟神。

只不过凤如青不讨厌小崽子,哭哭闹闹的也没什么,她倒是喜欢这般的人间气息,这神族的虚实境,在她眼中也就是神族居住的村子。

她讨厌的是一群老爷们整天没事要打架,你的信徒我的信徒好像总也分不清楚。

可是谁又规定人族只能信一位真神?再说就不兴人家左右摇摆吗?

她对着那抱着孩子的神君点了下头,估摸着他也做不了多久的神君了,神力虚弱,看管孩子不去理会信徒,很快他就会成为凡人。

凤如青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毕竟如今天下就是这幅样子,而且人间和轮回,每每都神奇的让凤如青惊叹,她最近已经很少出手,她手下养着的神君也无所事事,空吃香火,因为人间已经开始自我修复和轮回。

那天裂也只像一个不小心划伤在身上的口子,堵住了流血处,伤口结痂,身体自然在恢复。

她无需再过多的干预,现世报和来世报,便开始清清楚楚的清算。她需要出手的都是人间浩劫。

凤如青有时候会想说不定未来某天,这人间不再需要什么神仙,一切的一切,都能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就像从前被称为神迹的很多事情,例如游荡在人间街头,代替更夫的木人,借的不过是木人体内一颗只需一年换一次的灵石。

诸如此类,富贵人家兴起的长明灯、作战所用的灵弓,都是人族兴盛的写照。

虽然生而平等这件事如今依旧没有达到,登基为帝的人族分明还是令惨剧频频出现,可凤如青相信,现如今频频遭到逆反的奴隶制度一旦结束,人族会翻开另一个新的篇章。

他们曾经的努力和梦想,都在岁月的见证之下给了他们最好的回馈。

而凤如青并不着急,就算有一天她失去了信徒,成为了芸芸众生的一介凡人,她也偏爱这样生生不息的人间,做人做神,无甚差别。

而她现在,怀揣着油鸡腿,还在对她丑到令人发指的画像耿耿于怀。

回到她的神殿,说是神殿,也就是施子真炼制的一个须弥芥子,不过相比于住在木屋草屋的神族,她这算是极其舒服的地方了。

进入神殿,凤如青噘着嘴正欲诉说心中苦恼,却不料每日回来都会看到的那个身影,今日竟然不在。

凤如青前后都找了一圈,还是没见人,难不成哪里出了大事,他忙去了?

将买好的鸡腿装进盘子,凤如青本想煮些东西等人回来,结果找了一圈,她愣是没有找到米。

这些东西素日都是施子真在忙活,他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凤如青时常想,他们若是某天失了信徒成了凡人,她可以和施子真开个小饭馆,美滋滋的共度一生。

想想就让人流口水,施子真答应今晚给她做糖醋排骨的,是人间新研制出的菜式,凤如青尝试了一次,就沦陷了。

不过若是施子真忙,她倒也不急,虽然现在神族都得以食果腹,谁也不能辟谷,不能光喝露水就活着,饿得狠了一样会死。倒是可以吃供奉,但供奉大多好看难吃。

凤如青寻不到米,便溜溜达达的从神殿出来,去了隔壁。

隔壁是雨神穆良和草木神荆丰的住所,凤如青时常去蹭个饭,这会儿施子真没有回来,她便过去看看,吃点什么先垫肚子。

这住所也是出自施子真的手,和她的神殿一般模样,凤如青轻车熟路的进去,穆良正好弄好了吃的,荆丰前些日子在人间化身神医自损本体救了人,现如今又起了好几座神庙,他们正准备庆祝下。

“你来了,正好要去叫你。”穆良声音柔和,“荆丰去取酒了,我们今天喝点酒,泽生神君呢?”

凤如青摇头,“他今日不在家,我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穆良闻言神色微妙片刻,“你不会是又被赶出来了吧?”

凤如青面色一僵,挥手道,“怎么可能!我都说了上次是意外!”

那上上次,上上上次呢。

穆良到底是给凤如青留了面子,毕竟上次被赶出来因为的那点事情实在是不堪出口。

穆良尤记得那是深夜,隔壁先是传来一声堪比天雷的巨响,接着他这小师妹便凄风苦雨的被赶出来,而他担忧地询问良久,得知了施子真发飙的理由后,也无能为力甚至还想搬家。

当时凤如青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口,宛如一个被媳妇拒之门外可怜虫。

穆良问她为什么,凤如青便委屈道,“我哪知道?我们本来亲亲热热,他突然问我那招式跟谁学的,你说说,过去了几万年了啊,我哪记得是谁?他就发飙了。”

几万年前的陈醋还能翻出来吃,穆良也是没想到的。

不过那次他好心收留了凤如青一夜后,施子真整整三个月没有看他一眼。

所以这一次穆良才先问清楚,再决定要不要留凤如青吃饭。

“我们真没有吵架!我还买了两只鸡腿,等着他回来给我做饭,我没有找到米。”凤如青许久没有喝酒了,看到酒馋得不行,“大师兄行行好嘛。”

穆良正犹豫着,荆丰捧着酒回来,他一头卷曲的长发到了屁股下面,看上去蓬松得像个直立行走的大狮子,凤如青眼睛盯在他手中酒坛上,抽了抽鼻子问,“桃花酒?!”

荆丰点头,走到桌边将酒放下,三人便开始吃吃喝喝。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很久,凤如青微醺至极,突然间见穆良和荆丰同时没了声音。

她转头一看,手中酒杯顿时掉在桌上,施子真站在她身后,声音冰凉地开口,“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喝酒。”

凤如青僵着脖子站起来,施子真轻飘飘地看了眼穆良转身走了。

凤如青追去,施子真将她拒之门外,她敲了几次门后,施子真始终没有应声。她道歉也道歉了,可施子真还是没有开门。

凤如青抱着膝盖蹲在门口,觉得今夜怕是要遭,她大概又进不去门,好在这廊下也不算冷,她就凑合……

凤如青正欲躺下,门突然开了,施子真端着一碗汤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颚直接灌进去了。

凤如青尝到汤味道的第一口就开始挣扎,施子真却半抱着圈着她不让躲开,等到一碗汤都咽下,施子真欲起身,凤如青却抱住他不放。

“我错了,师尊。”凤如青仰头追寻他滚动的喉结呢喃,“我再也不喝了,师尊,你也答应,别再取血给我。”

施子真受不得她这样子,一张冰雪肃然的脸慢慢融化,他索性坐在门口,怀中抱着凤如青叹口气,低声道,“我是不是管你太多,惹得你厌烦了……”

凤如青连忙摇头,施子真又说,“其实你若想,一月可以喝两次,我取些血没有关系。”

凤如青愧疚得差点哭了,她自然不是非喝不可,只是当年神魂被她自己弄得残破,纵使重新塑身成神,经年的沉珂也时不时的找上来闹一闹,尤其是现如今神力衰败,若没了信徒供养,他们便也与人无疑,早没了当初成神的那种能力。

她当年饮酒来缓解神魂受损带来的畏寒和疼痛,每次发作就想喝酒,施子真还曾亲自酿酒给她喝,但等他发现酒会加剧她的痛苦,施子真就改成每次都要取心头血温养她,凤如青酒醒之后就愧疚得恨不得自戕。

这自然更怨不得穆良,毕竟她神魂受损之事,只有她与施子真知道。

凤如青钻进施子真怀里,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再也不喝了师尊。”

施子真怀中抱着凤如青,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我去做排骨,你先躺一会。”说着给两个人施了清洁术。

凤如青抬眼看他,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我不想吃排骨,想吃别的……”

她再度追着施子真的喉结,施子真呼吸一乱,按住她的肩。“不行,你……”

“我不是月事,也没有重伤,这会人间也没什么非我们去不可,师尊你还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凤如青按着他腰封,“你每次都说一堆理由,恨不得初一十五都不行。吊着我,总也不给我吃饱,师尊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这招又是跟谁学的?嗯?”

施子真半躺在地上,看着自己压着凤如青的手,又看了眼外面落下的结界,故作严肃,“胡说什么,我何时吊着你……”

“你现在就在吊我,”凤如青说,“你收放开!”

施子真:……

“天还没黑……”

“哈,”凤如青笑了,“这虚实境何时天黑过,你也太会找理由了。”

“那进屋。”施子真作势要起身,凤如青按着他的肩膀,令他一头墨色的长发铺散在这白玉石阶,更衬着他的眉目糜艳无双,又冷肃端正。

“师尊,我最喜欢看你这般模样,”凤如青将头抵在他的头上,“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

施子真微微偏头,后又转回来,抱住她的腰身,算了,她醉了,随她放纵一次也没什么……

施子真抱着凤如青,将她扣在怀中,头压在她的肩头,眼尾沁出一小片红。

两个人衣衫半解,宽大的袍袖和衣摆遮住所有春色,只有凤如青如飞跃天际的鸟儿一般起伏的肩背,诉说着这无声且热烈的欢畅。

情到浓时,凤如青突然开口,微湿的额头枕在施子真的肩头,在他举起她时对着他耳边说,“师尊,我今日回来,见到那个和人族生了孩子的神君了。”

施子真做这事之时从不喜说话,微微皱眉,凤如青伸手搓开他的眉心,说道,“师尊,你本体是莲花,不如给我生一窝小崽子吧。”

施子真猛地睁眼,压着凤如青的肩膀重重向下,接着急促地吸了两口气,被吓得没控制住就交代,羞恼的低吼,“你又说什么胡话!”

凤如青咯咯笑起来,但是笑过了之后,在施子真怀中说,“师尊生的定然比那神君生的好看又乖巧数倍……”

施子真:“……我不是女子。”

凤如青:“我知道啊,可我想要和你一样的宝宝,一窝,一个个都如你这般。”

施子真:“……你自己也能生。”

“可我就想要你的,师尊,”凤如青双臂缠着施子真的脖子,“好师尊,你应我吧。”

施子真:……

“师尊?师尊……”施子真按住了凤如青晃动他脖子的手,面色红得厉害,但是动了几次嘴唇,耳边听着凤如青不断的哀求和哄劝,都没有再坚定的开口拒绝。

他还是那个傻子,或许有天真的会被哄得生出一窝小白莲来。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凤如青此刻却真的是在开玩笑,她就是想要看看施子真是不是真的会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她印证了,然后笑得惊天动地,最后结果当然又是刚刚缠绵过后,就被赶出了家门。

她蹲在门口看着这永不黑夜的虚实境,笑得像个傻子。

凤如青六万三千八百七十二岁――

四海升平,流年似水,爱人在侧,情浓如蜜。

第173章 番外·佳期如梦

“会长, 阳川道出现滑坡,进入雨季以来这是第六次,警方和专家都多方勘测过, 阳川山并不具备山体滑坡的条件。这一次将一辆路过的大巴车给埋在底下,救援队去得很快, 但是把那一片全都挖开了, 没有找到被掩埋的大巴车,上头请求我们派人出面协助。”

视频开着,视频电话那头的人正在开车, 说话的语速十分快, 只露出半边侧脸, 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清隽温柔。黑色的短发在车窗吹进来的夜风中轻轻扫动白皙的额头, 不带一丝的烦躁,任谁看上一眼, 都会觉得连带着喧嚣的城市都变得安宁下来。

“知道了。”视频电话这头的人却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副精致过头的清冷眉目气质冰寒, 且隐隐带着怒气。明明“知道了”三个字说不出什么气势, 可是听在人的耳朵里, 就是莫名的让人脊背发凉。

电话切断, 那双含着怒气的眉目, 在这昏暗的室内闭了闭, 他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微微敞开, 双手拄在膝盖上, 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满脸都是不耐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像一把即将出窍的刀,凌厉得让人趁着夜色都不敢直视, 他微长的头发随意拢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很小的揪揪,刘海散落,遮盖住了半边糜艳的侧脸,却像是一张盖不住美丽画卷的纱布,反而让人更想要拢开他的鬓发,窥探他到底是如何令人惊艳的模样。

晚上九点三十分,距离他挂掉视频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未动,仔细看连眼睛都没有怎么眨,视线来回的在门边和墙壁上的钟上交错。

如果视线能够化为利刃,现在正对门的方向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他狭长的双眼隐没在黑暗中,眼中的不满和怒意,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染上了一种肉眼可见的焦灼。

九点四十五分,他终于换了个姿势,右腿抬起压在左腿的膝盖上,改为抱着双臂背靠着沙发,视线更是如刀似剑地死盯着门口方向,好似要将那门直接盯出两个窟窿一样。

屋子里没有开灯,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

男人隐没在昏暗中,像个暗夜之中狩猎的豹子般蓄势待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进,九点五十分,他依旧全神贯注的在盯着门的方向看,距离他设下的时限已经就剩下十分钟,可楼下还是听不到有人上楼的动静。

她没有回来。

她答应自己一定会回来的时间,她没回来!

男人呼吸开始加快,双目微眯,看上去下一瞬就要扑过去把那无辜的防盗门啃得稀巴烂。

而在门禁的时间疯狂的朝回赶的人,此刻正开车堵在大马路上满心的焦灼。

秀美的脸蛋上布满细密的汗水,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才从红毯上下来。她是在后台偷跑的,可是谁来告诉她,这个时间怎么还堵车!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不及时回去,她今晚可能就进不去卧室了!

娱乐圈当红小花亲自开着自己的保姆车横跨了半个城市为哪般?!

没人相信她是为了赶着十点整按时回家,否则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随着脸上的妆一起花掉的还有这幅眉目,渐渐的,另一幅同样侵染着焦灼的眉目显现出来,比方才那张脸还要秀美,凤眼变成了桃花眼,灵动且比那张脸还年轻了好几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距今已经过去了几十万年的远古上神,那个昔日霸气地令天崩堵住天裂,受万民敬仰的瘟神凤如青。

几十万年,世事变迁得任谁都难以想像,早已经无人再信什么神佛,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信徒也并非是真心相信,甚至连供奉都不曾做对过。

而且说来悲哀的是,现如今留存世间唯一的还算广泛的修真界门派只剩佛门,连道家都极少。

什么瘟神泽生神,什么雨神和天帝,通通都已经被世人所遗忘。

失去信仰的神明只能走向死亡,回归人类参与生死轮回,不过也有那么一些比较幸运的,在这几十万年堪比天崩还要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当中,侥幸找到了能够存于世间的法门,以其他的方式获得人们的拥护和喜爱,从中获得挣扎生存的机会。

方式有很多种,只要令人熟知并喜欢便可,越多人越好,这就导致最简单的方式,便是进入时下最流行的娱乐圈,成为万千明星中的一个。

凤如青一开始是拒绝的,她好歹活了这么多年,混到最后竟然沦为靠脸才能获得人们拥护和喜爱的力量,属实是有些跌份。

可是当她手上掌握生杀的雷纹,从搅动风云变得如今只能发出类似现代社会高压电一样的力量之后,雨神穆良也从施雨变得只能勉强招来几朵乌云后──龙族除却弓尤之外彻底消失,且在这遍地是监控,连他们生活的整个星球都被卫星监控着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开始适应这个人族昌盛到难以思议的世界。

不过凤如青哪怕失去了神的能力,不得不同凡人争夺生机才能苟活于世,她依旧爱这个人间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曾经的期望,他们曾为这世间做的一切,终于没有白费,现如今所有人,生来平等。

法律约束着所有人,滥杀无辜的事情不复存在,就算还有很多阴毒的恶人在背地里行着害人的勾当,但只要一旦曝光他们便会付出同等的代价。

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属,所有人都能选择他们想要的人生。

而人族的昌盛不仅仅是这一点点,令凤如青都咂舌的飞机,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人族都能乘坐飞天,根本无需修炼御剑之术。万里之外的通话,甚至堪称面对面的视频,开膛破肚却还能救活人的医术……等等等等,多不胜数。

人族已经站在了所有族群的最高点,妖魔族早就湮没在这几十万年之中,鬼族倒是尚在,却已经彻底在一次大变迁中居于地下,鬼王参商设下了鬼门,除却特定的日子,万鬼不得出鬼门。

且他早已从参商更名为阎罗王,黄泉更名为地府,掌握轮回却也学着现代社会与时俱进,连投胎都是自助模式,生前功过死后刷一下身份卡,无需谁再去找什么生死书,为人为畜或者打入地狱,直接就叛了。

这样的一个世界,是曾经所有族类都始料未及的,而现在虽然偶尔邪祟也会出现,但幸存的神族也在维持自身的信仰力之余,组建了一个受到国家认可的特殊部门,专门在闲暇时间来处理这些科学和人力难以解决的事情。

而悲伤的是他们这么社畜的原因,仅仅因为国家能够提供给他们绝对保密的身份和与本人不匹配的身份证件,无人能够窥探的居住场所……以及待遇还算丰厚不用疲于奔命的酬劳。

如今特殊组织里面剩下的是仅存世间的所有上古族类,组织的名字十分的低调,最开始有什么炫酷的上古神族什么圣灵什么擎天的名字,被上面毙掉了,说不够科学……

于是就叫特殊部门。管事的一个会长一个副会长,靠能力选的。会长不是昔日天帝弓尤,毕竟弓犹如今就是个刑警队长,靠着时不时破获点案件在媒体面前刷脸得拥护。

会长是全国慈善协会的发起者,她家的那个哪怕是神力衰败,也能靠着过硬的招式剑术以一敌百,斩杀同样能力衰弱的邪祟的好师尊──施子真。

至于她自己,她没工夫争那个破部门的管事的。她自己成立的妇幼互助协会,专门管什么家暴拐卖类的迫害妇幼,却又无法在法律中量刑的事件。

钱就从施子真那里随便拿,各忙各的还得抽空拍戏露脸维持生活,连拍戏的资源也得腆着脸在当□□手外加巨星的蓝银手里蹭,好在于风雪是她的忠实拥护者,蓝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凤如青累得很,却不算艰辛。

这种生活,是凤如青十分喜欢且梦寐以求的。

只是这原本美好的生活,今晚怕是短暂的终结了。因为到现在她被堵在路上,距离施子真要她回家的最后时限,还剩五分钟!

要死了。

他现在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不惹到还总是无缘无故的伤心难过,惹了简直要死人。

凤如青将车窗打开了一点缝隙,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吸着浑浊的夹杂着车尾气的夜风,幽幽叹气。

“怎么办怎么办……”她低声地嘟嘟囔囔,冷不防停在旁边的车辆有人开了车窗跟她搭话,“姐姐,怎么了,我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你要烧起来了。”

凤如青将车窗又弄下来一点,便见一个打扮十分花哨的妖媚男子朝着她这边眨眼睛,这张脸简直画上下来的,不是宿深又是谁?

凤如青羡慕得要死,宿深现在是个天才漫画家,经历过这么多年,他的阅历成就了他的天赋,又长了一张漫画脸,被小姑娘追捧到天上,每天更更微博就能获取无数信仰力。

而且他这个真的狐狸精,这么多年完美地发挥了狐狸精的本质,男女通杀老少不论,约会的人排起来比香飘飘奶茶还多,个个为他一掷千金。

明明有当小白脸的资本,偏偏要靠实力说的就是他。

凤如青撇嘴,一脸的生无可恋,妆花得她的眼线变成了黑眼圈,“我死了,十点了,我还堵在这里。”

宿深神色微顿,接着笑起来,“姐姐,你不觉得他管得太宽了吗,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你不回家他还能杀了你?这都什么时代了,那种老古董有什么趣味。”

凤如青不与花花公子讨论夜生活,干脆把车窗摇上,随着车流缓慢地挪动。

等到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站在门口,凤如青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

完蛋了,晚半个小时……

她得想想什么姿势道歉今晚才能上得了他的床。

不过还没等她想清楚,面前的门就开了。

凤如青愣愣地看着半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咽了口口水,跳过解释,直接道,“对不起老公,我回来晚了,堵车……”

门里的人一声没吭,转身就朝着屋里走,他分明一身柔软宽松的居家服,可身高腿长,气势十分具有压迫力。

凤如青在门自动关上之前,连忙钻进去。

灯一开,屋子里亮了起来,施子真坐到沙发边上眯了眯眼,拿起一个抱枕抱在胸前,他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苍白消瘦的脚背似乎连血管都清晰可见,形状十分的好看,踩在白色的地毯上,如同踩在雪中般带着一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冰凉冷淡。

屋子里到处都是柔软温馨的装饰,凤如青一进屋,就闻到了饭菜香气。一看桌子,果然上面扣着饭菜,顿时她的心脏如同泡在酸水里面,柔软愧疚得紧。

已经两天没见,她还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回来……凤如青走到施子真身边,看着他垂落的睫毛,伸手拉他的手臂,“老公,我错了,我以后肯定准时!”

“别生气了,我们吃饭吧,我闻到糖醋排骨的香气了。”

施子真睫毛微颤,手臂被拉着没有挣开,却还是没动,也没看她。

凤如青想了想继续道,“我以后无论多晚,每天都一定回家,好不好?”

施子真才抬起眼,看向她。